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六朝燕歌行(7-12) - 15,2

[db:作者] 2025-07-19 02:21 5hhhhh 1360 ℃

  「你不知道,他居然拿了件婴儿的百衲衣,说我有私生子!我一个冰清玉洁含苞待放娇滴滴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生个蛋啊生!」

  老廖不至于疯到这地步吧?

  「你等会儿,我去问问他。」

  「误会啊……」廖群玉凄惨地说道:「我是想问公主是否见过这件百衲衣,可公主不由分说,就……就……唉,斯文扫地啊。」

  「哪儿来的百衲衣?」

  廖群玉欲言又止。

  「老廖,我没打算打听这里头有什么秘密。」程宗扬推心置腹地说道:「只是看着你受苦,心里不落忍,想帮你一把。你要不肯说就算了。」

  廖群玉嗫嚅道:「我跟她说过,可她不信……」

  「得,我不问了。这样吧,我跟她讨个面子,放你出去。你呢,赶紧收拾收拾回临安,可别再惹事了。」程宗扬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

  廖群玉前思后想,终于一咬牙,「太后视程主事如子侄,此事也不必相瞒。程主事可知,先帝当年还有一位公主?」

  程宗扬慢慢转过身。

  这事自己可太知道了。岳鹏举三个女儿,月霜、小紫,还有一个岳霏,是宋国的韦后所生。但岳鹏举消失不久,那位小公主也随即失踪。随着宋国宫廷中韦后、贾妃等人先后去世,岳霏的下落成了一个无解的谜团。

  廖群玉道:「那件百衲衣,便是当日小公主用过的。」

  程宗扬盯着他,「所以呢?」

  「在下奉太后密旨,携百衲衣拜见太真公主。」

  「为什么要见她?」

  廖群玉道:「刘太后怀疑,太真公主就是丢失的小公主。」

  程宗扬凝视着他,突然轻笑一声,「别逗我了。小公主失踪的时候才两岁,当时太真公主已经六岁了。年龄都对不上。」

  廖群玉道:「太后只是猜测,才命在下前来求证。」

  「什么太后?」程宗扬冷冷道:「是你家相爷的意思吧。」

  廖群玉神情一滞。

  廖群玉不知道自己与刘娥的真实关系,才搬出刘太后的名头试图打动自己。程宗扬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是刘娥起了疑心,不会不告诉自己,更不会让贾师宪的心腹前来求证。

  能指使廖群玉的,只有贾师宪。老贾把廖群玉派到唐国来找小公主的下落,八成是掩人耳目,他真正要找的,很可能是宋主的真实身份。而这一点,只怕连廖群玉也未必全知道。

  「你既然来找太真公主,为什么跟周飞搅到一处?」程宗扬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那件百衲衣,你是不是给周飞看过?」

  廖群玉闭紧嘴巴,沉默不语。

  「周飞再怎么样,也是个男的吧?贾相爷居然怀疑周飞是小公主,廖先生,你说奇怪不奇怪?」

  廖群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程宗扬凑到他耳朵,「老廖,你如果想多活几天,就回去告诉相爷,什么都没找到。明白吗?」

  廖群玉结结巴巴道:「程……程主事……」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知道你对贾相爷忠心耿耿,连命都可以交给他。但这事你玩不起,贾相爷也玩不起。你要是真对贾相爷忠心的话,就让你家相爷别乱掺和这事——会死很多人的。」

  廖群玉泄了气,腰背也佝偻下来,半晌才哑声道:「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程宗扬直起腰,「你那个随从,是这事的联络人吧?胆子真不小,居然煽动贾相爷去趟雷,她好躲在后面拣把柄。」

  听到他一口揭破那随从的身份,廖群玉不禁苦笑,「在下原以为自己做得够隐秘,没想到程主事远隔千里,却洞若观火……不错,在下奉相爷之命,前来唐国,与那位齐先生碰面。是齐先生给我引见了周飞。」

