06

他們很懂嘛。

在六節車廂販售車整備處，男子點頭自言自語著，不過旁邊並沒有認真聽他裝模作樣話語的聽眾。

"我們是國家安全委員會的便衣憲兵，目前車廂前段正與生化恐怖分子交火中，為避免遭到流彈波及，請諸位放低姿勢不要推擠，向後段車廂移動。"

一對只有軍帽工整地戴在頭上的西裝年輕男女毫不驚慌的和對部分乘客虛晃證件，在前方車廂不時的槍聲催促下，疏散雖然慌亂卻極為迅速，絕大多數乘客都遵守要求，移動到末三節車廂，躲開走道通通擠在座位上的暫時客滿。

除少數多疑人類以外，多數人只要聽到說明，就會某種程度相信。

只要上頭的權威者自信十足地要求或許有幫助的行動，因為違逆很麻煩就會放棄疑點直接從眾。維持眼前秩序。

擁有證件和手槍很好站在讓人相信的一邊。

然而不僅是先前通話提到議員搭車情報所帶來的提示，只要面對面，帕維爾能看穿大多數謊言。

如同農耕時代能一葉知秋的智者，謊言從表情、動作和說話的語氣就能一目瞭然。譬如不必要的壓抑或誇張情緒，無意識地做沒意義的動作，人類、或人形使用各式各樣的方法告知別人自己正在說謊。

"到車站就會有計畫的疏散大家"、"請各位不要慌亂"、"不要超越五車以策安全"

錯不了，前一句和自稱便衣憲兵同樣是謊言。

但看穿未必要戳破，無從得知謊話掩蓋的本意。說謊當面被戳破的情形只有兩種，一種是尷尬，一種是惱羞成怒。

被擁擠到車廂末段乖乖就坐的整群人只會聯想到毫不反抗進假淋浴室的屠殺。

沒必要提早刺激他們。

得先找尋夥伴，還有搞清楚敵人規模和目的地。

很快就發現了目標。在慢慢移動同時摸索需要的道具。

____我敢打賭他們都不是國家安全委員會的憲兵。」在每隔幾秒傳來的槍聲背景中站定位置，帕維爾用像是談天氣的閒聊語氣對牆壁悄聲搭話。

____...那又如何？」

____議員也不搞生化襲擊吧。」

____不跟你賭。」透過玻璃反射，不斷整理販售車上商品的人類販售小姐沒精打采地回答，連頭都沒回。

___那要不要賭沒遮住臉的他們想掃射幾個車廂，聯邦三十四期。」

幾可亂真的仿製警官手冊印花一閃而沒。外表是很重要的，必須站在讓人相信的一邊。

大家都會相信警察，公權力讓人安心。

___我在工作，乘客不太會相信我們了，場地非常糟糕。」

只要大部分乘客擁有武裝份子是憲兵的先入為主印象，服從於虛假的權威，任何討論反抗或偷襲行動都會大受影響。

車廂走道是筆直的。

意味著即使放倒假憲兵，在特等車廂與議員特勤隊交火的武裝份子夥伴也可以輕鬆反擊，或是在經過走道過程中被特勤隊誤擊。

事實上，要不是與和自己同樣發覺異狀的警官相互確認現狀，販售小姐可能會繼續騎牆觀望事態，等候與上級的聯絡恢復。

___現在補假中，甚麼都沒帶。

「啊，請給我雪碧。」正常音量拜託的同時，帕維爾摸出小鈔，「乖乖付錢是公民美德。」

「請稍候。」販售小姐彎下身子，十分自然的打開推車摸索著，「沒有雪碧了，要可樂嗎？」

「給我可樂吧，是不是冰的?」男子湊近身子，預備接過飲料，

推車櫃內的補充飲料和包裝零食中有一把黃黑條紋的便攜式單發泰瑟槍和翻開的特勤證件。

「你運氣不錯，剩最後一罐。」

謝謝，帕維爾向販售小姐道謝，接過鋁罐可樂，「有看到鐵道警察和車掌嗎？」

「...他們不會去前面幫...糟糕。」販售小姐慢慢地完全轉向他，「事態不太妙。」

妳現在才知道阿。

議員搭車的事情鐵道警察和車掌該有被通知，發生特殊事態又與上級完全斷訊後會去找更權威一方的假憲兵詢問詳情也是理所當然的。

列車進入隧道，周圍瞬間變暗，陰沉的強風讓車身喀喀震動。

「到下一站...還有差不多半小時來著。」

從不時的槍聲可以得知交火的兩方還在僵持。

他懷疑這種看似粗糙計畫的可行度。

混合莫非定律的奧卡姆剃刀法則，複雜的變體越多越無法避免錯誤的發生。

所以實行作戰來說，簡單比複雜的法子更好。

裝作憲兵最簡單的理由是甚麼？

帕維爾瞪著車窗玻璃，反射的燈光猶如流動金屬。

「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和她們溝通。」

那時依然是指揮官的帕維爾受邀參與格里芬公司年會，大多數女性指揮官正在進行飛靶射擊大賽(女性組)，帶來的副官希諾不知去向，獨自一人過度顯眼，於是隨便找一個表情和善的傢伙閒聊。

