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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瑤]文武雙全(完),1

[db:作者] 2025-07-18 18:39 5hhhhh 6650 ℃

[聶瑤/武俠PA] 文武雙全

*給橘子的生賀,生日快樂!祝一切順心

*雖說是武俠背景但沒有武林勾心鬥角只有耍帥。

----正文開始---

清河不淨世有武狂,其名為聶明玦,為人仗義執言,一把厚背長刀戰遍天下無敵手。

蘭陵金鱗台有文謀,其名為金光瑤,為人伶俐幹練,一口巧言如簧說盡塵世有心人。

水滸傳有云:「威鎮家邦四海清,文韜武略顯英雄。」

金光瑤聽見這話被用來推崇聶明玦,閑閑頷首贊同了上半句,對下半句則報以客氣的假笑。

這兩人知道彼此大名好一陣子了,但各自覺得道不同不相為謀,聶家掌門嫌棄金光瑤出身權貴整天吟詩作對無病呻吟,金家公子厭煩聶明玦鎮日舞刀弄槍賣弄肌肉。

兩人沒起衝突只因正派武者不揍體虛之人,多謀之士不罵弱智之輩——如果對方不主動犯到自己頭上的話。

所以金光瑤覺得今天出門沒翻黃曆,真是失策。

琅琊城今日有集市,聚集了好些遊客。

金光瑤上街巧遇正在路旁搖著扇子看賣字畫的聶懷桑,聽見聶家二公子搖頭晃腦地品評一幅對聯,他目光也落在那字上,露出略顯可惜的神色,評價道:「『長刀威震奸邪輩,英雄無懼身後名』——嗯,這人強行造句,內容平仄不分,文采貧乏,實在可惜。」

見聶懷桑深以為然的表情,金光瑤順水推舟,和和氣氣地補充了一句:「寫字勉強稱得上大器恢弘,可惜墨跡都不勻,缺少賞玩價值。聶二公子若是喜歡這樣的風格,我可推薦一二。」

清河聶家二公子因喜歡藝品古玩而與蘭陵金家二公子有往來,聽見他這麼評價時臉色顯得有些怪,但還沒開口,低沉而不悅的聲音直落在金光瑤的頭頂上:「文采貧乏又如何?在我家向來是靠實力說話。」

「……」金光瑤轉過身直面那位武林名門清河聶明玦家主時已經將臉色調整成從容客氣而且絕對不會招人恨的乖巧良善,可惜後者並不買他的帳。

賣字畫的攤商這時才邊擦汗邊馬後砲似地補充:「這是聶家主稍早現場揮毫,寄放在此售賣的字畫……」

感覺背後彷彿刀風刮骨般涼颼颼到會痛的目光,金光瑤鎮定地輕輕擺手,身後隨侍立刻奉上銀票,他對攤商說:「我買了,白銀一百兩。」

銀票上頭加蓋刺目朱紅方印:金鱗錢莊。

從沒見過如此鉅款,字畫攤商接銀票的手都在抖。

聶懷桑手中掩臉的扇子落在地上,用「你家錢多人都有病」的震驚表情看向金光瑤:「金二公子,你真要買……打算怎麼收藏?」

金光瑤心想,能用錢解決的都不是大問題。

至於這字畫怎麼擺?金光瑤不著痕跡地瞥了一眼莫名其妙但好像有點得意的聶家主,心想:差人把那字畫放進蘭陵城最大的義莊正好,鎮邪。

……應該不會有哪路登仙的大文豪氣得跳起來吧。

*****

當朝國主重武輕文,外戚專權橫行,朝廷時不時興文字獄,滿朝百官一律禁聲。入朝為官既是險途,不少懷有抱負理想之士便投身江湖,或行俠仗義、或南北經商。北地常有外敵來犯,朝中將官個個只會拍馬屁不懂上戰場,朝廷只得向民間招募兵員,遠赴邊疆戰場如有立功者,或可憑戰功加官進爵,或者帶回豐厚賞賜,從此江湖縱馬,好不快活。

