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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7-12) - 7,2

[db:作者] 2025-07-19 02:21 5hhhhh 9750 ℃

  「不行!必须有人承担责任!」

  「……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回头再来答复,如何?先生且说第二樁。」

  「我家夫人被囚塔上十日,这损失该怎么赔?」

  段文楚试探道:「你看……多少钱合适?」

  「钱?」中行说像是受了莫大的污辱,尖声叫道:「我家侯爷最不缺的就是钱!再提一个钱字,咱们就算谈崩了!」

  「好好好,不提阿堵物。先生的意思是?」

  「那尊碧玉金佛……」

  「万万不可!」段文楚心都快碎了,这阉狗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一口口咬的全是痛处!

  「那碧玉金佛是建塔时专供的护国神像,我大唐历代帝皇登基,都要去礼拜祈福。」

  中行说轻飘飘道:「换个呗。」

  吃的灯草灰,放的轻巧屁!要不是今天走得急,没来得及带上击贼笏,我这会儿就抽你了!

  段文楚按捺住怒气,苦口婆心地解释半晌。总之,地不能割,和尚不能杀,窥基大师不能磕头,碧玉金佛也不可能赔给程侯。至于其他的,大家慢慢商量,反正自己就算死在谈判桌上,也得把两边都安抚下来。

                ◇◇◇

  中行说回来复命时,程宗扬正拿着小勺,一勺一勺喂小紫喝粥。

  喝了几口,程宗扬拿起帕子,给小紫擦了擦唇角,「你是说,你找到一处遗迹,然後不知怎么,就被传送到大雁塔里面?」

  「嗯。」

  「遗迹在哪儿?」

  「兴庆宫。」

  程宗扬想起去皇图天策府时,曾路过兴庆宫,但那座宫殿据说在黄巢之乱中被乱兵焚毁,已经废弃多年。

  中行说一把抢过程宗扬手里的粥碗,殷勤地舀了一勺,喂给女主人,一边谄媚地说道:「回紫妈妈,妈妈交待的事,小的已经办好了。」

  程宗扬惊奇地看着中行说,这杠精整天杠天杠地杠神仙,谁能想到居然还有这副嘴脸?

  中行说细声细气地说道:「鸿胪寺的人已经答应了,由江王殿下代表唐国官方,向妈妈赔礼道歉。碧玉金身佛是皇室重宝,不好拿来赔偿,钱铢妈妈不要,换成大慈恩寺名下的地产。小的按照妈妈的吩咐,要了坊里的法雲尼寺,总之,这回要让大慈恩寺那帮贼秃好好出一回血。」

  程宗扬奇道:「要尼寺干嘛?」

  小紫道:「让雉奴出家啊。」

  程宗扬眉头一皱,觉得这事并不简单。吕雉的身份太过敏感,赵飞燕怕了汉宫的政治厮杀,宁愿跟着自己奔走,也不肯留在汉宫当她的太后。没有她这位名义上的掌权者约束,吕雉绝不能再留在汉国,否则她趁着内宫的权力真空重掌大权,自己哭都哭不出来。

  把吕雉送到唐国出家为尼,倒是个好主意,无论对内对外,包括对霍子孟、金蜜镝等人都好交待——事实上这也是双方的默契。问题是为了让吕雉出家,用得着要一座寺庙吗?

  「将来法雲尼寺成了程头儿的家庙,程头儿就可以玩里面的小尼姑了。正好教坊又在隔壁,程头儿想偷香窃玉也方便啊。」

  程宗扬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个死丫头。」

  「还有吗?」

  「还有些绫罗绸缎,赔给妈妈做衣服;一点珠宝美玉,赔给妈妈做首饰;饮食上妈妈不要素的,那些和尚又不肯杀生,最後谈下来,奉送活羊二百口,胡椒香料二百斛。」

  程宗扬忍不住道:「庙里还有活羊?」

  中行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傻瓜一样,「信徒送到庙里放生的。」

  跟这孙子置气,能把自己气死。程宗扬果断忽略掉他的目光,只当没看见。

  好嘛,借花献佛,借羊赔偿。反正那些羊即便被放生,将来也不知道会落到谁口里,能被死丫头吃掉,也算是它们羊生的造化了。

  「林林总总,算下来有千把金铢的样子,便宜他们了。」中行说瞧着女主人的脸色道:「要不……小的再去宰他们一刀?」

  「先这样吧。剩下的改天再去讨。」

  中行说一听,精神大振,主子这意思……这事儿没完,後头还有?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来的好事啊!跟着紫妈妈干活儿,就是舒坦!