看似剛從學校畢業的膽小年輕人正軟弱地低頭抱怨，像是在和同樣穿著指揮官赭紅西裝的年長者帕維爾尋求諮詢一樣。

「雖然結果是好的沒錯拉...」

「可是所有減少戰損的戰術在下指令當時都滿口沒問題，一但梯隊實行之後就會變成全體衝鋒、強行軍突擊或是單騎自爆。」

溫文小生追加說明，他的頸部不知道為啥繫著一條緋紅色飾帶，看起來愈發娘炮了。

如同亞歷山大法則，面對任何問題都想一刀輕易解決，繩結太粗就換四十米太刀，被刀拖著走的笨蛋主人。

這種完全管不住下屬的弱氣傢伙到底怎麼通過適性測試的？

「不管你的部下，人形以前職業是啥，她們都被追加烙印改造成以戰鬥為工作的人，生命可以重來，可以洗掉討厭的記憶，他們的價值觀跟我們、指揮者完全不同。」

因為很有趣，帕維爾思考了一下，果斷地胡說八道。

「無論是說服還是強行要求，都是很困難的，不如迎合，順其自然而行，說不定最像近路的法子確實是捷徑。」

「恩恩，或許如此，說得確實沒錯。」

眼前怯生生的小哥在那邊不住的點頭，感覺坐辦公室非常適合他。

短靴喀噠。

不遠處有個盛裝長髮少女直指這裡、電光般大步前行、暖白襯衣搭上薄墨短外套、

外套下襬逆風獵獵舞動、及腰蜂蜜色髮絲飄揚。

在她白皙脖子上繫著與面前聊天對象同色的緋紅飾帶。

無須說明、向四面八方張揚不尋常關係的成對裝束。

溫文小生露出隨遇而安笑容，搭上少女伸出的手掌。

「可是這樣也不壞。」

「大家都過得不容易，所以為樂當及時...呢。」

帶著至今為止最愉悅的心情，帕維爾露出近乎刺眼的燦爛微笑結束對話。

你就心甘情願地被副官牽著到處跑吧。

聶伯河白夜作戰。

陷於鐵血工造及帕拉蒂斯教派傾軋衝突中，狂熱至極、豁出一切、捨棄未來，格里芬公司紀錄有案前幾慘烈的殲滅作戰。同時也是官方報告中過程難以置信的行動故事。

玩笑般的簡單方法真的是好方法。

那麼，謊言是為了什麼最簡單的理由？

磅！

車廂前方傳來巨響，伴隨著打雷般的白光閃過整輛列車。

自稱公權力獲得大家信任有甚麼好處？

「欸...我們是不是...」

旁邊販售小姐、工作中的特勤護衛催促著開始發呆或放棄的休假警官，依據過於簡單的樂觀加減算法，兩個專業人士有機會撂倒兩名武裝挾持份子，奪得武器，加入前方戰局，兩面夾擊直線車廂內部敵人，與其餘幹員一同殲滅武裝份子。

「不，我突然覺得沒必要管議員了，那種每過四年就會換一次的橡皮圖章。」

作為黨派手臂表決，政商共同黑箱分切利益大餅，將殘羹碎屑扔給人民搶食。

「反正我在休假，再怎麼努力薪水都不會增加，只要到站開溜就好。」

「季莫索科議員是認真考慮這個國家未來的人，沒有黨派或企業贊助包袱，仔細思考可以發現她推動的都是長遠政策。」

你以為她貴為三十人議員為什麼不包飛機，就是有你們這種刻板印象厭惡政治的人改變才不會成真。

販售小姐眼中浮現的只有悲哀。

「這是我的工作。」既然理解了現實，我會嘗試，盡我所能。

「那些武裝份子是不會朝民眾開槍的。」

男子的意見突然一百八十度轉變。

在車廂電波全面斷訊的狀態下，武裝份子惡人先告狀的自稱憲兵其實是個妙招。

襲擊成功殺害議員對於搞不清楚事態的民眾真的是純粹的非日常:國家特殊部隊擊殺恐怖分子。

即便襲擊失敗，只要僵持到站，不對民眾開火，甚至幫助撤離，至多能引起車站警備隊伍誤判情勢，搞錯誰是該瞄準的一方，至少也能大搖大擺的安全溜出車站。

知道部分事實卻被光明正大矇騙的列車高級勤務人員或許會被處理，但乘客，

他們完全沒有殺害乘客造成恐慌的必要。

就像電話裡老大指令所要求的，裝成被害者就好。

只是在電話藏鏡人編導的戲劇中，有角色提早退場了。

八成是特殊EMP的手提箱是運動衫男帶的，他也死在自己帶的毒小刀和行李箱旁邊，這與帕維爾一點關係都沒有，惟一麻煩是...他死在帕維爾買的豪華七人座上，還是他自己把屍體移過去的。

有個蠢貨掛在兩組人馬交火現場附近，不如...

