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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澤】 荒,6

[db:作者] 2025-07-17 18:38 5hhhhh 8440 ℃

  如果能從如此高的塔上向下俯瞰,他身處的東京城市究竟是如何壯麗璀璨呢?腦中想像著不由得動了心緒。

  「我來到東京好幾年還沒有去過這個地方呢……」

  下意識的呢喃出心聲,御幸看著他如同小朋友被外物吸引而忘記他們原本正在吵架(打鬧),好笑的伸出手揉亂他的腦袋,順利勾回他剛才氣憤難忍的心情。

  「幹什麼啦!我的頭髮難不成是你的玩物嗎?」

  「吶、我們現在去,怎麼樣?」

  「去?去什麼?」

  「這個時間應該沒什麼遊客,現場購票大概不成問題。」

  只見御幸一也自言自語一樣也不顧他滿腦問號,打開客廳角落的矮櫃抽屜從裡頭抓出轎車鑰匙,從衣架拿來大衣俐落穿上,同時把他入內亂丟的外套拋來,他唯有愕然的接住後一臉困惑。

  「你要出門嗎?」

  「走啊、大笨蛋。」

  御幸笑著走了過來還語帶進階版嘲諷,一把揪起他的手臂將人拉離舒適的沙發,就像深怕他在此落地生根一樣。

  「走去哪?」

  「你不是說想去嗎?晴空塔。」

  「咦、現在?」

  這是哪門子的心血來著他已經無暇顧及,分明上一秒還在悠閒度過家日的自己下一刻便被人拖來著名的觀光勝地,他們已經雙雙站在在晴空塔外圍的步道,兩側盡是被燈泡纏繞裝飾的枯樹造景,點亮的燈光如同一盞一盞的螢光附著於那些枯枝上頭,充滿藝術氣息的場域霎時浪漫起來。

  好像有點不太對。

  兩個大男人來到這個情侶夜晚約會熱門的地方未免也太強人所難了,他露出一臉宿醉反胃的表情,御幸倒是雙手插著腰一副爽快恣意的乾笑了幾聲。

  「總之,先到四樓購票處買票。」

  於是乎對方拖著自己筆直的往塔邊的路口前進,天色已經全然昏暗只剩遠處微許的都市藍光,圍繞在四周一切的景觀與這座天空樹被燈光點亮,夜空下直衝天際的塔身透著迷人的螢光藍,他任由御幸抓著自己往前走同時仰頭觀望,此刻正如對方所猜測一樣幾乎杳無人煙,空蕩蕩的人造環境竟有些冷酷的寂寞。

  他從後方望著御幸前輩背對的腦袋,後頸翹起的髮尾依舊,令他著迷一般有股衝動伸手去壓平那些張揚份子,但這不該是朋友間會出現的親暱行為。壓制住內心莫名的悸動,望著被對方緊握的右手手腕,他發現,近來御幸與他接觸時會刻意迴避他的左手,該說是細心、貼心還是害怕呢?然而他們不是朋友嗎?是朋友就不要介懷這點小事啊!

  即便如此不滿,心底的疑慮終究沒能親口對男人抗訴。

  胡思亂想的同時來到了售票口,櫃檯前可說空蕩無人,每個服務窗口的人員盡是備感無趣的表情,直到他們站上了售票處才提振精神笑著與他們應答。很快買到了登上350公尺展望台的票券,他們通過驗票口進入快速抵達的電梯,迅速攀升的速度讓耳邊響起一股強烈的耳鳴,不怎麼舒服的吞了好幾口口水才勉強恢復正常的聽覺。

  瞬間抵達三百五十公尺高的地方,一踏入圓形的展望廳內,觀看的人數比想像中來得多了一些,眾人交談的聲音很低,他瞥了一眼身旁待在這僅有微弱黃光與藍光照明的室內,還戴著全黑墨鏡意圖遮掩的詭異男子,突然不是很想跟這個外表鬼祟的傢伙並肩同行。

  「御幸前輩,你就不能把墨鏡拿下嗎?」

  他墊起腳尖湊上對方耳際,低聲抱怨了個人意見。

  「嗯?可是你不是不希望我被粉絲包圍,而非得和我分開嗎?」

  「但我更不希望別人誤會我和一個癡漢變態站在一起。」

  對於他的駁斥御幸愣了幾秒,因而低頭查看自身的裝扮:墨鏡加上及膝長版黑大衣,男人遲疑的沉默大概也是認同他話語中的形容,但他才不想顧慮對方為他一針見血的評論而小小受傷的心靈,自顧自的脫離夥伴衝往觀景台外圍的落地窗面。

