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也迷濛地睜開雙眼時，看見的是自家在暗夜中灰白的天花板，淡淡暈著一圈夜燈的暖黃。

冷氣悄聲地吹送著，這讓隨著呼息竄入鼻腔的空氣帶了點涼意。

腦袋漸漸轉醒之後，只是習慣性地側過身想伸手到床頭櫃拿起手機看個時間，自腰背刺起的一陣痠痛感，就突如其來地侵襲著他的四肢百骸。

「……嘖，痛死了……」

一陣冷光亮起，才剛過午夜的時刻顯示在螢幕上。中也小聲地咒罵了句，話音便伴隨關上螢幕的音效淡去。

「……唔……」

「嗯？」

這時傳來的細聲嚶嚀讓中也放下手機，便回頭朝著床的另一邊看了過去。

只見比起衣衫不整，不如說繃帶不整的那個人就在被窩裡鑽了鑽。但他沒有接著翻身，也沒什麼太大的動靜，才讓中也確信不是因為這些聲響就把他吵醒。

兩人剛結束為期將近半個月的任務洗禮。

雖然不是這段時間天天都在執行作戰，但身為準幹部的他們必須出席作戰會議以及參與布局等前置作業，作戰時也不止現場指揮，兩人還臨機應變打了一場單獨突圍，任務達成後甚至還有善後跟報告要處理。

直到今天總算了結這件事情，大概兩三天沒睡的他們在太陽完全沒入地平線之前，終於帶著疲憊的面容，一起踏上久違的歸途──正確來說，是太宰擅自鑽進中也的車，而且兩人也都沒有再吵起來的氣力。

回到中也的公寓之後，在披薩外送抵達之前，他們完全累癱在沙發上小睡了片刻。

直到吃了點垃圾食物，洗過舒服的澡，身上飄散出自己最熟悉的香氣，中也才終於覺得整個人都放鬆不少。只是回過神來，那個分明也洗過澡卻不知何時又捆回繃帶的傢伙，因為忙碌以及不斷專注思考造成的緊繃而下意識禁慾快半個月的反彈，已經不由分說地糾纏了上來。

但半斤八兩的，儘管只是一點撫摸，卻也足以讓中也意識到在這樣規模的作戰後，分明疲憊，身體深處卻不斷會源源湧上性慾的熱度。

雖然有些怨懟，中也還是默許了他的擁抱──

x

破碎的大地，在地平線的彼端只有大得嚇人的月亮散發出髒汙的銀光。

環顧四周只能看見殘壞的大樓、槍林彈雨，以及爆炸的炙熱火焰。

雖然可悲，但這對自己來說可是熟悉不過的光景──太宰站在夜色的正中央，淡漠地這麼想著。

只是內心的警鐘很快就發出通告。

沒有槍彈的煙硝味、沒有機械燃燒的鐵銹味，就連血腥味都沒有戰場，這個世上不復存在──何況那個漆黑的小矮人也不在身邊。對，這想必不是實際存在的世界。

周遭那些人都拖著長長的影子四處奔竄。太宰以自己察覺的事情為蛛絲馬跡，倏地撇過頭垂眼看向腳邊，果不其然──

自己沒有影子。

原來大得嚇人的月亮，並沒有平等地將暗夜的微微亮光灑落在大地。

漸漸地，耳邊隆隆的轟音越來越大，甚至讓太宰不禁皺起眉間，表情有些猙獰地忍受著震撼的壓力。

分明不是實際存在的世界，沉重身體的苦痛卻是如此鮮明。

「唔唔……嘶呼…………」

感覺原本僅少的氧氣開始抽乾，太宰下意識抓緊自己襯衫的衣領，凌亂的皺褶承受著胸口的痛楚，漸漸換不過氣的他，拚命動腦思考在這種狀況可以自我調整呼息空氣量的方法。

「……呼……呼唔……」

他突然「想要」想念起很多事情。很多他認識的人、他在乎的人，陷害過的人、殺害過的人……然而腦子一片空白，誰也不在那裡。於是，太宰甚至開始逃避地祈禱能不能快讓自己回到現實的世界去。

「……呼啊……啊唔、痛……」

這算什麼嘛。

不知道都說過多少次，我最討厭疼痛的感覺了。

現在分明沒有遭受攻擊、沒有受傷，也沒有流血，為什麼身心都會如此疼痛不已？

是因為自己沒有影子嗎？

而且話說回來──那個人究竟為什麼不在這裡？

「喀唔……嘶呼……唔……」

最討厭的那個人。一定要陪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人。絕對會一起下地獄的那個人──

