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ven virtues

《節制》

拯救了世界的英雄，總能順便抱得美人歸；已經有美人的，回家也必定得以享受一番香豔的獎勵。

「我的獎勵？」太宰嚥下咖啡，似笑非笑地挑高一邊眉，拉起那隻半閉的眼，看向中島，「一直在拯救世界的不是你跟芥川君嗎？」

剛從鬼門關被與謝野救回來的中島，臉蛋像水煮蛋一樣白淨滑亮，要說年輕了五歲也不為過，「太宰先生您別調侃我們了……不就是您的提線木偶嘛，而且、」

他頓了下，看看太宰身邊扠著手還在等咖啡放涼的貓舌中原，才繼續說。

「而且，最難搞的目標都是中也先生搞定的。」

中原聞言抬眼，像是有些不習慣居功似地連眨了幾下，聳聳肩，「我不記得了。」

斷線就打，打完就睡，睡飽了日子還是一樣過。

「什麼提線木偶……」太宰掩嘴輕笑，酒紅眼裡卻沒半絲波瀾，「講得真難聽。」

「真的都沒做什麼慶功？」

「做什麼……」不知該如何回答般地喃喃復述，太宰壓下眉梢，一臉無奈，「我的美人每次結束都是斷電狀態，你說我能做什麼？把睡美人吻醒？嘶——」

「誰是睡美人！」中原吊著藍眼白他。

太宰倒不怕死，還繼續說，「當然他睡得不省人事，我要做什麼都可以……」像是睡Ｏ啦、睡Ｏ啦或是睡Ｏ啦。他邪魅一笑，活像個強搶民女的惡官，餘光對上中原惡狠狠的眼刀，連忙收了笑轉頭對他豎起食指，正色強調，「但是、但是！君子有所不為，我當然沒有做什麼奇怪的事！」

「沒有做奇怪的事……那就是做了不奇怪的事了。」中島跟著太宰久了，變得比律師還講究用詞。

太宰微妙地笑，握住中原的手，雙眸深情款款。

「你瞧，你打完架一身血汙汗漬，我幫你從頭到腳、每一吋都洗得香噴噴，抱著你睡覺，既給你獎勵，也給我獎勵，多棒。」

「…………」

「我真是天才對吧？快誇我。」

看著太宰亮晶晶的酒紅眼睛，中原臉色古怪，一陣青一陣黑一陣紅再一陣白，最終只吐出兩個字。

「有病。」

《慷慨》

「我覺得我真是世上最慷慨的情人了。」中原灌了口威士忌，有感而發。

昏暗的燈光下，酒保獨站遠遠的一角擦拭著玻璃杯，吧檯中央只有中原與梶井肩並肩坐著，慢板的爵士流淌，足以掩蓋去每組客人的交談聲。

「哦……」梶井應聲，也不知有沒有在聽。

中原並不在意，或者應該說，他就是喜歡梶井對炸彈之外所有事物一概不感興趣這點。

他可以盡情地說，而這些話不會被任何人聽進去，就像，理髮師的樹洞一般。

「你知道他當初怎麼告白的嗎？」中原搖晃酒杯，看酒液反射出漂亮的金黃色澤，「在第十幾還是第二十幾個被他弄哭的女人跑來總部扯著我哭問他人在哪兒、我差點沒被煩死時，他冒出來指著我說，『抱歉，我喜歡的是他，就只有他。』」

他又灌了一口酒，「爛不爛？你說爛不爛？」

「嗯……」梶井頭也沒轉，一如往常應個心不在焉的聲。

「他說要在一起我就糊里糊塗跟他在一起了，然後過個兩年他拍拍屁股跑了，一句話也沒有喔，啊、有啦，後來我才知道他留了顆炸彈在我車上……有人用炸彈跟情人告別的嗎？！」中原扶著梶井的肩頭搖他，「你說啊梶井！」