緣此,當今武林鋒頭最健者,首推曾助西北大營平定游牧民族南下劫掠而立有戰功的清河聶氏,與之齊名者,另有坐鎮雲夢大澤節制山匪的雲夢江氏,以及偏居南方,抵禦東海流寇的姑蘇藍氏。此三家出過許多俠名在外的高手,更長期佔據當今江湖大俠榜前十名的位置,在江湖上可說是人人景仰的存在。

至於蘭陵金氏,這家在武林中地位不上不下,但倚仗俗世權威和富甲一方的名頭,他們家主金光善憑著那點破爛武功修為,竟也擺出一副在武林中有點發言權的譜。

原因很簡單,金光善的長姊是今上貴妃,生過一位公主,故蘭陵金氏可說是皇親國戚,領有封地,本家所在的金鱗山莊建造得窮奢極欲,據說山莊內各處以金箔鋪地,怕是連當今皇后都沒這麼奢侈。金光善長子金子軒是大內禁衛,是金家唯一一位武功排得上江湖大俠榜的人物,金家夫婦將這寶貝兒子寵得上天入地,以至於此人眼睛逐漸往頭頂上移,只有跟班沒有朋友。而金家二公子金光瑤由於某些原因流落在外多年沒能習武,考了一個不上不下的貢士,也沒給他安插個芝麻官做。金光瑤乾脆在家裡幫忙管帳,閒來無事就登高樓作詩詞,簡直把胸無大志、混吃等死這個富二代形象發揮到極致。

以上內容摘自酒樓說書人的初出茅廬闖江湖講座。

然後回到當前清河聶家二公子的問題。他號稱資質在娘胎裡被狗啃過,肩不能扛起比花鳥山水彩釉瓷還重的物品,手不能提拿份量超過描金潑墨竹林圖紙扇的擺件,整天就喜歡吟風弄月看小說賞古玩,為人還是善良啦,畢竟吃喝嫖賭他一樣也沒沾,就只是武力值比較廢……

這天聶二公子照樣跟他大哥也就是清河家主聶明玦走在路上一言不合為那些練武的事鬧脾氣,他大哥嫌他沒出息,他念他大哥半文盲不解風月找不到老婆,兄弟相殘不能太過份因此兩人都得退一步,他大哥只得表示自己並非文盲因此聶二也必須至少把基本功夫練好,於是聶二讓他大哥當場作詩並掛於字畫攤上,兩兄弟打賭若是聶明玦的詩詞有人欣賞,聶懷桑就回家閉關練武直到熟練基本聶家刀法為止——

聶懷桑在字畫攤前站了兩刻鐘,期間無數路人經過,均對聶明玦的詩詞不屑一顧,心裡正偷笑,金光瑤的故作好心毀了這一切。

聶懷桑哭喪著臉對金光瑤懇求:「金二公子、金兄、阿瑤大大,我給你跪了,求不買行嗎?」

聶明玦滿意地看著金光瑤讓自家隨從把重金購買的字畫送回家,隨即轉向聶懷桑,正氣凜然地吩咐:「回家練刀。」

「知道了……」聶懷桑垂頭喪氣、塌著肩膀、拖著腳步,慢慢消失在街頭,背影在夕陽霞光映照拉長後還真有些淒涼。

聶明玦低頭看金光瑤,那人膚白肩窄,一頭烏髮在暮光掩映下顯得格外乖巧溫雅,難得覺得這個只會嘴不能打的秀氣男子好像也沒這麼討厭。

金光瑤不看聶明玦,只覺得自己今日出門萬事大凶,花錢消災之後便也從善如流地拱手道:「既然事情已解決,我便告……」

他的「告辭」尚未說完,街頭方向忽然傳來一聲婦女尖叫。

「救命啊!我兒子掉井裡了!」

「……」金光瑤不知道為什麼聶明玦會拽著自己一起發足狂奔,他邊跑邊在內心抱怨:以後出門前除了翻黃曆,還要找家附近巷弄裡那位專職尋人問卦斷吉凶的薛半仙卜個大吉才行。

對聶明玦而言那種走路速度根本稱不上奔跑,抓著金光瑤一起去的原因也是上次有小孩掉地洞,身為仗義大俠他雖然有心救人,卻怎麼樣都鑽不進那種小孩爬的彎彎繞繞窄牆縫,只好讓身量矮一點的聶懷桑去鑽地縫,而後者四體不勤最後出來時還扭到腳,比掉地洞的小孩還慘。

