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难得放晴，她推开准备为自己按揉肩膀的婛。

“大好天气不睡觉真可惜了，婛啊婛。你知道子阳兄在哪吗？”柳雪纺手往后支撑着身子，望着天空头也不回道。

“这个，今日十九，估摸着会在叶舫吧。”婛轻笑道，“小姐想舫主了不成？”

好久没跟同龄人聊天了，这么也不赖。“闲着无聊啊，你说难得放假不用听韦先生聒噪。感谢米洛甲赐予我闲暇时光，但是闷在房里实在无聊。”

天空如同水洗一般湛蓝，她的心情宛如苍穹似的清净。难得睡了个懒觉，令她不免怀念起往日“山大王”时光，书院的日子……真好。弟弟少维去给舅舅身旁做事，整日不见踪影，问娘亲少维具体是做啥，她老含糊不语着卖关子。然仔细一想舅舅作为平阳侯的随行武官赴京，想来也是算侍从之类的，小小年纪的便从军不奇怪，柳雪纺甚至觉得柳少维给家里争光了。少维去见见世面也好，她思忖着。“我也想去见见世面呢。”柳雪纺神情复杂地说道。

“小姐怎么了？”婛歪着脑袋问。

柳雪纺转头瞧着眨巴双眼的婢女，你也是来监视我的吧，真搞笑柳氏一族竟流落到连自家侍女都养不起的田地。“我想出去走走，闷在家里也闲来无事。”忽然她眼珠子骨碌一转，说。“婛，替我更衣。”

“是。”婢女即可起身为主子寻衣裳。

柳雪纺掩袖暗笑，使唤人的感觉真好。婛笑嘻嘻地挑了件橘色的裙子，可柳雪纺挥了挥手起身去挑了件赵阳差人送来的件珍珠色长裙，别具一格的苍愍山服饰令她甚喜，不知比那十四件衣裳集一身的礼服穿着方便多了，唯一不适的便是束腰勒得自己喘不过气。她拢了拢罩外头的宝蓝色外衣，正欲迈着步子走出房门，婛忙叫住她。

“小姐，手套和扇子！”

她恍然大悟，忙点头：“对对对。帮我找找狼皮的那对手套，啊你说，珍珠色的裙子配黑袜子……会不会有点怪？”

“没有哇。”婛笑道，“咱家小姐穿啥都好看！”

这小嘴抹了蜜呢。“走吧。”说罢她抓起扇子飞奔下楼，身后的婛小跑着追来不断喊道小姐慢点别摔着。

“纺儿，你这是要出去嘛？”娘亲揉着头发循声而来，睡眼惺惺。“正好。来给，回来的时候买些菜啊。”

柳雪纺“哦”了声点点头，结果荷包便牵着婛的手出门去也。调皮的她对着地上一滩昨夜下雨残留的积水，套进长靴的脚猛然踩去，四溅的水珠惊慌失措地跳起，有些还不忘黏附在柳雪纺的皮靴上。她挥舞着折扇幻想自己舞姿曼妙以至于京城的花魁之舞也不及她三分，身后跟着的婛含笑不语，她柳雪纺讲真的实在不知道今晚该卖啥菜，也不知道吃啥。

“婛，你说今晚咱吃啥好呢？”她回身倒走问道。

婛忍俊不禁：“小姐想吃啥，自然就买甚呗。”

柳雪纺哼了声道：“你这样也搞得我很为难啊，婛妹妹。”她知晓婛只是卑微的婢女，然而一起生活了些日子倒觉得贴身侍女仿佛是自己的妹妹，对自己百依百顺。柳雪纺倏忽地挑眉，一个奇异的想法在她脑海一闪而过。“你跟子阳兄做过吗？”不经意间她的想法从嘴里漏出，惊觉过来时她恨不得抽自己几顿耳光。“我的意思是……他有强迫你……跟他睡吗？”啊啊啊啊，老娘现在真想抽死自己，柳雪纺打心底厌倦百口莫辩的自己。为什么我要跟一个侍女较真，哦我的天，我可是主子啊雪纺，硬起脖子强硬呀。柳雪纺头疼地扶额、满面黑线。

