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慄的絕對性

Ch.62

(架空設定)

◇ 文 : Ayasei @ 野生暗黑文青

世界充滿著各種各樣的真相，刺激著人類的好奇心，同時又侵蝕一切幻想所帶來的幸福。當一步步貼近真相時，那圍繞心房而長的外殼就像一層層被扯開，只留下伴隨著烈痛的冰寒……真實，往往是最冷酷的。

『要是現實真有如此不堪，那就該用自己的力量去將世界建築成自己夢想的一樣。』

路德記得哥哥說過這樣的話。

作為一國之皇，要是被粉飾過盛的簾帳重重包圍，終有一天會無法防範刺穿簾帳的利刀。

『但要是造得太像的話，說不定某些蠢貨會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呢！』

所以，即使有多醜惡，有多狼狽不堪……也要睜大雙眼看清楚。

將一頭金髮梳成背頭的青年今天沒有穿著軍服，脫下厚重的金色長褸後，那略緊的白襯衣盡顯他肩背豐厚結實的線條。在裝橫樸實，細小的客廳中那張陳舊的雙人沙發上，這身形高大的青年更顯得嚴肅壓迫。

路德注視著手中檔案上的證件照，那是一個瘦削的中年人，樣子很老實卻完全沒有特徵，就像隨街可見的傢伙。從嘴角鬼祟地輕揚的弧度，大概能猜到他是個蠻壓抑的人，就是想笑著討好人，又不敢笑得太扎眼的類型。而在路德面前，那個中年人的妻子也是一副瘦削的模樣。

「說是意外身亡……頭部受到很大的撞擊，都血肉模糊了。我丈夫就是怕死，就算一直被朋友取笑，都仍然當著這薪酬不高的司機。」女人的語氣平淡得像說著別人的事般，而雙眼就一直停留在茶几上而不敢直視對方：「那時候，他說當上王的司機了。聽說原因就是他沒存在感，長得和路人沒兩樣，他本人可是很慶幸的。明明都被人當笑柄了……漸漸地，取笑他的人都不再出現了，因為他們上戰場後就此一去不返。」

路德一直掛著一臉凝重的表情，對於這種無奈的現狀，他完全可以理解。雖從未真正踏足戰場，但在訓練時已充分見識到好戰之人的傲氣。但他並沒有跟隨那些人而激昂，彷彿從一開始就感覺到有什麼矛盾的真實藏在黑暗那頭。

「終於都清靜下來了，但我丈夫非但沒有感到安心，反而愈來愈害怕。」這時女人終於抬頭，她空洞的眼神底下，只存在重重混沌陰影，無法自拔的扭曲，若隱若現：「大人啊……有一刻我想過，為何我的丈夫沒像他們一樣成為英雄呢？這是一種病嗎？」

「這……」始終涉世未深的路德無言以對。

「最後他還是死去了……那時候，王頒布了巨額的恩恤金，表揚我丈夫因工殉職。對於丈夫離世的事實，我一句也沒問就接受了。沒半點疑問……不，也許並不是完全沒有，只是……有種知道了就會墮進地獄的感覺。」

──『弱者都因為害怕看見地獄而逃避現實，笨得連身處地獄中也懵然不知。』

兄長說過的話，再次流過路德的腦海。他自小就聽著基爾的各種理論，有點像自吹自擂，也有點過度瘋狂，但在細想那些高傲地被吐出的說話時，其實又無從否定。就像這深沈的現實一樣，完全無法否定。

特地翻查資料找到當時那個司機的遺孀，非但沒有套出什麼話，還感到自己已下沈進更深的海底裡。路德帶著鬱悶的心情離開這所老舊的民居，回頭看看那早已掉漆的木門，可想像到那女人根本也沒怎花費那筆恩恤金。

他步下門前的兩級階梯，還差點踩到坐在階梯旁獨自玩著玩具車的男孩。

「啊，對不……」路德和他四目交投，認出他是那司機的兒子，因為剛剛在屋內從照片中有看到。對於報告中提到的死因，路德其實心裡有數，所以在面對那孩子時，心中還是難掩忐忑。

「大哥哥是爸爸的朋友嗎？」相比起路德的忐忑，孩子的單純更顯磊落。

「不，我是……」

「大哥哥也是來取笑爸爸的嗎？」

「不是的，其實我……」在小男孩面前的大男人心裡一揪，頓時語塞。

「其實爸爸很勇敢，爸爸說只要一家人能呆在一起，即使被全世界取笑也沒關係呢！」

「……」

路德眉頭皺得更深，和兩母子完全觸不著主題的一場對話，反而令事情的緣由變清晰了。其實原因很簡單，也很純粹，直白坦率得讓一切都顯得無比齷齪。

而哥哥當時大概也有同樣的感覺，也意識到同樣的扭曲，所以最後才不追究那名司機，還發了恩恤金給他的遺孀。那就證明基爾平時雖然胡鬧，但最後還是理智的……

回到座駕上的路德沈思良久，才打著引擎，準備開車離去。

「在這矛盾的局面下，換人大概是最好的選擇了。哥哥他……還沒有放棄！」儘管理解到事實對兄長而言是有多沈重，在了解過後還是值得鼓舞的。

然而一道謎題解開了，卻還有另一個更大的謎題擋在前方。

哥哥現在還生死未卜……他到底在哪裡？他和伊萬.布拉金斯基之間到底還有什麼糾纏不清？而在餐廳那慘劇事件發生後，那兩兄妹又躲藏在什麼地方，下一步又在盤算著什麼？

這陷進僵局的兩國關係又該如何是好？

「如果是哥哥的話，又會怎麼辦？」路德對著空氣問道，但過幾秒又苦笑著搖頭：「真沒出色，最後還是要向你求救嗎？不，這可不行……好歹流著同樣的血，我才不能就這樣低頭。」

路德緊握方向盤，往住家的相反方向出發。

不管在前方等待著的是一片何等瘡痍的光景，也不能懦弱地閉起雙眼。所有人都在注視著自己……就看自己是為何而存在……當心頭那種繃緊的痛楚漸漸散去，路德彷彿感到內心那自我保護的外殼已經完全卸去，心臟終於得以自由地跳動。

「沒想到會被小孩子提醒啊……你一定會笑的吧？」

那就是要勇敢……對吧？不管被怎樣的目光注視著，也不要被迷惑。

這就是基爾不惜放棄自尊也要讓自己明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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