「嗯嗯、對……」

中原招來酒保再要了一杯酒，一口乾了半杯，咚地放下，「結果四年後他又冒出來，直接跟我裝沒事喔，兩三下就想把我往床上帶！襯衫上還有女人的口紅印！脖子上還有吻痕！」

「爛不爛！你就說他這人爛不爛！」他又去搖梶井。

「啊啊……」梶井還是低著頭啃下酒的堅果。

「我居然還就這麼又被他拐上床……」中原乾掉最後一口威士忌，單手摀住半臉，「梶井，你說我是不是世界上心胸最寬大的情人了……？」

梶井難得地沒有馬上應聲。

他抬起頭看看天花板的巴洛克風雕花，長出一口氣。

「聽你講完，我實在不知道是太宰有病還是你有病。」

愛到卡慘死唄。

《忍耐》

太宰過去常在分手時跟女人說，「我永遠不會忘記妳。」

結尾再喚聲人家小名，柔情款款。

憑他一個月平均要分兩次手的頻率，來源不可考的八卦很快便傳回了工作圈。

中原聽了，藍眼往上轉轉，撇嘴，「他永遠都不會忘記任何事。」

說得真對，一語突破盲腸。

時間流轉，太宰已經很久沒說過那句話了，取而代之的反倒是……

「有嗎？我不記得了。」

斜靠著抱枕，中原歪過頭瞪他，光著腳在他腿上推了好幾下，沒好氣地嚷嚷，「我兩個禮拜前明明就說過了！」

「欸、真麻煩。」太宰隨著腿上力道左右晃，手上的茶居然不會濺出來，也是訓練有素。

「麻煩個屁！老子陪你過生日更麻煩！」中原氣得往他肚子上踩。

趕緊接住了，太宰臉色微變，「欸、欸、說好不打臉也不踢肚子。」

「不管！」中原收回腳，抱著膝蓋坐起來，「明天晚上七點啊，你要是遲到一分鐘，我就去住芥川家再也不回來了。」

太宰半張臉掩在茶杯裡，酒紅的眸凝了凝，喉結上下滑動，嚥下了茶，才轉過頭淡淡應聲，「知道了。」

「啊對、樓下的長谷川小姐聽說你明天生日，拿了自己烤的蛋糕過來。」中原看向冰箱，拉拉太宰，「你要今天吃？還是明天？」

太宰挪開視線，答非所問，「誰啊？」

「長谷川小姐？就上個月搬到樓下的，個子不高、頭髮長長的、長得很可愛那位啊。」

「沒印象。」把電視轉到新聞頻道，太宰心不在焉地搖搖頭。

「嗯？」中原有些困惑，藍眼連眨了好幾下，「不是、你前幾天出門，不是看到我在中庭跟她講話嗎？就那個女孩子。」

「嗯……是嗎？不記得了。」又轉到探索頻道。

哎、毛茸茸的小動物就是可愛。中原短暫分心，歪著身子慢慢倒向太宰，臉蛋靠在他上臂，出口的話也被擠得略帶模糊，「哎呦、就黑頭髮，差不多到腰那個。」

其實是奶茶色頭髮。

「是哦……真沒印象。」

哼、我也沒指望能給他挖坑。中原斜著眼瞄太宰，見他沒如往常摟住送上門的自己，還是雙手抱胸，很專心在看電視似地，忍不住癟出個鴨子嘴，「她說她老公下週就能調回國，可開心了。」

那雙酒紅的眼睛仍盯著電視，但眨動的速度似乎快了幾分。

一秒，兩秒，太宰才慢吞吞地開口，「……是喔。」

然後展臂摟住中原後腰。

中原在他肩頭蹭了蹭，找到舒服的位置，輕輕舒口氣，帶著偷笑。

他也是過了好多年，才發現那顆掌握萬事的腦袋對真正在意的事情，會是什麼反應。

《寬容》

「我一直納悶，你嫉妒的不應該是中也先生嗎？」

「欸？」

芥川睜著黑圓大眼，面無表情地看向廣津，但熟識他的人都看得出來他一頭霧水。

「如果你會為了太宰先生嫉妒織田君跟中島敦，那更該嫉妒的對象應該是中也先生吧？」廣津解釋著，銀鼠的眼往旁一飄，再拉回來，饒富興味地淺笑。

「欸……」

稍稍偏頭，皺眉，芥川似是陷入思考，廣津卻沒給他太多時間，又自顧自說下去，「更有趣的是，反倒是太宰先生為了中也先生在吃你的醋……」

「——欸？」芥川猛地抬起頭。

「……你都沒發現嗎？」廣津失笑，搖著頭稍稍靠向他低語，「你不覺得每次中也先生特別照顧你之後，你都會莫名其妙被太宰先生嫌棄嗎？」

超刻薄的那種。拿一硝三鹽往臉上潑再放把火的那種。

「……欸？」

芥川思考、

芥川回想、

芥川確認。

「欸……」芥川的震驚終於達到會顯露在臉上的程度，「欸？！」

啊啊、這孩子終於開竅了。廣津欣慰點頭，又問一次，「所以你為什麼不嫉妒中也先生呢？」

芥川愣了一會兒，喃喃，「與其說不嫉妒……」

他轉頭，望向遠處正努力把太宰從自己身上剝下來的中原。

清亮的怒吼聲模模糊糊傳來，中原嘶牙咧嘴拍開太宰往頭上伸來的手，港口黑幫最強幹部的怒火照理說該是駭人至極，但不知怎地，他人站在太宰面前，就像隻炸毛的奶油布偶貓，也難怪太宰被拳打腳踢得合不攏嘴，眼都笑瞇了。