  「然后呢?」

  廖群玉摇了摇头,显然周飞跟他怀疑的目标谬之千里。

  「然后你又来找太真公主,看能不能再蒙一波。赌错了吃屎,赌对了你跟贾师宪全家死光光,何苦呢?」

  「程主事!」廖群玉忽然扯住他的衣角,慷慨陈辞,「相爷负国之重,为我大宋的黎民百姓殚精竭虑,不计毁誉,宁肯肝脑涂地……」

  「忙得连蛐蛐都不斗了?」

  廖群玉顿时哑了下来。

  程宗扬心下暗叹,贾师宪这位心腹人品好,学问好,相貌好,是个很出色的贤士达人,可是跟秦会之、班超、贾文和,甚至郑注这些人比比,口才、手段、机敏、应变……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单说脸皮,就差出去十万八千里。

  包括老贾也是,贾师宪在宋国的权柄不逊于汉国的霍子孟、晋国的王茂弘,为国不计谋身这点忠义,说不定还在两只老狐狸之上。可因为宋主真实身份这点事,轻易就被齐羽仙带到沟里。心里的小九九打得飞快,却压根儿不在点子上。

  同样面对君主的血统疑问,霍子孟、王茂弘是怎么做的?只要汉国局面能稳定,自己在登基大典上跟皇后搞东搞西,霍子孟都只当是瞎了。谢无奕那番话,没有王茂弘的默许甚至暗示,他也说不出来。谢大爷虽然不靠谱,这事的份量他还是拎得清的。

  反观宋国,宋主登基都多少年了?刚刚军政齐下,操作了一波官员的黜陟擢拔,正是锐意图新,大展鸿图的时候,贾师宪偏偏这时候翻起了要命的旧账,他这嗅觉也太迟钝了吧?还是宋国出了什么变故,让他刚刚闻出味儿来?

  程宗扬看着失魂落魄的廖群玉道:「你来找太真公主,也是姓齐的给你指的路?」

  廖群玉欲言又止。

  「你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是太后。」廖群玉道:「真的是太后吩咐在下,将百衲衣请公主一睹。」

  怪不得杨玉环对刘娥这么火大。一听是刘娥指使的,直接就恨上了。

  「让她看什么?」

  「太后想问太真公主,是否知道小公主的下落。」

  廖群玉也不是全无心机,就是说谎的经验差点儿。跟他前面的说辞一对比,真相便呼之欲出。

  刘娥是想找小公主,而贾师宪要找的是真宋主。至于这件百衲衣是谁的,恐怕只有刘娥才清楚。这里面的真正内幕不仅廖群玉接触不到,说不定连贾师宪也被蒙在鼓里。

  程宗扬不再问下去,开口道:「镇国公主府你就当没来过,太真公主你也只当没见过。我让人送你回……」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童贯现在已经是参加过大朝会的宋国正使,廖群玉再回驿馆算个什么事?而且童贯机灵透顶,再被他看出点什么,反而不妙。

  「先去我那里。」程宗扬吩咐道:「收拾一下,我让刘诏直接送你回临安。见到贾相爷,你就说什么都没找着,让他别胡思乱想。当然,你说实话也行,但你知道贾相爷的性子,他要因此铤而走险,不仅害了他,也害了大宋。这里面的分寸,你自己权衡吧。」

  廖群玉又干呕了几声,含泪道:「在下此行一无所成,有负太后相爷所托,若就此回返,有何面目……」

  「打住吧,你是马粪没吃够还是怎么着?太真公主刚说了,她府里还缺太监呢。」

  廖群玉立刻拖着铁链爬起来,躬身长揖一礼,「有劳程主事!」

  好不容易说服廖群玉,杨玉环这边又出了幺蛾子。

  「你把他带走了,那么多马粪算谁的?」杨玉环咬着包子,忿然道:「你要把人带走也行,剩下的马粪你全替他吃了!」

  「……你还吃着早点呢。」

  「一块儿吃啊,我不介意。来人啊,给程侯来份上好的马粪。挑带豆子的,有嚼头。」

  「口感你都懂?你是吃过还是怎么的?」

  「你才吃过呢!」

  杨玉环放下象牙箸,拿清水漱了口,一边用丝帕抹干手指,一边看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心下会意,悄悄带侍女们退下,掩上房门。

  杨玉环道:「我本来想关他几天,磨磨他的骨气。现在事都没问清楚,你就把人放了?」

  「你想问什么?」

  杨玉环看了眼对面的小紫,然后吐出两个字,「岳霏。」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也知道?」