那名自稱小孩娘親的豔麗女子慌慌張張指著一座乾枯的水井,井邊應該附設的打水吊繩早已不翼而飛,而小孩的呼救聲斷續從井底傳來,金光瑤於是判斷此井不深。不過聶明玦和金光瑤兩人下到現場就知道自己被坑——

聶明玦挾持金光瑤飛身下井欲救受困幼童,然而井底卻不是狹窄空間。井底下方向前開鑿出一條幽深通道,孩童早已不見。兩人下意識抬頭往上看,本來透入天光的井口驀然暗下,並傳來一陣非常不祥的重物移動聲音。

井口被人封住了。

聶明玦罵了一聲跟娘親有關的髒話。

無辜遭到牽連的金光瑤望著前方黑暗的通道,語氣困擾:「害你的人似乎希望你往前走。」

聶明玦正要說什麼,一簇微光亮起,他驚訝地轉頭看身邊的文弱書生。

文弱書生金光瑤的右掌平攤,上面放了一顆鴿卵大小、通體渾圓的發光物,微微一笑:「夜明珠。」

「……」不愧是有錢人家的公子,身上隨身攜帶天材地寶。

「此地不安全,若有人落井下石更糟,我們迅速離開。」聶明玦道。

「等等。」金光瑤低頭在附近的井壁上摸索,少頃摸到了一處窄小的暗門。這暗門內藏有一窄小地道,外圈大約二十吋見方,只有金光瑤自己的腰圍這麼寬,兩人是不可能從此處離開的。地道內中空氣並不滯悶,他想剛才的小孩可能已經從此處離去。

既然這口枯井對孩童並不危險,那引誘他們下來的人,究竟是何目的?

金光瑤鎮定詢問道:「聶家主,你莫非是遭到仇家暗算?」同時撥了撥暗門,示意聶明玦注意:「那孩童是個誘餌,方才的女子求援可能也是陷阱。」

聶明玦反問:「金二公子,為什麼不是你被暗算?」

金光瑤從從容容地說:「我沒有仇人。」或者說,被他視為仇人的,他有本事讓對方誤以為並不是。

總之前方通道有風,不管如何,他們只好往前走,尋找出路。

*****

琅琊城另一處不起眼的農莊裡,魏無羨掀開了後院的枯井蓋子,試探著朝裡頭喊道:「阿苑?你在這裡嗎?」

他身邊站著身著雪白武服、同樣腰懸長劍的藍忘機。若有江湖人見到他們,畢定會困惑兩名縱橫江湖的知名俠客為何蹲在一座枯井邊探頭探腦。

「羨哥哥——」井裡傳來孩童稚嫩的聲音。

藍忘機將麻繩編織的吊網垂進枯井中,魏無羨喊道:「阿苑,坐進網中。」

片刻後,臉頰紅撲撲、身上沾了泥灰的孩童被拉起,一把撲進白衣俠士懷中,「是有錢哥哥!」

白衣俠士並不介意身上沾灰,熟練地輕輕拍打孩童的脊背,低聲道:「此處危險,往後不要靠近。」

「是羨哥哥帶我玩的。」孩童天真無辜地指著魏無羨,後者心虛地眼神游移。

藍忘機責備的眼神落在身旁的黑衣俠客臉上。為何平白無故坑害清河聶家主?