  佇立於數百空尺的高中往下眺望,腳下街景迷你的不可思議,一望無際的視界得以一覽整座城市獨有的風貌,於夜晚之下所有密密麻麻的建築好比撒上一層亮麗絢爛的金蔥,一棟一棟的高矮相間的大廈緊密串連,金黃色的光芒壟罩在遠方的地平線之下,如同金碧輝煌的火柴模型。

  「所以,這樣的景色才要晚上來看啊!澤村。」

  興奮的繞著360度的觀景台走動,不知何時追上來的御幸已經將身上的大衣脫下攬在肘上,雖然還是戴著墨鏡,但至少看來比暴露狂的刻板印象稍微提升了一點。

  「是說你這樣哪看得到,眼前一片黑吧?」

  「放心,還是有光線透進來的。」

  「需不需要我扶你啊,不然撞牆撞得鼻青臉腫就不好了吶。」

  或許是頭一次以這種視角親見他們所待的都會,他滿心歡喜的衝著對方笑,御幸卻突然閃避了他的視線,就算面前這個人隔著漆黑的鏡片,他還是看見對方眼底不明所以的晦暗。

  不知名的芥蒂,於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他看著御幸別過的側臉,稜角分明的下顎骨緊繃,好似在壓抑什麼。

  「既然都來了,我們乾脆繼續往上看看吧。」

  男人語氣一派輕鬆的說著,眼睛卻沒有望向他,他意識到他們之間確實有著什麼部分不太對勁,只是他目前還搞不懂這點如坐針氈的異樣感是從何而來。

  「還能再往上嗎?」

  「再上去是天望迴廊。」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往同層樓的售票處再一次購買通往450公尺的通行票,兩張成人票價加起來實在不便宜,不過耗費這些金額能夠閱覽這般的風景,也算是值回票價了,何況出錢的還不是自己。

  取得入場券後再搭上一次電梯,優先通往445公尺高的位置,順著緩慢爬升的迴旋步道一路往上走,走上450公尺要比剛才更高了100公尺的地方,城市五光十色的光點顯得更加微小而細密,如同乘坐飛機於高處瞭望的視點,虛假得如同夢境一樣。

  或許是景緻過於震撼的美麗,就像深怕破壞這完美的夜景,進到迴廊開始他們便不再說話。

  本來天望迴廊就有採取遊客數量控管的制度,而於這個幾乎鮮少人光顧的時段,最高點的晴空塔寂靜得有如一架摩登的現代空城,對景色眷戀不捨的他勢必是還想多觀賞片刻眼下的風光,他沒注意到自己緊緊捉住御幸的袖襬,拉著人直往觀景窗旁的雙人雅座坐下。

  雖然與窗邊阻隔著不鏽鋼的圍欄,阻擾他幾乎想把整張臉貼上玻璃的激動,手肘撐在欄杆狹窄的平面上,目不轉睛的瞪著底下綻放著光彩奪人的東京街市。

  太美了!

  可悲貧乏的腦內想不到更多的形容詞。

  當下周圍正好沒有其他的觀眾,御幸終於能自在的拿下墨鏡,因為這樣的動作摩擦衣料發出微小的沙沙聲響,他因而轉過頭,對上男人戴著隱形眼鏡的裸眼。

  當他們先前有著不正常的肉體交流時,他看過許多次對方不戴眼鏡的樣子,那雙褐色深邃的瞳孔有著某種難以違抗的引力,如同捕手強勢的引導,不知是被氣氛沖昏了頭,抑或是對方忘記他們前陣子扮演的悲慘劇本早已殺青,御幸一手扣住他的耳後,低頭湊了過來。

  不對。

  尖銳的刺痛感襲擊而來。

  「不可以。」

  他反射性的抬起手橫在兩人即將碰上的唇,嚇得起身往後退了幾步,滿臉通紅像是羞赧他們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一句對白劃破虛偽空城的靜謐,剎那驚醒。

  「……抱歉。」

  蒼白的道歉諭示他們變調的友誼。

  御幸一也對他出現超出範圍的感情,就算他試著要把兩人拉回正常,但儼然已經回不去從前。

  他該怎麼辦?