  「怎么不知道?他名下的两个女儿,凌轻霜生的岳霜,韦绮绯生的岳霏。」

  「名下?」

  「哟,你还挺机灵呢。好吧,不在他名下的还有两个,紫妹妹和练雩。」

  小紫笑道:「我不是哦。」

  杨玉环捏了捏她的脸颊,「好了,知道你不是。」

  「练雩是谁?」

  「你真想知道?」

  「这有什么不想的?」

  「秘御天王练赤城。你自己想吧。」

  程宗扬吓了一跳,「岳鸟人跟秘御天王生的!?」

  「你想到哪儿去了!」杨玉环嗔道:「练赤城的亲女儿,练素羽!被他先姦后孕,生的练雩。」

  程宗扬看着小紫,「这事怎么没听老头提过?」

  小紫道:「我也不知道啊。」

  杨玉环道:「练赤城脸都丢尽了,还敢让别人知道?你以为他怎么跟黑魔海结的仇?」

  「那你怎么知道的?」

  「岳帅跟我说的啊。他失踪前,把他干的缺德事捡着跟我说了一遍。」

  「他托你照顾月霜她们?」

  「拜托!我那年才六岁!照顾个鬼啊。」

  「那他跟你说这些干嘛?」

  「他干的缺德事太多,私下给我透个底,让我自己小心。」

  「你活这么大,还真不容易……」

  「可不是嘛!」杨玉环拍案道:「要不是卫公和王真人给我撑场子,我早就被人逮走当肉便器了!」

  「……这也是他教你的?」

  「我自己学的不行吗?」

  「你能不能学点好的?」

  「跟他能学什么好的?要不是我勤习苦练,自学成材,我能这么优秀吗?」杨玉环道:「我这叫出淤泥而不染!」

  「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讲,」程宗扬诚恳地说道:「你就是淤泥好吧。」

  「瞧你说的,」杨玉环道:「我认识他的时候,才一岁多点……」

  「等等!」程宗扬打断她,「他找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已经六岁了吗?」

  「那是后来。他第一次见到我,说了一堆古古怪怪的话,还让我别声张,对谁都不要说,他下次来会给我带好吃的。我杨玉环是什么人?从小就聪明绝顶!一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你跟别人说了吗?」

  「我有那么蠢吗?」杨玉环白了他一眼,「起码得看看他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吧?」

  「果然是聪明绝顶……」

  「他有时候两三个月,有时候半年才出现一次。陆陆续续到我六岁那年,有一天他突然说,以后可能没机会再来了,给我介绍几个人,万一有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有谁?」

  「孟非卿、斯明信、卢景,」杨玉环道:「还有卫公和王真人。」

  怪不得岳鸟人玩得这么溜,被拆穿梦中情人的瞎话,立马拿轮回转世硬圆过来,自己还以为他机智过人呢,原来早就编好了。

  「他为什么没机会再来了?」

  「他没说。」杨玉环道:「我那时候还小,后来才知道,他仇家满天下,光一个窥基,就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一跑了之,可把我坑苦了。最后王真人出面,纠集道门诸宗给我护法,我才活这么大。」

  窥基跟岳鸟人有仇?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呢?反而有种「这才对嘛」的感觉?岳鸟人这仇家真不是吹出来的啊,实打实就这么多,你服不服吧!

  「怎么没见太乙真宗的人?」

  「林之澜年前回龙阙山了。」

  林之澜?太乙真宗六大教御之一?居然是他亲自在长安坐镇?

  程宗扬想了想,又问道:「那个练雩……后来呢?」

  「哪儿有什么后来啊。练雩刚生下来,练赤城就把她扔丹炉里给炼丹了。姓岳的一怒之下,才灭了黑魔海。」

  程宗扬倒吸了口凉气。按孟非卿等人的说法,岳帅是跟燕氏双姝有一腿,替光明观堂出头,灭了黑魔海,没想到还有如此内幕。原本他觉得岳鸟人行事太过霸道,这会儿听来,倒觉得他出手这么狠绝,实在是很可以理解。自己女儿被外公拿去炼丹,谁能忍得住?