  小紫挥了挥手,「下去吧。」

  「是。小的告退。」

  中行说恭恭敬敬地把粥碗还给正头主子,倒退着出了门,然後兴冲冲叫上吴三桂,去鸿胪寺讨账。

  这厮还是欠收拾啊。程宗扬感叹着放下粥碗,张开手臂,「过来抱抱。」

  小紫舒服地依在他怀里,然後皱了皱娇俏的鼻尖,「有味道。」

  「不会吧?」程宗扬闻了闻自己身上,「哪儿有味?」

  他忽然想起来,伸手从囊中取出一件物品,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那是昨晚用过的手电筒,被杨玉环握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异香。

  小紫道:「你见到杨玉环了?」

  程宗扬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瑞龙脑香啊。波斯进献给唐国皇室的贡品,专供杨姊姊一个人用的。」

  「姊姊妹妹的,叫这么亲?」程宗扬後知後觉地说道:「你见过她了?」

  「来的第一天我就见她了。」

  「怪不得她对我这么了解呢!嗨,这小妞装得还挺像,我还真以为卫公嘴巴那么大,什么都往外说呢。」

  「你是说我嘴巴很大喽。」

  程宗扬正容道:「你这是污蔑!我是说那妞太能装了。明明都跟你见过了,还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对了,你见过那个手提箱没有?四方板子,一点缝没有那个。」

  「见过啊。」

  「你说老岳为什么要留个那东西?里面装的什么?还有,她说密码忘了,是真的假的?」

  小紫笑吟吟道:「大笨瓜,你被骗了哦。」

  程宗扬又一次感觉到智商受到了污辱,他的反击是:手脚齐上,把死丫头抱得紧紧的,用自己还没来得及刮的鬍髭在她粉嫩的玉颈中一阵乱蹭。

  「救命啊……」

  「你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死丫头,看你还敢戏弄我!」

  「饶命啊,程头儿……」

  折腾了好一会儿,程宗扬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小紫。

  小紫拂了拂鬓角,仰起颈子抱怨道:「跟刷子一样,都快破了。」

  程宗扬「啵」的亲了一口,「好了吧?」

  「还要。」

  程宗扬一口吻住她被刮红的粉颈,半晌才鬆开口,坏笑道:「你要想要,我能给你舔出血来。」

  小紫玉颊一下子红了起来,脆声道:「不要!」

  「好了,好了。那个手提箱是怎么回事?」

  「杨姊姊看着好玩,从别人手里捡来的。」

  「等等!从别人手里捡来的?确定不是抢的吗?」

  「人都死了,当然是捡的。」

  也对。活人才是抢,把人弄死再拿走,说是捡的没毛病。

  难怪密码都没有,居然还有脸说「忘了」?这妞真是骗人不眨眼啊,说瞎话就跟喝凉水一样,张口就来。

  小紫道:「别人都不知道那个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她就拿来问你了。」

  「跟岳帅没关系?」

  「没有。」

  程宗扬回想了一下,杨玉环拿起那个手提箱,随手就扔到她收集一堆垃圾里面——怪不得自己智商不够数,光从这个举动就应该能看出这个手提箱跟岳鸟人没关系,不然能扔得这么随意吗?

  「那她手里有没有其他跟岳帅有关的东西?」

  「不管有没有,都跟我没关系啊。」

  好吧,反正你不认他这个爹了,也不认碧姬那个妈了。程宗扬暗暗道:没爹没娘的小可怜,有我疼你就够了。

  「你们还说什么了?」

  「说你器大活好,威猛无俦,雄姿英发啊。」

  程宗扬立马觉得自己白疼她了,憋了半晌才道:「你们两个黄花闺女,凑一块儿就聊这个?」

  「不然呢?」小紫笑吟吟道:「她听得可起劲了。」

  大唐第一女流氓就是她了——太真公主杨玉环,没跑!