  到底他是一個如何愚蠢的人啊,由於他的傷疾惡意將一個前程看好的職棒明星拖入泥濘,他該怎麼做,事態才能有轉圜的餘地?

  無疑他們是對彼此而言是舉足輕重的朋友。

  但也只會是朋友。

  那個人就像是準備與這個城市道別一樣。

  當澤村將兩人之間劃定一個明確的區隔分位,他知道,他已經不能再一步踏錯將內藏的慾望付諸行動。

  該說是食髓知味,深覺自己無法再把對方當做一個單純的同性友人看待,澤村榮純很甜美,而且是遠比他碰觸過的所有女人都來得蠱惑萬分,他不清楚那是因為性愛的催化,又或是他們前段時間如同砲友的相處潛移默化為心理的貪戀,彷彿沉浸在一個沸騰水霧的空間裡頭,知覺惑亂、意識朦朧,分辨不清上下左右的正確方位。

  距離上次他們見面又莫約過了一週,這天他受邀參與一個知名廣播節目的直播錄製,一小時左右的時段結束到返回家中已經超過晚間九點,所居住的住宅區平時一過晚上八點路上變少去許多行人,取代的是家家戶戶窗口內點亮的燈火,經紀人接送他回到公寓,進入大廳之前他仰頭望了高聳的大樓,以簡約幾何構成的建築已然喪失任何溫暖的人味,從嘴中喝出一口白煙,通過大門回到自己住處所在的樓層,裡外遮風的溫差至少差去五度,進到封閉的公寓社區內部得以放鬆因寒冷僵硬的肩膀。

  當他走出電梯時,便看見自家門板前蹲著一個全身包成饅頭山的傢伙,他一眼就認出身影立即加快腳步迎向前,聽見他的腳步聲對方因此抬起頭來查看,走廊明亮的燈光打在那人的臉上,鼻尖和耳廓被凍得通紅,他第一時間的反應是解下自己頸邊的圍巾繞上對方的脖子,連耳朵和鼻子一塊包住。

  「笨蛋!你在這裡等多久了?要來為什麼不說一聲!」

  今天是星期二,他本以為沒和他聯繫的澤村不會跑來見他。後者一副終於盼到他的歸來一般從蹲姿起身,並舒展雙臂活絡剛才蜷曲的身體,下一秒突然一個重心不穩向後踉蹌了一步,他急著伸出手撈穩而這個弔兒郎當的人還咧嘴朝他傻笑。

  「歡迎回來,御幸前輩。」

  他馬上就發現眼前這個笨蛋完全不在一個正常的狀態上,不僅說話含糊、整個人搖搖晃晃加上滿身酒氣,眼神飄忽不定活像個醉鬼。

  「你喝了多少酒?好歹顧慮一下自己的身體吧。」

  「不是,是和同事餐聚被灌的啦!」

  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口氣中的怒意,澤村斜過身子靠上一旁的牆面又低低笑了幾聲,雖然這人確實常來他家喝喝小酒,但至今他還沒看過對方喝醉的模樣,但就面前的表現而言,澤村顯然醉得不輕。

  皺著眉嘆了口氣,他也明白有時候職場上的交際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從口袋裡摸出大門鑰匙想說至少先把人帶進屋內弄暖了再想辦法醒酒,結果澤村突然動手抓住他,一把往他剛才回來的方向拖去。

  「走!我們去賞櫻花──」

  「櫻花?澤村,現在才二月……」

  面對醉漢是有理說不清的,他徹底體會到這項定律。即便他想掙脫,但礙於澤村是使用左手拉著他,拉扯的力道不強也唯有聽話任由對方帶動,因為,他擔心要是自己稍微激烈的反抗動作去傷到了這個人可就糟了。

  於是忙了一晚工作好不容易回到家門卻連一步都沒有踏入,便再度被強制離開,澤村牽著他小跑步來到了附近一座小型的親子公園,儘管這是在他社區裡唯一的一片綠地,自搬入公寓數年還未曾入內逛過。

  「你看!」

  最後雙雙停在公園裡一處草坡之上,澤村用著發現新大陸的驚喜語氣,視線往指涉的方向望去,中央生長著一株樹冠廣闊的櫻樹,並且低垂的枝木早已佈滿盛開的櫻花,花苞如同一朵一朵壓折著姿態謙虛的樹梢,映著紅火的街燈將粉色染得分外艷麗。

