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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7-12) - 3,2

[db:作者] 2025-07-19 02:21 5hhhhh 4860 ℃

  「那还用问?当然是东西两市啊!」石超道:「东市卖的是高档货,穷鬼们买不起。西市那就杂了,里头光店铺就有两万多间,实打实的万商雲集!要不长安百姓把购物都叫做买东西呢?东西两市货物应有尽有,只要世间有的,东西两市都能找出来。」

  「一个西市就有两万多间店铺?」

  这数字完全超乎程宗扬的想像,洛都也是顶级的名城大邑,可洛都九市的店铺全加起来,也未必有西市这么多。

  袁天罡道:「东西两市各占两坊之地,长宽各有两里。市内百货雲集,店肆林立,单是胡商就有上万人。」

  一平方公里的话,每间店铺实际占地大约五十平方米,加上楼阁,面积还要翻倍。这样算来,仅西市的商贾、店员,只怕就有十万人。如此规模庞大的商业场所,让程宗扬再一次感受到长安城的宏伟与气势磅礴。

  这可是个做生意的好地方啊!

                ◇◇◇

  长安宫城。西北官署。右千牛卫府。

  座中面容清癯的老者放下书卷,「见到了吗?」

  「没有。」段文楚道:「来的是一名冶礼郎,姓敖。」

  旁边一名鼻青脸肿,手臂还缠着绷带的大汉道:「应该是敖润了,他原来是晴州的佣兵,一年多前跟着他,算是贴身护卫。」

  段文楚道:「那人虽然粗鄙无文,举止倒是守规矩的。只不过满口生意经,铜臭逼人,不似君子。」

  老者莞尔道:「可是拉你做生意了?」

  段文楚笑道:「让卫公猜着了。方一见面,他便鼓动我往程氏商会的生意投上一股。按卫公的吩咐,我故作让他说得心动,只推说手头乏钱,先拿五百金铢投四分之一。他说要回去商量。」

  「一百万钱才占四分之一股?要是有个百十股,岂不是股本就有好几亿?」王忠嗣肿着脸咂舌道:「这小子太有钱了吧?」

  段文楚道:「那姓敖的吹得极大,说去年一年便拿到五倍的分红。」

  「五倍?牛皮都被他吹破了!」王忠嗣压根儿不信。

  「五倍还是少说了。」李药师道:「霜儿信中提到,江州的水泥生意,其利十倍。」

  王忠嗣埋怨道:「我就说当初不该让月姑娘去六扇门,要是留在天策府,她还跑到江州去?」

  段文楚道:「月姑娘毕竟是女子,在天策府多有不妥。」

  「六扇门就妥当?」王忠嗣啐道:「一帮子贼胚!」

  段文楚道:「这么瞧不起六扇门?等你伤好了,赶紧先把场子找回来是正经的。」

  王忠嗣被戳中痛处,悻悻道:「那小子……卫公,让他学主簿可惜了啊。姓吕那臭小子天生就当骑兵的料,下力气打熬几年,肯定不比姓霍那贼胚差。」

  「为将者不知禄米,到底只是匹夫之勇。让他先学着再说。」李药师叩了叩桌面,「先说这位程侯。洛都乱事方平,他就匆忙赶来长安,究竟何意?」

  王忠嗣道:「我数过,他从盘江到建康,没几日就有了玄武湖之变,晋国内乱,最後萧侯南下,占了江宁二州。到了江州,没多久就是江州之战,宋国上四军被打得灰头土脸。曾在府里游学的张亢信中说,江州用水泥筑成坚垒,就出自他的手笔。到了洛都,有洛都之乱,数万人在宫中血战数日,杀得人头滚滚。最後他倒好,裂土封疆,占了舞都——这是个灾星啊!」

  段文楚道:「也不能一概而论,他去过晴州和临安,还不是平平安安。」

  「那是他待得时间短!依我看,赶紧把他打发走得了,这家伙比姓岳的还扫把星。」

  段文楚道:「先问清他的来意。他一路避不见客,反而有些欲盖弥彰。说不定长安之行只是个幌子,实则别有所图。」

  王忠嗣道:「那边谁在盯着?」

  「法曹参军,独孤谓。」

  「六扇门的独孤郎啊。有动静吗?」

  「昨晚来了一批客人,石家主亲自去接的。姓敖的就在里面。」

  「没跑!肯定是昨晚刚到。怪了,他怎么走陆路?」

  「说不定是跟人见面。」

  「等等!金商那边不是又闹起来了吗?」王忠嗣拿没有受伤的那隻手一拍大腿,「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啊!」

