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期一振蜷縮在被窩中，不經不覺已經過了三天

除了和弟弟們吃飯，他幾乎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

手機電量已快消耗完畢，屏幕上全都是學校和打工處的信息

但，他已經無心處理

整顆心很混亂很累，好像一瞬間發生了很多超出負荷的事

身體上的酸痛還沒有完全消散，那是鶴丸國永留給他的記憶

這三天的時間，空白、恍惚，就像缺失了靈魂的肉體

不知白天黑夜，醒了又睡，睡了又醒

只要睜開眼睛，就會想起鶴丸國永

心裏很難受，是生澀地痛

痛得叫他馬上閉起雙眼，只想追尋下一個夢鄉

夢中又回到那晚離開永公寓的一刻

他無法忘卻最後看到鶴丸國永的那張臉

從未見過那樣的脆弱無力，一雙低垂的金眸欲言又止

為什麼要露出那樣的表情？

明明是那個可以呼風喚雨的三條家的人物

名門三條，是個比粟田口要龐大許多的家系

綿延數代的傳承，在歷史中早已扎下了深厚的根基

無論是政界還是商界，三條一門都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而往來交易間，在『那邊』也需要相當的話語權

儘管看起來一身清白，但內裏的秘密，任誰都沒法看得清

尤其當今的家主，三日月宗近

為人行事雖顯低調，但也是被譽為當世天下僅有五人的傳奇

在三條這棵幾近撐天的大樹下，五條算是其中的分支旁系

他們看似沒有三條家的勢力，在商界卻也是負有盛名

據說從前曾有過一些變故，但坊間對此都噤口難言

雖然鶴丸國永自稱五條出身的真假難辨

但從他的手腕和財力所見，似乎也並非信口雌黃

當初從父親口中第一次聽見『五條』，一期一振很疑惑

本來打算進行調查，可接踵而來的一切已叫他疲於奔命

可是想不到，天意竟會如此弄人

是怎樣的錯誤才讓他遇上了那個『五條』的鶴丸國永？

開始明明只是一時之氣，明明並未打算牽扯太深

可為什麼竟生出了如此矛盾交加的愛戀？

交錯的一切化成父親臨終的話語，迴迴盪盪，叫他頭痛欲裂

可能誰也不知道

自從繼承了粟田口家，一期一振便負荷着極重的壓力

償還債務，照顧弟弟，讀書升學

咬牙硬撐的生活逼得他連無聲嘶喊的力氣都沒有

一切彷彿天意，讓他與鶴丸國永的溫柔相遇

這種來自陌生的溫暖，讓他喘了口氣

儘管一期一振未曾想像過之後竟有那樣的發展

但他對這個相遇確有發自內心的感激

因為鶴丸國永的出現，就好像是給了他一個出口

若不是鶴丸國永，那些無處宣洩的壓力將何去何從？

儘管他曾深感羞恥，但忘我歡好確能讓他釋放瀕臨崩潰的壓力

可他也未曾料想，沉醉其中的不僅是自己的身體

那些從鶴丸國永那得到的溫柔，讓他變得貪婪

所以他也明白，自己的心已向鶴丸國永盡數而傾

對現在的一期一振來說，

所謂的『交易』，已是個讓這一切變得『正當』的名義

可現在，一個身份和一些未明的事情

讓背負着粟田口家的一期一振不禁痛苦地渴望中止這個『交易』

父親臨終時究竟想告訴自己什麼？

五條與粟田口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

果然鶴丸國永是明知自己是粟田口的當家，才要蓄意接近？

鶴丸國永他……五條家究竟是不是還在謀劃着什麼？

種種看不清的企圖，一期一振只覺眼前被一雙大手遮蔽了天日

長久以來的不安和憂慮化為恐懼

一期一振很害怕，自己將會親手讓粟田口家重蹈覆轍

屆時，渺小的自己將無力安守這個家，守護弟弟的平安快樂

「鶴丸國永，你到底想怎樣？」

曾經以為貼近的那個人，現在卻讓一期一振覺得很遙遠

叩叩、房間的門被敲響了

「一期哥，有、有您的信」

一期一振打開門，是弟弟擔心關切的眼神

接過了小貓叼着的信，一期一振向嬌小的弟弟露出溫柔的微笑

「謝謝你，五虎退」

帶着薄薄碎金光澤的信封上，是一行流麗的字跡

拆開信封，是一張簽好名字的巨額支票

簽款人的名字正是鶴丸國永

* * * * *

站在那棟熟悉的高級公寓樓下，一期一振氣喘吁吁

他是一路跑來的，在他收到了鶴丸國永的支票之後

三天沒見的日光刺得他雙眼發疼

「您好，我想找住在頂層的鶴丸國永先生，麻煩您通傳一下」

站在值班室前，一期一振努力平息着呼吸

「您好，抱歉，鶴丸國永先生已經搬走了」

「咦？！什麼時候？！」

「抱歉，這涉及住戶的隱私，我們無法透露」

保安人員一貫公式地回答，但一期一振依然執意追問