「可是榮譽假或榮譽獎金感覺不錯，能借我支筆嗎？」

善變的年輕警官話鋒一轉，解開襯衫領帶，將夾克拉鍊拉起。

「剛剛可樂算我請你的，一人、一罐，我們必須盡責任幫忙疏散。」

「恩，善盡職業責任。」殺個第二次。

販售小姐把原子筆遞給一旁男子，以推車為掩護，將電擊槍與束帶塞進圍裙口袋。

在四號車廂離列車頭較遠的車門，兩名憲兵、疑似憲兵的東西避開走道射線的在此待命，面向五車走道，擺出想保護末段車廂民眾的樣子。

要是襲擊失敗就換他們在此拖住特勤，掩護同伴混進民眾撤退。

「對不起，有非常重要的事情...」

「借過一下...」

面對斜指向列車車頂的手槍，列車販售小姐壓低身子快速跑來，後面跟著一名舉起警官手冊的便衣警官。

然而就在她踏上車廂連結部位地面時，列車唐突地稍稍搖晃。雖然只有短暫半秒，急急忙忙衝來的販售小姐卻失去平衡，手差點來不及撐住、膝蓋光看就很疼的猛力撞上地面。

在她呻吟著握住欄杆爬起身時，便衣警官從販售小姐一旁側身經過，突然把鋁罐朝站在後方的男性假憲兵臉上砸去。

大多數人看到有東西劈面飛來第一反應會是伸手格檔或閃避。

無論哪種都是機會。

攻其不備的要訣在於腳步不停攻勢不息。

帕維爾先僅用左手手腕力道扔出鋁罐，假裝繼續揮動左手，卻將右手甩出，他的右手握著和販售小姐借來的原子筆。

假憲兵意外地身手敏捷，但是因為被假動作誘騙，動作慢了一拍。目標是對方持槍手的手腕下方，就像拳擊手使出擦過下巴的鉤拳。

筆尖命中目標的震動感沿著手掌傅回大腦，由外力引起的腕隧道症候群讓對方拇指、食指、中指嚴重發麻，先制條件達成，接下來不能出錯。

鋁罐匡噹摔在地上，實為特勤的販售小姐在半起身姿勢下神速拔出泰瑟槍把女性假憲兵電的霹靂啪啦同時掃腿絆倒。

帕維爾繞向目標左側，狠狠一腳踹上他的脛骨，像是貼面舞一樣與他面對面，隔著手槍十指交扣，緊張感蔓延全身，只有一次機會。

他硬拉著假憲兵踉蹌退上走道，搶奪著手槍，槍口如錯亂的秒針來回掃過平面。頭槌撞上鼻樑，連續拳打下肋軟骨，有打擊成功的感覺，尖銳的疼痛讓假憲兵減緩手臂力量，但你還不准鬆手！

拖著槍手轉圈，因為使出頭槌有些搖晃的視野看到了目標。整個五號車廂唯一一名乘客、運動衫男子靠在三人座的窗邊，戴著鴨舌帽，以口罩充作眼罩。

瞄準，壓著假憲兵麻痺的手指硬是扣下板機，一次，兩次，第一發偏了，第二發命中目標，死人腦袋猛的一晃，從這裡都能看到鮮紅的血液汩汩湧出。

很____好____搞定。

假憲兵的手指微弱無力，讓帕維爾不由得露出笑容。

輕易的奪走手槍，對腹部、左胸，下顎要害連開三槍，血液噴濺在夾克上。

為你而死無對證。

拖著屍體到四五車車門下車處的空間，拔出彈匣確認剩餘子彈數量，另一邊販售小姐也解除被電倒的假憲兵武裝，塞住嘴巴並用束帶把她手腳捆緊。

「抱歉，一時沒法阻止他亂扣板機。」帕維爾不帶感情、陳違事實地淡淡說道。

「你做好準備了沒，接下來沒有仁慈的餘裕。」

說著他把軍帽穩穩戴上，用大拇指輕頂帽沿。

為了平穩日常____輕鬆開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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