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愉快。」二馬友換回日本語，遞出友誼之手。

　　「合作愉快。」倉科明日奈總算如願以償，確立一位盟友，多少寬下心來。

　　中年男人與小女孩對等地握手，正式展開合作。二馬友承諾動用他那不可思議的情報網，替倉科明日奈蒐集各方面的情報。不過倉科明日奈依然堅持，發現黃金後如何處理，由她本人來決定。

　　為慶祝二人正式結盟，二馬友更特別叫廚房的立浪真理琉調兩杯特飲。

　　「和倉科聊天時，完全不能讓人鬆懈。話說妳真的是四歲嗎？會不會是修練甚麼古法神功，返老還童，八十歲偽裝成四歲？」

　　二人碰杯後，二馬友突然拋出此話，害倉科明日奈差點嗆死。

　　「嘿嘿嘿，二馬先生真會開玩笑，世界上哪有那麼荒誕不經的神功……」

　　「不，真的有。倉科不知道嗎？我以前在中國那邊，可是非常熟悉江湖上各種傳聞呢。」

　　「那樣又如何？」

　　倉科明日奈當然知道呢，前世自己亦因為「工作需要」，收集清末民初的江湖野史，才會托關係找上他。

　　「曾經的中國，各門武術林立，大家輩出。然而因為各種原因，各門各派凋零，武學失傳。能流傳到現代，其實都是末流。今人不識其偉大，以為古代武術家飛簷走壁、御劍遁甲等等神奇的武術，盡是幻想創作，小說家言。其實是有眼不識泰山，以燕雀的目光看待鴻鵠之志。」二馬友忽然感慨良多：「據我長年的研究，古代的武術，比之現代武術，完全是另一個層次，甚至跡近超能力，完全違反現在的科學邏輯。」

　　「所以二馬先生相信世界上有返老還童的神功嗎？」

　　「當然啦！」

　　倉科明日奈不敢理直氣狀否認，恐怕在對方面前暴露更多破綻，她急急改變話題：「早前二馬先生說過調查家父的事，是否已有眉目？」

　　「令尊曾經都算是有頭有面之人，反正不是甚麼祕密，很多事都可以打探出來。」

　　「二馬先生之前曾向我提過，家父曾經與宮崎淳子訂婚。因為拒不娶宮崎小姐，偏要與家母結婚，才會與家祖父鬧翻，毅然離家出走。」

　　二馬友點點頭：「後來我再深入調查，發現這個情報是錯誤的。」

　　倉科明日奈好奇，父親不是因為真愛而與母親雙雙逃亡嗎？怎麼與自己想像的不一樣？

　　二馬友嗤笑道：「就算情報準確，也不一定導向正確的答案，連我都差點上當呢。」

　　「快點給我說重點。」

　　「令尊當年好像是在某次交易的合同中出錯，捅出大樓子，後果相當嚴重。受不住公司內部壓力與非議，自暴自棄逃出去，再也沒有回去倉科家了。」二馬友頓一頓後道：「不過也有一說，是被倉科老頭子掃出家門。至於真相如何，要問當事人才知道。」

　　倉科明日奈呆然，這個「事實」令她難以接受。

　　為真愛而逃出去，可說非常浪漫；但如果是事業上犯錯，被家人趕出去，那末未免過於淒慘。

　　祖父已逝，父親不提，其他的長輩會不會向自己說明呢？

　　「那麼……家祖父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二馬友呷一口咖啡，長吁一口氣，調整心情。

　　「倉科老先生曾經是一位非常優秀卓越的企業家。」

　　「曾經？」

　　倉科明日奈最先注意到二馬友的用詞有點古怪。

　　「倉科老先生在商場上無比精明，手腕老練。在他出色的領導下，趁日本黃金十年間攻城略地，將祖業的規模大幅度擴充並強化，成為今日的國際大企業。倉科集團得以世界知名，甚至控制好幾條海上航路，可謂是他老人家的功勞。」

　　關於祖父的豐功偉業，倉科明日奈亦在網絡上見過各種各樣的報導。

　　「之所以是曾經，因為他既令集團走向興盛，同時亦引向衰落……是這個意思吧？」

　　「公元二千年，容子天皇登基，改元万通，日本隨即迎來經濟大衰退。過去的黃金繁榮，彷彿是泡沫般爆破。倉科集團由於之前過度擴張，一下子無法緊縮開支。各個部門欠缺整合及優化，指示混亂，架床疊屋，開始弊端叢生，無數問題一一爆出來。即使如此，倉科老先生仍然不曾放棄，直到生命最後一刻，依然肩負集團董事會會長兼社長一職，企圖扭轉形勢，再次創造奇蹟……」