中原上拍下拍左拍右拍，氣得要冒煙，但太宰的毛手毛腳比深夜耳邊的蚊子還纏人，最終還是讓他整個人黏在背上，罵罵咧咧認命拖著他走了。

他們走遠前，依稀一句『你是三天不見主人的約克夏嗎咬著拖鞋也要人扯著你走』飄來，芥川一向無表情的黑眼裡滑過難得的笑意。

「……倒不如說是根本不會想到要嫉妒。」

他們倆人，彷彿生來就該是如此。

《謙虛》

有次太宰路過，不經意聽到了尾崎與中原的對話。

「怎麼樣？」那時中原已從她身邊半獨立出去了，但尾崎對這一陣子沒見的少年講話，還是帶著特別柔軟的溫度，「跟戀人搭檔的感覺有比較合拍嗎？」

卻沒想，會聽到中原遲疑的迷惘，「……如果只有我喜歡他，也算是戀人嗎？」

「——怎麼會只有你喜歡他呢？」

「我——呵、」他拉長聲音，突然用氣音一笑，像在嘲笑自己，「可沒底氣敢說他喜歡我。」

太宰聽在耳裡，登時便垮了那張比心還黑的臉。

這怎麼行！中也怎麼會覺得我不喜歡他呢？

於是做啥都嫌麻煩的他一反常態，立即開始了《關愛中也》的各種行動。

像是早上給中原送早餐，抱著他替他換衣服梳頭髮繫鞋帶，連牙膏都給他擠好擠滿，配上一杯比體溫高上三度的溫水漱口。

又譬如說盡其所能霸佔中原所有時間並黏住他，早餐中餐晚餐外加宵夜下午茶全部一起吃，甚至開會都聲稱中原的座位在他大腿上。

「太宰！」中原覺得頭皮發麻，「你中什麼邪了！」

「怎麼了嗎？」太宰一臉無辜，緋眸純良。

「你、你、你……」能吐槽的事兒太多了，中原臨時只能當機，太宰還在他耳邊呼氣呢，他敏感地縮肩瞇眼，「你臉為什麼要靠這麼近？！」

「我喜歡你呀。」太宰將他摟得更緊，吸貓似地聞他髮香，「我們在交往不是嗎？」

「…………」

類似的對話發生無數次，但嘴皮子無論如何耍不過太宰的中原，每一次都繞個幾圈便被帶偏了，總是覺得哪兒不對勁又說不出有啥錯，只好悶悶地把所有不滿稀哩呼嚕吞了。

這種關愛進行了快一個月，最後森首領與尾崎大姐終於出手，一人架一邊，將太宰從中原身上強行拔下，逕行隔離。

「太宰君～」森把太宰拎在面前，笑盈盈地與之對視，「你知道小朋友太疼愛貓咪、會給貓咪很大的壓力嗎？」

中原都圓形禿了。

《勤勉》

太宰醒來的時候，中原已經出門了。

他悠閒地吃過早餐，看看電視，慢吞吞晃去偵探社露個臉，打混、偷懶、對國木田搞幾個惡作劇，再逗弄一下中島跟谷崎，中午在咖啡廳看看手機，中原沒給他傳訊息。

下午不到四點，他就秉持著早退主義收工了，當然，中原還沒回來。

他在沙發上繼續打盹，晚餐叫了外賣，等到爬上床時，仍沒見著中原一面。

他睡得淺，意識矇矓昏暗間……

沙沙、沙、

「……中也。」

橘髮的黑色身影轉回頭，中原正摘下帽子。

「吵醒你了嗎——嗯？」話沒說完，便給太宰拉著手腕扯了過去，一個踉蹌，他俯在太宰上方，單手撐著自己，「太宰？」

「又鬼混到現在……」啊、是中也的味道。太宰攬著他脖子，低頭將整張臉埋進頸窩，深吸口氣，另一手順著肩胛滑過他的細腰、翹臀，抓住大腿，若有似無地揉了揉，再一把往上扳來，讓他雙腿夾著自己、跨坐腰上。