「那、那他有沒有說要搬去哪裏？」

「抱歉，這也是住戶的個人隱私……」

走出公寓，一期一振覺得心裏出現了一個洞

裏頭空空的，彷彿隨時要將他吞噬

苦惱與焦慮交織出的怒火，在升起的瞬間已被某種思念掩蓋

——從今往後，可能再也無法見到鶴丸國永了

強烈的預感強迫着他邁開了步子

他這是要我不要再找他的意思嗎？

看着手中的支票，一期一振閃過一個念頭

不，這本來就是一場以肉體關係換取金錢的糜爛交易

根本不存在情感的糾纏或是什麼

鶴丸國永，這個五條家的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因為和身為同性而且是這種身份的自己進行了不道德的交易，如今身份曝光就打算給錢要求保守秘密嗎？

不，不對，一定還有其他可能性

一期一振努力推想着，但也已無法細慮

因為更加清晰的是，他現在只希望能馬上見到鶴丸國永

一旦打算去找，一期一振才發現

自己對鶴丸國永的認識是多麼匱乏

平時幾乎都在公寓見面，也不知道他喜歡去什麼地方

之前去過的酒店也問過，對方也因保障客戶而語焉不詳

焦躁的心催促着雙腿，不經不覺竟來到弟弟就讀的學校附近

這是一期一振和鶴丸國永第二次相遇的地方

那天，他重遇了那個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輕男人

就在那天，他一時衝動上了他的床，收下了第一張支票

於是，這糾葛纏綿的『交易』便拉開帷幕

回到當初重遇的地方，一期一振漫無目的地張望着

彷彿是在尋找一絲他們曾留下的痕跡

他依舊記得那天的鶴丸國永，以及被劃破了衣服狼狽的自己

複雜的感情擾亂着他的思緒，卻因偶然一瞥止住了呼吸：

在不遠處的小公園裏，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長椅上

漂亮的手正給那些不畏寒冬的小鳥們一點點餵着麵包

來不及猶豫的瞬間，一期一振的腳步已經邁開

呼——

剛才還在啄食着麵包屑的小鳥們一下子撲翅而起

鶴丸國永抬頭看着那個跑向自己的人

「一期……」

驚訝的神色轉化成了笑意，他用着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輕輕地說

「你終於來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

站在鶴丸國永面前，一期一振攥緊了手中的信

「因為我想你會來的」

鶴丸國永抬頭看着他，由衷地微笑

「所以你是在等我嗎？」

「也算是吧」

「那如果我沒有來呢？」

「那大概就以後都不會再見了」

鶴丸國永聳聳肩，說得相當雲淡風輕

短瞬沉默，一期一振向鶴丸國永遞出了那封信

「五條家的鶴丸國永先生，請問您這是什麼意思」

鶴丸國永瞄了一眼，便又輕描淡寫

「這是給你的」

「我說過不需要！」

心中難掩焦躁，一期一振不禁加大了音量

「粟田口家不需要這樣的錢！」

「不，一期，先聽我說」

鶴丸國永四下看看，似乎沒人在意這邊的爭執

「這本來就是你們家的錢」

一心打算安撫，鶴丸國永把手掌輕覆在一期一振的手上

但一期一振卻毫不猶豫地甩開了鶴丸國永的手

這種來自一期一振的懷疑和拒絕，叫鶴丸國永心疼

他嘆了口氣，淡金的雙瞳裏似乎已下定了決心

「一期一振，我的話有點長，你願意聽嗎？」

* * * * *

坐在咖啡館的角落，鶴丸國永拿出一張照片

「你有見過這件東西嗎？」

照片上是一枚嵌着家紋的戒指，儘管不認識上面的家紋，但一期一振確實曾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見過

「這是只有我們五條家當主才可以佩戴的戒指」

發現了一期一振的變化，鶴丸國永淡淡地說着一個讓他忍不住吃驚的事情

五條，並非三條的直系分家

但乘着三條家系的護蔭，在三代的細心經營下，掌管着多個集團企業，在商界有相當不錯的發展

可是某年的金融風暴，五條家的企業在股票場上被蓄意狙擊

最後雖然力挽狂瀾，但對方仍屢次針對五條企業發動進攻

而根據情報所指，這似乎都是三條家的政敵所為

他們懼怕三條的勢力，不敢對三條家輕舉妄動

於是便遙控有利益關係的財團企業聯手打擊旁系的五條家

試圖達到殺雞儆猴的目的

五條家因此就成了這場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你還記得那天生日我和你去的那個酒店嗎？」