  「练雩的娘呢?」

  「不知道。也许死了吧。」

  「岳霏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就是不知道才想问的。」」

  程宗扬皱了皱眉,「我听说岳帅的姬妾很多,她们后来都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有的死了,有的被遣散了。」

  「总得剩下几个吧?」

  杨玉环看着他,美目中露出复杂的神情,「我打听过,除了死的,剩下的全都找不到了。」

  程宗扬没听明白,「找不到了?」

  「没有人知道她们在哪儿。消失了。」

  「不会吧?!」程宗扬吃了一惊,随即道:「刘娥不是还在吗?还有我认识的几个,尹馥兰、虞氏姊妹,也许还有慈音?」

  「姬妾!」杨玉环道:「她们可不是岳帅的姬妾。露水情缘更不作数。」

  程宗扬仔细回想一下,跟岳鹏举有关的女人自己也认识几个,但她们跟岳鹏举的关系顶多是有一腿,被岳鹏举收为姬妾的,居然只有一个——碧姬。可碧姬满心只有物欲享受,对那段经历的记忆只剩下吃穿用度。这样数下来,岳鹏举朝夕相伴的身边人,竟然一个都没有。

  这就好比自己哪天突然消失,紫丫头、云如瑶、云丹琉、雁儿、卓云君、一众侍奴……也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芝娘、黄莺怜、游婵、申婉盈这种曾经跟自己有一腿的。

  难怪孟老大他们极少提到岳帅的姬妾,谢艺甚至不得不远赴南荒,去寻找碧宛。

  岳帅失踪后,她们都遭遇了什么?

  岳鹏举究竟得罪了什么样的仇家?

  程宗扬越想越觉得可怖,如果自己哪天被仇家杀死,所有的女人都被仇家掳走,就像释特昧普声称的那样,被强行渡化,甚至制成傀儡……

  程宗扬不敢再想下去,急忙追问道:「确定一个都不在了吗?」

  杨玉环道:「至少我知道的几个,像高阳、杜秋娘、樊素、小蛮,全都不见了。」

  程宗扬想了起来,这是岳鸟人留下那份名单里画过圈打过靶的。合着高阳公主的追杀都是演戏,其实早就被岳鸟人收为姬妾了。

  「有没有别的知情人?比如卫公?」

  杨玉环白了他一眼,「你女人的事会跟霍子孟他们说吗?」

  换作自己,顶多托他照顾赵飞燕,就像岳鹏举托王哲和李药师照顾月霜母女一样。结果凌轻霜还是死了,月霜也身中寒毒。

  程宗扬忽然道:「你知不知道有种寒毒……」

  「月霜中的那种吧。」杨玉环道:「卫公请过不少名医,都治不好。」

  月霜与云如瑶所中的寒毒如出一辙,程宗扬之所以想到此事,是因为这个凶手太过神秘,很可能是揭开这些谜团的突破口。可惜对于凶手的来历,一点头绪都没有。

  「那件百衲衣你真的没印象?」

  杨玉环美目波光微动,「我如果说我见过呢?」

  程宗扬一脸震惊。

  「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怀里抱个婴儿,就穿着那件百衲衣。」杨玉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记性很好。」

  合着你知道廖群玉是冤枉的,就是想找个倒霉鬼给你清理马厩?

  「那个婴儿是谁?」

  「他说是路边捡的。」杨玉环撇了撇嘴,「一个又胖又丑的小屁孩。」

                第五章

               武王绝鼎

  潘金莲盘膝而坐,那柄鹤羽剑横在膝上,她咬着嫣红的唇瓣,柔媚的双眼怔怔望着轩窗外,眼神一片空洞。

  房外传来一声低唤,「潘师姊。」

  潘金莲回过神来,她暗暗吸了口气,用平静的语调道:「进来吧。」

  义姁拉开门,托着一只玉盏进来,柔声道:「刚做好的银耳汤,我给你带了一盏过来。」

  潘金莲勉强笑了笑,「多谢师妹。」

  「都是我不好。」义姁歉然道:「让师姊为难了。」

  「怎么能怪你呢?」潘金莲接过玉盏,用调羹慢慢搅着,「其实,我前天已经见过他了。」

  「啊!」义姁吃了一惊。

  「长安城不能再待了。」潘金莲下定决心,「你立刻回明州。」

  「为何……」义姁连忙道:「我是说,为何这么仓促?」

  「我试过。他修为大进,只靠我们两个,势难替你报仇雪耻。」

  义姁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别担心,我在公主府,没关系的。」潘金莲道:「云水风高浪急,不便行舟,你走陆路更快一些,也顺便把整理好的药植标本都带回去。」