「其實我有教阿苑怎麼走祕密出口,不會去踩那些陷阱啦。」魏無羨嘻嘻笑,從懷中掏出兩本封面空白的書冊對藍忘機得意展示:「聶二給的珍藏品。」

藍忘機縱容地嘆氣。

「聶二哥哥也有給我!」孩童也從懷中掏出兩隻可愛的毛氈兔子,一黑一白,十分精緻可愛。

藍忘機搖搖頭,抱著孩童往院外走,「去吃飯。」

*****

從井底出發不到一刻鐘,聶明玦強烈認為金光瑤應該要多加鍛鍊身體。

「你太誇張了,這樣就跑不動?」聶明玦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回頭瞪視身後氣喘吁吁的清秀男子。後者鵝黃色書生長衫下擺沾了點沙土,內裡雪白布料被汗水浸濕一層,黏在背上,將他單薄的脊背勾勒得清晰可見。

「呼……聶、家、主……你……」金光瑤跑得幾乎說不出話,口乾舌燥,講一個字要喘三口才緩得過呼吸,他彎腰以手撐在膝蓋上,差點因為腿軟而跌坐在地。

他本意是想質問聶明玦為何拖著他一起去救迷路孩童,不料孩童沒有找到,兩人卻陷入了看似地下通道,實則更像古墓的機關局中。

他們從不是同路人,而且他聽說清河聶氏對蘭陵金氏在武林上的地位一直不以為然,就算如今共同身處險境——金光瑤心想:聶明玦必定很快就會嫌棄他是個累贅,棄之不顧吧。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聶明玦放慢了腳步,甚至解下了隨身水囊讓他解渴。

金光瑤詫異極了,以水沾唇後方客客氣氣地將水囊遞還:「多謝聶家主。」

「不必。」聶明玦以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掃過他單薄的胸膛和細腰,擲地有聲地說:「照顧老弱,人人有責。」

「……」正值弱冠之齡的「弱」男子臉色不變,打量刀客的目光卻摻上了幾分不服氣。

憑著夜明珠微光,兩人在地道行過,剎那間刀客驟然停步,將反應不及的文弱書生往懷裡一帶,旋身避過迎頭而來的金屬厲芒。

刀客背後緊貼岩壁,金光瑤終於看清那宛如巨大鐘擺般懸垂在空中反覆晃蕩之物,倒吸了一口氣,渾身汗毛直豎。

粗繩鐘擺底端繫著的不是石頭或沙袋,而是一顆比人頭還巨大、帶著尖刺的鐵球。

「……我確信,聶家主的仇人十分恨您。」金光瑤心搏急促,手指顫抖地指著鐵球:「被這東西砸到,連腦袋都會開花吧。」

「是嗎?」聶明玦異常鎮定地看了金光瑤一眼,似乎覺得他嚇得腿軟的神情挺有趣,低笑著湊近他:「我平常在家裡校場也是扛著這種鐵球追在弟子後頭,讓他們繞圈跑的時候鼓點勁。」

金光瑤被耳畔一股溫熱氣息驚得瑟縮起來,忍不住白眼他,心道:這些皮糙肉厚的武痴真是練到連腦子都裝肌肉了。

真的能扛著這種大殺器跑圈嗎?金光瑤偷偷打量聶明玦在合身勁裝包覆下的健腰與長腿,視線不住被吸引往前襟。刀客鐵灰色的衣襟微微敞開,精實的胸肌一覽無遺,靠近鎖骨處的皮膚上甚至有一枚墨色凶獸刺青。

男人此時正抬臂按著他的肩膀提防地道裡的機關隨時生變,目光英武而無懼,脊椎微微前傾,渾身充滿爆發力,確實令天下男人見到都心生羨慕。

「怎麼?」聶明玦以蔑視的目光瞥過書生纖細的上臂,不滿道:「太瘦了,你拿不起筆桿以外的東西吧?」

「聶家主忒小看人。」金光瑤瞇起眼睛挑釁道:「閣下長刀那點份量,我還是扛得起的。」

聶明玦挑起眉,卸下自己背上長刀,往金光瑤懷裡拋去。

那口長刀豎直了大約有金光瑤胸口這麼高,刀刃薄利,皮革刀鞘造型古樸,也不是斬馬厚背的造型。金光瑤目測那刀頂多十斤,信心滿滿地接住,驟然感到巨物壓頂,直接坐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

就像被人翻過肚皮按在地上拼命手舞足蹈的小螃蟹。

「我的霸下乃是上古殞鐵打造,重一百六十斤。」聶明玦笑得煞氣,揚起下巴指指鐵球擺錘:「連那個都還差了點。」

金光瑤乖巧認錯:「……聶大俠,救命。」

媽的,學武的果然跟他不對盤!