                ◇◇◇

  程宗扬丝毫没有身为夜猫子的自觉,他原本想去西市,可实在挤不过去,与敖润汇合之後,众人沿朱雀门前的横街东行,准备从平康、宣阳、亲仁、永宁诸坊中间穿过,顺路观看各坊的风物,再回宣平坊。结果刚进平康坊,石超就不想走了。

  平康坊是长安城有名的声色场所,一眼望去,沿街全是青楼。满坊的翠衫红袖,美女如雲,兰车过处,香风四溢。

  石超苦苦劝道:「程哥,来长安不入平康坊,等于白来啊。你看,那是群芳院,里面都是能歌善舞的绝顶粉头!前边的燕婉阁,好几个红牌,最擅长唱曲。雅韵台,那个不行!全是清倌人,就会吟诗,来往的都是些酸丁。藏香楼,这个好!里面个个都是胭脂娇娃,又香又媚。碧池馆,里面陪浴的都是些胡姬,那身子,雪白雪白的!就是有味,天天都得洗……」

  石超从坊北进门开始逐一点评,一路上如数家珍,等到出了南门才恋恋不舍地闭上嘴。

  程宗扬笑道:「接着说啊,我听着比进去花钱还过瘾。」

  石超打起精神,「要不我们去道观吧?」

  程宗扬以为自己听错了,「哪儿?」

  「咸宜观啊。就在前面的亲仁坊,里面全是女冠,房中术贼溜!」

  「道观还做这生意?」

  「哎呦程哥,何止道观啊!那些尼寺幹这个的也不少,人家玩的是欢喜禅,性命双修。」

  袁天罡笑道:「也不尽然。咸宜观的女冠以清静自守,偶有几个游历风尘,与文人墨客诗文唱答,以至于情投意合,共度良宵,可不是堕入风尘。」

  「我遇见的可不是这么说的啊,」石超愕然道:「她说五十金铢一晚,明码标价的。」

  「一晚十万钱,」程宗扬同情地说道:「你是让人宰了吧?」

  石超身後的美姬都掩口而笑,石超讪讪道:「我说这么贵呢……」

  出平康坊,往南便是宣阳坊。众人正待穿过两坊之间的横街,忽然周围响起一片惊叫声。

  几名戴着面具的少年纵马狂奔而来,一边嚷道:「让开!让开!」

  程宗扬道:「不去朱雀大街泼水玩,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袁天罡道:「被人撵了吧?」

  那些少年在街上狼奔豕突,接着便听到一阵急剧的「辘辘」声响,当先两匹白马并肩奔来。那两匹马身高腿健,浑身雪白,没有半根杂毛,矫健的马腿即使在疾驰中仍然步伐一致,丝毫不乱,飞舞的马鬃如同白雲一样,犹如天马下凡。

  马後拉着一辆双轮单辕的轻车,车上却是一名女子。那女子戴着一张遮住鼻眼的青铜饕餮面具,下方的红唇娇艳欲滴。她体形丰腴,上身穿着碧绿镶红流苏的短胸衣,浑圆硕大的双乳高高耸起,露出半截乳沟,白腻的肌肤犹如凝脂。下面是一条红底的百花褶裙,中间一段腰肢柔润而又纤细,白得耀眼。戴着饕餮面具的美女一脚踏在车上,一脚蹬着车前的横木,身子前倾,挽起的雲髻鬆开半边,青丝迎风漫舞。她左手扯着缰绳,右手挥着长索,毫不怜惜地抽打着马匹。马车以惊人的高速驶过横街,包铁的车轮碾在石板的车辙中,溅出一连串的火星。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那饕餮美女的胸部。她身材高挑,胸前那对乳球尺寸大到夸张,随着车身的颠簸,沉甸甸的乳瓜抖动着,显示出惊人的弹性。旁边的石超张大嘴巴,几乎看傻了眼。戴着饕餮面具的美女恨声道:" 敢摸老娘!找死!」

