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答……答』

秒針令人煩躁的聲音搭配著被告與原告雙方律師的口水戰，毫無意義的時間測量與人類之間愚蠢的紛爭，想必此時觀望他們的神也發覺人類這類物種的失敗。

穿著深藍色法警制服的盛賢壓下因憤怒想站起身怒罵原告的被告人，他有力的手掌捏的被告發疼，就算站在他身後的不是盛賢而且其他法警，他們也會採取此措施。考取法警時的握力測驗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啊，盛賢不禁為有先見之明的政府機關感到驚嘆。檢察官開始播放死者屍體照片，為了供法官裁定照片沒做任何修飾處理，連被害人血肉模糊的傷口都完整呈現，看不到一點馬賽克的影子。隨著檢察官的說明被害人家屬發出了淒厲的哭聲，照片裡的被害者是年僅17歲的少女，也是他們的寶貝女兒，在滿是陌生人的法院讓大家看到自家女兒悽慘的死狀，無疑是對家屬的二次傷害。

跟娜萊一樣大啊……，盛賢嘴唇發出無聲的碎碎念，他低頭看了一眼被告人的背影，加重施在肩膀上的力道惹得他回頭瞪了一眼盛賢，而盛賢只是擺著營業式嚴肅回瞪他，瞇起的眼睛看不見瞳孔，但被告卻能感受從裡頭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執行職務上不能帶有個人情感，法院的前輩曾經這麼提點他，不能有情感不就是讓他放棄當人嗎？盛賢的腦袋無法推算出符合此舉動的合理理由。人是情感的集合體，最為人就免不了依循自己的情感行動，就算有人能撇除情感依照客觀看待，那也是經過特殊訓練漠視了情感對自己的影響而已。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適合當法官，盛賢挖苦自己的同時想起了讀法學院時自己的指導教授，他也說這麼跟盛賢說，『你太感情用事了。』嚴厲的教訓直到現在都無時無刻的鞭策著他。

換位思考是盛賢最大的優點也是缺點，即使這個國家的法律施行無罪推定原則，這名被告在盛賢眼裡依然被他掛上有罪的手銬。他也曾經坐在被害人家屬的位子，看著法院播放被害者受傷的照片時他胸口發出從未經歷過的絞痛。因為那是娜萊，那是娜萊在單獨走回家時被假釋出獄的生母持利器攻擊的傷口，鮮紅的痕跡與細嫩的肌膚形成強烈對比，傷口割得深讓醫生在娜萊額頭縫了二十針，即使三年過去依然能在少女的側額發現那有著異常紋路的創傷疤痕。在那之後娜萊的精神也留下無法抹滅的創口，時常會因以為生母找到自己的幻覺而失眠，抗拒他人的碰觸，甚至開始會自殘。本來還算關係不錯的盛賢，現在娜萊都不敢直視他的眼睛與他談話。或許娜萊以為是盛賢讓生母知道她在哪，這是他的失誤沒錯，錯估娜萊生母申請假釋批准的時間，讓娜萊在那高危險性的日子單獨一人，他自認失去了娜萊對他的信任。他不埋怨，畢竟這是盛賢應得的懲罰。

法警的出勤相較於一般警察更加規律，盛賢在黃昏時就已回到家。當他敲響臥室房門時娜萊沒回應他，只是傳來輕輕的鼾聲與平穩的呼吸。沒能讓窗簾遮住的落地窗放任昏黃的夕陽曬近來，整個房間呈現溫暖的橘黃色，連放在窗戶旁畫架上的油畫都被夕陽改變了色調。房間的主人陷在床鋪中央，棉被包裹住她只露出被漂成粉蝶花顏色的頭髮。「這樣會被悶壞的啊小一。」盛賢叫著他給娜萊取的小名，一邊拉下棉被讓她能喘口氣。（※註：河娜萊韓文"하나레"的"하나"為韓國固有數字的"一"，故盛賢將此作為娜萊的小名。）

『嗯……』似乎是被打擾到娜萊皺起眉頭發出如小孩子鬧脾氣的聲音，抬起手就想抓耳朵但是盛賢握住了少女纖細的手指不讓她這麼做，「耳環都沒拿下來……」他注意到隨著晚霞反光大大的金屬耳環，要是在睡覺的時候扯到就不好了啊，盛賢慶幸自己有提早發現。帶著薄繭的指腹放在少女溫度微高的耳垂旁，小心翼翼解開耳環的搭扣生怕弄疼了她，扶著娜萊後腦勺將簡約的耳針插進耳洞裡以防耳洞密合。還有另一邊，盛賢喬了喬自己的姿勢如對待玉器一般肌肉線條明顯的手臂圈住少女的後背使她翻過身，悄悄的拿下另一邊的金屬耳環。「……」盛賢撇見隱藏在長髮底下，那細長的疤痕。大拇指順著那條傷疤由上而下的撫摸。他人溫熱的體溫使娜萊舒展眉頭，莫名的安全感從軀體深處綻放。『哼嗯……』像是貓咪在打呼嚕，盛賢因娜萊幼童的舉動而輕笑了起來。

『還記得妳小時候只到我腰部這麼高而已……怎麼現在就已經到我胸口了。』雖然這麼說，不過也過了七年了啊，當盛賢意識到娜萊從10歲的小女孩變成17的少女時，自己也從25歲的青年變成32歲的大叔了，盛賢對於時間流逝的速度沒有實感，在他眼裡娜萊或許一輩子都是那個臭著一張臉卻又黏人的小孩子。「晚安。」盛賢親吻了少女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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