****

聶明玦帶他小心繞開頂上擺盪的砸人腦袋機關,繼續往地道前方行走。不多時兩人聽見流水聲,才發現面前有一道地下溪流橫過眼前。

溪水湍急,無法行船。聶明玦以微光照亮河面,只見水面上錯落著突出的石塊,像是人為設置。若是能用輕功,踩著那些石頭越過河道倒是容易。但是既然有人為設置的落腳點,那就表示……

聶明玦彎身拾起一塊碎石,往河道中央的某塊落腳點拋去。金光瑤只看見什麼東西「咻」一聲劃過河面,將碎石擊落,隨即落入河裡。

「弩箭。」聶明玦倒是看清了擊落碎石的兵器,示意金光瑤往頭上看。

果然,地道上方的岩壁設置了至少二十個方位的弓弩及銅鏡連動機關,全都對準了水面,似乎只要有東西越過水面,就能透過河面倒影反射在銅鏡的光線變化啟動弩箭發射。

金光瑤奇道:「琅琊城底下竟有這種地方?這些機關到底是誰所設,恐怕連城主都不知道有這條路。」

聶明玦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他並不緊張,甚至感覺這地道的建造者並無惡意,這些機關更像是哪路武功高手造來自我鍛鍊用的地方,通過並不困難,只要謹慎應付即可。

「可能是哪位武學大師留下的關卡,用以考驗弟子。」聶明玦難得耐心解釋,他將金光瑤拉近自己,挑眉道:「你別離我太遠。這種關卡只要一個失足,像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連全屍都留不下。」

金光瑤從善如流地躲在他身後,卻忍不住賞他一白眼:「我倒覺得像官家早年挖掘來避禍的密道。建造密道需要大量金銀和人力投入,武林人士再怎麼有本事,也不可能在人口眾多的大城地下這樣開挖,甚至穿越地下水脈。頂多是哪位俠士把廢棄地道改成機關局而已。不過……這通道可真長啊,走了這麼久還沒盡頭,出去應該就是城外了。」

聶明玦轉頭注視他:「既然官家這麼有辦法,你為何不再考功名?我聽懷桑說,你在金家待遇並不好,金老爺出什麼醜事讓你去收拾,金夫人對你動輒呼來喝去。」

金光瑤聞言,唇邊微微揚起諷刺的笑意,輕描淡寫地望著幽暗的前方,聲音很輕:「人從來無法選擇父母和出身。」

「但可以離開不是嗎?」聶明玦看向水流濺濺的河面,滿不在乎道:「若是我父母從小這般差別對待,我是不會吞忍的。」

「逃去哪裡?」金光瑤反問,黑白分明的眼睛透露出他藏匿許久的不滿:「如今天下以血緣宗族劃分門派,非嫡系得不到栽培。我母親出身不好、我血統不夠尊貴,不論表現多盡心、多能幹,都會有人以此為由,反對我掌權。」

聶明玦堅持:「家裡不好,那便考功名。」

金光瑤覺得他天真又可笑,語帶嘲諷繼續道:「朝堂更糟,權力傾軋,人人都在防著新人上位。見誰才華橫溢,隨便拿本奏章,將其中文字碎屍拼湊個叛逆大罪,再拿錢買通獄卒,不用十二時辰,你想讓他認什麼罪都行。」

聶明玦皺眉低斥:「胡說!」

金光瑤閑笑:「我現場示範個空口鑑定謀反罪臣給您看。前朝有名臣,嘗作詩『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未隨流落水邊花,且作飄零泥上絮。鏡中已覺星星誤,人不負春春自負。』又作詩『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裡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點秋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後名。』」