  那几名少年连屁都不放,只闷头狂奔。

  「去!」饕餮美女娇叱一声,长索游龙般飞出,越过近十丈的距离,套住一名少年,将他上身连同双肩一并捆住,然後回手一收,把他硬生生扯下马来。

  那少年从马背上坠下,一屁股坐在地上,惨叫起来。

  剩下几名同伴死命打马狂奔,终究比不过那两匹白马的神骏,眨眼工夫又被饕餮美女追上一人,拦腰套住,扔到路边,磕得面具破碎,满脸是血。

  一名少年大叫道:「谁摸你了!我就摸了摸你的马屁股!」

  「老娘的马屁股你也敢摸!去死吧!」

  饕餮美女长索一挥,将那少年套住,直接扔到街旁的沟渠里。

  只听「呯」的一声,渠中的冰面破碎,积雪连同污水溅起一人多高,那少年跟死狗一样被贯进渠底,生死不知。

  另一人眼尖,一眼看见人群中有两名捕快打扮的差役,立马叫道:「我要投案!这马是我偷来——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那少年像放风筝一样飞向半空,然後大字形拍在路面上,手脚抽搐几下,便不再动弹。

  眼看着车上的饕餮美女目光扫来,两名捕快麻利地把差服一扒,连同佩刀卷成一团,然後堆起笑脸,抬手打了个招呼,「仙子,忙着呢?」

  「你们这些废物!还让老娘亲手抓人。」

  「我们哥儿俩下班了。路过,路过!小的就不打扰仙子。」

  「滚!」

  另一名少年吓得面具都扔了,回身拱手道:「太真仙子!小的……」

  话没说完,便见眼前索影横空,将他小臂、前臂、上身一并捆住。那美女脚蹬横木,仰身回手一提,那少年如同腾雲驾雾一样直飞起来,依旧是抱拳拱手的姿势,攻城槌一样直挺挺撞上坊墙,顿时晕了过去。

  最後一人戴着恶狼面具,露出的鬈髮浓鬚,显然是个胡人。长索卷来,他斜着身往下一扑,来了个镫里藏身,堪堪避过长索,然後头也不敢露地一扯辔头,坐骑盘旋着在横街上拐了个弯,几乎撞上正在看热闹的程宗扬等人。那胡人一脚踏着马镫,一手扯着鞍带,眨眼工夫便拨转马头,沿着横街逆向猛冲。

  吴三桂与敖润同声赞道:「好骑术!」

  那胡人整个身子都藏在鞍侧,紧贴着沟渠边沿,与追来的轻车擦肩而过。饕餮美女的长索失去用武之地,当即蹬紧横木,双手用力一扯,两匹白马齐齐偏转马首,轻车猛地冲出一截,又被马匹硬生生拖得转弯,车身倾斜过来,一侧的车轮在车辙中摩擦着,火花四溅,然後猛地弹出,车身飞起半人多高。

  围观的众人发出一片惊呼声,那饕餮美女身在半空,长裙飞舞而起,鲜红的裙上刺绣着无数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同时绽放开来。刹那之间,百花齐放,鲜明夺目的花中之王在冰天雪地的街头盛开,满眼的富丽堂皇,艳冠群芳。

  这凶猛飙车的美女拐弯实在太猛,飞扬的裙角直接卷到程宗扬脸上,一股如兰似麝的馥华香气扑面而来。凭借自己六级通幽境大高手的惊人目力,电光石火的一瞬,程宗扬便将饕餮美女裙内的风光一览无余——可惜她里面穿着与胸衣同样质地的翠绿绸裤,白瞎了自己火眼金睛般的目力。唯一能够确认的是,这美女的美臀是货真价实的极品,不仅丰腴饱满,而且又圆又翘。

  饕餮美女双足用力一蹬,轻车落回地面,接着再次弹起。她斜着身,竭力保持着车体的平衡,可还是羞了少许。眼看车身就要倾覆,程宗扬伸手一按,一股恰到好处的力道送出,将失控的车身推了回去。

  饕餮美女险些栽到程宗扬怀里,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胸前那对圆硕的豪乳如同灌满水的皮球猛然跳动着,左右乱晃,乳波滚滚,余韵未止。剧烈的追逐之下,那道白腻的乳沟间沁出星星点点的香汗,愈发香艳诱人。