婛愣了好一会，面色不改道：“主子多虑了，婛跟舫主乃是清白，况且小姐想想，舫主与小姐相上前可是一直追求青女瓷哦。怎么会看上我这一介婢女。”

“哦……哦，是，是吗。”柳雪纺支支吾吾地应道。

她还未缓过神，便被远处飘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哟。阿雪！”

回头望去，原来是慕寒。不过眼下的慕寒跟之前见过的大不相同，头上缠了几圈皂色头巾，藏青色的衣裳套着件绣有各种图纹、蟾蜍环边的背心，裤管宽大的长裤，腰间不忘挂上口哲克族人在“版唐稳菓”佩戴的银鞘刀，柳雪纺估摸凭着慕寒假卿大夫的地位铁定会给嫡子打造口银刀，不单单是刀鞘纯银，甚至开刃的刀身更是纯银的长刀，其他男孩子用的只能是象征意义的银色短刀。“版唐稳菓”在哲克语里意为“拥抱太阳的时刻”，也是成人礼，用雅言来说便是及冠。每年桃月初一，少年少女便沐浴净身，祭祀太阳，行成人礼。 柳雪纺回想起十六岁那年的“版唐稳菓”，自己穿着外公赠送的鸟衣参加仪式，加入早些跟赵阳相识，或许那个人会将自己打扮为俏美佳人，就像现在说为了甚么彰显柳氏的地位而送来了包括婛在内的“慰问品”。

哼，男人的虚荣心——旦愿他的心不会像平阳的春天变幻无常。

“怎么，‘版唐稳菓’都没到，就急着穿盛装上街了？”柳雪纺揶揄道。百越不单是越人的土地，她孕育了土地上的越人、哲克族、缅邦人、祁美人、启民；听祖父说越南的越人有一支乃系哲克族人繁衍的分支，慕氏一族正是这一分支的后人，古越的少数民族自不会像许久前柳少云口中所说的那样见面就揪着对方开涮，古越哲克族与本地人和睦共处几百年，哪怕说兄弟情浓于血也不为过。“啊。我想起来，图案是你自己画的罢，真好看！”柳雪纺指着慕寒的背心夸道。

“阿雪的衣服也好看啊，事别三日，我们俩的变换挺大的。”慕寒腼腆着搔脸颊。“你都有侍女了。”

“如何？”柳雪纺炫耀般地转圈，全然没听见他最后说的那句话，问。“苍愍山风情的衣服哦。”

“苍愍山？”慕寒有些找不着北。“咩地方啊没听说过耶？”

咩，你小子竟然不知道苍愍山？柳雪纺闻罢惊讶地长大下巴，险些下巴贴地。“苍愍山啊苍愍山，我以前不是经常跟你提过神域的事吗？苍愍山就是那的一座城池啊。”

慕寒“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吃早饭没？”柳雪纺自顾自地一把挽起慕寒空闲的胳膊，说。“来，本姑娘东你食嘢。”

慕寒不予理会对柳雪纺的举止欲言又止的婛，讪笑道：“好呀，大姐头，你尽管带路，小弟我可放开肚子吃了啊。”

反正记着赵阳的账，随便吃。柳雪纺心里暗想，未婚夫家声望高到可以随意赊账，心底实在一个爽字了得。可一想起之前姑娘们聚餐时被人盯着，身子未免浑身打颤。

她领着慕寒走进家自己来了多次的酒家，伙计一见她迈入门立马满面笑容到令柳雪纺觉得恶心的来迎接。

“哟。六小姐，欢迎欢迎。仍是老样子？”伙计佝偻着腰笑面嘻嘻地问。

“嗯——”柳雪纺思索了会，点头道。“嗯，老样子。啊，再上些腊八蒜。”

“好嘞——”伙计还未说完，便人打断了。

“小二，来两斤羊肉，顺带上盆牛骨汤！”

这口气听着甚是耳熟啊。柳雪纺循声望去，瞧见浑身脏兮兮的图艾尔·悠·缇斯坐在一楼的角落、拧着眉头沉着脸饮酒。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印象里有图艾尔·悠·缇斯之处自然就有赵阳的影子，可柳雪纺换顾四下始终寻不见公子阳的身影。

不知为何，柳雪纺松了口气。于是乎她耸了耸肩，越过慕寒走向图艾尔·悠·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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