  义姁迟疑道:「师姊不是说,不日便有同门过来,届时我们三人联手……」

  潘金莲摇了摇头,「他随从众多,便是再有同门前来,也不易对付。」

  义姁低下头,用肢体动作流露出一丝不甘。

  潘金莲放下银耳羹,拉起她的手,温言道:「来日方长,且忍耐一时。」

  「我知道了。」义姁抬起头,展颜道:「多谢师姊。」

  潘金莲抚了抚她的发丝,「你走时要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回去之后,向诸位师长禀明事情经过。你放心,即使你是外门弟子,师门也不会坐视不理。」

  「是,师姊。」

  潘金莲望着马厩的方向,「我向公主讨一辆马车,再给你准备些食水。等出了城,你就把车伕打发回来,自己驾车南下,路上千万要谨慎,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

                ◇◇◇

  程宗扬要了两辆马车,带着廖群玉从镇国公主府出来,一路上还在深思。刚才一番交谈,自己接触了许多从不知晓的内幕和秘闻,可由此生出的疑团比知道的内幕还多。

  岳鹏举还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这件事恐怕此前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秘御天王练赤城和杨玉环。

  自己的女儿被炼成丹药,可以想像岳鹏举所受的刺激有多大。这样的痛事,以岳鸟人性子,只会烂在心里,即使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透露。也就是为了警告杨玉环,才会说出来。

  另一边,练赤城因为此事,导致宗门被毁,魔尊被夺,玄天剑等神器丢失殆尽,作为罪魁祸首,他更不会对人泄漏只言片语。连朱老头也只恼岳鸟人霸道,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只可怜了那个小女孩,刚生下来就被外公炼成丹药……练赤城这手段也太毒辣了,还有没有人性?!

  程宗扬摸着下巴暗暗想道,练赤城不会已经半疯了吧?他一个巫宗大佬,却整天炼制各种效果稀烂的药物,会不会也是因为受了此事的刺激,走火入魔?

  还有岳鸟人抱的那个婴儿,难道就是如今这位宋主?可如今的宋主不胖也不丑,反而看起来挺俊俏……

  越想越是头大,忽然一双温凉如玉的小手伸来,帮他揉着发烫的太阳穴。程宗扬顺势靠在小紫怀里,暂时把纷乱的思绪抛开。

  「死丫头,如果我哪一天消失了,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大笨瓜,你可别想抛下我。」

  「哈,那我们可说定了,死都不分开。」

  「为什么要死?也许她们是跟他一起回去了呢?」

  「那他干嘛还把她们都遣散了?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程头儿,你跟杨姊姊学坏了,一大早又是马粪又是屁的。」