  伸手的一瞬间,程宗扬都有些後悔了,还不如让这个香喷喷的丰艳尤物一头摔到自己怀里得了……

  饕餮美女稳住车身,接着驾车猛追。那胡人还没来得及翻上马背,就又被衔尾追上,索性故技重施,以精湛的骑术拨转马头,再次回身,从横街北侧转到南侧。

  饕餮美女紧跟着转过车身,她追得气势如虹,脚下的轻车却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像是要散架一样。

  就在这时,远处一道纤长的身影沿着沟渠旁的石栏,如烟般掠来。她戴着遮面的黑纱,外面还戴着唐国仕女外出时常用的罩纱——一顶竹制的斗笠,笠沿一圈黑纱从头顶一直垂到脚下,把整个人都罩得严严实实,只能勉强看到里面是一件玉白色的丝袍。

  沟渠旁的石栏宽不及一掌,年深日久,上方早已滑不溜手,寻常人只怕站都站不稳,那女子却如履平地,她穿着一双绣着雲纹的白莲丝履,足尖在栏上轻轻一点,便飞出丈许,就像一隻振翅飞翔的白鹤,身形优雅而又轻盈,不带半点烟火气。只是她手中提着一柄澄若秋水的长剑,剑锋兀自滴着鲜血。

  程宗扬目光犀利,先是一眼看到那柄滴血的长剑,觉得有点眼熟,接着再看那具重重包裹仍不失柔美的身姿,丰挺的胸乳,纤细的小腰,再与自己记忆中那具玉体一对比,不禁大吃一惊——这不是潘姊儿吗!

  潘姊儿也在长安?小香瓜呢?不会真让她带回光明观堂禁足了吧?

  程宗扬心里一阵打鼓,潘姊儿戴着一层面纱还不够,外面又加一层,这是没脸见人啊。她拿着剑幹嘛?当街杀人?幹!不会来找自己玩命的吧?

  潘金莲扬声道:「太真!小心!」

  那饕餮美女一时抓不到藏在马侧的胡人,乾脆将长索贴地挥出,卷住马匹的四蹄。

  狂奔的马匹嘶鸣着侧翻过来,躲在鞍侧的胡人踢开马镫,跃到地上,然後从袖中擎出一柄尖刀,用纯熟的六朝话叫道:「杨玉环!别欺人太甚!」

  「呯」的一声,饕餮美女抬起一条大长腿,一脚踹中那胡人的面门。那胡人直挺挺倒在地上,恶狼面具下鲜血狂飙,还迸出几颗牙齿。

  饕餮美女从车上跃下,一隻羊皮小鞭毫不客气地踩在那胡人脑袋上,双手叉腰,当着满街看客的面,放声大笑。

  「敢跟我斗!你不打听打听!长安城一百零八坊,谁敢来惹老娘!」

  那胡人满脸是血,牙齿漏风地说道:「我是陈王门下……」

  「呸!那小兔崽子算个屁!立了太子还是个屁!别说他了,十六王宅那帮废物点心,哪个我没揍过?」

  两名捕快见机得快,这会儿早就溜得没影了,围观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程宗扬瞠目结舌,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名传千古,艳倾天下的大唐第一美女。

  飙车、行凶、斗殴、骂街……这是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的太真妃子杨玉环?这活脱脱是长安街头恶霸啊!

              第八集燕过谁家

              第一章镇国公主

  光天化日之下,长安城中恶少公然在街头纵马飙车,追逐斗殴,以至于血洒长街。如此肆无忌惮,又正值泼寒胡戏,四周观者如堵,但让程宗扬意外的是,围观众人只远远看着那个戴着饕餮面具的美女双手叉腰,把对手踩在脚下得意大笑,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的。

  那饕餮美女不爽地一瞪凤目,喝道:「老娘为民除害,怎么连个叫好的都没有?是不是和这些害虫一党的?」

  当即有人气沉丹田,大叫了一声,「好!」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叫道:「太真仙子打得好!」