  「……是寒櫻…」

  他家附近的公園裡居然有一顆明顯樹齡不可小覷的櫻樹,早在其他櫻樹花期含苞待放的二月之時盛情綻放。

  「我上次離開前無聊走進來碰巧發現的,而且這個時間櫻花已經盛開了!」

  站在前方的澤村轉過來面向他開心的張開雙手,像是主人歡迎著到此一遊的旅客,興奮的介紹著自己情有獨鍾的稀珍,讚美大自然的恩賜。

  兩個不畏低溫的單身男子在夜晚的寒冬中跑來公園賞櫻,先不論澤村是否只是藉著酒意一時興起埋伏在他家門口堵人,至少向來不怎麼關注周遭細節的自己,第一次為身邊不起眼的一草一木皆孕育無限生機而感到動容。看來,觀賞夜櫻並不非得前往旅遊雜誌介紹的熱門觀光名勝不可。

  一陣強烈的凜冽寒風襲來,穿過枝椏間的縫隙,櫻瓣散落了,灑滿他們當前黑暗的夜空如同降下漫天飛舞的白雪。

  澤村迎著風閉上眼,任由花瓣刮過臉頰。

  他睜愣了幾秒,直到站在風口前的那名傻瓜打了一個破壞氣氛的噴嚏。

  「哧、哈哈哈!酒醒了吧?該回去了,我送你到車站。」

  「唔……不玩了喔?真掃興。」

  「誰大冷天陪你玩,不都是你一個人在恣意妄為。」

  他強制送客的意志不容對方反對的空間,況且時間也真的晚了,隔天還要上班的澤村唯有摸摸鼻子不情不願的步上回程,邊走還一邊低聲嘟噥抱怨他簡直是個毫無人道的妻管嚴,但他從來就沒承認自己是個稱職的家庭主婦。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啦!」

  「放你一個醉漢搭車,要是睡死在電車上怎麼辦?」

  「剛不才說冷醒了嘛!」

  拌嘴大概是他們相識之後例行性的相處模式吧,面對澤村必須拿捏好朋友的交流尺度,除此之外他也沒能想出更好的計策來應對了,畢竟他所秉持的準則自澤村負傷開始便再也不曾變過:成全對方的一切願望,如此而已。

  一搭一唱幾十分鐘的步行路程有如一眨眼,通過前方十字路口對向就是車站大門,澤村加快了一兩步超過他的前頭,回身表示送到這裡就好,側過身對他招手道別並往行人通行號誌亮起綠燈的斑馬路上走去。

  那又是一瞬發生的事故。

  在澤村往馬路踏出半個步伐時,路口一輛紅燈搶快左轉的重型機車疾駛而來,傾斜的機身完全不顧正在通過的路人,澤村視線的死角來不及反應閃避,重機過彎時照後鏡重重勾上了對方的左肩,幸好沒有拉扯到衣物拖行,然而光是聽著碰撞所發出的撞擊聲就格外嚇人。

  機車騎士連轉頭查看一眼都沒有,頭也不回的消失在道路的另一頭,肇事逃逸,只留下引擎劃破夜空的轟天巨響。

  瞪大雙眼,看著對方因為疼痛摀著左肩蹲了下來。

  腦中立刻想起他們搭檔的最後一場球賽,賽場上澤村被強襲球直擊肩膀,痛得倒地整個人痙攣似的悲鳴,場景與眼前徹底重疊。

  「澤村!」

  或許是,某種創傷後症候群。

  他嚇得臉色慘白衝向前去查看澤村的情況,事實上,這時候御幸一也彷彿失去控制一般全然無法知覺自身當下所有的情緒反應,他動手拽著蹲在地上痛得冒出冷汗的澤村,腦袋無限制不停循環球場上那次意外,直到後者大聲的吼叫出他的名字,他好似才從恐慌中回神過來。

  「醫院……救護車…電話……」

  「御幸一也!」

  面對他過度的失調反應,澤村幾乎是用盡了全力大吼出他的全名。

  「我沒事!剛才撞到只是有點痛而已,但現在已經不痛了,所以我沒事!」

  如同再三保證與機車的擦撞沒有造成嚴重的傷害,面向他不斷強調並無大礙的事實,惶然的心情才稍微平緩下來,定下焦躁搖晃的瞳孔看清楚眼前的澤村榮純,對方望著他嚴重驚嚇失措的模樣,憂慮的眼神好像他才是真正受傷的一方。