  「行了,我也就说说,后面的老廖可是活活吃了好几天。」

  「呕……」后面的马车上又转来呕吐声。

  程宗扬同情地叹了口气,「真惨啊……」

                ◇◇◇

  回到宣平坊,程宗扬叫来刘诏,让他带着浑身马粪的廖群玉去洗浴更衣,自己来到贾文和的住处,将近几日的变故合盘托出。

  「佛门、宦官、藩镇、刺客、道门、宗室。」

  贾文和提起笔,将参与合谋的各方势力罗列纸上。

  「欸,你这么一梳理,看起来清楚多了。」

  「上至庙堂,下至江湖,内有宗亲觊觎,外有佛道虎视,群宦相逼,藩镇离心。」贾文和道:「主公虽非帝王,然方寸之际,危机四伏,此忧此虑却堪比帝王。」

  「让你一说,我背后怎么冷嗖嗖的?皇帝的好处没享受到,坏处全让我赶上了?」

  「主公太过谦了。」贾文和淡淡道:「以主公内宠之姝丽,虽六宫之盛,犹莫能比。」

  「……你讽刺我,我记住了!」程宗扬放了句狠话,赶紧换了口气,「怎么办?老贾。我真没想到窥基势力这么大,一嗓子叫来这么多人。这会儿跑路,我都怕跑到半路要出事。」

  贾文和狭长的眼中精光一闪,「猝然临敌,克之而已。」

  难得老贾这个玩阴谋的这么硬气,程宗扬也被激起斗志,当即问道:「怎么克?」

  「破敌之策,便在主公方才所言的势大二字。」

  程宗扬觉得把脑子交给老贾比较省心,「怎么说?」

  「敢问主公,若敌只佛门,主公可有必胜之志?」

  程宗扬权衡了一下,「难说。十方丛林在唐国势力极大,光长安城内就好几百座寺庙,真要跟我玩命,几万个光头一涌而上,我这边全加起来,顶多能拼掉一二百。」

  「宦官呢?」

  「那更不用说了。十好几万神策军,仇士良的神策左军,起码有七八万,调个几百人轻而易举。」

  「藩镇呢?」

  「淮西、平卢我不熟,魏博的牙兵我见过,很精悍。要是有两三百,只怕应付不下来。」

  「正是如此。窥基此人不过精通佛法罢了。」贾文和道:「真要对付主公,一方势力足矣。如今纠结各方,看似声势惊人,却如蛇生数首,不待伤人,便会噬己。」

  程宗扬精神一振,「说仔细点!照顾一下你主公的智商。」

  「宦官、藩镇。」贾文和将两方势力圈起来,「宦官操控朝廷犹嫌不够,还想削藩。藩镇割据一方,又怕朝廷插手,借以清除宦官为名,意图搅乱政局。此二者对付主公只是顺手为之,彼此之争却是事关生死。」

  程宗扬闭目回想,那名刺客当街行凶,叫嚷着奉皇命清除宦官,明显是栽赃陷害搅浑水,考虑到被杀的那名宦官当时力主对淮西用兵,刺客出自藩镇的嫌疑极大。但毕竟没拿到刺客,缺乏证据。

  「宦官和藩镇的矛盾真有这么严重?」

  贾文和道:「主公可知道田令孜?」

  「一王四公里的晋国公,枢密院右枢密使,主掌政事。」

  「十年前,武元衡收复剑南,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治蜀七年,士民殷富。蜀中成为唐国朝廷最稳固的直属藩镇。三年前,武元衡入朝为相,当街遇刺,西川节度使出缺。朝中本该选拔忠臣志士,出镇蜀地。田令孜却操持政事,竟公然以马球决胜负,以其兄马球得胜,出任西川节度使。」

  打马球打到节度使?怎么跟高俅似的?闹着玩呢?

  贾文和道:「田令孜如此弄权,足令依附朝廷的各镇寒心。王守澄又与仇士良合谋,说动李辅国,派遣宦官前往各藩镇为监军,勒令各镇节度使必须经北司认可,严禁私授。各镇屡屡抗命,如今与宦官势同水火。」

  程宗扬不由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倒回过味来了。窥基是不是觉得他面子够大,能把宦官和藩镇拉到一块来对付我?可他也不想想,他面子再大,能大过皇帝去?唐皇都拿他们没办法,难道窥基念几句佛经就让他们抛弃前嫌,精诚合作?也就是对付我跟他们利益没冲突,两边才给窥基个面子。一旦其中有利益纷争,都不用我动手,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

  「主公聪颖过人。」

  程宗扬谦逊地说道:「都是老贾你教得好。继续继续!」

  「佛门、道门。」贾文和又圈了两个,「佛道之争,由来已久。主公方才所言,瑶池宗只是与主公有私怨,才与窥基合谋。但以属下之见,恐非如此。」

  程宗扬心头微动,老贾说得没错,窥基纠集的势力已经足够灭掉自己三四回的,用得着顶着十方丛林可能产生的非议,与道门联手吗?