  「仙子除暴安良!」

  「太真仙子为民除害!威震长安!」

  几名被堵在街上的教坊乐手当场打起羯鼓,歌伎甩袖展喉,声情并茂地唱了一段《周处除三害》。

  那胡人已经放弃挣扎,死狗一样被饕餮美女踩在脚底。杨美女还嫌不过瘾,又把几个受害者都揪过来,在街上跪成一排,拎着马鞭挨个教训。

  被甩到坊墙的少年还在昏厥,照样被两名同伴挟着跪在地上,杨美女抽了几鞭都没把他抽醒,也没再理他。最倒霉的是那个被扔到渠里的家伙,他浑身都是污水,衣裤都快结出冰茬,冻得瑟瑟发抖,还得老实挨训。好在杨美女嫌他身上太臭,怕弄髒马鞭,没有抽他,算是因祸得福。

  石超到底是异乡人,不识得底细,跟着祁远、敖润、吴三桂等人胡乱叫了几句好,然後大眼瞪小眼,都是一肚子的莫名其妙。

  这位太真仙子究竟什么来历?街头公然揍人,如此嚣张跋扈,却无人敢惹,连衙役都绕着走?

  他们几个小声嘀咕,旁边的袁天罡这会儿却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每当饕餮美女的鞭子落下,他眼角就是一阵抽搐,似乎看到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又像是梦想撞上残忍的现实,琉璃般碎了一地。

  「她是杨玉环……」袁天罡喃喃道。

  敖润道:「刚才喊的好像就是这名?」

  「这是杨玉环?」袁天罡口气中充满了不敢相信。

  石越刚挤过来,他倒是知道些底细,在後边压低声音说道:「太真仙子杨玉环——长安城一霸!没人敢惹。这几个不长眼的倒霉了。」

  我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好不好?袁天罡一口闷气跟铺路石一样憋在心头,心臓病都快犯了。跟这些人实在没有共同语言,他们怎么知道杨玉环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袁天罡拽住程宗扬的胳膊,咬着牙道:「她是杨玉环!」

  程宗扬镇定自若,「老袁啊,你也在六朝混不少年头了,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杨贵妃啊!婉转蛾眉马前死啊!」袁天罡几乎要迸出眼泪,「你见过这么暴力的杨贵妃吗?」

  「这算什么。」程宗扬抬了抬下巴,慢悠悠道:「你瞧瞧旁边那个——潘金莲。」

  「啥?」

  「你没想歪,就是那个潘金莲。」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她男人是武大郎,没成亲就死了。小叔子武二,一个臭不要脸的。」

  袁天罡看看衣着暴露,充满暴力的凶猛美女杨玉环,又看看旁边白衣如雪,仿佛带着圣洁光环的潘金莲,强烈的反差使他几乎要窒息了。

  杨玉环训得高兴,潘金莲提剑守在她身後,一边戒备,一边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周围众人使劲拍着马屁,一片阿谀声中,忽然间传来一声口哨。

  声音虽远,潘金莲却如受雷亟,她抬眼朝声音来处望去,随即美目中流露出无穷的羞恼和痛恨。

  程宗扬吹完口哨,笑眯眯朝她招了招手,然後视线向下,刻意在她胸前高耸的部位停顿了片刻。

  潘金莲藏在面纱下的玉颊像被人抽了一记般瞬间涨红,握剑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拧紧,直想一剑刺穿那个该死的混账!

  「滚!」

  杨玉环终于训完,一声娇叱,几名少年如蒙大赦,互相扶携着,一瘸一拐地溜了。

  杨玉环得意地转过身,一眼觉出好友的异样,好奇地问道:「你在看谁?」

  潘金莲收回目光,冷冰冰道:「有贼人,此地不宜久留,走。」

  杨玉环才没这么容易被她敷衍过去,顺着她方才的视线望去,正与程宗扬看了个对眼。

  程宗扬微微一笑,抬手在唇上按了一下,给了她一个飞吻,然後顺势按在胸口,极有风度地躬身施了一礼。

  杨玉环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拉着潘金莲踏上轻车,扬鞭叱马,往西边的朱雀大街驶去。

                ◇◇◇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袁天罡靠坐在门边,一脸生无可恋地击着门槛,幽幽唱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声音凄悲彻骨,如泣如诉,如怨如慕。

  程宗扬挨着他坐下,「老袁,有什么想不开的?难道因为杨贵妃变成街头小太妹,你接受不了了?」

  袁天罡没有理他,自顾自唱道:「一支红艳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你得这么想,」程宗扬宽慰道:「既然杨美女能变成太妹,潘姊儿能变成圣女,秦桧跟吴三桂为什么不能变成忠臣呢?对不对?贾文和也可以变成心慈手软的大善人啊。」