　　可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

　　人的成功亦不是個人努力，而是講求各方面的際遇。

　　過去的成功，只因為乘搭上日本黃金時代的風光，從而直捲上天。當潮水退了，對於行將就木的老人家而言，自然無望再度創下同樣的奇蹟。

　　「拒絕服從命運，偏要抗爭到底……真是相當固執的人。那一代的日本人，都是這樣傳統刻板。尤其是對待家人，態度十分嚴厲，實行英才教育。對於子女一切都出手干涉，上至課業下至交友，都要插一腳進去。不僅是長子，連長女、次子及三子的婚事，他都一一操辦。」

　　「是……這樣嗎？」

　　「倉科隆司及倉科克司，對象同樣是日本國內大企業家的千金；倉科司穗更不用說，與國內知名政閥伊藤家公子訂婚。所有子女的人生，都安排得相當圓滿。」二馬友感慨道：「反倒是自己的人生，未聞捷報身先死，無法帶家族企業離開泥濘，抱著遺憾與不甘離世。」

　　倉科明日奈從未曾與倉科源太郎談過半句話，只是從旁人的敘述中，先入為主對他厭惡起來。老是不由自主，聯想起前世的母親。固執橫蠻，不講情由。只准兒子聽她的話，但完全不聽兒子的話。要兒子活得像一條狗般聽話，容不得半點人的尊嚴。

　　那怕出生在不同的國家，但經歷大同小異，讓倉科明日奈感同身受，將自己的前世投影至父親以至幾位叔叔姑姐身上，予以同情。

　　明明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可是因為諸多原因，變成兩家人的事，甚至輪不到自己作主。

　　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乃前半生最大的遺憾；連共渡後半生的伴侶都不由自己作主，那末一輩子就此提前結束，走進墳墓。

　　「開甚麼玩笑，現在是和爺爺結婚嗎？憑甚麼任由對方擺佈？太奇怪了！」

　　自己對前世兄長的同情，投放在今世父親身上，倉科明日奈不由自主的發出怒吼。二馬友罕見眼前的女童流露出不尋常的感情，挑起眼角道：「沒辦法，這就是大家族的宿命。養得好，住得好，食得好……你的人生一切都是受整個家族的恩惠，自必然要為家族而活，不可避免地回饋自己人生。」

　　「和畜牲有甚麼分別？」

　　「當然有分別，庶民是普通牛，他們是高級和牛。」

　　雖然不爽，卻也是事實。

　　這個世界一方面殊不公平，一方面也非常公平。

　　當年崇禎向自己的女兒大喊，何苦生在帝王家。錦衣肉衣，活得比一般人更豐裕優厚，背後自必然有其代價與條件。

　　祖父的事聽到就不爽，倉科明日奈不欲再次想起前世那位母親，遂回歸父親的話題上。

　　「然後家父就作為一般社員入職，再與家母結婚？」

　　「啊……至少我打聽回來的版本是這樣。」

　　倉科明日奈沉吟，又問：「家父家母是怎生認識的？」

　　「我怎麼會知道？」

　　「誒～真無能。」

　　「與令尊不同，令堂不是甚麼響噹噹的大人物。如果想要調查她的出身，必須要花費一頓功夫。」

　　「即是說二馬先生有本事調查出來？」

　　「求人是用這樣的口氣說話嗎？」

　　倉科明日奈掐掐眉心：「不用了，我可以直接問爸爸。」

　　二馬友苦著臉道：「那樣子更好，省得我浪費功夫。」

　　「不，還請二馬先生幫忙調查倉科家其他人。」

　　「好吧，我幫你將倉科家主要人物的生平都整理一遍。還有沒有其他要求？」

　　「沒有了，這樣就行。」倉科明日奈點頭道：「假如問到黃金的來歷，幾位叔叔姑姐長期待在爺爺身邊，肯定知道一些事。

　　「我可不保證找回來的資料會有用。」

　　「至少比一無所知來得更好吧。」

　　明明是倉科家的人，卻對家族一無所知。父親知而不言，自己只好另想他法求教。

　　「我有點不舒服……想去洗洗臉。」

　　倉科明日奈乍聞太多情報，需要花時間消化及接受。

　　「好啊，時間差不多，我們準備出去食午飯吧。」

　　已經是這個時間嗎？倉科明日奈抱著疲倦的步伐離開店長室，二馬友靜靜望著她的背影關上門，迅速從口袋掏出手機，撥出一組號碼。

　　「喂喂，是我。計劃勉強算很順利，已經取得倉科的信任……好的，我會繼續留在她身邊……放心吧，那孩子非常厲害，完全不讓人覺得是四歲孩童的思考及措辭……」

　　肖恩正飄在二馬友身邊，對方卻一無所知，猶向手機另一邊的人匯報狀況。

　　「事情看來越來越有趣了，果然跟在明日奈身邊，就不會讓我感到無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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