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遗迹保存得非常完好。这是苏玲珑对这里的第一印象。

　　进入大门之后，周围迅速变暗，不过脚下的硬质灰石路面很是平整，不像其他的遗迹那般碎裂成尘，看起来甚至可以容好几驾马车并辔。在这多雨多雾的巫山深处，这座遗迹竟至今未见倾颓之意，实在是令苏玲珑难以想象。

　　这遗迹保存的如此完好，规模又如此巨大，龙神帝他们却可以解决其中的种种危险，将其开发成自己的据点……苏玲珑惊叹之余，对古龙的能力也有了全新的认知。

　　苏玲珑和鸟儿跟着暗胧走了一阵，便转入一段回旋楼梯，不断向地下深入。这楼梯被一盏盏萤石灯照亮，昏暗的光芒也就是勉强能够看清楼梯台阶的程度。隔着墙壁偶尔能听到些许声响，更多的时候便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通道越走越深，灯光也越来越暗，直到最后双目几乎不能视物，暗胧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

　　说着便转动墙上的扳手，墙壁内发出金属摩擦的吱呀声，随后向一侧滑开，露出一道窄窄的暗门。两人跟着暗胧走了进去，又打开了一道机关，才进入了一个房间里。

　　“你回来了？”东方玉正在埋头看文书，听到暗门的声音，便抬起头来看向暗胧，随即注意到了她背后的人。

　　而苏玲珑也是一怔，他是第一次看到古龙的真容，第一次见到这个曾经统治着一个庞大部落的传奇人物。

　　东方玉头上生着一对洁白的鹿角，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似乎自身也在荧荧闪光。一对灿金色的眸子嵌在狭长的眼中，瞳孔竖起，宛如蛇一般透着危险和警觉。她的容貌比起出众夺目，更应该说雍容庄严，宛如佛面，令人不敢直视。似乎是因为房间内只有自己一人，她并没有做任何装扮，仅着一袭素白的襦裙，连乌黑的长发都只是随手一挽，披在背后。而她的下半身，是整齐盘起的长尾，没有双腿，也看不到趾爪。上面覆着青玉般的鳞片，一眼望去颇觉柔和温润。

　　只是……苏玲珑眼尖，看到了几处陈伤。那里的鳞片似乎曾被击穿，粉碎，至今仍未彻底恢复，乱糟糟的挤在一起。

　　“咳……”东方玉感受到苏玲珑的视线，长尾扭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把伤处藏起来，“暗胧，朕记得你说只带一个人来的。”

　　“这丫头在这边徘徊了好几天了。”暗胧抬起下巴乜了鸟儿一眼，说道，“就当他们是一起的吧。”

　　“哼。”鸟儿扶了一下背后的长刀，目光警觉地四处打量着。暗胧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靠在拱门上，一言不发地守住了背后方向。

　　“是吗？”东方玉合上文书，敲了敲笔杆，眯起眼睛说道，“那就说说吧，从你是谁开始。”

　　“夜行者苏玲珑，见过陛下。”苏玲珑并未行叩首礼，只是双掌交叠微微躬身，不卑不亢。即便古龙地位尊崇，夜行者也不必对古龙施礼，他们本就是古龙的影子。

　　“夜行者？”出乎苏玲珑的意料，东方玉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个词全然陌生，“朕的眼目遍及神州，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个种族，或者什么与之相关的门派势力。说清你究竟从何而来。若我满意，可饶你大不敬之罪。”

　　苏玲珑心中疑惑，不敢妄言，思索片刻才抬起头说道：“一百六十七年前，我的祖先收到先帝的命令，要求我们镇守在横断山脉深处，守护一处遗迹不受打扰。如无古龙至尊亲命，永不现世。我们便一直镇守到十年前，期间与外界并无交流。如若先帝未曾提及，陛下没听说过我们倒也是情理之中。”

