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ncent坐在教堂的长凳上，十指交叉，迷茫的抬头望着眼前金色的祭坛。赞美诗的歌声空灵而缥缈，不知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抑或是来自脑海深处。他的视线留驻在祭坛的烛台上，白色蜡烛们安静的自我燃烧。烛焰跃动的火光将祭坛中心的十字架照亮，又在背后的墙壁上投射出更大的阴影。

在烛火之中，他似乎看到了最初那只羔羊的影子。

六岁那年的一个礼拜日，父亲从他身边牵走了那只陪伴着他的羔羊。成人们轮流将手掌按在羔羊头上祷告，然后用刀割开羊的喉咙，让鲜血被洒在地上。人们剥下羊身上的皮，将它的肚子剖开，放在堆满柴草的祭坛上焚烧殆尽。

“妈妈，山羊去了哪里？”六岁的Vincent望着熊熊燃烧的祭祀火堆。

“亲爱的，山羊被献给上帝了。”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发问。那天夜里，他完成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幅画——黑色的画布上溢满了火焰与血的颜色，金色光芒从天而降，在那光芒之中，白色的羔羊渐渐升上天空。

在那天之前，Vincent从未学过绘画。天赋仿佛一夜之间降临在他身上，他的名声随着画作逐渐传播开来，从村庄到小镇，再到繁华的城市之中。每次被提起名字，Vincent的天才故事都会为人津津乐道。只有他深信不疑，自己脑中笔下的一切画面，一切创作灵感都来自于上帝。自己向上帝献上祭燔，换来主的恩赐与垂怜。

他已经不记得为了维持灵感曾献祭过多少只羔羊。屠杀与创作，二者的周而复始让他在画家之外新增了一个身份——熟练的屠夫。对灵感的狂热渴求透支了他的全部财产与精力，作为交换，他笔下的画作也变得更加细密生动。 他似乎是将自己作为灵感的容器，呕出灵魂将那些画呈现到世界上。

“Vincent先生？”他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抬头循着声音看去，祭坛上更换蜡烛的修女正向他微笑。女人的影子被蜡烛火光投射在墙壁上，阴影头顶两只狰狞的羊角格外醒目。看到这一幕，他的瞳孔骤然放大，身体止不住的兴奋战栗。已经许久没有进行献祭，灵感匮乏让他濒临崩溃。眼前出现的羔羊是天赐的，是他唯一的稻草。

修女Irene看着眼前佝偻蹒跚的画家一步一步向祭坛走来，那姿态莫名让她感到有几分不安。“Amen”，她在心中默念，抿了抿唇，继续低头擦拭着手中的烛台。

眼前一黑，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向后倒去，这是她昏迷之前最后的记忆。

羊油蜡烛燃烧的刺鼻气味冲激着她的鼻腔，让她不由自主的开始咳嗽。Irene醒来，四周的景物晦暗而陌生。她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紧紧捆束在巨大的黑色十字架上，身上的修女道袍被人剥去，从头到脚完全赤裸，静默的缚在此处，如同被献祭的羔羊。

“这是亚伯拉罕的献祭。①”男人颤抖的声音从Irene身后响起。他手中握着粗长的铁钉，从黑暗中踏进蜡烛光芒照亮的地方。仰头满意的望着十字架上的修女，瞳孔之中透出迷离而癫狂的神色。

“这是魔鬼的祭礼，”修女的身体在十字架上完全舒展开来。她并没有挣扎，只是闭上双眼默念祈祷。“愿上帝拯救你。”

他举起铁钉顶在修女掌心，在铁钉尾端猛然落锤。锐利的尖端将掌骨撞得粉碎，从皮肉中透出，深埋入十字架内。掌心的剧痛让人半边身躯骤然麻木，鲜血沿着铁钉边缘从伤口溢出，从指尖与掌心淋漓洒落。很快，另一只手掌同样被男人粗暴钉穿。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沿着脸颊一路流下，最终汇入锁骨。Irene的后脑撞向身后的十字架，难忍的剧痛几乎让她昏厥。

“咳咳……”画家剧烈的咳嗽着。放下手中的铁锤，将早已准备好的短匕首顶在修女的心窝，刀刃沿着腹中线一路下滑，在白瓷一样的肌肤上割出细长的红痕。匕首尖端刺入腹部最薄弱的位置，殷红色的液体沿着血槽汩汩流出。他取来玻璃瓶，瓶口触着修女的小腹，将腹内涌出的血收入其中。

“如果有人要跟从我，就应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跟从我。②” 剧痛之下，Irene的脑海内突然浮现起这样的话。她挺起腰身，尽力平顺着自己的呼吸，胸部的起伏依旧剧烈，却不像方才一样急促——疼痛并没有消失，但似乎转化成了另一种不那么让人抗拒的感觉，她的神情逐渐变得平和，像受到抚慰的婴儿。

