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亲爱的女儿：

　明天，我就要与你分别了。现在，我要写一点东西给你，希望你能耐心读下去。

　我怎么也想不到十四年的时光如此短暂，就好像昨天你还在我怀里安睡，今天就长得比我还高了似的。这十四年里，我们熬过了多少的苦难，才换得这个集体的强大。为她献出生命的人太多了。

　从小到大，你总是缠着我，让我告诉你有关你母亲的事情。现在我可以毫无保留地说出来了。她叫初雪，来自遥远的谢拉格。那是个雪山连绵的信仰之国，而你的母亲，则是她的精神领袖、现任领导者的胞妹，被人称为“喀兰的圣女”。

　那是在我进入罗德岛不久的事情。一天，博士告诉我们，有重要干员从谢拉格来临。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母亲。当时我才十一岁，跟似乎不可触及的她说话，还紧张得脸红呢。她留着一卷浓密秀丽的长发，额前束着璎珞，穿着我说不出面料名字的华贵服饰，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摇着，手里攥着谢拉格的信物——一盏银铸的圣铃。我向她致意，她微微颔首，嘴角露出一丝忧郁的微笑。——我总觉得那笑意深不可测。听说她是秘密从谢拉格出走的。

　后来，我和她逐渐熟悉起来。看似威严的她其实平易近人。她知识量渊博得恐怖，从波德莱尔到弗洛伊德，没有她说不清的东西。我深深折服于她的才识，她却从不以为意。

　她和我成了亲密的朋友。我叫她“初雪小姐”，利用宝贵的闲暇时间分享珍贵的日常。那时，整合运动愈发猖獗，我们实力有限，条件十分艰苦，干员们一战就是几个日夜。我是只能从事脑力劳动的“无征种”，没法上前线，年龄又太小，只能额外处理大量工作帮助大家。

　那年深冬，我的孩子，当我们的船又一次靠近乌萨斯领海时，不幸发生了。天灾不断，帝国内部爆发了一场成功的政变，王室与内阁成员相继被处以极刑，支持整合运动的激进派掌握了实权，坦克开上街头，轰击国会大楼，议员死伤惨重。后来我才知道，庞大的乌萨斯早已被整合运动啃噬一空，傀儡般的军队迅速倒戈，这一切早在切尔诺伯格陷落时就埋下了伏笔。我们立刻成了待宰的羔羊。

　敌军带着可怖的重型武器蜂拥而至。我们急需补给，却被围困在海上，仅凭区区千人去应付装备精良的乌萨斯正规军。包围圈一天天缩小，大家的信心都开始动摇，生活的艰苦更是让人倍加绝望。宝贵的热能和电力全部被输送到前线，而我们只能忍受刺骨严寒和漫漫长夜。我找出最厚的衣服穿上，围上围巾，每天恍惚地走进实验室，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了，要是没有赫默医生的鼓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一天夜里，我从实验室回到职员宿舍，在门口的提示屏上显示有新的信息：

　“晚八时赴您处拜访，多有叨扰。初雪”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复念了好几遍。喀兰圣女初雪，谢拉格的贵胄，博士的爱将，什么重要的事情会让她特意找上门来？我没空多想，连忙收拾了房间，泡好茶，等候她的来临。

　八点，门铃准时响起。我打开门，初雪立在外面。她面色苍白，身披一件厚重的披风。

　“初雪小姐，辛苦您了，想不到您竟然来拜访我…”

　我下意识毕恭毕敬起来。

　“别说这些了。时间紧急，我就长话短说吧。”她语气急促，但仍不失矜持。那时，苦战兼旬，没有一个人能平静如斯。我不禁害怕起来。

　我请她坐下。

　“您是我最可靠的朋友，希望您能帮我一个大忙。”

　“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说出来吧。”

　“我希望您能抚养我的孩子。”

　听到这句话，我手中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我死死地盯着她。现在想想，那时的表情一定十分恐怖又滑稽。

　“孩…孩子？”

　“对。”

　“初雪小姐，您在开什么玩笑…”

　“这不是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说着，她撩起了外衣。我看见她微胀的腹部。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好一会我才艰难地说出话来。圣女，干员，喀兰，这些词汇在我脑海里撞击着。

