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上是『物件化術法』的基本說明。另外針對客戶要求的，希望維持肢體完整同時要維持無機物狀態超過三天的部份，我們也有方案能夠提供。剛剛談到關於復原的條件的部份，另外有一項是『軀體內部不能有一定大小以上的異物』。也就是說，在軀體內部置入外來物的話，同樣也能阻止復原程序的啟動，直到把異物移除為止。考慮到以指定姿勢作為擺設的情境，最適合的就是內部的支撐架了。只是要置入支撐架的話，就需要在過程中進行肢體的拆解與組合，所以只能選擇軟膠材質並做出關節接合面。請問客戶可以接受外觀有接縫嗎？」「好的。再來關於施術對象，我們有合作公司可以提供合法的人選，這裡是型錄。」「好的，到了指定的時間，我們會將展品運送到您指定的地點。感謝您的惠顧。」

***

我的工作，是什麼也不做。

正確來說，還是需要做些事情，只是都是做準備作業，接著一陣暈眩後、再有知覺的時候，工作就已經完成了。

暈眩的時間都不到一分鐘，但是每次工作完成後再去看日期，都已經經過了數週、甚至到一年。

然後我們就會得到那段時間的薪水。因為時間被跳過而沒有花用，那薪水對我們來說是不可思議地高。當然對我們來說，這是直接把時間拿去交換來的錢。被交換掉的時間中，如果有想參與的活動和事件，都只能在事後後悔而已。幾次工作之後，也就被原先的朋友給遺忘，還有交流的，只剩下工作上的同事而已。

即使如此，那金額還是讓人無法抗拒，而且我也習慣、喜歡上了這每次暈眩過後，世界就會更新數個月的進度的新鮮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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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了好幾次的工作，世界前進了快二十年之後，我漸漸地能想起被跳過的時間的模糊印象了。不過記得起來的只有光影快速變化的某些室內場景而已。經紀人沒有主動談到我們的工作內容過，前一兩次問到的時候，他總是支支吾吾的。看在錢的份上、再來我們身上也沒有被做過什麼事的跡象，之後我們也就沒再詢問了。

所以這次的工作我想儘量記清楚更多的細節。

***

在工作來之間的日子，我們平常被規定要做的，只有肌膚保養、健身運動和瑜伽而已。身體要鍛練到有恰當的曲線、幾乎沒有瑕疵的外表、和能對應各種姿勢的柔軟度。從我十二歲開始來這裡工作，計算清醒的日子的話，現在大約是十四歲，而我的外表也的確還是十四歲左右。那些被跳過的時間，看樣子真的是被跳過的。

工作來了的時候，經紀人(已經換過兩位了)會對我說明這次的工作會需要多少時間，在準備作業中要擺什麼姿勢。他也會詢問我是否同意要做。不過我基本上並沒有什麼身家的牽掛，所以都會馬上同意。我的同事中還有持續工作的，也都是像我一樣沒有其它家人需要掛心的。

然後我們到了公司裡的瑜伽練習室，在那裡做準備作業。這次的姿勢難度比較高，練習室裡擺了一套支撐姿勢用的支架與軟墊。

我換上了體操服，趴上軟墊，開始擺出指定的姿勢。

我雙手撐著軟墊、把上半身抬起到極限，小腿也彎到底、讓腳跟碰觸臀部。接著維持姿勢、彎曲撐著的雙臂往前滾動，從腹部改成胸部貼著軟墊。順勢地、讓腰繼續彎曲到膝蓋到達我的兩耳旁邊的程度。雙腿往兩旁張開、小腿貼住了上臂。

工作人員這時候上前來，用支架和軟墊組合起來、讓我維持這姿勢固定在半空中。手肘頂著從小腿到腳掌的凹陷、前臂再自然地垂下、最後工作人員要我用雙手扶住一塊橢圓木板。

從前面整片牆壁的鏡面上可以看到，原本就長得不高的我，被摺疊得更小了。

就在這時候，暈眩的感覺來了。我努力維持著意識、睜開快要閉上的雙眼、撐住那個彷彿要把我帶離開一切的潮水退去的感覺。

於是應該是第一次，我看到了暈眩剛過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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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動也不動地、停留在支架與軟墊中。工作人員用像是影片快轉一般的細碎動作，在我四周繞行、查看著。緊接著、他們把支架與軟墊一一拆除，只留下墊在我下方的軟墊。但是我還是維持一樣的姿勢，沒有因為無法使力而垮下。

接著、我看到了令人不敢置信的光景。工作人員把我的雙手雙腳，就像剛剛拆支架一般地拆了下來，接著從我沒有手腳的身軀上把體操服也褪了下來。但我並沒有恐慌的情緒。應該說現在意識中浮現不出任何情緒。只是淡淡地看著手腳被拆下、感覺到手腳與衣物從身軀上被剝離。如此而已。

很快地，工作人員再搬來了別的支架，並從中取出了較粗而且有彎曲造型的幾塊，接著把它們從我手腳的切斷處塞進我的身體之中。這時我才感覺到，我的身體內部似乎變成了一個大空洞，而他們在我身體的空洞裡，正挪動著那些支架零件，要把它們配合我內側的空洞組合起來。