聶明玦疑惑道:「這有什麼問題?」

「此人有謀反意圖。」金光瑤笑得和氣,像是教導一名不懂事的孩童那樣耐心解釋道:「『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這句,是在勸告某人奪取皇權,因為我朝宮禁正好座落於城南。『人不負春春自負』這句,則暗示皇上已經注意到你大權在握,若不搶先準備,被奪權下獄是早晚的事。至於『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則是約定謀反時間是在深夜,灌醉皇上後,帶兵入宮『了卻君王』,並『嬴得生前身後名』,也就是自己黃袍加身。」

聶明玦被這番強行曲解震驚了,難以置信地與他爭執:「別欺我書讀得少!這是錯誤解讀,那詩句分明只是詠歎時光易逝。而且中間明明有句在講花草枯萎什麼的,後面的詩句也只抒發征戰心境罷了,否則何必多加描述兵士如何生活。」

「若非心裡有鬼,何須多加解釋?」金光瑤冷笑反問。

「你他媽都把他下獄了安謀逆大罪,還不許他解釋!?」聶明玦憤慨不已。

「是啊。」金光瑤輕輕嘆息,與他目光相對,用極輕、卻字字清晰的緩慢嗓音說:「若是辛棄疾大將軍生在我朝,怕也要落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不如終生作個傻文盲。聶家主,現在,您覺得朝堂是好待的地方嗎?」

金光瑤講話並不是鏗鏘有力的方式,他的文字和他的眼睛都像牛毛細針,趁人疏忽時往弱點裡刺。

聶明玦強行按耐自脊背蔓延而來的冷意,神色轉為嚴厲,質問道:「……你好像很熟悉這流程?這麼說來,前年溫相謀逆,導致溫妃被打入冷宮,岐山溫氏九族盡誅的驚天大案,金家莫非也在其中推波助瀾?」

「聶宗主想多了。」金光瑤不動聲色地避開對方火炬般的目光,柔聲道:「我就是個閒人。」

聽完金光瑤一番話,聶明玦不發一語地將人扛上肩膀,提起內力越過溪流的同時並閃過四面八方襲來的箭矢。他覺得胸口憋悶極了,卻說不上來是怎樣的感覺。

金光瑤說的都是當世真實的困境。

有心害人者,利用帝王專權,可能隨時害死無辜之人。

而無辜、無權的弱勢者,竟毫無反抗之力嗎……?

溪流的另一邊仍是漫長地下通路,聶明玦為防變故,一手搭在金光瑤的背後讓他一起往前走,但金光瑤方才的構陷無辜演示令人不安,聶明玦緊抿著唇,一言不發。

金光瑤見他悶悶不樂的模樣,本來覺得自己終於扳回一成,但心中並沒有愉悅感。他說不上來自己什麼情緒,輕輕嘆了口氣,故作漫不經心道:「也不必太失望。」

「啊?」聶明玦狐疑地瞥他一眼。

金光瑤以纖細手指勾起鬢邊落下的碎髮,從容開口:「苦惱是必然。像你這樣胸懷天下的大俠,聽聞這樣不公不義之事,難免會希望被錯害的人能夠平反,但在文字獄之中,他們全都死了。救不了他們,並不是你的錯。」

金光瑤在給他排解心緒?聶明玦想通了之後,一方面感到詫異,一方面也覺得危險。

金光瑤這個人心思太靈巧了,若是有心騙人,那還不手到擒來?

聶明玦不鬱道:「我沒把救不得人的責任攬在自個兒身上,只是,」他皺著眉頭,神色陰沉道:「動動嘴就能害死無辜之人,這樣的世道,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自然不是沒有辦法。」金光瑤微微一笑,見聶明玦目光如炬,卻不再說下去,那對光怪陸離的精明眸子落在聶明玦腰間的酒囊上。

「……」媽的,給他張凳子,立刻上房揭瓦。聶明玦把酒囊塞他懷裡:「你的了。」

金光瑤見好就收,小口啜飲著醇厚的佳釀,一邊與他閒談天下大勢,直到兩人接近通道盡頭。

地道盡頭是一道敞開的石門。兩人甫一進入,聶明玦眼角瞥過兵器的寒光,暗道不好,抓著金光瑤返身欲退,後方卻砰然落下石門將退路封死。

此處是一間狹窄石室,長寬不過十五尺,面前矗立一堵石牆,根本寸步難行。

巨大的水鐘自兩人步入石室後開始滴漏,頭頂密密麻麻排列著銀光閃爍的槍尖,直直針對下方進入者。

「時限耗盡前,解開石壁陣法。」聶明玦唸出門上的刻字,又警戒地朝上望一眼,正尋思破解,卻見到金光瑤逕自走到前方巨大的岩壁探看。無數手掌大的正方形石板排列在岩壁上,石板上刻著不同的記號。

