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活着，答案很多，理由也很多。但是大部分，归结起来，还是好奇心，你可以管它叫求知欲，也可以叫它想知道答案，有知晓了一切之人吗？我觉得没有，如果有了，便称之为神吧。

她站在窗口边，凝视着外面，连开门的声音也没有惊动她，我则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吐出——不知道她又出现了什么变故。

那天晚上我确实忘记了保护措施，不过也没关系，她有很多方法防止错误继续下去，她可以完全控制自己，她能做到。然后又和我说了我的基因优点和缺陷，以她的质量还不能完整拟态出我，我当时也拒绝了。她说让我以后注意血脂什么的。

之后的几天她时而像个学者，时而像个孩子，她读取，她知晓，她变形，炫耀给我看，捉弄我。

有一天她直接变成了被子，早上起床的我只知道她没了，却没注意到被子变成两个，而且有一个非常大而且非常重，那也是第一次我全身大面积地感受她类似于液体金属状态的身体，温暖而光滑，是在她变形回去的时候，围在我身边的被子突然变成银色，向我的身上聚集，慢慢地形成了她，趴在我的身上。

“啧，居然没看出来，那么大个被子不觉得压得慌？”说着有一些银色液体也顺着床边缘流向她，”我现在可以分开变形了哦。”说着她的身材变大了一些，我这时才注意到她刚刚的身材是比原来矮了点。”如果这样的话，变成15岁也是可以的，你要吗？”

”饶了我吧，我又不是变态。”我睡眼惺忪地说。

”切，谁知道你想不想。”

我很无语，说实话我是不想突破一些事情的底线，例如未成年这事。她则冲我做了个鬼脸，离开了床，开始穿衣。我揉了揉眼睛，又注意到她的身材也变了，没有那天晚上那么夸张，但是比之前好了很多。我吹了声口哨:”身材可以啊。”

”怎么，接受不了吗？老顽固!”

”哪有哪有，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就这样，她变成各种东西，有一天她还变成了三盆大盆栽，我下班进屋的时候以为是她买来的，结果不一会就融化成银色聚集到一起，慢慢升起变回她，然后看着我无语惊讶张着嘴说不出来话的表情一个劲地笑，我除了叹气和陪着笑以外没有其他反应。不过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想让她变形成真人大小的高达，她倒是拒绝了。

两周过去了，她的部门还在休假，因为还没找到临时办公的地方，而我已经上班好几天了，对于这件事我也开始习惯了，习惯了她的改变，习惯了她的能力。虽然有时候那个能力会给生活带来便利，但是除了她自己以试探顺便捉弄我为目的外，基本没有使用过，依然过着正常的生活，她在嬉笑的同时也很谨慎。

而今天，她的反应很是不正常。

“呐，你说，”她突然变成银色，融化掉，向我这边流动过来，流到我的身后慢慢升起，凑到我的耳边，不知道是变回了人形还是怎么说出的话，”这样的我，你还爱吗？或许我永远这样，或许我不能再维持人形，或许我再也不能……”

“答案是绝对肯定的。”我面不改色地说，没有出于对她的否定，没有敷衍。我突然感觉到胸口一暖，她的一部分流动到了我的胸前，我不自觉地伸手抓住，那个部分自然也就变成了手。

她开始咯咯的笑，然后戛然而止：”我知道了，大部分的事情。”

我以沉默表示不解。

“我在今天拜访了互联网，以我自己方式，我在几个小时之内知道了好多未加密的信息，在刚刚开始时候，信息大量涌入接收，我感到头疼，确切的说不是头疼，而是茫然……就像我要找什么东西，硬币，却掉进了硬币山中，所有的，都是同样的，我需要找的硬币，接下来我学会了筛选，过滤，再接下来的几小时，我学会了平静。我开始试图接收我所看到的一切，如果我知晓了所有，是不是，我可以成为神。有些防火墙被我绕开了，有些则没有，神奇的是我可以做到很多精准运算，就像一个，处理器。”说到这她顿了一下，此刻，我握着的她的手开始融化了，银色温暖的液体慢慢在我手中延伸，我此时也感受到了身后的她在我身上融化，且慢慢地延伸，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恐惧，这股温暖真的很舒服。而她也继续说了起来，”但是讽刺的是，这个神，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就连外部的探寻，也没有答案，甚至类似的情况都没有，所以，我成不了神。况且神不应该是意识的存在。”她的声音突然变低了，”你知道吗？人的情感，大多数都是身体里激素调节，脑袋细胞间的作用而已，这些秘密，就像魔术一样，揭开就没有意思了，所以现在的我，连自身的情感都可以控制。但是有些感觉，却是不可控的，就是为什么，这种刺激，会引起这种结果，确实我可以调节自身来干预结果，但是，有些时候，我会失败。”我可以感觉到银色在我身上继续蔓延着，我的双手已经全部被包围，脑袋和脖子的后半部也都是暖暖的，滑滑的。”爱，是什么。”她突然低语，但是我却闻如惊雷。