  「程头儿,我可一直都在夸你哦。」

  程宗扬表示自己伤不起,「行了,你就别表功了。」

  自己还觉得人家是女流氓,都不知道自己在人家心目里是个什么鸟样。

  程宗扬拉住她的手,「然後你就被困在塔上十天?」

  「我从十六王宅的太真公主府出来,就去了兴庆宫。」

  「有卓美人儿的消息吗?」

  「她好像被困在一个奇怪的地方,有时候很近,有时候又很远。」

  程宗扬想了想,「她都被困这么久了,既然还有感应,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危险。你先歇歇,等养好了精神我们一起去。诶!你知道我路上遇见什么了吗?」

  程宗扬压低声音,「跟我和岳鸟人一样的,两个!一个疑似的已经死了,还有一个你刚见过……」

  程宗扬贴在小紫耳边,嘀嘀咕咕说了自己路上的经历,如何遇到袁天罡,如何去找白员外的故宅,如何与李卫公见面……一直把小紫哄睡着,才小心把她抱到床上,顺便踢了雪雪一脚。好些日子没踢小贱狗了,有些怀念。

  程宗扬说是不担心,到底还有些放心不下。他叫来罂粟女,让她藉着泉玉姬的盯梢为掩护,悄悄前往兴庆宫。不用冒险进去找人,只是先踩好点,监看宫内是否有异动。

  接着他叫来吕雉,询问这些天的经历。吕雉坦然应对,这些天她一直跟着小紫,被禁在大雁塔上。由于大慈恩寺的僧人用了十方禁魔大阵,两人无法脱身,连讯息也被断绝。直到程宗扬无意中来到塔下,紫妈妈才用手雷轰破大阵,否则即便她有翼能飞,也未必能在强弩的威胁下,顺利飞出大慈恩寺。

  「让你跟着死丫头,是让你保护她的。结果让你们紫妈妈饿了十天?要你有什么用?你个废物!」

  程宗扬知道自己这话不讲理,可死丫头受了委屈,自己也一肚子的气,拿太后娘娘当个出气筒,挺好。

  有的没的喝斥一通,程宗扬出了气,随即让人请贾先生过来。

  「我遇到一件事,就是这里面的分寸拿捏不好,你帮我参详一下——大慈恩寺的和尚居然私藏劲弩,这事儿严重不严重?」

  「主公以为呢?」

  「我觉得这得算重罪了。要是在汉国,有人私藏劲弩,肯定是杀头的大罪。

  问题是唐国的律例我不熟,这罪名够不够给大慈恩寺的和尚判个死刑?」

  「唐律私藏甲三领,弩五张者,处绞刑。」

  程宗扬双掌一合,「那帮和尚拿出来的弩至少有十几张!而且江王也在场,亲眼目睹!人证物证俱在,干!把那帮贼和尚都给绞了!让他们欺负我老婆!老贾,帮我写张状子,我告死那帮秃驴!」

  「主公要出面首告?」

  「不行吗?」

  「若能告死他们,即便主公不出面,也会有人告发。若告不死他们,主公出面也是无用。」

  程宗扬有些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就平白放过?」

  贾文和只说了四个字。「静观其变。」

                ◇◇◇

  大明宫,清思殿。

  「皇兄,」李炎进殿便举起一隻竹篓,笑道:「我给你带了些上好的蛤蜊。

  用盐水养了数日,泥沙都已经吐净了。」

  「哦。」李昂正在窗前临帖,闻言放下笔,饶有兴致地走过来,「是花蛤,还是西施舌?」

  说着他接过竹篓,「空的?你个老五!又来这一手?再敢戏弄于朕,朕就办你个欺君之罪!」

  李炎笑道:「皇兄息怒。我听人说皇兄戒食蛤蜊,才特来相试。」

  「外面又有传言了?谁说的?」

  「我给你学学,你来猜吧。」

  李昂示意他走到窗边,然後推开窗户。周围的内侍都离得远远的,无人能听到两兄弟间的对话。

  李炎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外面的传言是这么说的——据说皇兄喜欢吃蛤蜊,有一天左右奉了一盘进献,中间有一个怎么都劈不开。皇兄心知有异,于是焚香祝祷。刚点上香,那蛤蜊自己就开了。皇兄一看,里面有两个人形,头上髮髻如螺,脚下踩着莲花。皇兄赶紧取了一隻金粟檀香盒,将蛤蜊盛放起来,送到大兴善寺供奉。」