  袁天罡声音拉高八度,嘶声唱道:「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老袁这是魔怔了啊。程宗扬给蛇奴使了个眼色。

  片刻後,环佩轻响,一双纤手捧着一隻玉盏,盈盈递到袁天罡面前。

  袁天罡心碎欲绝,本不想理会,可那双手纤美如玉,晶莹柔润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袁天罡茫然抬起眼睛,入目的如花玉容让他一阵心悸,冥冥间一声梵唱,使他三魂七魄都为之震动。

  如果说杨玉环是丰腴火辣,风情万种,艳得令人眩目,眼前的美女便是优雅明艳,有若空谷幽兰,艳色倾城,却遗世独立,美得让人心碎。

  程宗扬接过玉盏,那美人儿嫣然一笑,飘然而去。

  程宗扬把玉盏递到袁天罡嘴边,灌了一口。袁天罡顿时呛住,咳嗽数声才回过神,如梦方醒般道:「她……她……」

  「我内宅的。姓赵,小名飞燕。」

  「你……你……」

  「把脸上的水擦擦,咱们慢慢说,时间还长着呢。」

  良久,袁天罡终于镇定下来,满腹的幽怨和失落,最终都化为一声长叹。

  「同样是穿越,我半生挣扎,萧条此身,一直混迹底层,看不到任何翻身的希望。你却出入宫禁,定邦封侯。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呢,还是能耐大呢?」

  「两者兼有吧。」程宗扬坦然道:「运气肯定是第一位的,不然我在大草原就死了。跟我一起穿来的段强,运气就不好。」

  「得了吧,他运气算好的,好歹穿越了。要不然一下飞机就是个死。」袁天罡吐槽道:「随身带着毒品,他是没打算活啊。」

  程宗扬无奈道:「他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也许浪惯了。我就想不明白,老袁,你怎么混这么惨呢?好歹你也多出上千年的知识储备吧。」

  「你走的贵族路线,怎么知道我们底层生活的辛苦?跟你说,和底层的百姓比,我还算混得不错的,起码还能捞口饭吃。混不出头能怨我吗?你以为多的那点知识就能用吗?」

  袁天罡一肚子的牢骚,「我懂点历史不假,可六朝的历史能叫历史?唐太宗是李建成你敢信?李世民生到李隆基後边,压得安禄山跟狗一样,给他效力一辈子,一高兴就让他跳个胡旋舞,君臣相得,如鱼得水。他们是高兴了,我懂的那点历史全他妈喂狗了。」

  「抄诗啊,多少人都是这么幹的,一抄就火了。」

  「六朝秦汉唐晋宋昭南,你是抄唐诗还是抄宋词呢?」

  「宋以後的不也有吗?」

  「能抄的早就被抄完了!再说你抄两句『人生若只如初见』,能跟『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比吗?别说一个文抄公,就算是明清一流诗词大家穿过来,你是想跟李白比呢,还是跟杜甫比呢?王维、王勃、王昌龄、李贺、杜牧、白居易、李商隐……哪个不甩你五六七八九十条街?白员外抄的那些诗为什么没传开?人家失传的就盖你好几头好吧!」

  「那不还有北国风光……」

  「行,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别人问了,成吉思汗是谁啊?为什么不是冒顿呢?再说你一个该死的穷鬼,说人家秦皇汉武略输文采?说什么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要脸吗?别人当时就问了,你配钥匙吗?」

  袁天罡越说越激动,「你他妈也配?你是配一把呢?还是配两把呢?你配几把!你他妈配个鸡巴!」

  老袁这是被戳到痛处了?看他这情绪,指不定真被人这么问过,脸都被打肿了。

  程宗扬赶紧道:「好好好,是我见识浅,老袁你别激动,咱们好好说。」

  袁天罡一声长叹,「底层想翻身太他妈难了。吃了上顿,操心着下顿,日夜操劳,也积不下几文钱。没有资本能做什么?建发电厂?别闹了,拿铜丝缠个线圈还得有铜呢。」

  程宗扬道:「练武呢?六朝这种修炼的。」

  袁天罡露出苦笑,「你运气真好,居然有修炼的天赋。寻常人顶多在一二级打熬身体。想学上乘功法,那得有天赋。天赋这东西不说百里挑一,十个里面有一个,那就是百分之九十的淘汰率。何况再往上,天赋越要紧。比如你……」