  他是真的嚇壞了。

  只要是微許的風吹草動,一旦足以傷及這個人一分一毫,他就會為此感到恐懼。

  張開雙手使勁將面前幸運安然無恙的後輩緊擁入懷,強大的力道好比亟欲要把兩人融為一體,澤村埋藏的脆弱、無助、求援看在他的眼中如同放大數倍的超載份量,轉移成為他內心源源不絕的壓力、不安、緊張形成不穩定的能量聚集,一點一滴侵蝕著摧毀他潰決的理智。

  「澤村──…」

  變得瘋狂。

  時光荏苒,酷寒的冬季已過,當漫天飛舞的櫻花綻放時節來臨,日本職棒季賽的瘋狂再度盛大揭幕。

  可惜,他已經是個從賽場上從缺的角色了。

  「澤村君!後天球隊的開幕戰你去不去?」

  這天上工時寺井興沖沖的跑來主動找他攀談,儘管這女孩在失戀後躲避他躲了一個禮拜,但很快就調整好原有的心態恢復以往與他自然的互動,談不成愛情的他們倒是相互多了一位好友,好說歹說也算是好事一樁吧?他一邊擦拭著剛清洗好的盤子,一邊回答對方的提問。

  「這次開幕戰在白天吧!後天店裡不是營業嗎?」

  「啊!對喔、你才來不到半年,所以不知道老爸的習慣。」

  原則上在工作時應該要稱呼自己的父親為『店長』的寺井,有時候還是會疏忽大意將『老爸』兩字脫口而出,尤其在他面前更是大為鬆懈禮數的防備,毫無大家閨秀過於男性化的稱呼與外表亮麗俏皮的女孩相形之下的落差顯得分外有趣,也因此時常惹他發笑。

  「哧……」

  「又笑我?」

  「哈、這不重要啦!店長有什麼習慣?」

  面對這位天性純真的女性,通常只要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寺井很快就會忘記自己本來在生些什麼氣,說起來也是相當容易戲弄的對象,以致他或多或少可以理解,為什麼從前御幸前輩老是喜歡捉弄他的心情。

  「你也知道老爸他是忠實球迷,所以賽季有特定幾場比賽他絕對不會缺席:一是開幕戰、二是宿敵戰、三是決定球隊能不能進入季後的系列賽,最後當然就是季後賽。」

  看著寺井手指比劃著一、二、三同時嘴裡振振有詞的模樣,口條清晰有理、頭頭是道的語調可見店長這些原則早已行之有年,雖然知道自家老闆對球隊的支持勢必是萬年不改的忠誠,卻沒想到一向熱愛工作、對工作認份上心的店長也會願意一連拋下店面好幾天,只為跑去觀賽的狂熱程度。

  「所以明天老爸會帶著全體員工進場觀賽,位置都訂好了,就看大家願不願意出席而已。」

  「採自願制?如果不去門票不就浪費了嗎?」

  「確認名額後剩的票會直接送給客人,你就知道老爸他有多麼瘋迷了吧!」

  ──因此這是要他回到自己曾經出任先發的球場,以觀眾的身分和角度觀賽嗎?

  心底略為遲疑了片刻。

  「當然不答應是可以的,這點小事老爸不會生氣。」

  他知道寺井此話是試圖貼心的給予他拒絕的空間,只是他想,過去他擁有的很多、失去的也很多,道別或離去也許是種獲得,如果人非得接受挫敗或分離才足以前進的話,那麼,他願意。

  「…沒關係,我去。」

  願意去笑著答應。

  隔天,觀眾席的座位比預想中還要來得更前面許多,幾乎可以說是最前頭的觀賽位置,他們坐在位於本壘與三壘中央位於鐵絲防護網後方的地方,距離場邊非常近,雖然和以前待在休息區觀看比賽的視角相差不多,但是此次他肩負的身分、地位已經和以往相去甚遠。

  內心多少有些扼腕、多少感到遺憾,但此時此刻他不會再去否認,而是親自面對。

  當天觀賽的行程,並沒有事先轉告御幸前輩。

  應該說,他不曉得該怎麼向對方提起,這半年來御幸為了自己付出太多心力,事實上他本來就不希望造成對方的擔憂和困擾,卻由於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昏頭的一己之私擅自將對方捲入,留給男人一段糟糕難堪的回憶。

  前段時間,那晚被重機撞上的時候。

  御幸重重抱住他,傳遞而來的不是體溫──而是顫抖,打自體內畏懼自己再出任何事故真真切切劇烈的發抖著,他到底影響這人多少情緒緊張、造成對方多少心理壓力,甚至不敢碰他左手分毫,隨時隨地只是顧慮著自己。就算如今他能夠釋懷選擇繼續向前走,男人卻好似還深陷在坑裡。

  他們果然回不去了嗎?