「稀奇。」金光瑤意外道。

聶明玦看著眼前石壁上的方陣,符號、奇妙的點狀堆疊記號,以及怪異的指標,形成一幅令人困惑的圖像。

「這什麼?完全看不懂這什麼亂七八糟的,麻將?那怎麼沒有東風北風?」聶明玦狐疑道。

當然不是麻將。

見到他的反應,金光瑤微微遲疑,露出友善的假笑:「我覺得……造出這機關局的……大概就是要滅了您。」

「鄙視我就直說啊。」聶明玦略暴躁地瞪著看不懂的石壁,以手掌按住一塊石板往左邊挪了兩格。

「不要亂移!」金光瑤失聲道。

他話沒說完,聶明玦已經閃身,一根長槍插在他原先站立的位置。

「……」金光瑤暗自鬆了口氣。

聶明玦將那根長槍拔起,仔細打量銳利的槍尖和槍身,尋找製造兵器來源的線索,順口對金光瑤挑眉道:「陣法我解不開,難道這槍我還閃不得?」

金光瑤客客氣氣地對他擺手:「在下體弱閃不過,請容我用腦子解陣。您弱智大俠請旁邊涼快,感謝配合。」

「這石壁上的東西究竟是什麼?」聶明玦意外沒阻攔他,拎著長槍站到一旁,詫異地看金光瑤一邊以手指輕點石壁做心算,一面緩緩按著某片石板挪動,一連挪了好幾片,頭頂上的長槍均未被觸動。

金光瑤眼睛專注盯著石壁,耐心解釋道:「⟪九章算術⟫第八章曾提到方程答問,石壁上每一橫列均顯示一條方程,縱列則表示一組。這個解陣需要先化簡整組方程,接著將正確答案移到最右方的區域。*」

「喔……」聶明玦目瞪口呆,覺得對方說的話過耳不入,彷彿天書。

水鐘的時限給得尚稱寬鬆,金光瑤將術陣解開後,時限還剩三成。

沐浴著聶明玦驚奇與佩服交織的目光走進石壁後方開啟的生門,遭遇疑似帶有劇毒的粉色煙霧迎面襲來,金光瑤臉色立變。

排得出那麼精巧的算術陣的武學宗師,竟然還用放毒煙這種俗爛手段!簡直!金光瑤內心崩潰地罵道。

「閉嘴,不要吸入煙霧。」聶明玦提起內力閉鎖氣息,喝令:「屏息,我帶你走!」

男人健壯的手臂拉著他快步往前走,但金光瑤畢竟只是凡夫之身,忍耐片刻便幾乎氣盡。

他不敢開口說話,控訴的眼神直瞪聶明玦:都屏住氣了你還拉著我跑?要死了嗎?

聶明玦無奈地以大掌摀住他的口鼻,乾脆將他整個人抄腿橫抱,在迷霧中繼續往前飛奔。

漫長的通道彷彿看不見盡頭,除了身上夜明珠的微光之外不見光源。

「嗚……」金光瑤閉著眼睛,額頭沁出冷汗,臉色白得嚇人。

感覺到金光瑤渾身乏力,即將窒息,同樣屏氣凝神的聶明玦狠下心來,低頭吻住他的唇,將以內力壓存在體內的氣息緩緩渡進他的心肺。

得了氣息,金光瑤的臉色逐漸恢復紅潤,聶明玦連忙加快腳步,沿著地道狂奔,片刻之後終於離開煙霧蔓延的區域,來到一處開闊的地下洞窟。

「有風聲……」金光瑤喘著氣,讓聶明玦將他放下地,微微側耳傾聽,感覺到流動的微風。

「接近出口了。」聶明玦藉著微光環顧四周,注意到有人來過的痕跡,指著一旁洞壁一處熄滅多時的灰燼:「這裡有人待過,應該安全。」

「……你去找出口吧。」金光瑤低著頭平復呼吸,背靠岩壁,覺得身上不太對勁。一股螞蟻噬心般的搔癢感自腿腳往上延伸,直往腹部而去,似是在肚子裡燃起一把火,燒得人渾身不舒服。

