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澄君、醒醒！」

聽到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真澄緩緩睜開雙眼，看見熟悉的面孔後，一如往常地回應：「再讓我睡一會⋯⋯」

「真澄君先起來！我們正在奇怪的地方。」咲也使勁搖晃再次入睡的人，直到對方坐起身。

真澄放眼望去，周圍一片空白，除了一扇門，以及坐在身旁的咲也。若不是夢，真不曉得身在何處。他走上前去開門，轉動門把時傳出疑似「答案錯誤」的音效，於是回頭告訴對方：「咲也，門開不了。」

「我剛才好像有聽到『登登』的聲音？」咲也站起身，上前探查那扇門。

真澄反而看向咲也，憑直覺說出：「我覺得聲音是從你口袋發出來的。」

「咦！是嗎？」咲也將手伸進口袋，果然摸出一台機子，但他並未感到訝異，而是平平地說：「這是至先生借給我玩的遊戲機。」

真澄再次轉動門把，確定聲音從它而來。

咲也手中握著的遊戲機，螢幕忽然自動亮起，並顯示一行文字：完成指令才能繼續前進。

「真澄君！你看。」咲也將遊戲機拿到對方面前，由於字實在太小，真澄整張臉湊了過來。

「咲也，按下一頁。」

「那個下一頁是在⋯⋯啊、有了。」

【互相說出對方的四個優點吧！】

「⋯⋯這什麼？」

「嗯⋯⋯我還沒玩過，所以不曉得⋯⋯」咲也稍微摸索了一下遊戲機。但找不到下一頁的按鍵，也無法倒退。

「是不是只要照指示做就可以了呢？」

「天真、善良、熱心、認真。」真澄突然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絲毫沒有半點猶豫。

咲也意會到對方是在說自己的優點，感覺臉上一陣燥熱，他有些難為情的以笑回應。

「我呢？哪四個優點？」真澄接著追問。

咲也細想了一下，「真澄君的演技很厲害！長得好看⋯⋯唱歌也很好聽！而且很專情！」

語落，遊戲機便傳來「答對」的音效。

真澄聽了咲也那番話，面不改色地轉動門把，「⋯⋯開了。可是一片漆黑，要往前走嗎？」

「不、不曉得前方會有什麼呢⋯⋯」

從咲也的語氣中可以聽出他有些膽怯，察覺到這點的真澄握住對方空著的手。

「跟緊我，別走散了。」真澄將咲也拉進黑暗中，身後的門隨之關上，因此變得毫無亮光。

腳踩地面的觸感像在走地毯，但更多的感受是彼此手心傳遞而來的溫度。

在黑暗中行走的兩人看見了光，五光十色的花窗，以及高聳直立的十字架映入他們的眼簾。

這裡是他們從未來過，卻都知曉的所在。

「教堂⋯⋯」真澄率先說出其名。

咲也接著驚呼：「原來日本有教堂嗎！」

真澄忍住想要吐槽的衝動，認真詢問：「再來要做什麼？遊戲機有指示嗎？」

「我看看⋯⋯表演一下——呃、求婚？」咲也抬起頭，迎上對方半信半疑的眼神。

「上面真這麼寫！還附註祭台有玫瑰花束。」

兩人走近遠處的祭台，瞧見一束紫色的玫瑰。

「我們被整了吧⋯⋯絕對有監控或錄音。」真澄四處張望天花板，但看不出有任何異狀。

「那個⋯⋯是誰要向誰求婚呢？」

「都行。」

「老實說⋯⋯我不知道求婚時要說什麼⋯⋯」

「⋯⋯我知道。」

「咦！真澄君連這個都知道嗎？」

「自個練習過⋯⋯應該能行。」

「嗯，那就拜託真澄君了！⋯⋯拜託這種事，總覺得有些奇怪呢。」咲也尷尬地笑了笑。

真澄則是嘆了一口長氣。他做夢都沒想到準備已久的結婚誓詞，宣告對象竟是咲也。

經過一番內心掙扎，他從祭台拾起捧花，並面向身旁的人，單膝跪下後抬頭凝視。

「我在此宣誓——無論順境或逆境，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富裕或貧窮，直至死亡將我們分開，我都會陪在、佐久間咲也身邊。」