話鋒一轉，鶴丸國永的眼中帶着些許懷念

「那一帶曾經都是五條家的地方」

鶴丸國永說着，露出了淺淺的笑容

「小時候我很喜歡跟父親去那裏吃飯，最喜歡的就是從那個頂層的餐廳俯瞰下去，」

他的手指在桌面一下下點着，就像指向落地的玻璃窗外

「鶴丸你看，這裏、這裏、還有那裏，都是我們家的哦」

模仿着回憶中的語氣，鶴丸國永緩緩垂下了視線

「後來有一天，父親在出門之後遭到暗殺，當我再見到他時，已經是在醫院裏了」

鶴丸國永徐徐地說着，平淡得就像在說別人的事

「祖父代替了昏迷的父親，重新接管了五條家，然後我們發現，作為家主象徵的戒指已經不翼而飛」

他看着一期一振，說出早已言明的事

「那枚戒指，就在你們粟田口家」

「去年，我父親去世了」

喝了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在鶴丸國永的嘴裏擴散

「他病危的時候，我馬上從國外趕了回來，」

一期一振想起自己的父親躺在病床上的模樣

當時故作堅強的自己，竟和眼前看不出情緒的鶴丸國永重合

讓他不禁揪痛了心

「父親竟忽然醒了，不僅告訴了我們戒指的事，還笑着祝賀我完成了學業。然後第二天的早上，就再也沒有醒來」

鶴丸國永拿着勺子在咖啡中打轉，眼眸的神色也隨之流轉

「所以，我就找到了你」

「你以為一切都是偶然嗎，一期一振」

鶴丸國永放下勺子，微笑着看一期一振

「在那個雨天相遇之前，我已經認識你了」

鶴丸國永有個衝動想握着一期一振的手，但還是放棄

因為一期一振與自己相對的眼神中充滿了質疑

「果然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嗎？」

「也不能那樣說，畢竟我也沒想那天會被你的罐子打到頭」

與一期一振的嚴肅相反，鶴丸國永輕輕笑了起來

「還真的是緣分，讓我提早遇到了你」

收起笑容，鶴丸國永端正了坐姿，一雙金眸懇誠地凝視

「一期一振，坦白說，我是來向你們報恩的」

* * * * *

五條家的戒指之所以流落粟田口家，據說曾有這樣的緣由：

在時任五條家當主的鶴丸國永父親遭遇了身份不明的人士狙擊的那天，一名路經的男子在危急關頭冒險施救

而就在失血過多意識不清之前，鶴丸國永的父親將手上佩戴的戒指交給了那個救助自己的人：

「閣下大德，日後若有我五條……」

一句話都沒說完，他便昏過去了

之後幾經搶救雖保住了性命，但大半餘生基本都在昏迷中度過，戒指的下落便是無人得知了

而坦白了這些的鶴丸國永父親並不知道，當時救他性命的恩人

正是粟田口的當家，一期一振的父親

這些都是他去世之後，五條家依靠着三條一系的情報才得以知悉

聽罷鶴丸國永的話，一期一振無法全然相信

但心中確有了些許清明的感覺

因為那枚不知由來的戒指一直被父親珍而重之地保管，即便是舉債也不曾拿出來過

一期一振只道這是父親相當重視的一件物事，但沒想到當中還隱藏着這樣的故事

雖然不知道父親為何沒有交還這枚重要的戒指

但細想一下大概也能猜想得到

因為在那之後不久，粟田口家便遭逢了不測

父親哪怕再想也無暇顧及這件事了

那麼，父親臨終前叨唸着五條的名號，說的就是戒指的事？

父親仙去的如今，一期一振已經無法再去查證

他只能依靠自己，辨清眼前的這個人

可是，回想起鶴丸國永做過的種種，那團濃霧依舊未散

「是的，我是來報恩的」

鶴丸國永再次強調着當初的來意，但彷彿是在對着自己說

「後來我們發現，粟田口家正處於困境之中。但我們也深知，除了錢財，並沒有什麼是可以幫忙的，所以祖父便要我帶上一筆錢找你」

他的視線猶豫着還是對上了一期一振的眼睛

「可是我……卻對你…做了那樣的事」

五條家的暫代當家，鶴丸國永的祖父曾吩咐鶴丸國永：

去找粟田口家的人，幫助他們度過難關

還要把五條家的戒指拿回來，好讓繼承儀式可以順利舉行

謹記，雖說恩情不能忘，但切不可壞了五條家的名聲

於是，鶴丸國永便隻身來到這個城市

他先是派人調查了粟田口家的現況

還沒盤算到下一步，便巧合地與粟田口的當家本人偶遇

「我本不想答應這項差事。我甚至還想，要是粟田口的當家是個爛人，我就吞了那筆錢逍遙快活算了」

鶴丸國永笑着，又漸漸皺起眉頭

「可沒想到遇到的就是你」

「你知道嗎，我們第二次見面的那天，我本來就在那裏」

打算接弟弟放學的一期一振遇到了想對弟弟不利的放債人手下，在教訓了他們一頓之後，不期然地與鶴丸國永相遇了

「本來我是收到了消息，有人想對你的弟弟不利，我還想着暗中結了這事，可結果……」

想起一期一振當時的英姿，鶴丸國永不禁輕笑

「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吧」

「那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把事情告訴我？」

「是啊，為什麼呢？可能是因為我當時無法完全信任你吧」

像是搜尋着回憶，鶴丸國永抬起了頭

「畢竟是爺爺的囑託，我有必要了解粟田口的當家究竟是個怎

樣的人，值不值得我把這筆錢交給他」

畢竟那也算是我的錢呀，他笑了笑

「我本來打算先和你交個朋友，等我確認了之後才把真相告訴你。但……我也不懂是怎麼了，當時看見你那個樣子，一個衝動就吻了你」

他抬手遮着嘴，眼神開始閃爍

「而你…居然回應了我，」

加速的心跳讓他無法暢順呼吸，他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然後，好像一切都已經停不下來了」