埋在腹内的刀刃被握刀的手牵引着向下切割，簌簌的切开皮肤与肌肉，在修女白嫩平坦的小腹上犁出一条鲜艳的伤痕，画家熟练地手法让剖开小腹的一刀足够平直，深浅恰好切开皮肤下的腹肌与系膜，却并未伤及肠脏。刀刃在耻骨之上短暂驻留，又再一次向上回溯，沿着切口被原路推回到肚脐的位置。

Vincent松开手中的刀柄，将利刃留在修女腹中。从一旁拿起盛放血液的玻璃瓶，他缓缓转动手腕，将鲜血倾入自己的调色盘中，又从一旁的橱柜里取出各种香料拌入油中，在调色盘内与血液一起研磨调和。浓重的木香混杂着血腥味，在密闭空间之中长久飘荡。

他在自己的画布上铺下晦暗浓重的底色，动笔描绘着自己脑中的景象。血色的太阳高挂在天空，照耀着画中的十字架，也照耀着十字架上正在受难的人。画家的身躯开始颤抖，也咳嗽的愈发厉害。他渐渐握不住自己手中的画笔，墨迹甩落在地，洒出一径红色。他的身体佝偻着蜷成一团。

“不够…咳咳咳…还不够完成……”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蹒跚走到十字架前。架上的修女气息微弱，但姿态依旧优美舒展。画家抬起左臂，将手托在修女的腰后，右手反握着刀柄向上剖开她的柔腹。匕首一寸一寸向上挪移，将包裹在刀刃两侧的肉体一分为二。伤口随着刀刃轨迹的拉长而向两侧绽开，腹中的内脏隔着伤口隐约透出热气。

白嫩平坦的腹部被纵向完全剖开，十字架上修女的呻吟随着每一次胸膛的起伏而溢出喉咙，尾音快美而而绵延。画家将匕首从她的上腹抽出，又再次刺入腹部左侧。刀刃横向划开肚子的左半部分，两道伤痕交汇于身体的中心。他依旧没有停手，推着刀刃继续向右，将修女的腹部横向切开，两道伤痕在腹上拼合成一个血腥的十字。内脏迫不及待的从腹中涌出，却又无所承托。青紫、粉嫩、暗红，冒着热气的脏腑垂挂在修女的双腿之间，仿佛藤条上成熟低垂的累累果实。

“那些只能杀害身体，不能毁灭灵魂的人，不用怕他们。③”

修女的意识渐渐模糊，闭上双眼，她感觉眼前的黑暗正在退却，越来越多的光芒照射在她的身上。

他重新拾起画笔，继续在画布上涂抹着。画上所绘的场景在他的勾勒之下渐渐明晰起来。黑暗将大地笼罩，山石嶙峋的土地中竖立着高大的十字架。他仰头望去，在那十字架上被钉死的人是基督耶稣。他在画上落下最后一笔，然后猛然惊醒。Vincent有些分不清自己方才是在梦中还是画中，灵感散去，横亘在眼前的是十字架上修女的躯体。腹肠溢出，脚下汇成血泊。

盯着眼前的一切，他逐渐明白发生了什么。迷乱的记忆在画家的脑海之中交织缠绕，又一齐铺散开来。是他将修女捆绑到这里钉上十字架，剖开她的腹部，完成献祭用以换取灵感。刚刚完成的画上俨然是耶稣在各各他④受难的场景。

“这是魔鬼的祭礼。”他口中喃喃，“上帝恩赐救赎，只有魔鬼方才进行交易……”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十指僵硬地伸展开来，掌心之中满是血污与汗渍。画家面色苍白如纸，他骤然狂笑，继而开始剧烈咳嗽。

“咳咳咳咳……不是亚伯拉罕的献祭，而是最后的弥撒……”

咳嗽让画家直不起腰，他的身体前倾摔倒在地。挣扎之中，挥舞的手臂将烛台打翻。烛油翻倒在老旧的木质地板上，响起“毕毕剥剥”的引燃声。火焰很快将画室吞没，将原本昏暗的空间照的通明。

对画家Vincent住宅的清理工作持续了三天，突如其来的大火将房屋彻底燃尽，住宅之中的一切陈设都化作焦炭与废墟，灰烬堆叠灰烬，废墟内几乎没有能看得出原本样貌的物体。警方甚至无法辨认火灾发生之时房间中是否有人。现场清理的最后一天，人们从废墟之内找到一副油画。虽然画面略有焦痕，但整体尚且保存完好——画面中央巨大的十字架上空无一人，血色的太阳高悬天空⑤。

①：圣经中上帝为考验亚伯拉罕的信心，命他将儿子以撒作为祭品进行献祭。在献祭的现场，上帝为亚伯拉罕父子准备了羔羊代替以撒作为燔祭。

②：《马可福音8:34》

③：《马太福音10:28》

④：各各他，又称髑髅地，位于耶路撒冷西北郊，相传为耶稣死难地。

⑤：圣经中记载，耶稣在死后三天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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