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自由

　　鏘鋃、鏘鋃──

　　虛弱的少女顫抖著身子，縮在陰暗的監牢裡，只能抱著自己的尾巴勉強取暖。

　　少女自從被抓來這個陌生的地方後，每天的食物就只有一塊麵包和一杯水。

　　由於監牢是建蓋在拍賣場的地底下，因此並沒有良好的通風環境。衛生設備也非常地簡陋，導致細菌容易滋生，被囚禁於此的獸人族們時常生病。

　　好冷……

　　少女緩緩睜開雙眸。在陰暗之中，宛如海藍寶石般閃耀著光芒。

　　──那是狼才有的眼睛。

　　儘管只是虛弱的孩子，但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依舊讓人類感到害怕。

　　這時，鐵門上的小門被打開了，似乎是在確認少女身處的位子。關上小門後，另一個開鎖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0622，出來。」

　　少女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外站著的人類男性。

　　她的反應與其他同樣被囚禁的孩子完全不同。幾乎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來到這裡後，她很清楚一件事。當囚禁自己的鐵門敞開之時，便是自己被當成商品賣出的時候。

　　無論等著自己的是什麼樣的未來，或者自己又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少女都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

　　男子覺得少女的動作過於緩慢，彎下腰拾取拖在地上的鐵鍊，狠勁往外一拽──

　　少女硬生生地撞在地上，並被粗魯地拖行著。直到少女整個人被拖出來後，男子用蠻力強迫少女站起來。

　　她身上僅穿著單薄的破布，勉強遮住少女的重要部位。生鏽的手銬和腳鐐束縛著少女的四肢。也因多次反覆的拉扯、摩擦，導致手腕、腳腕有著瘀青和新舊的血痕。

　　身體的左側因剛剛在地上遭到無情的拖行，而有些滲血。但少女也只是靜靜地等待著男子接下來的命令。

　　「看到妳這副死樣子，就讓我感到噁心！」

　　「妳真該慶幸自己還有商品的價值。」

　　「這次願意花大筆金錢買下妳的，是我們的老主顧，也是最容易弄壞『玩具』的客人。」

　　「據傳言，他的手段十分殘忍，就算是乖巧的奴隸，也會被他活生生虐待致死呢。」

　　「但我想……妳應該沒那麼容易就會壞掉，所以我就向他推薦了妳。」

　　少女並沒有回應他的話，甚至根本沒在注意聽。

　　男子原本以為說出殘酷的真相能夠讓她有些反應，卻依舊換來了無趣。

　　「妳有沒有搞清楚自己接下來的下場？」

　　一氣之下，男子左手緊抓著少女的頭髮，直接將少女壓制在牆壁上。

　　從囚禁在這裡開始，少女就遭受到各種粗暴的對待。但每個對她動粗的人，都無法從她身上獲得滿足感。

　　──疼痛，從未讓她吭聲過。

　　甚至讓人一度懷疑少女的聲帶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除此之外，少女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就算是難以忍受的疼痛，也只是讓少女些微皺眉而已。

　　男子的視線緩緩向下移動，手也開始在少女的身上不安分了起來。

　　這時，一聲巨響，建築物開始劇烈搖晃。

　　「怎、怎麼回事！」

　　男子抬頭張望著，同時也鬆開了自己的獵物。

　　少女抓緊機會，雙腳用力往男子的方向一躍，張嘴咬住男子的脖子。

　　鮮血從傷處流下，但少女的咬合力卻不足以造成太大的威脅。

　　男子立即抓住了少女的後腦勺，用蠻力把少女從自己身上扯下。

　　見到自己少許的皮肉掛在少女的嘴邊，男子的理智瞬間斷裂。

　　男子高舉著少女，再狠狠往地面一砸──

　　溫熱的鮮血四濺，立即染紅了男子的手。

　　女子發覺自己的意識逐漸模糊，也慢慢失去了抵抗。

　　男子為了確保她能夠保持清楚的意識，轉而抓住少女纖細的左手，直接肘擊關節處──

　　骨頭頓時發出了令人寒慄的哀號聲。

　　「唔──！」

　　少女神情痛苦的顫抖著，依舊咬牙忍耐著手臂上的疼痛。

　　「終於有反應了啊！」

　　雖然少女的反應並沒有一般人來的強烈，但這一絲的變化，已經引起了男子的嗜虐心。

　　虛弱的少女又怎麼可能敵的過成年的男性？

　　『喂，貝雷絲。還不快點站起來。』

　　狼之少女──貝雷絲，狼狽地抬頭看向了站在自己眼前的狼族男子。

　　一段回憶如同影像般，在貝雷絲的眼前播放著。

　　那是在厄狼村的冬天所發生的事。

　　凜冽的寒風侵蝕著貝雷絲幼小的身軀，儘管臉上面無表情，卻還是無法抵擋身體帶來抗議的顫抖。

　　走在貝雷絲前方的狼族男子，則是貝雷絲的父親，傑拉爾特。

　　貝雷絲手中的木劍掉落在雪面，她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顫抖且不斷刺痛的雙手。

　　直到傑拉爾特碩大的身影蓋住貝雷絲，才讓她回過神來，趕緊彎下腰拾取木劍。

　　『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就算狼狽的趴在地上，就算失去了手腳，也要握緊自己的武器。』