“爱有时候是自私的。”我说到，”你想永远的拥有我，想同化我么……”我突然有些欣慰地笑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泪流了下来，她想把我变成她的一部分吗？也好，如果这样，我逝而无憾。

“不。我不会。”她说，”这就是我干预的失败。如果我同化了你，你就不再是你了，你不存在了，我对你的爱也就没有意义了。想到这里，我无论如何干预，都不能再进行下去。如果把人体比作一个系统，大脑是处理器，所有的一切都是系统输出，生物电流的调节，可以百分百干预的话，那么人与机器也就无差了。但是，有些刺激必会引起一个特定的无法干预的结果，这也就证明，大脑，虽然看似是处理器，但是并不都是由脑细胞说了算，有些情感是不可调节的，这些情感的产生者也不是大脑，而是自己的意识，换句话说，是灵魂，怎么说都好，而这个事物是独一无二的，我无法拟态的。而我如何证明我自己还是自己，还是存在的，只要证明自己意识的存在就好，正如我刚刚对自己干预的失败，证明了，我还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听懂了她的言论，泪却没有止住:”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爱你，亲爱的。”她在我耳边呢喃，也带着泪，我没有实际感受到，但是我知道的，她在流泪。温暖继续蔓延着，我微笑着，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眼泪依然在流，可能没有理由，也可能理由太多。

“带你去个好地方。”耳边依旧轻声飘过，但是脖颈脊椎处却感到一个瞬间的刺痛，接着，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随着一片白色光芒，屋子里的一切都不见了，而我身后温暖的感觉也不在了，现在的我，站在草地上，无尽的草地上，天是蓝色的，只有一颗树，在我不远处。

“瞬间移动吗？”我说。

“不是哦。”她的声音在一旁想起，她就站在我的右边，刚刚我竟然没有觉察到，而更让我奇怪的是她赤身裸体，而后我也看了看自己，也是赤身裸体，但是竟然没有异样的感觉，反而很自然。

“这是哪？”

“人的一切感觉，都是由大脑控制的，你所看，所听，所触，皆是。”

“刚刚那一下刺痛……”

“是的，你的感官现在被我控制着，就像程序一样，制造了这样一种空间，是不是感觉很真实？那么虚假又是什么呢？”

我看着她，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我的疑问:“这感觉，太奇怪了。”

“明明很自然啊。”她笑了，“你的情感，也是由我干预着，不然你会觉得羞耻吧。”

“的确。”我笑了，“很棒啊，这种感觉。”

她则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走向那棵树，我也走了过去，须臾，另一边有一只蛇爬上了树，我顺着蛇的方向看去，上面竟然有两个苹果，那蛇缠绕着树枝，咬断了枝头，一个苹果落了下来，她一手接住，咬了下去。

“蛇与夏娃。”我说。

“不错。”她说，“但是……”随着她的话语，蛇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落在她身上，变成了银色，融进了她的身体，“现在的我，既是夏娃，也是蛇。”

我走了过去，和她相视，眼睛很熟悉，眼神却如深渊一般。 她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我，头搭在我的肩膀上，“别怕……”

“我没有……”

“你撒不了谎的。”

一瞬间，我像个孩子，放声大哭。

她则继续地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别怕，别怕……”

“还可以，回到过去吗……”

我感觉到了，我的肩头，也是有泪水流下来了。她没有回答。

“你可以，回到以前的你吗？”

“可以呀!”

她的语气突然轻快起来，我则双手抱住她的肩，向后轻推一下，这样我可以看到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又变了，如此清澈，我则惊喜地笑了，然而，随着一个眨眼，她的笑容也归于平静，眼睛再次变成深渊:“只要我减少或者不对自己进行干预就可以了，只不过，现在的我，才是最真实的我。知晓着自身之外的大部分事物，接近神，却又最远离神的我。”

“你要成为神吗？”

“我是不能，永远不能的。神不是意识的存在，因为意识伴随着感情，而神是一切事物的观察者，他不能有感情，所以他也是非意识的存在，与我有本质的不同啊。”

“那你，认识神吗？”

她咯咯地笑了，眼睛也反着光，但是随后，一瞬间，又变得深不见底:“神是否存在，我还是不知道的。”

“以后，就要面对两个你了呢……”我突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请你以后要多多加油喽!”

我依然是半哭半笑着，双手扶住了她的脑袋，我把额头抵了上去，闭上了眼睛。一种很久未出现的感觉在我的心里再现了，是那天晚上，我表白了，她接受了的感觉，是幸福吧。

“你在调和吗？”我问到，“让我感到幸福吗？”

“没有。”她平静地说道。

我睁开了眼睛，草地没了，树没了，脚下的触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些扎脚的草变成了舒适的鞋，衣服的触感也回来了。唯一不变的是她，就是在原来的位置。

我突然转过身去，不想让她看见我流泪。

却又听见她在我身后说了一句让我脑袋一震的话。

“我想，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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