  李昂脸色阴沉,「大兴善寺那帮贼秃!」

  「还有一樁,皇兄想不想听?」

  「说!」

  「前些日子,皇兄不是询问诸臣,当今天下弊病所在吗?」

  「不错。朕继位以来,释放宫女三千余人,罢免五坊小儿,裁省朝廷冗员。

  虽然内忧外患尚存,但太平可期。唯独佛门,其言其行无补于世,每年耗费钱铢不计其数。朕有心下诏让他们节制,少办些虚耗钱粮的法会。」

  「皇兄知道外界怎么说的吗?外面传言,皇兄拟好诏书,准备第二天下诏。

  结果当晚尚食修治御膳,正要煮鸡蛋,刚点上火,锅里发出一阵动静——你猜怎么着?」

  李昂冷笑道:「这个编得新奇。难道又是菩萨显灵了?」

  「尚食凑到锅边一听,那锅鸡蛋在叫呢——群呼观世音菩萨。尚食赶紧禀告皇兄,皇兄听罢不信。」

  「废话!傻子才信。」

  「然後皇兄派人查验,还真是一锅鸡蛋在念佛。据说皇兄当时就在感叹:真不知道佛门有如此伟力!第二天诏书也不下了,反而下令,命各州郡塑观世音菩萨像,昼夜敬拜。」

  李昂冷冷道:「朕就想知道,那锅鸡蛋熟了吗?」

  「编故事的没说,我猜是熟了。」李炎嬉笑道:「能念经的鸡蛋,吃了肯定大补。就算皇兄不吃,那帮和尚也得抢着吃。」

  说罢两人大笑起来。

  笑完李昂扬声道:「来人!命御厨煮一锅鸡蛋!分赐大慈恩寺、大兴善寺、护国天王寺。」

  李炎笑道:「一锅只怕不够。」

  「让他们切开分着吃!午膳给朕进一盘蛤蜊,劈不开的一律砸碎!」

  内侍不解其意,仍尖声应道:「是!」

  等内侍退下,李昂道:「这帮贼秃,惯会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拨弄是非。

  偏偏世间多有愚者,对其顶礼膜拜。唉……」

  李昂比李炎大五岁,如今也不过二十六岁,可看起来比李炎大上十岁不止,眉宇间郁色重重。

  李炎收起笑意,慢慢道:「皇兄可知我昨晚去了何处?」

  「去了大慈恩寺。北司的人清晨禀报,说那位汉使与大慈恩寺起了些纠纷,你也在场。那位汉使怎么样?听说是个胸无文墨,只知敛财的市侩之徒?」

  「皇兄可知道汉使与大慈恩寺起了什么纠纷?」

  「哦?」

  「汉使夫人与仆妇同往大慈恩寺游玩,被寺中僧人囚禁于大雁塔上,整整十日之久。」

  李昂神情顿变。北司是内侍省的俗称,与三省六部所在的南衙相对应。一向负责刺探京中各种消息,没想到他们故意替大慈恩寺的人隐瞒,竟将这么一樁足以震撼汉唐两国的醜闻轻描淡写为纠纷!

  「那位汉使是食封三千户的舞阳侯,假节钺。」

  李昂一听便知道,眼下不是追究北司诸阉责任的时候,要紧的是先安抚好这位身份特殊的汉使。

  「立刻命鸿胪寺的人去拜见汉使!该赔偿的赔偿,该道歉的道歉!找出罪魁祸首,杖三百,流三千里!遇赦不赦!」

  李炎没有作声,只低头看着地面。

  李昂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老五,还有什么事?你只管说!」

  「汉使夫人从塔上逃出来时,大慈恩寺的僧人还在追杀。」

  李昂皱起眉头,低声道:「放肆!」

  「他们拿的都是蹶张弩。」

  李昂怔了半晌,「你没看错?」

  「光我看到的,至少就有十六张。在场的不止是我,还有程侯,以及程侯的随从,跟我一起去的二十余名少年。」

  李昂摩挲着书案,迟迟不语。良久才说道:「窥基大师出身武将世家。那些弩……也许是他自用的。」

  「皇兄圣明。」

  李炎沉默了一会儿,「我会让人转告窥基大师,载妓载酒也就罢了。既然出家,兵矢之类最好不要带入寺中。」

  「是。」

  「别让姑姑知道。」李昂低声道:「不然她又跟窥基大师打起来,咱们夹在中间,又是左右为难。」

  「明白。」

  李昂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後无奈地叹了一声,「去吧。」

  「臣弟告退。」

  李炎退到殿外,两名内侍迎上来,说笑着送江王出宫。

  李昂脸色愈发冰冷,北司诸阉多有佛门信徒,又执掌着神策军,那批劲弩肯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方才他在弟弟面前显得自信满满,可如今天下之患何止浮屠氏?阉竖、藩镇,对朝廷的威胁更在佛门之上,而且三者盘根错节,牵一髮而动全身……

