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不如得不著。

于禁為人僅慎，見昏倒者身影有點眼熟，下馬查看，果然是主君曹操。

衣衫不整，髮髻鬆散，背上還插著箭，曹操這回真狼狽。

于禁折走曹操背上羽箭的箭尾，解下戰袍裹住曹操，把他放在自己馬背上，拉馬往營寨走去。

曹操醒來時，正伏在于禁營中的榻上，背上箭傷已處理過。

于禁坐在一旁，在火爐前暖手。

“有青州兵抗命不去救援宛城，反乘張繡亂，刧掠民財，于禁已將其軍法處治。”

曹操回過神來，思緒拉回現實，典韋……曹昂……

曹安民……他伏榻大哭。

于禁呆了，不知如何是好。

于禁上一次見他大哭，就是鮑信戰死，屍首也找不著，他哭著對鮑信的木像拜祭。

一個大男人哪來如此多眼淚?

于禁回想到，曹操本是士子，文人大多多愁善感。時也命也，卻來到戰場上跟他們這些粗人一同受罪。

這真是個折磨人的世代啊。

于禁輕抱曹操，令對方似找到救命稻草一樣，緊抱著自己，盡情大哭，像個孩子。

曹操懂了為何將士們各有妻室，但仍互相慰藉。

妻妾的温柔鄉可以給他們大展雄風，但戰場上朝生夕死，人如草芥。在生死一線，能救他們的不是妻妾，而是同袍兄弟。

丁夫人對他冷漠相待，劉夫人對他只是色欲相引。卞夫人善解人意，但她是個飽歷風霜的弱女子，他不忍在其面前表現軟弱，令其憂心。

在于禁的懷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曹操頭腦有點迷糊了。

加上剛才鄒氏勾起了他的慾望，至今未解。

“文則，助我……”

曹操拉下自己單衣，那玉莖的反應令于禁立刻知道何事。

“主上有多久沒洩慾了?”

于禁雖未經人事，但自我慰藉哪個男兒沒試過?

曹操忍不了，拉住于禁的手去摸自己下身，于禁會意，抓住玉莖，上下套弄。曹操合眼享受，男兒手粗糙，反倒對玉莖刺激更甚。

于禁對曹操無歪念，心想兵敗受傷的主上，也許是一時無法接受喪子亡姪死部將三重打擊，才以此麻醉自己。

曹操雙腿勾著于禁腰間，讓于禁毫無阻礙的套弄他的玉莖。

“幹我……哈哈……于文則，我命你幹我。像幹婊子一樣幹我。”

曹操把哀傷都發洩在床事上，學著妓女的口吻，求部下懲罰這個貪色壞事的自己。

于禁呆了一下，男子無女陰，如何相交?

于禁不敢多想，手下用力一捏，加速套弄，令曹操又痛又爽，他雙手勾住于禁肩膀，如女子般恣意呻吟。

于禁感到自己小腹一熱，他只想快點解決主上需要，否則自己真的把持不住時，恐會做出犯上之事。

要是如此，于禁只能自刎謝罪。

如何向丁夫人交待，曹操不敢想了。他只想在于禁身下，安心的享受這麼一次。

于禁外表冷酷無情，柔情都藏在心中，只有對著如此頹然的自己才顯露一點。

此刻，他願永遠停留。

但大局未定，不能因床笫私情敗事。

明日他們將依舊是君臣。

帳外的夏侯惇沒有入內打擾。

暗中愛慕這堂兄十多年，這堂兄是真不知，還是故意迴避，他不知道。

妒恨是有的，但更多是恨自己的不濟。

他不是打扙的材料，當個親衛可以，保護後勤可以，為主將領兵卻每戰必敗，兩個堂弟夏侯淵和曹仁都比他強。

今次張繡反叛，他在亂軍中跟丟了曹操，心急如焚的找了大半夜，直到找到于禁部屬，才知曹操安全。

于禁臨危救主，殺退追兵，還同時討伐了不從軍紀的青州士兵，是不可多得的猛將。

曹操在于禁懷中感到安心，正常至極。

夏侯惇轉頭走了。

這一轉頭注定了他們終此生只是單純的堂兄弟。

曹昂之死，直接終結了曹操和丁薏那半死不活的夫妻關係。

曹操回家時，不敢面對丁薏，他托了卞夫人傳話，自己逃入書房躲起來。

要來的始終要來。

曹操第一次見到髮妻大怒的樣子，她披散頭髮，杏目圓睜，直衝入書房，卞夫人要攔也攔不住了。

丁薏氣沖沖來到曹操面前，一巴掌打了過去。

“曹孟德還我兒來!” 丁薏抓著他衣領哭著大叫。

始終是婦人，這一巴掌的痛比戰場受的傷真小事，但卻打得曹操眼淚直流。

曹昂是丁薏的兒子，也是他的兒子啊……

卞夫人要來勸，曹操卻揮手命她退下。

這場媒妁之婚，一開始已是悲劇。

丁薏不喜歡曹操，他也不覺得能跟她舉案齊眉。

曹操只好負了劉簥，把她十月懷胎的骨肉都搶了去，送給丁薏做補償。

劉簥除了夫君的寵愛什麼都沒了，在曹操變心後，她的世界毁了，含恨病逝。

曹丁二人也各自逃入自己的世界，曹操的世界有逐鹿中原、群芳爭艷等等; 丁薏的世界只有曹操托給她撫養的孩子們。

曹昂死，曹操只是沒了一個兒子，但丁薏的世界毁了。同時，連繫著二人的唯一絲線也斷了。

“曹孟德! 你害死我兒，不僅不哀傷，而且還跟于禁行苟且，你還是人不是?” 丁薏大吼著。

什麼？是于禁救了他！

誰如此污蔑他的救命恩人?