　初雪露出哀戚的表情，望着地面。

　半晌，她低声说：

　“初夜权。”

　年少的我并不能理解这个晦涩的词语。但我知道，那是十分可怕的东西。

　“成为…圣女的时候，我…向神明…献出了…自己的…贞洁…”

　她低声嗫嚅着，浑身发颤，尾巴痉挛地抖动起来。

　我即难过，又觉得可恨，伤心地流下泪来。

　“您不要这样…这和您无关…请，请不要告诉别人…”

　她慢慢平静了下来，声音也缓和了许多。

　“这毕竟是一条生命，而且是由身为圣女的我所孕育的…她就要降生了。可是，现在战争这么激烈，我…不一定能活下来。”

　“您是我在罗德岛最信赖的人，博士也赏识您的能力。因此我希望您能实现我的…遗愿。我的哥哥和妹妹…也不要告诉…”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她已被源石击伤，为了保护腹中子不受感染，毅然牺牲自己，选择了保守的隔离疗法。

　她抬头看着我，银色的双眸中映满决绝。

　“初雪小姐，我答应您的请求。请您放心。”

　“谢谢您的恩情，我会在天堂祝福您的。”一滴泪水划过她的脸颊。

　我没有想到那次见面竟成了永别。一个月后，战况仍未好转，围困的敌军似乎有增无减。一天深夜，我突然被阿米娅找去。

　“初雪小姐…为了我们…”

　阿米娅红着眼圈，告诉了我这个噩耗。她还说，他们拼死带回了她的圣铃，那是她唯一留下的遗物。

　“那个孩子…过两天凯尔希会交给你的。”

　我从阿米娅手里接过圣铃。它被烧裂了，焦黑的柄上似乎染着血迹。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圣铃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了。

　我仔细打扫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换上干净的床单和窗帘，买了不少东西，迎接你的到来。一星期后，博士和凯尔希医生一起来找我。

　“这两天一直处置伤员，到处都是一团糟…我让安洁莉娜告诉你，但她连续作战，累得都忘记了。”

　凯尔希说着，从博士怀里接过裹得严严实实的你。

　“她快两个月大了，已经做过身体检查，非常健康。现在实验室那边没法安置她。还有一些必需品，一起给你了。”凯尔希冷静地说道。“至于她的身份...就是乌萨斯的战争孤儿。为了罗德岛和你的性命，不要告诉任何人那个秘密...在这个孩子长大之前，也不要说给她听。”

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

　她们走后不久，我把你安置好，冲了奶粉，一边喂你喝下，一边仔细观察。你长着和你母亲一样的瞳孔，柔软的银发铺在头上，耳朵一动一动的，真是可爱极了。

　“你可是喀兰圣女的女儿啊。”我自言自语道。想着想着，我又开始发愁。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提带小孩了。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是好呢？

　就在这时，走廊里断电已久的广播突然“嘶嘶”地响起。一阵杂音过后，阿米娅的声音传了出来：

　“干员们！乌萨斯帝国已接受我们的条约，整合运动全线溃散！罗德岛正接受给养，全部供应预计17时前恢复正常。”

　我知道，这是凛冬，当时的乌萨斯学生自治团首领，运用她的手腕与智慧做到的。学生团在帝国内部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而所谓物极必反，当整合运动的高层还在洋洋得意时，怎么也想不到已经中了反间计。

　总之，我们获得了最大限度的胜利。准备驶离时已是仲春，我抱着你登到已经成为共和国的乌萨斯陆上，去吹一吹温暖的和风。那天你好像特别高兴，伸拳舒腿，格格地笑着。

原来，以后的日子是希望满满的。

后来的事情，就是你一听就烦的东西了，而唯有今天我写给你的，是这十四年来我一直藏在心里的、未曾与别人分享过的秘密。明天你就要去实验室工作了，你一定能找到根治矿石病的方法，这样，你的崖心姑姑、幽灵鲨阿姨、伊芙利特姐姐，她们的痛苦很快就会结束了吧？

　至于我，你完全不必担心。我刚到追求属于自己的梦想与爱情的年纪，正好趁派遣的机会看看这个了不起的泰拉世界。而有关我的故事...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讲吧。

　这就是我所要告诉你的所有东西。

　放心去学习吧，不用担心我！祝一切安好！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