  而他的存在竟已淪為一個一無是處的後輩?

  最少,他現在還能坐在場邊以旁觀者的眼光,看著對方佇立在球場上威風凜凜的出賽,全力打擊對手、且與其他優秀的投手配合繼續完成投捕間的作品,他就能說他至今不算失敗。

  場上輪到御幸一也的打擊。

  他們所在的區位可以直接與左打區的打者面對面,御幸站上打擊位置,帶著打擊頭盔下被護目鏡阻隔的雙眼犀利不變,如同獵食者面向獵物時銳利捕殺的眼神,他從頭一遭見識到御幸前輩穿上職賽球衣的那刻開始,便打自心底認為這實在是再適合對方不過的穿著,就像注定一世與棒球共存共榮的契合,他始終為此動容。

  對方雙手握緊球棒,做完擊球前例行的信仰動作後往本壘左方就定位,身體微蹲瞄準前方準備捕捉敵隊投手投來的球路,剎那凝結的空氣如同電影停格的畫面格外壯闊,全場觀眾感受到球場一觸即發的情勢,一旁觀看的他也不由得專注屏息。

  然而,他發現御幸不知為何莫名飄移了短短不到一秒的視線──

  他們對上了雙眼。

  『揮棒落空!』

  男人動搖了。

  因為他。

  『御幸選手此季上場第一個打數,被迫三振出局!』

  賽後。

  當他驚覺,澤村榮純已徹底從他的身邊消失。

09

  開幕戰捷報傳來,一下場邊他一度想要立刻追出去觀賽的出入口,但又想到散場觀眾太多,衝出去找人的舉動實在過於有勇無謀只好作罷,關於為什麼這天澤村居然進場看比賽,又為什麼沒有提前告知他,這些本來打算晚點釐清的疑問,殊不知將永遠懸而未解。

  起初一週,他並沒有完全察覺到異狀背後的真相,無數通的去電未接終止在他詞窮無聲的通話留言,儘管他有多麼想親口說出『我想見你』,卻不曉得自己應該用什麼樣的身分去陳述。

  他們是朋友嗎?是。

  他愛澤村嗎?是。

  不過,那是愛情嗎?

  或許,他對澤村榮純的情感是夾雜著某種強烈的友情執著,加上棒球圈裡志同道合夥伴相知相惜的憐憫,無形間昇華為愛情,卻並非正規的依戀情愛。複雜的交錯因子總是干擾他在正常情境下如理的運作判斷,正因他一直搞不懂自己內在的情感層面,才會在混亂之下跨越那條防線去擁抱對方。

  從開幕賽後澤村不再接通他的電話,宛如人間蒸發一樣,時間隨著一日、兩日、三日迅速消逝,於是他擅自找藉口安撫自己,或許是對方工作過於忙碌的緣故,他選擇等待。

  直到通話另一端無機質的女聲從『您撥的電話忙碌中,請稍後再撥』轉為『您撥的電話是空號,請查明後再撥』,才真正意識到對方是毅然決然徹底從他的身邊離開。

  剎那醒悟的同時如同恐慌症發作一般,拼命在各個地方尋找澤村榮純的蹤影,先是把自己所待的屋內徹頭徹尾翻箱倒櫃過一遭,不知何時對方已經無聲無息把所有曾經遺留在這間家中的物品帶走,甚至連分毫氣味都沒有留下,包含這段期間一直丟在床頭櫃上的音樂撥放器。

  至於澤村所居住的公寓在他趕到時早已人去樓空了,房東說早在一週前房客便退了租,並且沒有說明接下來會搬往哪裡。

  彷彿是全數被掏空的虛無,一旦遇到賽程的休息空檔他可說跑遍了所有與澤村曾經一同前往的地方,那些難過、痛苦、開心、快樂反覆於眼前鮮明上演,他像個漫無目的的無頭蒼蠅只管四處找尋,最終只是徒勞無功。