  「十方丛林与瑶池宗之间,难道有什么内幕交易?」

  「其中虚实,一试便知。」

  「怎么试?」

  「只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自然有人替主公究根问底。」

  程宗扬抚掌大笑。窥基与瑶池宗合作是私下密谋,一旦公开,自己都不用动嘴,他们立马就要面对各自阵营的质询和压力。到时候瑶池宗避嫌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心情跟自己玩命?

  「龙宸、周飞。」贾文和将刺客一圈,「既以利合,必以利分,见机行事即可,不足为虑。」

  接连圈下来,这会儿纸上只剩下宗室一条,贾文和持笔在手,沉吟未决。

  「这两个没什么吧?我看是窥基故意借宗室亲王的名头,给他们找来的帮手打气,顺带吓唬人的。」

  贾文和摇了摇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安王、陈王与唐皇乃是至亲。窥基此举势必令唐皇见疑,颇令人不解。」

  程宗扬很乐观,「两个空头亲王,一个杨玉环就把他们镇了。」

  杨玉环在十六王宅凶名赫赫,这两个一个是她侄儿,一个是她侄孙,就算当街按着暴揍一顿,旁人也只会夸奖:太真公主拳法又有精进!瞧这一拳!打得多漂亮!

  贾文和暂时放下两人,又在佛门上面多加了一个圈,「解铃还需系铃人。主公此番危局,还是着落在十方丛林头上。」

  「窥基与释特昧普?」

  「沮渠若是圆寂,双方势必决裂。」

  「你这一说,我倒是盼着沮渠赶紧上西天,好让这帮光头先打起来。」

  「沮渠是不是归西不重要,只要他们以为沮渠已经归西,那就是真的。」

  「造谣吗?」程宗扬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贾文和放下笔,「属下想见见净念。」

  「没问题!」程宗扬往后一靠,叹服道:「老贾,真有你的!」

  程宗扬这会儿对贾文和怎么看怎么满意,自己本来觉得棘手无比的局面,被贾文和这一通剖析,几乎是刀刀见骨,三下五去二,便把对方的阵营拆得七零八落。亏自己还一直把窥基看得高大无比,这会儿回头再看,真就是个只通佛法的呆子,搞的什么合谋,破绽百出,还不如直接上来跟自己玩命死磕呢。比起洞察人性,临敌不乱,大和尚只有跟在贾文和后面吃屁的份。

  程宗扬心情大畅,笑道:「文和兄,你今天可跟以前不大一样啊。」

  「哦?」

  「你以前可没耐心跟我说这么多,更别说把事情揉碎了,一点一点分析。还有你那句:猝然临敌,克之而已——很慷慨豪迈嘛。」

  贾文和淡定道:「主公满意便好。」

  「满意!当然满意!」

  「呸!」身后突然蹦出来个声音,「他是看你太笨,才用教笨蛋的法子,一点一点喂你。要不是你太软蛋,他用得着装慷慨扮激昂地给你打鸡血吗?」

  程宗扬黑着脸转过头,「儿子,你怎么在这儿呢?」

  袁天罡从被卷里伸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我都在这儿待两宿了!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就听着你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个没完。」

  「我们说正事呢,你胆子不小啊,装死就行了还敢多嘴,不怕被我灭口?」

  「什么正事也别打扰老子做实验!」

  「有种你再说一遍,板子给我拿来!」

  「爸爸,」袁天罡一指头顶,「你看我做的电灯!」

  程宗扬抬起头,只见屋顶悬着一颗浑圆的水晶球,水晶球上是一个漆黑的圆盘,下方垂着网兜,将水晶球悬在梁下。水晶球不过拳头大小,中间是一条炽亮的灯丝,散发出柔和的白光。因为是白天,自己进来时竟然没留意光度的变化。

  贾文和道:「袁先生帮我做的夜明之珠,夜间伏案,免受烛火烟气之苦。」

  袁天罡道:「我这几天实验了几百次,总共只睡了两个时辰,吃喝拉撒全在施工现场,为了让它稳定发光,我容易嘛我!」

  「你也用了几百种灯丝材料?」

  「我有那么蠢吗?我!骑在爱迪生脖子上的男人!用得着把他吃过的屎再吃一遍?」

  「……你们怎么都跟屎干上了?」

小说相关章节:六朝燕歌行(7-12)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