  李昂思索半晌,最後开口道:「传郑注、李训觐见。」

              第五章佛门公敌

  直到中午,程宗扬才得到消息,大慈恩寺那批弓弩,都属于窥基大师的个人收藏。随後的官方调查显示,皆为祖传之物,还是御赐的那种。

  程宗扬正在与袁天罡对照进士名录,接到这个消息也是服气。从违禁武器,变成工艺品,又变成收藏品,这会儿都变成文物了,还怎么治那帮秃驴的罪?

  「唐国的和尚能量很大啊。」

  袁天罡道:「有没有觉得有点古怪?」

  程宗扬道:「你也发现了?」

  「他们是身在此山中,不识庐山真面目,我们是旁观者清。只要有眼睛,都能觉出蹊跷。鸠占鹊巢啊,披着佛门的外衣,内里早就变得不像样子了。」

  「夺舍。」

  袁天罡拍案道:「就是夺舍!太可怕了。」

  「这有什么可怕的?」

  「你想想,里头那个干过的都是什么事?讨伐异端、消灭异教徒、满世界殖民、传播福音——攻击性十足。披上佛教的外衣,又增加了欺骗性。一手袈裟,一手屠刀,你怕不怕?」

  「不至于吧?那些和尚自己都没折腾完呢。」

  「等折腾完就晚了。」

  程宗扬放下名单,好奇地说道:「老袁,我还没发现你是个心怀苍生的大贤呢。」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你是挂念你那位小姐吧?」

  袁天罡捂住胸口,「别说了。」

  「算了,就这几个人名,咱们琢磨这么久也没个头绪,还是给老贾,让他费心去吧。」

  程宗扬收起名录,交给青面兽,让他送到贾文和处。然後摸着下巴道:「五十年前,差不多就是不拾一世大师一统佛门,建立十方丛林的时候。密宗也是那时候被纳入十方丛林,佛门其他的残余部分四散逃亡,成为叵密……」

  袁天罡眉头紧皱,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虽然十方丛林在佛门中一手遮天,但佛门并不是只有一个十方丛林。除了叵密跟十方丛林不共戴天。还有唐国佛门理事会的信永,他虽然挂着十方丛林名誉主持的头衔,但我瞧着,跟十方丛林的路数也不大一样。」

  「我听你说过那个信永,他什么样的?」

  「怎么说呢?你见过後世那种和尚吧?肥头大耳,脑满肠肥,满口的阿弥陀佛,眼珠滴溜溜乱转那种的。」

  「听起来像是骗子?」

  「何止是像?简直就是!」

  「好事啊!」袁天罡道:「果真如此的话,正说明他们跟被夺舍的十方丛林不是一路人!」

  程宗扬想了想,然後叫来蛇奴,「上次让你打听信永的事,打听了吗?」

  「主子不说,奴婢险些就忘了回话。」蛇夫人道:「娑梵寺在终南山北麓,本来在延福坊有处下院,但上个月庙里做法会,不小心失火被封了。」

  程宗扬怔了一下,这么巧?

  「那胖和尚没烧死吧?」

  「信永大师本来是亲临法会的,一失火他就溜了。」

  「这秃驴……」不仅从太泉活着回来了,听起来还很风光?长青宗那个,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给他下个帖子,说故人有请,邀他到坊里作客。」