　　貝雷絲才剛握緊木劍，傑拉爾特的拳頭就朝貝雷絲的方向而來。

　　她立即向傑拉爾特的下方滑過，準備起身反擊時，卻因為不小心踩在了冰上，直接摔在了地面。

　　短暫失去目標的貝雷絲，直接被傑拉爾特壓在地面，無法動彈。

　　『除了專注在目標身上之外，同時還要注意周遭的環境。』

　　『真正的敵人……是不會給妳思考的時間的。』

　　傑拉爾特鬆開貝雷絲後，重新拉開兩人的距離，並示意著貝雷絲繼續向自己發動攻擊。

　　他對待貝雷絲的方式過度嚴苛，彷彿不像是自己親生的孩子。為此，鄰居們也時常關心他們家庭的狀況。

　　而傑拉爾特這次刻意來到遠離村子的地方，就是為了提升往常的訓練等級，試圖讓貝雷絲在這種嚴酷的環境下保持著以往的水準。

　　由於貝雷絲從未有任何一句怨言或是落淚，這讓傑拉爾特充滿了罪惡感。

　　他多麼希望貝雷絲能夠像一般的孩子一樣，過著幸福的童年長大。

　　但……在時間無情的流逝之下，傑拉爾特不得不這麼做。

　　這時，回憶中的傑拉爾特突然半跪在貝雷絲面前，用那雙帶有厚繭的手，一如往常地揉著貝雷絲的頭。

　　『妳永遠都是令我驕傲的孩子。』

　　那令她懷念的聲音與不應該存在的溫度，震撼著貝雷絲的胸口，彷彿有股力量想要撕裂這副嬌小的身軀。

　　貝雷絲咬緊牙關，試圖控制著身體裡的灼熱。倘若意識有任何一絲飄移，恐怕自己就會被這股力量徹底吞噬掉。

　　漸漸地，力量讓貝雷絲身上的毛色與雙眸，瞬間轉為散發光芒的亮綠色。短小的爪子與犬齒變得更加鋒利。

　　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充斥著貝雷絲小小的身軀。男子所造成的傷勢，正緩緩地癒合。

　　「難道是……『狂暴化』？』

　　當男子意識到事情不妙時，『狂暴化』的力量讓貝雷絲撐起了身體，使她抓住一絲希望，直接踢向男子的腹部──

　　男子一臉錯愕的飛到空中。同時，貝雷絲的身影也消失在男子的眼前。

　　『狂暴化』讓貝雷絲的身體充滿了超越自己的爆發性力量。原本只是想跳上去追擊，卻因為沒有掌握好力量，導致她跳過了頭。

　　貝雷絲及時反應過來，利用天花板反跳向男子寬厚的背部。

　　「呃啊──！」

　　男子被迫提前落地。貝雷絲趁機運用手上的鐵鍊緊緊勒住男子的脖子。

　　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裡，男子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在脖子發出清脆的聲響後，男子徹底失去掙扎。

　　──這是貝雷絲首次動手殺人。

　　貝雷絲垂下眼眸，用手背擦拭著自己沾血的嘴，心裡湧起一股極度厭惡的感受。

　　這時，貝雷絲豎起了耳朵，聆聽著逐漸靠近的大量腳步聲。

　　貝雷絲拖著腳鐐走在長廊上，雖然狼族的嗅覺沒有犬族來得靈敏，但也不遜色。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貝雷絲發現人類的臭味逐漸變少。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自己更不喜歡的腥臭味。

　　途中並沒有什麼阻礙，貝雷絲很快就來到了久違的地面。

　　放眼望去，幾乎都是穿著鎧甲的獸人族。而他們正是這次騷動的主要原因，也是給予貝雷絲希望的人。

　　或許是因為貝雷絲正處於『狂暴化』的關係，原本吵雜的環境瞬間轉為寂靜。獸人族們帶著畏懼的眼光看向貝雷絲。

　　武裝的獸人族握緊手上的武器，就怕貝雷絲失去控制，墮落成『狂獸』。

　　貝雷絲腳鐐拖行的聲音十分刺耳、沉重。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抵達門口，才讓氣氛稍微緩和些。