  整個人如同頓失重心,他頹廢了。

  『御幸選手開季遭逢職棒生涯史上最嚴重的低潮啊!不只打不出安打,和投手的配合也出了問題。』

  『客場不是還在休息區和投手打架了嗎?』

  『是啊、是啊!女粉絲心目中的池面王子都破碎了啊!』

  電視裡所謂的八卦談話性節目,不過給予那些置身事外的第三者逞口舌之快的機會,到底這些名人軼事是生是死又與大眾何干?只是留給大家一個宣洩情緒的口子,擅自剖開目標的私人生活,將明星徹底解析分割,直到血淋又危聳的自斃於不負責任的觀眾面前,世人才得以心滿意足嗎?心底憤恨的切除遙控器的電源開關,讓屋內恢復寂靜。

  他們在媒體界面所樹立的形象,不過都是他人一意孤行的成果。

  御幸一也是誰?

  不,不會有人在乎這個。

  人們在乎的是御幸一也有沒有辦法滿足他們的想像與期待,有沒有勁爆犀利的話題可供娛樂參考,並且提供大開殺戒的絕佳舞台,恣意毀滅世間擅以為之的造神運動。

  事實上他不是神,連天才也稱不上。

  他只是一個連挽回好友都辦不到的凡人罷了。

  喝空了所有冰箱裡的啤酒,他在一週前有如失心瘋一般大量採購先前澤村來他家中必會帶來的啤酒牌子,直到得以塞滿廚房裡冷藏室所有的空間,回到家中便是藉酒消愁,無奈啤酒低濃度的酒精根本無反撼動他屹立不搖的清晰意識,近來他在賽場上屢屢出包,一旦站上球場好似會看見某個人的幻影一般,他無法接受現實,更不能和其他投手配合,目前總教練暫時將表現失常的他調動至板凳,偶爾等待上場代打的機會。

  一切都糟透了,才發現他根本無法接受澤村榮純這個人對他的排斥與拒絕。

  他的固執轉為形上的空泛理論,因為,他找不到自身感情的源頭,而更像是一團哲問難解的謎題。

  『嗡…翁……』

  放在茶几上的手機轉為震度,來電使機身不斷撞擊桌面發出沉悶的呼救,他仰頭將手中僅存的最後一罐啤酒一飲而盡,隨手往身旁一拋,興味索然的接起電話,對來電者毫無興趣也不打算事先查看。

  反正澤村已經無情到更換了號碼,更不可能主動來電。

  接通,喉嚨連基本的應聲禮節都懶得出聲,只是讓手機貼向耳邊,姑且聽聽話筒另一端會傳來些什麼對現況無濟於事的消息。

  『御幸。』

  對方一開口他便聽出來了,通話的另一頭是倉持洋一。

  他甚至一度想要怨懟,怨懟這個人狠心帶走他世界裡最後的澤村榮純。

  『你最近在搞什麼?澤村好不容易放你自由了,總算能回到正常的軌道好好過活,不要再讓他操心了好嗎?』

  關於倉持劈頭責備他的事情,從頭到尾他只聽見一個關鍵名詞,原本半倚在椅背上的他立即從沙發上坐直,口氣不甚良好的追問細節。

  「你和澤村有聯絡?他現在在哪裡!」

  『開玩笑,你以為澤村會讓我告訴你嗎?』

  不會。他當然明白。

  儘管他心知肚明,仍難以遏止心中的怒氣大吼了出來。

  「倉持洋一!」

  『混帳御幸你衝著我發火幹麻!你也不想想自己做過什麼事情?』

  「你又懂什麼了?」

  『對、我什麼都不懂,我只知道,澤村他比誰都重視你!』

  ──這不是廢話嗎?

  這點他怎麼又會不明白呢。

  被對方陳述的事情狠狠嗆回,他心虛又語塞的當下可說無以辯解,大概是太久沒有和倉持大吵一架,爭執後的靜默顯得格外折磨,他抓著手機突然說不出一字半句,冗贅的寧靜澆熄他的惱怒,咬著牙卻不知該如何是好。

  直到耳邊傳來尷尬無聲後重重的一聲嘆息,對峙瓦解,從以前就是這樣,對方的仁慈遠勝於他的高傲,倉持不禁投降示弱。

  『你有沒有,去過澤村的店裡?』

  「店……咖啡廳?」

  『對,去看看吧,御幸。』

  結束對話前,倉持洋一落下了幾句意味深長充滿詭異詩意般的詞句:

  『就算世界末日也不是只剩你們兩個人,還有其他人跟你們一起。』

  彷彿在對他強調,於這個世上任誰都不會是孤單的一個人,而他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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