  「是。」

  程宗扬上午哪里也没去,小紫在内室睡着,自己在外间会客办事。

  到了午末,刚得到消息的石超匆忙赶来。他与小紫在建康就认识,听说小紫被困在大雁塔上十日之久,特意带了礼物前来,一是看望,二是致歉。

  「我是真没想到。」石超一脸自责地说道:「早知道有这种事,我就带上人去大雁塔了。那帮秃驴!亏我还布施过好大一笔钱。」

  这事怨不得石超,毕竟连自家奴婢都不知道小紫去了哪儿。

  「紫姑娘没事吧?」石超压低声音道:「程哥,我要不要叫小嫂子?」

  程宗扬笑道:「你爱叫什么叫什么。」

  正说话间,鸿胪寺再度派人求见,想当面向程侯夫人致歉。

  程宗扬连来人的面都没有见,只说拙荆尚在昏迷,无心会客,就把人打发走了,一点面子都没给。

  石超竖起大拇指,「程哥,还是你厉害!」

  程宗扬道:「让他们着急几天再说。起码这个年他们是别想过安稳了。」

                ◇◇◇

  大慈恩寺内,程宗扬昨晚看过的石碑被僧人们全部拓印下来,逐张检查。另一拨僧人取来《氏族志》,全面清查国中所有程姓望族。

  窥基一手数着念珠,一手按在膝上,一边闭目打坐,一边听着众僧的禀报。

  「白居易、白敏中的後人都已找到,并无支系在外。白行简的後人已然迁回原籍,查证尚需时日。」

  「世居长安的程氏望族不多,一位是前朝宰相程异家族,另一位是太宗朝大将程知节的後人。」另一名僧人说着,看了窥基一眼。

  窥基摆了摆手,「不用查了。」

  窥基祖上尉迟恭同为太宗朝大将,与程知节齐名,两家乃是世交。程家若有支系流落在外,他肯定知道。

  另一名僧人道:「程异擅长理财,倒是与其有相似之处。但其後人俱在,查之并无异样。」

  一名年轻的僧人道:「我去找了宣平坊的卷宗,程侯所住的宅院刚买不久,前一位主人也姓程。而且与草……」

  窥基蓦然张目,双目如电盯了他一眼,沉声道:「不相干的事,别查了!」

  那僧人慌忙合什,「是。」

  一名僧人匆匆进来,拿着一张纸道:「上院回讯了!」

  窥基抬手一招,将那张纸摄到掌中,一眼扫过,然後重重拍在案上,「果真如此!」

  众僧往纸上看去,只见上面是两行篆香烧炙般的字迹:程宗扬,盘江人,交结鲁逆智深,于临安伤本寺僧徒多人。比至洛都,复伤本寺僧徒多人。法旨:降魔卫道。光荣归于佛祖。

  众僧口喧佛号,齐声道:「此魔乃佛门公敌,天下共诛之!」

  传讯的僧人道:「还有一则口谕,是沮渠大师亲谕法旨。」

  「说!」

  「沮渠大师口谕:上院特大师已于盩厔降伏外道邪魔,将亲至长安,弘扬佛法。伏愿十方丛林僧众,上下齐心,光大我佛。」

  众僧齐齐动容,面色说不出的古怪。

  窥基沉声道:「回禀上师,大慈恩寺僧众将倾力相助。愿佛法昌盛!」

  众僧齐声道:「阿弥陀佛。」

                ◇◇◇

  程宗扬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十方丛林列为佛门公敌,要被降妖除魔的那个妖魔。相反,他这会儿心情很好。

  小紫睡了一觉,这会儿正在清点她的收获——大慈恩寺作为大唐皇家寺庙,塔内的珍宝无数。虽然那尊碧玉金身佛不好拿,但别的只要雪雪能吞得下,全都进了它的狗嘴。

  小贱狗这会儿就跟个宝物袋子似的,呼喇喇倒出来一堆东西,满地的珠光宝气,单是大块宝石就有二三十颗。

  大慈恩寺也够倒霉的,丢失了这么多宝物,还没处叫屈——江王殿下可以作证,程侯的少夫人是空着手走的,庙里丢了什么宝物也赖不到人家身上。八成是那帮贼秃监守自盗,趁寺内大乱,虚报损失,借机销账。

  「这是长明灯的罩子?」

  程宗扬拿起两座小巧的金塔,那塔只有拳头大,却铸成七层的浮屠,上面还镂刻着豆粒大的十八罗汉,塔上细如蛛痕的瓦纹都刻得一丝不苟,真不知花费了多少人力。

  程宗扬本来想一把将它捏成丸子,看看又舍不得,最後只好放下,悻悻道:「真够浪费的。」

  宝物中还有几卷装订过的狭长叶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看不懂的文字,叶片边缘包着金箔,古色斑斓。