　　灰濛濛的天空緩緩飄落著一點點雪白。

　　對於僅穿單薄衣物的人來說，正常會選擇回到溫暖的室內。但貝雷絲卻毫無猶豫地光腳踏在雪地上，一步接著一步……

　　寒風無情地吹襲著弱小的身軀，身上的血也漸漸地凝固了。

　　腳底傳來的陣陣刺痛，讓貝雷絲停下了腳步。

　　貝雷絲身上的的亮綠色漸漸褪回了原本的深色。

　　這時，一股強烈的暈眩感襲向了貝雷絲。她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支撐，但最終還是招架不住『狂暴化』褪去後所帶來的影響。

　　◇　◇　◇

　　晨曦照入寢室，喚醒了正在床上休息的貝雷絲。

　　她微微睜開雙眼，望著陌生的天花板。

　　──這裡是哪裡？

　　貝雷絲輕揉著眼，感覺身體沉重的像塊石頭。

　　由於窗戶沒有關上，外面飄散著貝雷絲許久未聞過的……食物的香氣。

　　這時，肚子咕嚕嚕地叫著。

　　貝雷絲面無表情地摸著肚子，望著飄來食物香氣的窗口。

　　腳剛落地，貝雷絲注意身上原本的奴隸衣物已經換成樸素的連身睡衣。

　　原本想靠近窗戶的貝雷絲，似乎注意到了什麼，耳朵頓時抖動了兩下。

　　不久，房門響起了敲門聲，並伴隨著一個帶有詭異腔調的女性聲音。

　　「我進來了。」

　　貝雷絲並沒有回應，而是轉頭冷冷地望著門口的方向。

　　一名貓族女子端著還冒著熱煙的湯走了進來，並放在床邊的桌子上。

　　「妳終於醒了。」

　　「我知道『幽冥之刻』的待遇可不好。妳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對了，妳肚子應該很餓吧？如果這邊不夠的話，我等會再去端過來。」

　　貝雷絲依舊只是站在窗口看著她。眼中雖然看不出有任何的慾望，但卻能感受到強烈的生存意志。

　　「啊……失禮了。我叫鈴音，是聖托斯小鎮的負責人。」

　　「聖托斯小鎮是隸屬於獸人族的小鎮。不要看小鎮規模不大，該有的東西還是有的。」

　　「妳一定有很多想問的事，詳情等會再說吧。妳先喝點熱湯暖暖身子，我再去拿一些食物過來。」

　　還沒等貝雷絲做出反應，鈴音就已經離開了房間。

　　貝雷絲走到床邊，端起那碗熱湯，肚子再次咕嚕嚕地響起。

　　她湊近碗前，用鼻子嗅了嗅味道，隨後將熱湯迅速吞進肚子裡。

　　雖然湯還冒著熱煙，但實際的溫度並沒有看起來的高，所以貝雷絲才能一口接著一口的喝下肚。

　　當貝雷絲放下木碗時，房門再一次地打開。這次，鈴音端著烤肉、麵包、少許蔬食和甜點。

　　「份量可能多了點，畢竟我不太清楚妳的喜好……啊，妳已經喝完湯了？」

　　鈴音將新的餐點遞給貝雷絲後，將裝湯的木碗收回。

　　「謝謝。」

　　「不用道謝，只是小事而已。」

　　鈴音看著貝雷絲面無表情地吃著盤中食物，動作十分迅速，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般的小孩子會有的行為。

