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醒了。

等到床榻上的她睁开眼睛，看向手中时才发现，她在梦中紧紧握住的博士的大手，只不过是她入睡之前仔细查看的罗德岛晋升徽章。那四道杠交叉而成的勋章，是对罗德岛干员的最高认可，也象征着博士对她的信任与器重。她很清楚地记得，博士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为她亲手带上这枚徽章的那一天。看到这枚徽章，过去和他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回忆，也不住地涌上自己的心头。

昨晚的自己，深夜失眠时在自己从罗德岛带回家中的旧物中找出了这枚徽章，在枕头上辗转反侧，望着那枚徽章闪亮的轮廓，沉浸在过去的美好回忆中。最后，自己还是抓着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是啊，那都是梦啊。”

她自嘲似的轻笑道，她当然早就察觉了这梦境中的众多荒诞之处与不合逻辑的怪相。博士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回到这里和她共同生活，而和她在温泉一同享用的佳酿酒瓶早在十年前就碎掉了。在这美好的梦境中，她永远都看不清博士那英俊的脸庞，而在现实里，博士和她也从未像这样完全地解开心扉坦诚相对过，更别提那些那些说出口就觉得肉麻的情话了。她觉得，自己哪怕是脸皮厚过城墙，也不可能在博士的面前一字不差地道出这些爱的告白···

“那都是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更大声地笑了出来，她弓起自己的身子，在自己的被窝中笑得前仰后合。不顾疼痛的手传来的抗议，她用力地抓住手中的徽章，任由丝丝鲜血流下她的手腕，仿佛她想要把那枚冷冰冰的徽章嵌进自己的肉里似的。泪滴正无法控制地从她的眼角一滴接一滴地流下，很快泪珠就在她的脸上串成了线。伴随着她的最后一丝笑容在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把那枚徽章不管不顾地甩出已经血流如注的掌心，用力地将自己埋进枕头中，放声痛哭起来····

“博士···博士···”

全是假的。

全是假的。

虚幻的泡影。徒有空壳的情话。山盟海誓的诺言也仅仅是她的妄想，而她也明白，也只有在这梦中的一瞬，她才能彻底地忘掉在这冰冷的双人床上，每天晚上自己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事实，流着泪微笑着享受着这只属于她的幸福与痛苦——

但是留给她回味的时间也不多了。伴随着铃铃的闹钟声响起，她用力擦干眼角的泪痕，整好被子，装作没事人一样麻利地套上衣服开始在梳妆台前打扮自己。自己那丑陋、短小的鹿角还是和之前那样光秃秃的，上面的毛绒和枕头摩擦之后，无精打采地乱成一团，没有那个男人站在她的身后，为她细心地呵护那洁白硕大的鹿角，那显示着森林之王风范的缠绕着她双角的繁复花束，也仅仅是她的南柯一梦。

收起染血的晋升徽章，仔细地擦净，再放到架子上最高处最深层的的箱子里。她一边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向着隔壁的房间中走去。伴随着他推开房门，一个熟睡着的小男孩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男孩的年龄大概只有七八岁，还在床上酣睡着享受着他的美梦。然而看到他这酣睡着的模样，守林人仿佛觉得他的样子，仿佛和曾经罗德岛办公室里的那个在办公桌上熟睡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没错，这是她和博士的孩子。

也是让她支撑着自己好好地活到现在的最重要的动力与希望。

“嘿，宝贝，起床准备上学了！”守林人走到窗边，轻轻地摇晃他的肩膀，看着他睁开睡眼坐起身来，“去隔壁把你妹妹叫醒，妈妈要去准备早饭了，不许睡回笼觉哦！”

“好的···妈妈···我这就去叫醒妹妹···”男孩很听话地翻身下床，打了个呵欠正准备往门口走去，随即脚步停住了，“妈妈，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昨天晚上收拾东西的时候不慎划了一下，没事。”

该死，就连最简单的关怀的神态和语气，都和那个男人如初一辙，简直就是他的迷你版——守林人赶紧打住这几乎要令自己精神错乱的思绪，摇摇头走出门去，系上围裙开始为两个孩子准备早饭。忙碌的早餐时光很快就过去了，她看着孩子们背上书包，把他们送到小镇的入口，眺望着小镇上逐渐苏醒开始忙碌的人们，开口了：

“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认真学习，和同学们好好相处，不可以打架，知道了吗？”

“好的，妈妈。”

“妈妈，我有个问题···昨天老师和我们说，今天让我们写一篇以父亲为主题的作文，让我们好好构思构思。可是···可是每次我问妈妈我们的爸爸在哪里的时候，妈妈都看起来很不高兴，我想知道，爸爸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大坏蛋，能让妈妈这么生气？”

看着眼前自己天真无邪地向自己提出问题的女儿，守林人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她一边尽力地组织着语言，抽动着嘴角，回应道：

“你的爸爸······爸爸是个很伟大的人。妈妈从没有生爸爸的气，爸爸离开了妈妈，是因为爸爸要去做更加重要的事情，等到你们长大了就能明白了。”

“哼，我不止一次看到妈妈偷偷地为此流眼泪了。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把那个大坏蛋爸爸狠狠地揍一顿，为妈妈出气。”小女孩旁边的小男孩，倒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哥哥，这真的可以吗？那是我们的爸爸啊！而且，我和镇上的叔叔阿姨们去问我们的爸爸是谁的时候，他们从来不肯告诉我们，但是他们说起我们的爸爸的时候，好像都是一幅他很厉害的样子···”

“再厉害的人，也不能让我们的妈妈流泪，我长大了，一定要去找那个大坏蛋狠狠地打他！”

“好了好了，快去上学吧，再耽误就要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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