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那，睡在沙發上會腰痠背痛喔。』

古雷睜開雙眼，映入眼中的是一整片的刺眼白色。

他躺在沙發上呆呆盯著明晃晃的日光燈好幾秒，試圖讓昏沈的腦袋把意識與思考拼湊完整。

「奧米加曆2年9月，移民至奧米加星已經到第二年，行星基礎建設與開墾完畢，首年農產豐收⋯⋯」

古雷像機器似的喃喃唸著，緩慢梳理移民之後的所發生的事件，他撐起右手從沙發上爬起，先是拿起桌上的空藥瓶晃了兩下確定裡面已經一點也不剩，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文件放到茶几上，最後搖搖晃晃的走到盥洗間，盯著鏡子裡自己明顯憔悴到不行的臉。

「⋯⋯加洛．提莫斯摔出船外生死未卜，以里歐．佛提亞與德烏斯X機甲兵的引擎核心取代損壞的普羅米引擎，成功重啓移民船轉移成功。」

深深的黑影積在古雷的眼下，過去總是梳理服順的金髮雜亂披散，冒出鬍渣的下巴很明顯已經許久沒有打理。

古雷掬水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清明了下自己的思緒，又回到剛剛睡著的沙發上，整理起桌上的文件。

職權轉移證明他已經蓋好章簽名，剩下的就是等碧兒茹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名字，開墾工具的改良也已經完成，操作不複雜的小型機械更適合量產化提供給一般民眾使用，燃燒者相關對策也已經部署完畢，但古雷相信選別上的民眾都不會有變成燃燒者的可能。

『還有啊、還有啊、更猛烈、更炙熱的燃燒——』

「閉嘴。」

古雷咬牙，義肢中的冷凍裝置再次運作，惱人的聲音似乎嘆息一聲後便沈默不語。

門口響起敲門聲，古雷一面看著文件一面隨口的回應進來，碧兒茹穿著一身俐落好活動的褲裝，褲管沾上幾撮沒清乾淨的泥土。

在開墾蠻荒星球的時期，任何人力都是不可或缺的。

「司政⋯⋯佛塞特先生，第三季的總結報告⋯⋯」

「依照妳的判斷，有什麼問題嗎，碧兒茹？」

古雷頭也沒抬，持續整理手上的東西，碧兒茹愣了愣，垂下眼眉開始報告。

「第三季的總結報告並沒有問題，因成果超乎預期進度，額外開墾計畫也可以提早實行，現下另一首要便是配合日漸增多的人口與新生兒制定相關條例，與規劃土地分佈及預料會產生的衝突問題。」

「很好，那我想就沒有諮詢我的必要了，畢竟事務已全權交予妳負責，在這份文件上簽名，即刻起你就是移民團的最高指揮官。」

碧兒茹看著古雷遞過來的文件，停頓了許久才伸手接下。

「佛塞特先生⋯⋯」

「沒事的話就離開吧，不是還有很多工作得做嗎？」古雷將資料整理歸檔，接著不太耐煩的用手揮舞兩下，「安靜點加洛，等這份資料處理完我們就去吃飯。」

碧兒茹臉色一凜，對古雷深深鞠躬，接著便轉身離開屬於古雷佛塞特的房間。

一個空曠蒼白，除了辦公用的茶几與沙發和盥洗間以外，便沒有任何東西的空蕩房間。

＊

『旦那！』

古雷抬起頭，青年充滿朝氣有活力的聲音仍迴盪在耳。

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讓古雷身體僵硬得有些難受，斜下的夕陽透過窗戶灑落在房內，教堂的鐘聲迴盪，民眾放下手上的工作聚集到教堂前，圍繞著教堂前的白色雕像開始祝禱。

雕像的樣貌是名跪坐在地的纖細少年，不悲不喜的臉上掛著淡笑，雙手捧著縮小的移民船護在胸前，用自己的身軀抵擋燒卻地球的火焰。

「成為神明一樣的存在，我不會食言。」古雷看著窗外低語，看著剩下的資料在心中安排整理進度，接著便想到什麼似的，看向某個角落皺起眉頭。

「纏？那是什麼東西？」古雷對著沒人在的角落發問，停頓幾秒後倒吸一口氣，急急忙忙奔回茶几前拉開抽屜，他抓起一個空藥罐用力的往手中倒，接著一口吞下不存在的藥品用力咀嚼。

「加洛已經死了。」

古雷咬著殘缺不堪的指甲，焦慮的來回踱步。

「他隨著地球的爆炸消失了。」

凌亂的金髮隨著抓扒的動作更加糾結，甚至還因為古雷過度用力而扯斷幾根髮絲。

「加洛他⋯⋯」

『你還好嗎？旦那？感冒了嗎？』

古雷停下腳步，看著空無一人的牆角。

「沒事，我很好，加洛。」

古雷笑了，笑得溫和，笑得一如往常溫柔。

古雷在深夜完成所有的交接文件整理工作。

他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在浴缸內對著誰將漂浮在上的黃色小鴨推過去，一面刮乾淨許久未整理的鬍渣，一面像是在指導什麼人如何跟惱人的鬍子戰鬥，最後在紙條上列下跟文件相關的必要交代事項給碧兒茹，並用紙鎮壓在茶几上。

古雷走出房間後將門上鎖，他知道碧兒茹有可以直接進去的通行證，但她一次也沒用過。

他在夜深人靜的走廊上前行。

『旦那，你要去哪？』

「去做一件我想做很久，終於沒有其他外力可以阻止我去做的事。」

『這是指旦那要來找我嗎！』

「不會的，加洛，我要去的地方不會看到你，你也不可能會來。」

『啊，這麼說好像也是。』

古雷停下腳步轉頭，似乎在走廊的陰影處看見青年的身影。

『畢竟旦那不只殺了我，還殺了很多人嘛，能去的地方好像只有地獄了呢。』

「對啊加洛，所以你不可能會來的。」

古雷不確定自己是否有聽見了一句清淡的笨蛋古雷。

長久以來一直迴盪在古雷耳邊的青年聲音消失了，古雷收回視線，轉身繼續前行。

來到研究區的古雷輕鬆開啟其中一個隱蔽在牆中的小門，小門內的研究室空間不大，只有一個黑色的、看起來正好可以容納一個人的長方體。

那是用博士引以為傲的防火材包裹，並經過修改能從內側操控啟動器的普羅米引擎。

「如果有不定因子造成其他人覺醒就不好了對吧。」

古雷毫不猶豫的進入長方體中，關好艙門後便直接啟動開關。

「這樣⋯⋯就⋯⋯不會有閃失了吧⋯⋯」

普羅米亞的火焰在古雷眼前炸開花火，燒卻完整隻右手後右側的牆上立刻用絕對凍結彈打在創口斷絕自我恢復的可能。

「我⋯⋯終於⋯⋯」

『旦那！』

古雷一愣，忍不住苦笑。

「到最後我還是擺脫不了你嗎⋯⋯」

長方體的東西運作了好一陣子，最後陷入沉寂。

在這天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古雷．佛塞特。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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