剎那間，整個教堂都籠罩在悠揚的鐘聲之中，那聲音彷彿取代了「答對」的音效。

告解室的門緩緩敞開一道縫隙，兩人愣了一會便相互點頭。真澄站起身與咲也走向告解室。

「沒有需要懺悔的吧？」從門縫傳來的女聲，他們都耳熟，卻又覺得有些詭異。

咲也因此停下腳步，真澄則獨自走進告解室。

門被瞬間關上，咲也趕緊上前，卻打不開。

「真澄君！」

「咲也！」

「真澄——」

很快的，真澄便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逐漸明亮起來。

眨眼瞬間，周遭的景象變成繽紛的遊樂園，七彩的氣球飄向天空，耳邊傳來一陣雲霄飛車的尖叫聲，看著人來人往，他臉上盡是茫然。

「真澄君！我叫你呢。」

被呼喊名字的人回過頭，眼前站著他心儀許久的對象，並穿著不同於以往的少女洋裝。

「⋯⋯監督？」

「真澄君真是的！不是說好要叫我泉嗎？」

「泉、泉⋯⋯？」

「你今天好奇怪，算了、我們快去排隊吧！」

「⋯⋯排隊？」

「當然是摩天輪啦，走吧——」泉拉著真澄的手向目的地奔跑。

場景不斷交錯替換，真澄一邊被拉著跑，一邊回顧他與監督的過往，但那多半不是他記憶中的畫面，而是他曾經有過的幻想。

幻想和喜歡的人交往，與喜歡的人在一起。

那些片段好似真實存在般顯現於腦海裡。

沒人排隊，也沒有工作人員引導，他們順利坐進車廂，從地面騰空而起令真澄感到不安。

上升一段時間後，他注意到窗外有一顆靜止不動的氣球。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不願戳破好不容易飛高的氣球，即便這一切本是虛空幻象。

「這束花，打算送給我嗎？」

「花？⋯⋯不、這是⋯⋯」真澄赫然發現自己手裡握著一束玫瑰。若要送給監督，他一定買紅玫瑰，所以這束花是⋯⋯要獻給誰的？

「有其他讓你在意的人嗎？」

真澄失神了幾秒後，用力地搖頭。

對方站起身，伸手打開纜車的車門。窗外花瓣隨風飄進車廂，恰巧落於真澄的髮梢。

「真澄君把我當成家人看待，我很開心。」她輕輕捏起一片櫻花瓣，放在對方的手掌上。

真澄看著櫻花瓣，眼裡閃過一絲異彩，那人朦朧的身影逐漸浮現於腦海中——「咲也⋯⋯」

她將被風吹亂的髮絲拂過耳際，微微一笑。

「還有需要『告解』的嗎？」

「沒有⋯⋯我得走了⋯⋯」真澄攜著遺憾、不捨的語氣向自個誤闖的妄想道別。

他走到門邊，回頭看了眼揮著手的她，接著扭過頭縱身一跳，乘上漫天飛舞的細碎花瓣，穿過一扇門後回到似真似假的現實中。

告解室的門忽然敞開，真澄整個人像被丟了出來，並立即被人上前擁住，捧花因鬆手落地。

「真澄君！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咲也將對方拉離那扇門，彷彿怕他又被吸進去似。

「抱歉⋯⋯」真澄坦率地道歉後，逕自牽起咲也的手，便朝著一開始踏進教堂的方向走。

咲也有些困惑，「真澄君要往回走嗎？」

「你願意跟著我嗎？」

「我⋯⋯我願意。」

並非鐘聲，遊戲機傳來了「答對」的音效。

他們經過沿路走來的紅毯，不同於剛才的是周遭點滿蠟燭，牆上輝印兩人一前一後的身影。真澄打開剛才被關上的門，裡頭空白一片。

「我們回到原點了。」咲也跟著對方走進房間，身後的門依然開著，於是他回過頭望。

「咲也，看遊戲機。」真澄扯了扯對方的手。

「啊、好的。」咲也拿起遊戲機後接著說：「我看看⋯⋯互說一個自己的黑歷史。」

「莫名其妙⋯⋯」

「黑歷史是指丟臉的事情吧？真澄君，這次換我先說吧！」不知為何，咲也自告奮勇。

「你就這麼急著想讓我知道嗎⋯⋯」

「不、不是啦！因為前面都是真澄君先答題，總覺得這次必須該我先回答了！」

對真澄而言怎樣都好，他只想儘快解決問題。

「那你說吧。」

「嗯⋯⋯我第一次向喜歡的人告白，卻說了老半天，也沒有好好傳達到，後來就轉學了。」

第一次聽到對方談感情的事，真澄有些意外。尤其是「⋯⋯咲也有喜歡的人？」

「嗯，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意思是現在沒有喜歡的人？」

「這個⋯⋯換、換真澄君說黑歷史了！」

轉移話題嗎⋯⋯「就是向監督告白被拒絕。」

聽到「答對」的音效，咲也連忙抬起螢幕看，但這台機子彷彿習得讀心術般，完全不給他逃避的機會——互相告白。

「下個指令是什麼？」真澄見咲也毫無反應，便伸手將遊戲機拿到眼前看了一眼，歸還遊戲機時對上咲也的視線，他沈穩地說出：「咲也，我喜歡你。」

「咦？真、真澄君喜歡的人是監督吧⋯⋯對我說喜歡⋯⋯沒、沒關係嗎？」

「婚約誓詞都對你說了，告白、沒什麼吧。」真澄一臉游刃有餘，咲也顯得有點措手不及，於是真澄追問：「咲也無法對我說出喜歡？」

「不、那個⋯⋯我覺得這種話，只能對自己真正喜歡的人說⋯⋯」咲也臉紅地低下頭，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真澄才好。