聶明玦自前方探路返回,注意到金光瑤的反常,俯身蹲下,盯著後者的左腿,眉頭緊蹙:「怎麼受的傷?」

「沒事,刮傷罷了。剛剛在地道裡跑,小腿擦撞了岩壁。」金光瑤強自鎮定道。他臉色不好看,小腿的血跡滲出雪白的長褲,並未大出血,然而肌膚表面卻泛起不自然的粉色,雙耳通紅。

聶明玦翻看袖袋找出隨身藥膏,捲起金光瑤的褲腿準備上藥,觸手之後才發現他在發熱。

「莫非剛剛的毒煙順著傷口入了體?」聶明玦神色一變,立刻伸手抱他:「前方有路,我即刻帶你出去!」

「不……」金光瑤瑟縮著後退,艱難道:「不要碰我。」

「你中毒了!」聶明玦斥道:「城裡才有大夫,不要任性。」

「這不是毒……」金光瑤終於連臉頰都悶紅了,氣若游絲道:「是情藥……」

聶明玦一滯。

「要不要帶你上娼館?」半晌,聶明玦倚著石壁坐下,懷裡爬進一名衣衫凌亂的清秀男子。

「聶明玦我操你媽……」那人似乎覺得身上癢極了,脫去外袍和綢褲,往聶明玦身上曖昧磨蹭,光滑的臉頰抵在男人結實的胸膛,手指亂摸亂抓,嘴上卻一點也不服輸。

「我媽不行,讓我來。」聶明玦發現自己竟然半點不排斥,還覺得懷中這人有點惹人憐愛。毒舌如劍與柔軟肌膚的反差使他驚艷不已。

「我操你……」那人堅持。

聶明玦失笑,將他抱好,取來一旁的傷藥罐:「不行吧,我操你。」

「……唔嗯。」

兩個時辰後,金光瑤醒來,意外覺得除了腰和身後不可言說的所在之外,身上並沒有其他地方痠痛。

是了……方才昏沉耽溺的記憶全數回籠,有混帳武學宗師給他下了春藥。

他意識模糊的時候讓聶家主給他解。

聶家主幹得還挺上道,該硬就硬、要深就深。

聶家主發現他醒了,替他拉起滑落的外衣,充滿陽剛氣息的呼吸落在他的耳畔:「醒了?感覺還行?」

「還行吧……」金光瑤瞇著眼睛,略為懊喪地自言自語道:「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感覺不壞。」聶家主豁達地表示:「小書生,橫豎你在家族也不受重用,不如跟了我?」

金光瑤睜開眼睛,見他神色認真,搖頭自嘲道:「我父親不正派,我替他遮掩的事也不正派。你容不下這些的。」

「我不會站在你家族那方。」聶明玦撫摸著他細嫩的後頸和肩膀,「但我願意助你。」

「你看世事過於簡化,黑白分明,根本沒有協調餘地,自然也容不下我。」金光瑤苦笑。

「若我能容你呢?」聶明玦無聲嘆氣,「你說得沒錯,對於人心我看得太輕率,不知他人苦衷。但如果有你在,你夠聰明也夠敏銳,能做出正確判斷。」

聞言,金光瑤微微詫異:「你願意信我?」

「若來我身邊你才能出頭,自然就不會背叛我。」聶明玦低笑,扶著他起身穿衣,豁達而自信道:「我賭的不是你喜不喜歡我,而是你明哲保身的算計。」

金光瑤聞言並不發怒,反而愉快地笑出聲音:「聶家主這麼說,我便敢去你家。建立在現成利益下的合作,才是最牢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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