「那叫工作好嗎。」中原嘴裡沒好氣，身子卻沒出一絲力，軟軟地任其擺佈。

「幹壞事就那麼起勁……」大手順著大腿、側腰一路揉捏而上，輕輕掃過胸側，太宰雙手架著中原腋下將他朝上抱了抱，讓他整個人更貼合自己。

麻癢從他貼在敏感處的手掌往心裡鑽，中原輕喘，慢慢抬起頭來，「是認真工作！」

「都幾點了……」

「好啦、」中原拍拍他面頰，「快讓我去洗個澡。」

「急什麼……」太宰就偏不放手，「都忙一天了，慢幾分鐘會少塊肉嗎？」

中原終於忍不住輕笑，捧著他的臉，鼻尖蹭鼻尖，「你就不能坦率點說你很寂寞嗎？」

「我很寂寞。」睜開眼，太宰看進那雙子夜般的藍眸。

中原一愣，笑進了眼裡，開出朵花來。

「呵。」

親吻落下，像蜜滴上了唇。

「……還要。」

好。

要多少都給你。

《貞潔》

中原自汙濁的深淵醒來，逐漸清晰的視野裡，朦朧黃光慢慢收成桌前一個熟悉的背影，削瘦骨感，但奇異地，那彷彿只有骨架撐起的嶙峋，卻透出鐵壁一般的強大來。

似是感覺到視線，太宰側眼望來，「醒了？」

「嗯……」

唇角一抹淺笑，太宰挪到床邊，靠著軟枕將中原抱進懷中，垂下的紅眸映著他還有些迷糊的湛藍眼瞳，混成妖異的紅藤色。

中原懶洋洋地在他身上伸展四肢，然後半翻過身，摟著他蹭，「唔嗯……」

「看來是還沒醒啊，」捏捏他軟軟的臉，「小蛞蝓。」

「吵死了臭鯖魚……」

「其實你用完汙濁都睡不久呢。」太宰放鬆力道，用掌心揉著他臉蛋，順著下顎、耳朵，滑到頸後，輕輕按摩，「我有時候會想，這是不是防止你底下那位神明出來的保險栓呢？」

有可能壓制不住時，直接切斷與表層世界的連接。

「——……」中原沒說話，一瞬有些迷惘。

「你曾經——在累到動彈不得時——曾經感覺到任何一點點、不是你的東西嗎？」

中原趴在他胸膛上，左右歪歪頭，像是很認真在想，臉都有些皺了，過了一會兒，抬起頭，「我——」

突然，他停住，微微睜大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太宰也在凝視他的紅眸。

「——你是誰？」

「嗯？」太宰毫不吃驚，平靜地緩緩眨眼，撫摸著中原的面頰，低下頭想親吻他，帶笑的唇喃喃，「我是太宰治啊……」

中原僵了下，在太宰的嘴唇即將觸碰到自己前，冷顫似地一抖，猛地抽開了身。

太宰停在那兒沒有動作，只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瞧，無辜與妖邪混亂地在他臉上流轉隱現，而中原隔著太宰搆不著的距離，跪坐在他們的床褥間，不可置信地反瞪而來。

死一般的寂靜維持了許久，驀然間，中原眉尖小小一跳，他略略偏頭，隨全身肌肉逐漸放鬆、臉上神情也緩了下來。

吸口氣，他陡地豎起眉，抓起手邊抱枕就往太宰扔，「混帳！」

「哈！」給枕頭打個正著，太宰卻笑得萬分開心，伸手扯著中原的手想把他抱回來。

「又發什麼神經！」半真半假地掙扎，中原落入他雙臂間時，嘴裡仍罵個不停。

「欸呦、我就想看看，」太宰歪頭親他面頰，「我換了個人你會是什麼反應嘛。」

「……滿意了嗎？」

中原氣鼓鼓地抓住他衣領，張嘴去啃他嘴角跟下唇，藍眼燒得晶亮。

沒直接回答，太宰瞇著眼迎合那帶著怒氣、又甜膩的親吻，將溫柔的聲音吐入他唇間。

「幾乎像反射動作呢……非我不可嗎？」

太宰的聲音與親吻像暖融融的泉水包裹上來，中原閉上眼，摟緊了他。

——是啊。我留給你的東西，就只屬於你，誰都別想沾一根指頭。

——即使是另一個你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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