「……中……也……──」

當太宰迷濛地睜開雙眼時，看見的是自己的手無助攀向身邊徒留皺褶空蕩蕩的床，淡淡地渲染上房內的晦暗。

「……宰……喂，太宰！你怎麼了？」

冷氣悄聲吹送的聲音，透過鼻腔順利送進肺部的帶著涼意的空氣，似乎還有一點帶著熟悉菸草的味道。感覺是從身後上方灑下的聲音，露骨地傳達出擔憂的心急。

不顧自己還大口喘著氣，太宰睜圓了眼，立刻焦躁地轉過身想看見那道聲音的人。

沒想到這個動作讓他接著意識到小腿肚及膝蓋後方等肌肉軟組織傳來劇烈的牽引痛。

「唔咕……！」

「呃，幹嘛？你的表情也太恐怖了吧。」見太宰感覺還惡狠狠地瞪著自己，鮮少看到他這樣沒有一絲從容的表情，中也難掩困惑地繼續說：「我在廚房喝水的時候就隱約聽到奇怪的聲音，沒想到是你……怎麼，是作惡夢了嗎？」

至少在過去兩人共度的夜晚都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形。

照平時來說，突然遇到這種狀況，中也應該會總之先嘲弄一番。或許是太宰的臉色看起來實在太糟，那些話語甚至湧不上喉頭，脫口的更是只有自己聽了都覺得噁心的關懷。

「……中也，你幹嘛擅自離開……？」

「啊？我只是口渴……」

「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憑什麼離開！你是我的狗吧，中也！」

然而猛地坐起身的太宰劈頭就是一陣痛罵。

這一吼讓中也先前的擔憂煙消雲散，他的情緒立刻被挑起，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甚至在開口罵回去之前，下意識就發動了異能，身體也泛起一陣紅光。

太宰也完全沒有要讓步的意思，立刻就抓著中也的手腕消除了他的異能，並趁著他因為異能與自身的連結斷裂而回神的瞬間，順應著拉力將他一把扯回到床上。

單論體術不可能贏過這個身形嬌小的男人，太宰也很明白，現在自己之所以能將被激怒的他重新壓回身下，能將那氣憤地挑著單眉，卻還是等待著解釋的表情囚禁在雙手之間，全是多虧了中也的溫柔……但想來也很令人作嘔就是了。

「……不過是中也，真教人不爽……」

對，所以自己才會這麼討厭他。

「所以呢？」

「我是你的主人耶。」

「屁啦。」

「你怎麼可以……唔！痛痛痛……」

中也皺起眉，想起太宰方才那彷彿被困在夢魘中的痛苦囈語，聽著都教人覺得孤單。

「……這次作戰受的傷？」

「哼，才不是呢。這種感覺你大概沒有體驗過吧。」方才瞬間衝冠的怒火在把中也壓回身下的時候就退得不見蹤影了。殘留在雙腳的隱隱痛楚，更是讓太宰的情緒回到平時那副模樣，語帶挖苦刻意耐心地說：「這是因為骨骼的迅速成長，造成肌腱跟不上而被拉扯所產生的，俗稱『成長痛』的現象喔。照這樣看來，不用多久我的身高應該就會超過一百八了！」

「怎麼可能，那是小鬼才會有的吧，也不想想你幾歲了。」

中也不屑一顧地做出回應，懶得搭理就撇過頭去。先不論是不是真的因為這樣帶來的痛楚，至少太宰的語氣就是想藏起那樣失序的表情，既然如此也沒必要再追問了。

好像剛剛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中也推開太宰抵在自己頭的左側的手，翻過身去，就此背對了他。

「哎，既然沒事那我也要繼續睡了，晚安。」

才覺得話聲甫落，被推開之後側身看著那背對自己的身影，太宰很快就又靠了上去。雙手環住中也的腰，輕易地就將他整個人抱個滿懷。

在冷氣的吹送下，直接貼在自己胸前腹上那件中也穿著的絲滑襯衫感覺有些冰涼，而太宰不安分地鑽進衣內的掌心，感受到的則是有些偏高的溫暖體溫。

抵在鼻息之間的柔軟褐髮飄散出淡淡的洗髮精香氣。大概是很喜歡所以一直都沒有換吧，對太宰來說，這已經可說是中也的味道，而且很難以理解地，這同時也是能讓他平復情緒的心安的味道。

「怎麼會沒事……中也，我想做……」

「……我又不想。而且你只是嘴上說說的吧。」

兩人下身都只穿著內褲，但儘管貼得這麼近，也沒有感受到已經昂起的反應。中也有些厭煩地用肯定語氣這麼拒絕，不過倒也不是立刻就去阻止太宰愛撫著肌膚的雙手。

「那又沒什麼。而且誰教你在我醒來的時候不見人影。」

雖然還在用平淡的口吻說著這種任性的話，太宰的一隻手還是慢慢滑過中也那身肌肉結實的腹部，並以指尖輕輕刺激著胸前的敏感處，另一隻手則若有似無地在肚臍的四周圈弄起來。

他的鼻尖也頂開覆蓋在中也的耳邊的頭髮，接著就探出舌尖沿著耳朵的輪廓舔了上去。

跟方才驚醒時那又急又猛的情緒化反應完全相反，也不同於平常，太宰的每一個動作都既細心又溫柔，好似在珍惜一件美好的事物那般。

中也任憑太宰四處挑逗著敏感帶，漸漸委身倚靠著他。稍微瞇起的雙眼望向染著夜燈昏黃光暈的虛空，不禁啟唇流溢出嚶嚀。

──這是在替剛才的態度道歉的意思嗎？抑或是過分笨拙的撒嬌方式？

「呼唔……嗯……」

像是在嘆氣的低吟感覺有些無奈。

話說回來，如果現在會厭惡地想推開那個人，這樣的關係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展開。