  「这是贝叶经?」程宗扬吃了一惊,「你把大慈恩寺的贝叶经都顺走了,人家还不得跟你玩命?」

  「安啦。这些东西放在箱子里,不知多久没人看过。就算丢了,他们也不知道。」

  程宗扬想起十方丛林和尚们念的经文,跟正规的佛经相比,早已似是而非。

  那位借着佛门外皮,贩卖私货的不拾一世大师,恐怕把经文都改了。这些贝叶经原本也许是佛门至宝,眼下已然被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正如袁天罡所言,更换过教义的十方丛林已经成了一个十足的怪胎,虽然还披着佛门大慈大悲的外衣,但内里偏执疯狂,变得侵略性十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攻击性。

  小紫把宝物看了一遍,没找到她想要的东西,便失了兴致。将宝物一卷,丢给蛇奴,然後抱着雪雪靠在榻上,「这几天还有什么好玩的?」

  蛇夫人在女主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小紫笑了起来,「这么乖?」

  蛇夫人撇了撇嘴,「看着三贞九烈,揭开来也是个骚浪的淫才。」

  程宗扬看不过去,「人家是感激我好不好?」

  「当然好啦。」小紫笑道:「程头儿这么心疼,取颗宝石赏她吧。」

  蛇奴酸溜溜道:「服侍主子本来就是她份内的事,哪里用得着妈妈重赏?」

  「蠢货!你们紫妈妈这是宣告当家的地位呢。」

  「程头儿,你好聪明哦。」

  「瞧你说的,你那点儿花花肠子我还看不出来?不过说到花花肠子,我忽然有个想……」

  小紫道:「大笨瓜,你想都不要想。」

  程宗扬一脸暧昧地看着她,也不说话,意思是我就想了,你能怎么着吧?

  小紫笑吟吟看着他,「你可以想想雉奴哦。」

  程宗扬眼睛盯着她,紧闭着嘴巴,摇了摇头。

  「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哦。她悄悄跟大慈恩寺的和尚眉来眼去呢。」

  程宗扬当场破功,「还有这事儿?她……不对!」

  程宗扬陡然想起,诸吕作乱时,吕雉的永安宫里就有十方丛林的妖僧出现,当时兵荒马乱,牵扯到的各方势力太多,很可能还有漏网之鱼,趁乱逃出汉国。

  难道他们又重新接上头了?

  「好事!」程宗扬往掌心里重重擂了一拳,「我们这回就放长线,看能钓出来什么鱼!先别打草惊蛇,让她尽管去折腾。最好她跟那帮贼秃扯上关系,到时候我们把他们一网捞乾净!」

  蛇奴钦佩地看着自家主人,然後听见主人信心满满地说道:「敢跟紫丫头耍心眼儿?玩死她!」

  ……效忠女主人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惊理拿着一隻锦囊进来,「一名太监送来这个,说是由主子亲启。」

  「太监?宫里的?」

  「他自称姓高,脸又白又肿,嘴巴涂得血红……这会儿张恽在陪着。」

  程宗扬想起在紫雲楼见到的那张浮尸脸,杨玉环的贴身太监?找自己干嘛?

  他拿起锦囊掂了掂,轻飘飘的,仿佛空无一物。

  程宗扬拆开锦囊,只见里面是一张浅黄色的符纸。锦囊刚一打开,那张符纸便无声无息地燃烧起来。

  接着一声娇咤响起,「速至紫雲楼!立刻!马上!」

  那声音又脆又响,直接在手心里响起,险些没把程宗扬的耳膜震破——果然是太真公主的玉旨纶音。

  程宗扬揉了揉耳朵,对小紫道:「看来杨公主有急事,我们一起去。」

  「不要。」小紫道:「我要去靖恭坊找兰姑玩。」

  靖恭坊就在邻坊,相去不远。程宗扬道:「行吧。你多带点人。那些秃驴又坏又狠,还是一伙偏执狂,保不齐什么时候又犯病了。」

                ◇◇◇

  程宗扬带上敖润等人,一行人马如龙,人如虎,风卷残雲一般赶往芙蓉园。

  程宗扬眉头紧锁,杨玉环如此急切,究竟出了什么事?是大慈恩的事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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