  袁天罡打量了他一下,「有三级了吧?再往上可就难了。」

  「差不多吧。」程宗扬道:「你没有吗?」

  「我?不知道。」袁天罡自嘲地说道:「穷鬼也想赌这百分之十的机遇?先填饱肚子吧。」

  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不对啊。我见过一支军队,两千多人全是三级以上的修为,那不是应该谁都能修炼吗?」

  「也许是从两万多人里选出来的呢?」

  还真有可能。不过程宗扬直觉并非如此。以岳鹏举在六朝的时间来看,未必有从容挑选的空闲。也就是说,他很可能一开始就选出来两千名有足够天赋的军士,组建了星月湖大营。

  他是怎么做到的?

  袁天罡积怨已久,可惜栏杆拍遍也没半个知音,此时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

  等发泄完,他也冷静下来,抹了把脸道:「方才失态了。唉……」

  程宗扬笑道:「想开点就对了。六朝被搞得乱七八糟,杨玉环不当贵妃当太妹不也挺好吗?好歹没有流落烟花……」

  「你闭嘴!」袁天罡幽幽道:「杨贵妃是我上辈子的梦中情人。」

  程宗扬无语半晌,你这是没见着岳鸟人,不然你们两个非打起来不可。

  「老袁啊,你这么一把年纪了,难道一直没成家?」

  「成什么家啊,我逃命还来不及呢。」袁天罡自嘲道:「丧家犬一条,就没有安定下来的时候。」

  「那你……」程宗扬朝他下边看去。

  袁天罡腿一夹,戒备地说道:「怎么着?」

  「总有生理需求吧?怎么解决的?」

  「庸俗!」袁天罡痛斥道:「低级趣味!」

  程宗扬也不说话,只一脸纯良地看着他。

  袁天罡也觉得没意思,讪讪地闭上嘴,过了一会儿才幽幽道:「告诉你也不妨——我的预知能力全靠童身。」

  「真的假的?你没破过戒,怎么知道预知能力就靠它呢?」

  袁天罡指了指脑袋,「预知。一近女色,就是死路一条。你还会选吗?」

  程宗扬摸了摸下巴,「换成是我吧……会!」

  「滚蛋!」袁天罡啐道:「你个要色不要命的。」

                ◇◇◇

  贾文和将一张素纸放在案上,上面是刚搜集来的各项资料。

  杨玉环,出身弘农杨氏,父为京官。

  六岁随父入觐,以聪慧为先皇宪宗器重,收为养女。

  八岁替先太后祈福,入咸宜观为女冠,号太真。

  九岁封公主,以道号为公主号,称太真公主。开府,食邑千户。

  十一岁宪宗驾崩,穆宗立,晋长公主,加封五百户。

  十五岁穆宗驾崩,敬宗立,晋大长公主,加封一千五百户。

  十七岁敬宗驾崩,今上继位,晋镇国大长公主,设太真观,加封两千户。

  杨玉环公开的资料并不多,至少程宗扬就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被遗漏了:她六岁时,与某个鸟人见过一面——这很可能是她命运转折点。此後她的人生就仿佛开挂一样,一路光芒四射,直奔巅峰。

  薄薄一页纸,透露出的信息却极不寻常,其中单是皇帝就涉及到四位。程宗扬不得不先捋一遍:如今这位唐皇是宪宗的孙子,穆宗的次子,敬宗的弟弟。杨玉环被宪宗收为养女,名义上是穆宗的姊妹,也就是敬宗和今上的姑姑——虽然她今年才二十三岁,已经历经了四位皇帝。封号也由公主到长公主,再到大长公主、镇国公主。

  唐国皇帝收养义女并不罕见,事实上算是一种常规操作。历代唐皇收养了一堆的公主,有宗室女,有异姓的外甥女,甚至还有与宗室不沾边的臣子女,也被唐皇收为己女,然後给个公主的封号,送去和亲。不过收养的公主通常都会改为皇室姓氏,像杨玉环这样既不改姓,又不送去和亲的,算是绝无仅有的殊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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