我的口內被支架的末端填滿，剛好是沒有讓它從我嘴裡跑出來的程度，途中為了方便組合，他們把我的頭也暫時拔離了身體、再組裝回去。身體的中心線上有主要的大支柱，把我的軀幹撐出預定的彎曲度。我的私處的孔洞也被插入了支架，從那邊感覺到的震動可以知道他們正把剛插入的支架與原本體內的支架互相用螺絲鎖固起來。

我被抬起來，靠到一面刻滿雕花紋飾、中間鑲上鏡面的金屬板。他們用螺絲把從我私處延伸出的支架，固定到了金屬板上。

工作人員暫時退開，走出了瑜伽練習室。我茫然地看著金屬背板的支架上，沒有手腳的全裸的我，孤單地成為房間內的其中一件物品。不過這並沒有經過多久。很快地、從百葉窗透進的陽光轉紅、轉暗，過了一會，昏暗的室內突然又變得明亮，工作人員也陸陸續續地回來繼續作業。

支架從我的手腳的切口穿透出來，先前移去的手腳又重新裝了回去，再度連回來的手腳，多出了內側變成空洞、空洞裡又填裝了金屬支架的感覺。雙腿與上臂維持原本的姿勢、雙手則是握住了金屬鏡框的下緣。

最後，他們把兩片金屬製的羽翼 ，分別把翼根從我的兩側的大腿與小腿間的間隙中插入、在肩胛骨間接合、再把翼尖鎖固到金屬背板上。

作業似乎完成了，工作人員開始搬來固定材與緩衝材，仔細地把我和整個裝置包裹了起來，我也就無法看到接下來的情況。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我感覺到了人力搬運的震動、車輛載運的震動、呼嘯的巨響、浮揚與落下……在各種響聲與震動中、我努力地思考自己的狀況。

所以、在那些被跳過的時間裡、我受到了這樣的對待。

現在的我，無法對這待遇做出判斷。可以欣然接受嗎？厭惡地無法接受嗎？不知道。或許等清醒後再說吧。

***

一段時間後，我聽到了木板撕裂的聲音、塑膠膜撕裂的聲音、最後是眩目的光線。眼前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由於不能移動眼睛，我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小塊地方。許多人來來去去，移動了我的位置、再清理掉緩衝材與固定材。

天色迅速暗下來後，人群也很快地退去。我從眼前落地窗的映射中，看見了自己現在的模樣。跟出發前相同的配置，而現在我被放在走道的牆邊，前面擺了圍欄與立牌。

才剛看清楚狀況、燈光便熄滅了。我透過落地窗凝視著外面的都市夜景，渡過了展示的第一晚。

時間從那之後，似乎逐漸在加速。前幾天我還能看出晝夜變化、分辨出有人群來去的開放日以及無人的休館日，接著一天天地，人群的移動、光闇的變化速度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了連續的閃爍，直到緩衝材再度遮蔽了我的雙眼。

***

再次感覺到光線時，我看到了熟悉的整片牆壁的鏡面。但是這次我只剩下頭被放在軟墊上的感覺。從視線一角的鏡面映像上，我看到了工作人員正在拆出我身體中的支架、再把我的身體包括體操服給組合回原樣。

這過程中我的時間感覺似乎慢慢回到和現實同步了，工作人員組合我的速度，漸漸放慢到了可以仔細觀察的地步。

我的身體各部分的接合面，像是軟膠人偶一樣，一側是邊緣內彎的孔洞、另一側則是喇叭狀的開口。他們也就像是組合軟膠人偶一樣，一件一件地組合我的身體。但是就在剩下我的頭要組裝上去的時候，他們放下了工作，全部離開了瑜伽練習室。

室內的色彩微微地偏黃，大概又到了傍晚的休息時間了吧。

我注視著我的臉上漠然的表情、和一旁我摺疊起來的無頭身體，等待他們再回來繼續作業。

室內昏暗到無法看出意義之後又過了不知多久，燈光才又一盞盞點亮開來。除了工作人員外，這次經紀人也跟著進來了。他們進行最後的作業，兩個人把我的身體扶住、一個人把我的頭裝回脖子上。

手腳的觸覺瞬間變得清晰、內部變得飽滿的軀幹抽動著想吸取空氣、視界從狹窄的中央迅速擴散到能看出空間感。我清醒了，從扭曲摺疊的姿勢中急著想伸展開來。扶住我的兩個人慢慢引導我展開四肢與軀幹，讓我平躺到軟墊上。

「辛苦了，這次的工作也很順利，」經紀人邊說著邊為我擦去額頭上突然迸出的汗水。「不過工作期間比原本的企劃多出了半年，這部份會再加算給妳。」

半年……這麼說來，我原本有沒有什麼計劃剛好在這半年中要實行的？不行，一時想不起來，得要看日曆本確認了。

對了，我這次要儘量多記住工作的經過的。

我對經紀人點了點頭，然後開始回想。

看到了一起過來關心的工作人員的臉時，他們將我拆解重組的畫面突然全衝上了腦海的表面。熱氣也一起衝到了我的臉上。

我趕緊坐起來，對經紀人喊了一聲想先去休息，接著衝到了公司的休息室、衝進了淋浴間、把水龍頭全開。

詳細的過程開始被忘記了。不過現在我清楚知道了被跳過的時間中發生了什麼事情。而且也記得了身體被拆開又重組的感覺。

……我開始期待下一次的體驗了……這會是糟糕的事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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