　　「對了，妳有不喜歡吃的食物嗎？」

　　「沒有。」

　　「這樣啊……我還以為小孩子都很挑食呢。」

　　「挑食，就沒東西吃。」

　　「也是啊……畢竟『幽冥之刻』只把獸人族當賺錢的道具來看。如果倒下了，再抓就有了……」

　　貝雷絲頓時停下動作，抬頭望著鈴音，面露疑惑。

　　「啊……『幽冥之刻』是專門抓捕獸人族的奴隸集團。他們行事冷血、殘暴，完全不把獸人族當作生命看待。」

　　「而我們就是在厄狼村附近的『幽冥之刻』據點找到妳的。」

　　「聽士兵們說，妳是依靠『狂暴化』才逃出來的。」

　　「嗯……『狂暴化』是獸人族特有的能力。同時也是一把極度危險的雙面刃。倘若控制不好，使用者便會陷入血海之中，墮落成人們所說的『狂獸』。」

　　「妳這個年紀能夠使用『狂暴化』是極少數的案例。但如果太過依賴這份力量，妳遲早也會步上『狂獸』的後塵。」

　　貝雷絲繼續低頭進食，但腦中卻回想起當初使用『狂暴化』的感覺。

　　是傑拉爾特救了自己一命，倘若那時沒有看到幻覺，自己或許就……

　　「我知道現在提起這件事不太適合。妳的父親……是傑拉爾特吧？」

　　聽到熟悉的名字，貝雷絲耳朵立即豎起。猶豫了一會後，答道：

　　「嗯。」

　　「我這裡有傑拉爾特給妳的包裹，是在厄狼村悲劇發生之前收到的。」

　　貝雷絲放下餐盤，從鈴音手中接過包裹。

　　拆開後，裡面放著一把短劍與一封信。

　　貝雷絲先將短劍放到一旁，隨後打開了信封。

　　『孩子，當妳看到這封信的時候，就代表我擔心的事發生了。』

　　『厄狼村所發生的事，跟妳沒有任何的關係。』

　　『我不希望妳背負著我的死走向未來。也不希望妳去做復仇之類的愚蠢舉動。』

　　『還有一點希望妳能夠牢記。無論別人說了什麼……貝雷絲，妳永遠都是令我驕傲的孩子。』

　　『──傑拉爾特。』

　　簡短的幾行字，成了傑拉爾特的遺囑。

　　貝雷絲面無表情地緊緊握著那封信，雙手略有一絲顫抖。

　　「貝雷絲，我很遺憾發生了這些事……」

　　貝雷絲抬頭，重新拿起剛剛吃了一半的食物。

　　鈴音原本以為貝雷絲會因為親人的離世而落淚，卻沒想到貝雷絲臉上的表情依舊沒有染上任何的情緒。

　　這孩子……難道沒有感情嗎？

　　鈴音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但貝雷絲從剛剛開始就再也沒有將頭轉過來，這也讓鈴音的略鬆一口氣。

　　待貝雷絲吃完後，鈴音從口袋拿出手帕，替貝雷絲擦嘴。

　　「貝雷絲，妳之後打算怎麼辦？」

　　「？」

　　「如果沒有任何想法的話，要不要先待在聖托斯？這樣我也比較好照顧妳。」

　　「為什麼？」

　　「呃……？」

　　鈴音疑惑的看著貝雷絲，一時之間沒有意識到貝雷絲的意思，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因為妳父親曾經救過我，所以我想……既然沒機會報恩了，那不如將這個恩情還給他的孩子。」

　　「妳認識傑拉爾特？」

　　「『壞刃』傑拉爾特，他曾經是魔族的奴隸，但他的毅力使他率領著來自世界各地的種族，推翻了魔都。他堅強、有領導力、機智，並且是獸人族的英雄。」

　　「那段期間，傑拉爾特還解放了不少被魔族抓走的人。有的成為了戰力，有的協助重建村莊。」

　　「雖然現在魔族大勢已去，但還是存在著威脅。」

　　「哎呀，看來我扯太遠了。總而言之，妳就先在這裡住下吧。有什麼需要就直接跟我說，不用客氣。」　　

　　鈴音伸手撫摸她的頭，而貝雷絲的耳朵也下意識的塌平。

　　叩叩──

　　「鈴音大人，會議的時間到了。」

　　「我現在就過去。」

　　鈴音起身離開。推開房門時，貝雷絲看見門外站著一名虎族男子。

　　貝雷絲的視線停留在他身上好一會。因為他的體格偏向瘦高，而且是黑底白紋的毛色。貝雷絲從未見過該樣貌的虎族。

　　察覺到貝雷絲的視線，兩人同時回頭，望向貝雷絲。

　　「他是我的副手，也是現任虎族首領的次子，叫作瑪爾斯。」

　　「鈴音大人，這孩子是怎麼回事？」

　　「她是傑拉爾特的──」

　　「我不是說這個。您不是已經答應過，不會再──」

　　「對了，貝雷絲。如果臨時有事找不到我，妳也可以找瑪爾斯，他很樂意幫忙的。」

　　「喂，您難道忘了……我最討厭小孩子了嗎？」

　　「好啦好啦。」

　　鈴音一邊笑著向貝雷絲道別，一邊推著正在向她抱怨的瑪爾斯。

　　貝雷絲目送他們離開後，靜靜地望著前方的牆壁沉思了一會。

　　待腳步聲確實遠離，貝雷絲把剛剛的信翻到背面。嘀咕了幾句後，紙上突然浮出一行散發著藍光的字──

　　『小心赤色獠牙。』

　　────── Tb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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