“胡說八道! 于文則救了我，是我恩人，妳是聽誰污蔑文則的? 說!” 曹操第一次對女人厲喝。

“文則? 叫得多親切啊！你曹孟德一舉一動多惹人注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兒新死，屍骨未收，你已急著去找孌童! 不論部將還是妓女也可以做你入幕之賓嗎？淫亂至此，你還是不是人?”

丁薏又要來一巴掌，卻被曹操抓住手。

她可以罵他，他是好色之徒，名節早已蕩然無存。

但于禁一直律己自重，他不容這些污言穢語敗其名聲。

“妳可以罵我，但妳若再說一句于禁的壞話，我連妳全家都不放過。”

為保護于禁的名聲，曹操命人把丁薏送回娘家。

後來查出流言的源頭是青州兵中記恨于禁的人，曹操命人杖殺之，從此無人敢再議論。

遣走丁夫人後，曹操知道她此生也不會原諒他。

他的確害死了長子，而且轉頭就跟于禁苟且。

丁薏飽讀詩書，但聖賢書和現實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他難以向丁薏解釋現今這個禮樂崩壞，無君無父的世局。

更難向丁薏解釋他也是一個人，兵敗受傷時會慌張、會哀傷，也急欲找依靠。

何故，婦人可以找丈夫作靠山，小鳥依人也可，母儀天下也可。

男子找依靠卻是懦夫? 卻是敗德?

張繡背反一事，令曹操從此不為女色所誤。

征戰時專心征戰，稍有空檔，即廣收姬妾，盡情享樂。

曹操臨幸姬妾僅只洩欲，他唯一信任的姬妾只有卞夫人。

後來，他把卞夫人立為正室。

只因為她跟他的一番話。

曹操某夜臨幸卞夫人，卞夫人駕輕就熟的為他寬衣，温柔的服侍著他下身，卻發現他力不從心。

“夫君可是在想軍中之事?” 卞夫人問。

“妳如何得知?”

曹操剛才的確走神了，心思在宛城兵敗一夜。于禁是個粗人，技巧一般，但為何自己對他念念不忘?

卞夫人沒有直接回應:“妾身讀書不多，只懂粗淺道理。飢時吃淡飯如珍饈; 飽時吃珍饈也無味。夫君危難時所依之人，當比平時所得的眾女都要令夫君刻骨銘心。”

“知我者莫如妳。”曹操跟卞夫人深深相擁。

卞夫人出身低賤，當初在眾男間週轉，身不由主，曹操就是救她一命之人。

一個打滾風塵，一個鏖戰沙場，這對男女各自明白，人性有多黑暗，自己又有多軟弱。

丁薏出身良家，從未知何為身不由己。她讀書多，但在人情世故上，還不及一個風塵女子。

能得惺惺相惜的知己，死而無憾。

多年後，曹操平定中原。

進魏王，封卞夫人為王后，時年建安廿四年。

翌年正月。

關羽首級送至許昌，大家都在高興樊城之圍已解時，卞王后卻不安。

她夫君一直盼著的人沒有回來。

曹操重用于禁，比夏侯惇更甚。

也許因夏侯惇跟他最久又失去一目，又也許為了回報夏侯惇對他那永不得回應的愛慕，夏侯惇擁有的食邑最多。

曹操卻把操眾臣生殺大權的節鉞，賜了給于禁，軍權位極眾將。

人言道夏侯惇是魏國第二人，但真正能影響魏國江山存亡的卻是于禁。

水淹七軍之初，謠傳于禁戰死。

曹操立刻就想遷都，在他心中，于禁永遠是宛城那個在他絕望時救其一命，扭回局勢的戰神。

後來知道于禁只是降了，曹操的心定了下來，鎮定地等待著關羽的敗亡。

最後，關羽死了，于禁下落不明。

魏王至死也未能再見其一面。

臨終時，魏王把卞王后叫到榻前。

他拉著她的手，流淚對她說對不起。

“孤終其一生，負了無數女人，至終時心中記掛的也是一個男人，妳恨孤嗎？”

“臣妾當然恨夫君，就是恨你太早死了。”卞王后淡然苦笑。

“孤不要其他姬妾殉葬，就只問妳會否願意在死後跟孤合葬?”

卞王后點頭。

魏王淡笑。

“那孤就先在黃泉等文則了，反正那人人都會去。”

風流之人常言道。

妻不如妾，

妾不如妓，

妓不如偷，

偷不如得不著。

那是人心貪惡之表白。

同時，也是人世無常之鐵律。

(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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