「那不是當然的嗎⋯⋯」真澄一臉不耐煩地回應。他並沒有發現自己說出理所當然卻很不得了的話，以致咲也內心大受動搖。

「可是——」這樣就好像真澄君喜歡我一樣。正當咲也這麼想，對方突然用雙手抓牢他的肩膀，他驚訝地抬頭，迎向真澄凝視的目光。

「當作練習，把我想像成你喜歡的那個人。」真澄真摯的眼神，彷彿抱著一絲盼望和企求。見對方仍舊難以開口，他鬆開手，一臉神色落寞地問：「對象是我⋯⋯果然不行嗎？」

感受到這份溫柔的咲也，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他搖搖頭，隨即漾起微笑。

「就因為是真澄君，所以喜歡⋯⋯喜歡你。」

空氣瀰漫起粉紅泡泡，一股撫慰的能量融入聽者的心中。此刻真澄聽不見遊戲機傳來「答對」的音效，只聽見自己那吵人的心跳聲。

真澄伸手摀住胸口，壓抑極欲竄出的異樣感。直到呼喚他名字的聲音劃破空白的房間，才終於把持住那自以為是的動心，並回過神傾聽。

「你看！遊戲機上顯示Clear！是結束了嗎？」

「⋯⋯應該沒有結束，還能按下一頁。」

「啊、有兩個選項，重置和存檔？」沒怎麼玩過遊戲的咲也感到疑惑，不知道該如何選擇。

「重置應該是重新開始遊戲，存檔⋯⋯我也不明白，沒有顯示離開這裡的選項嗎？」

「似乎只有這兩個選項呢，那就按存檔吧。」咲也打算按下按鍵，就被真澄伸手阻止。

「等一下！」

真澄回想起告解室對他所設的陷阱，認為策劃該遊戲的人有意將人拘留於這不明的空間中。若選擇存檔，他們很有可能受困於此。

「咲也，按重置。」

「咦？真澄君還想再玩一次嗎？」

「相信我。」

咲也點頭後按下按鍵，螢幕立即顯示：

【開始格式化——佐久間 咲也】

「⋯⋯咦？」

「咲也！」

真澄驚覺自己導向錯誤，伸手搶過遊戲機，但他怎麼按都無法停止發生在咲也身上的變化。

「真、真澄君⋯⋯我⋯⋯」咲也看著自己手指的前端化為網格，緊接著如同破碎般消失。

情急之下真澄將遊戲機往地上砸，機子從地面彈起後飛落到牆邊，但咲也依舊化成網格狀。

「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阻止⋯⋯」眼看咲也近乎快要消失，真澄擁住僅剩的形體。

對方絕望的表情讓咲也心疼，反而身體消失的部分是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對此莫名的安心。

「真澄君走進那扇門被關起來，我雖然擔心，但我相信真澄君，真澄君也回到了我的身邊。所以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語落，房間只剩下真澄一個人，顯得更加空蕩。他佇立一會，才走到牆邊撿起遊戲機。

螢幕摔出裂痕，但還能顯示文字。

【已完成格式化，要存檔嗎？】

真澄輕笑，按下【存檔】後眼前一黑。

當他再睜開眼時，是熟悉的天花板，環顧四周，便確定這裡是自己的房間。

真澄坐起身，發現咲也躺在自己枕邊——不是來叫醒我的嗎⋯⋯怎麼也在睡⋯⋯

好奇心驅使真澄將手伸進咲也的口袋，摸出一台和夢裡相同的遊戲機。

螢幕碎裂的位置恰巧與夢中吻合，他趕緊將機子仍一邊去，這一丟也吵醒了咲也。

「唔⋯⋯真澄君別一起床就摔鬧鐘嘛⋯⋯咦？咦——這不是至先生借給我玩的遊戲機嗎！螢幕都裂開了！該怎麼辦才好⋯⋯真澄君！」

從咲也的反應看來，對方顯然沒有半點記憶。

彷彿咲也的記憶被重置，自己則是存檔保留下來。也就是說無論在夢裡的求婚還是告白，對方都不曉得。真澄因此嘆了一口氣，將手伸進口袋拿出兩張遊樂園的門票，默默在心底變更約會的對象——透過這場夢，他心意已明。

「咲也⋯⋯可以跟我一起去遊樂園嗎？」

「咦？可以呀，什麼時候？」

真澄竊喜地勾起嘴角，「現在。」

在那之後，真澄幫咲也將遊戲機的螢幕送修，修好後卻不讓咲也玩，還擅自歸還給至。

他原本打算藉此過問遊戲機的事，但怕被取笑而作罷，畢竟那或許只是較為真實的夢。

真澄離開房間之前刻意回頭，扔了一句話：「別再借咲也玩奇怪的東西了。」

他沒發現，房間主人早已笑得像是知曉一切。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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