身體的契合度很高、幾乎太過了解彼此、方便洩慾的對象。

若要說起理由及藉口來說服自己，那還真是不勝枚舉。

但既然就現在來說，這種事情是如此沒有意義，那麼順著他，至少就可以不用再被他的夢魘嚇到，也可以不用再見到那樣寂寥而憤慨……──像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了。

「吶，中也……轉過來嘛。」

「嘖……真是拿你沒辦法啊。」

x

唯獨當對方的性器剛貫入體內時，那種張裂後脹滿的感覺，不管纏綿了多少次都是一樣難受。

中也不禁將右手湊到嘴邊，咬著自己拇指與手腕的交界處，仰直了頸，眼角還逼出了淚珠。

太宰神情有些淡漠地俯視著他這樣的反應。既然再怎麼小心翼翼都會弄痛身下的人，那就算慢慢來也只是徒增彼此的苦痛，不如──

「……咕啊啊！……呼……呼嗯……！」

抓著中也彈起的腰，太宰接著就直直挺進，搗弄到了深處。

「中也，手拿開……」

至此太宰的動作才稍微緩了下來，好聲好氣地說著，中也卻一瞬恍惚地沒有動作。見狀，太宰便將他的手自嘴邊拉開，修長的指節輕撫過咬到發紅地方，接著就直接交扣住反壓往床上。

為了讓下身能抽動得更順暢，太宰便用另一隻手稍微將中也的腰再抬高了一些，等到他沁著熱氣的臉龐開始帶起紅潮，這才從他身後抽回了手，重新抓回腰肢，開始隨著彼此身體的節奏擺動了起來。

「呼啊……嗯！啊啊，太宰……那裡……」

中也漂亮的雙眉承受著情慾垂成八字，染滿情慾的眼神迷濛地看著沒入自己體內，一樣受到這場性愛支配的男人。漸漸拔高的呻吟，聽起來也越發艷麗。

而注視著身下隨著自己的動作擺弄著身體的人，太宰同樣沒辦法將視線挪開。

在他唇邊掛著口水的銀絲是親吻後留下，也是受到越來越舒服的快感牽引而喊著嬌嗔，才會不禁淌了出來。

在他白皙的身軀上一點一點的紫紅印記，無論鮮明的還是已經有些淡去的，都全是自己貼上雙唇吸吮而成。

他們的手緊緊相扣，他們的身體緊緊相繫。

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樣不自然卻又教人心安的矛盾，但此時合而為一的感覺，讓太宰頓時覺得直至方才還糾纏著自己的可恨現實──原來自己的身心都還沒成長到足以跟上豁達又殘忍的頭腦，以及格外折磨的惡夢與苦痛，似乎全都變得無所畏懼。

「……吶，我想接吻……」

自下腹滾滾湧上的慾望帶起了高昂的興奮感，和不願承認的迷惘及胡思亂想勾搭在一起，太宰覺得一定是因為頭昏腦脹的，才會對這個討人厭的小矮人說出這種話。畢竟在脫口的瞬間，他就後悔了。

聞言，中也先是愣了一愣，他急促地喘著氣沒有應答，卻只是揚起有些嘲諷的笑。

也不想想自己的下半身正在做多麼猥褻的事情，還好意思如此青澀地提出可愛的邀請。

中也一臉在在訴說著這一番話的得意表情，太宰一秒也不想多去面對，於是索性直接壓下身體，鬆開原本箝制著他的手，以手指輕輕抬起小巧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時而貼覆著雙唇，時而在張嘴換氣的時候還依戀地糾纏起探出來的舌尖。中也先輕閉眼眸，同時將發熱的掌心撫向太宰的側臉，指節才順著搓揉進黑髮之間。

至此才放棄對方才像被嘲笑一般那態度的微弱抗議，太宰也跟著闔上雙眼，修長的手指沿著中也的臉骨滑過去，輕輕托起他的腮幫子，加深了纏綿。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才鬆開彼此，睜開了眼，中也一時之間還只能微微張著嘴喘息。太宰則是眷戀地撩起他長長的瀏海，不自覺地在他的眼骨之間落下似乎有些偏執的吻──接著兩人相抵著額頭，不帶除了繾綣以外的情感，太宰卻覺得自己墜入了那一片湛藍。

這麼說來，中也的眼睛是藍色的。

第一次見面時，當自己倒臥在瓦礫堆上，糟糕透頂的狀況之中，莫名記得抬眼望過去所見到的藍色眼睛，看在自己眼中，恰好和頂上的一大片蔚藍晴空諷刺地沆瀣一氣。

猶如湛藍的澄澈海水，猶如帶來幸福的青鳥，不由分說地闖入自己黯淡髒紅的視野裡。

「中也。吶，中也，我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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