鶴丸國永曾以為，那不過是成年人間一場情不自禁的逢場作戲

反正只要趁機把錢交給對方，自己的任務也完滿結束

不僅可以回去覆命，還能繼續過自己無拘無束的生活

可是拿着筆，他發現自己猶豫了

心裏莫名的不願意，不希望就此了結

心緒翻飛之間，支票上的銀碼已經改動

他沒有重寫一張，因為他了解了自己內心的慾望

但罪惡感仍拷問着他的心，即便傷害了一期一振也無暇顧及

自身的醜惡，就像一滴落墨滲進鶴丸國永的心裏

慾望的荊棘攀上了心，漆黑的尖刺深刻了他的血肉：

想要，想得到，想獨佔，把他困在自己的牢籠之中

漸漸橫生的慾念強烈得鶴丸國永不知道鏡中的人究竟是誰

愈是接觸了解，愈是渴望得到，但同時也愈是害怕失去

當發現一期一振想要離開自己時，鶴丸國永很害怕

只能失措地說着可笑的強詞歪理，強硬地佔有那個身體

為的只是讓這場『交易』繼續，讓他繼續只屬於自己

幾近失控的佔有慾傷創了鶴丸國永的心

但在這種瘋狂之中卻又忍不住對他溫柔

彷彿是期盼着，或許一期一振會原諒自己曾對他做過的壞事

也或許…他甚至能接受自己近乎癡狂的愛

但此時，鶴丸國永已顧不上那麼多

比起繼續欺瞞心愛的人，他寧願向一期一振表露自己的陰暗

儘管他已經厭惡着曾經那樣做過的自己

「對不起，我是因為一己私慾才瞞騙了你，」

稍微顫抖的聲線中，是鶴丸國永沉下去的一張臉

「一直以來，那些假借『交易』的名義給你的錢，本來就是你們的，根本不存在什麼買賣關係，都是因為我故意欺騙着你」

看着泫然欲泣的鶴丸國永，一期一振沉吟了半晌

「可以請您抬頭好好看着我嗎？」

抬頭和一期一振對視的，是一雙漸漸發紅的眼睛

美麗的金色眸子盡失往日的神采

鶴丸國永的說辭幾乎都無可考證了

但是，一期一振也早已認清了自己的答案

「嗯，我懂了」

他選擇相信

因為心中無法解釋的感情，也因為他希望相信

就算是站在粟田口家當家的立場，一期一振也不曾見過鶴丸國永做過傷害自己或是弟弟們的事情

既是如此，便可隨心

一期一振本來就不忍懷疑鶴丸國永

「那您現在給我那麼多錢，是怎麼回事？」

即便決定信任，一期一振的心中仍留有疑問

「我想你也不會去問三條家的人，那就當作是你被五條家的人玩弄後的封口費也好，我是這樣想的。反正我已經做了壞事，再被你認為是壞人也無所謂了」

鶴丸國永笑笑，眼中帶着慘然

「那戒指怎麼辦？不打算要了？」

「戒指之後會再派人來拿，到時候只要跟你們好好說明的話，我相信你們會給的，我知道」

「那為什麼還要在那裏等我，現在還要告訴我那麼多？」

面對一期一振連番追問，鶴丸國永深呼吸了一口

「因為我果然還是無法忍耐，」

鶴丸國永眉間的褶皺越褶越深

「我想見你，一期一振」

衝口而出的思念，鶴丸國永長長嘆了口氣

「在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知道已經完了」

鶴丸國永無奈地聳聳肩，放棄般地搖搖頭

「我一定會把一切都告訴你，所以我現在已經無話可說」

「鶴丸國永先生，」

鶴丸國永的心中彷彿等待着宣判

一期一振的聲音就像是在他內心敲響的警鐘

「我從來沒有被玩弄或者被欺騙的感覺」

一期一振的視線裏，帶着認真的情感

「一直以來我都是自願和您『交易』的，無關您的錢從何來，也無關您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如果您說是您一直欺騙我，那我也是一直在利用您」

不論是金錢與情感的支援，抑或是壓力與慾望的消減

「我知道您一直有所隱瞞，但在這層關係上，我本來就沒打算過問。這半年以來，我們不都是這樣各取所需的嗎？」

儘管一期一振從未料到自己最終會深陷其中

但，事情的本質就該如此

「而且，難道您認為只要把事情告訴我，我就會欣然收下這筆錢嗎？這樣您也未免太小看我和粟田口家」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了笑

「作為當家，我很感謝閣下五條家的心意，相信父親也從未想過要五條家報答之事，」

一期一振把裝着支票的信封放在鶴丸國永眼前

「戒指我會還給您的，但這些錢恕我無法接受」

從咖啡廳出來，冬天的風凜冽而蕭瑟

兩人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走着，互相沒一個人說話

寒風吹來，匆忙出門的一期一振不禁打了個寒顫

鶴丸國永看着，卻異於往日地不作反應

兩人沉默着一直走到了車站口，一期一振才開了聲

「戒指的事，之後再約個時間交還給您」

「嗯」

鶴丸國永點點頭，但還是忍不住拉着正要轉身的一期一振

看着愕然的一期一振，鶴丸國永拿下了脖子上的圍巾

「小心不要着涼了」

他輕聲說着，把圍巾掛上了一期一振的脖頸

一期一振的表情漸漸產生了變化

「太卑鄙了」

他輕聲說着，任由回溫的血液湧上，燃亮了心中強忍的情意

「鶴丸國永先生，」

一期一振猛然地抓住了鶴丸國永的手臂

「既然你說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了我，那我也毫無保留地告訴你」

他撥開遮住了嘴唇的圍巾，琥珀色的眼睛直視着鶴丸國永

「那天你要我說喜歡你，我說的都是發自真心的」

發燙的感覺逼他低下了頭，一雙晶瑩的眼睛卻毫不逃避地直視

「鶴丸國永，我喜歡你」

簡單的一句話，一期一振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放下了剛才的理性，他只是作為一個人面對着自己喜歡的人

「一期一振你…不討厭我嗎？」

彷彿不敢相信，鶴丸國永的眼圈竟漸漸發紅

「說過的話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壓抑着聲音裏的顫抖，一期一振硬迫着自己轉身

「所以，你別以為這樣就能結束這場的『交易』，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開始了就無法回……」

才要邁開步子，一期一振已整個人落入鶴丸國永的懷裏

「你喜歡我嗎，一期…」

在一期一振耳邊放輕了聲音，鶴丸國永的臉上似哭卻又笑

「嗯，我喜……唔」

一句話還沒說完，清朗的嗓音便叫更溫柔的吻堵住

指尖輕輕劃過通紅的耳廓，鶴丸國永捧住了一期一振的臉

一期一振也拉着鶴丸國永的手臂，感受着唇上交換的甜蜜

車站前的大街人來人往，兩人就那樣旁若無人地擁吻

彷彿是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

「嗚、哇……等等，鶴……」

還未曾從親吻的醉人中清醒，鶴丸國永已將一期一振整個抱起

「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了，一期」

也不顧對方的小小掙扎，他低頭抵着他的額，柔柔地蹭擦

「我正好也很喜歡你」

看着對方透紅的臉，鶴丸國永笑得像是開出了花

「我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告訴你，我究竟有多麼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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