　　“是么。”东方玉轻轻敲打着桌面，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可语气却陡然转为森然冰冷，“你搬出先帝的名义，可知道古龙之间存在着记忆传承？我知道父王的经历过的所有事迹，知道他的每一项决定。你若是父王的部下，又受过父王的命令，为何朕……却毫不知晓？”

　　“……我不知道。”苏玲珑也是眉头一皱。古龙之间的记忆传承从未被任何人提及，恐怕是古龙一族最大的秘密。现在东方玉直接告知自己，可不是什么信任之词，下一步再说错话令她生疑，恐怕迎面而来的就是断头之厄。他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若陛下对我的身份产生怀疑，请看这个。”

　　说罢，苏玲珑在眼睛上轻轻抹过，咒印舒展，那一对夜空般深蓝的眼眸顿时染上一抹金色，虽不及古龙的金瞳般灿烂，却有着同样的神圣气息。

　　东方玉敲打桌面的笔杆顿时停止，眯起的细长眼眸睁得滚圆，仿佛看见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事物。苏玲珑方才施展的，是一种用龙文记录下来的咒术，其名为“灵光”。这咒术能短暂地令其他咒术摆脱施术者自身以太的限制，转而利用天地间的以太，威力倍增。但由于其属于龙文咒术，如果没有古龙亲自授予知识，即使有人意外获得了这个咒术的记载，也会因为看不懂上面的龙文而无法学习。无论是从父亲那传承来的记忆，还是神州目前为止所有的记载里，东方玉都无法找到除开古龙之外，还能看得懂、会使用龙文咒术的人。

　　龙文是一种神奇的语言。它由古龙的利爪尖牙刻成，完全不同于神州的任何其他文字，其含义也大多只可意会，言传反失其真。龙文的每一个字形都包含着多重含义，这些含义又蕴含在不同的情绪之中，如果无法理解每个文字内蕴的情绪，即便博闻强识，通晓字形的所有含义，也无法解出语义来。

　　但相反的是，只要拥有古龙的血脉，便能感受到文字中所蕴含的情绪，自内心深处产生强烈的共鸣。即使这个人没有学习过任何字形对应的含义，也能凭借情绪的变化来解读语句，甚至理解整篇龙文的内容——从这个角度来说，龙文与其说是一种文字，其特质反倒更类于咒术，又或者，龙文本身即是咒术。

　　至于龙文咒术，这种利用特殊的咒印才能表达的法术，受到这一特性的影响更为强烈。龙文咒术的咒印并非如一般咒术那样刻画以太运行的轨迹纹路，而是直接复写龙文。对于无法理解含义的人而言，即便复写千次万次，也绝不可能施展成功。

　　所以，眼前的这个少年，虽然看起来是普通的猫科妖族，但身体里却有着古龙的血脉？东方玉不敢相信这个结论，可苏玲珑眼中的那一抹金色却真真切切地告诉她，他的确与古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那抹金色只维持了短短一息时间，便消散了。苏玲珑的双眼重新回到正常的颜色，仍然望向东方玉，仿佛在问：现在陛下相信了吗？

　　“朕明白了。”东方玉长出一口气，重新坐好，语气略微缓和下来，“难怪暗胧一心要保你……话说回来，你的族人们呢？你又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

　　“回陛下，夜行者一族的所有人都在您面前了。”

　　“什么？”东方玉一下子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

　　苏玲珑目光低垂，缓缓说道：“我的族人已被云秦戮灭……我是仅剩下来的，唯一一位夜行者。”

　　不远处暗胧身子微颤，那些累累白骨、倾墙圮瓦历历在目，心中忽地一股激痛，仿佛被什么深深地攫住一般。

　　“……朕明白了。”东方玉点点头，“难怪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你来这里的目的是刺杀云秦王，给族人报仇，是吗？可你的行动却与我们的计划产生了冲突——你可知道，云秦王后来怎么样了？”

　　苏玲珑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的那个咒术威力巨大，足以将云秦王炸成飞灰，但……”东方玉敲了敲桌子，语气十分严肃，“你太轻敌。近日我接获线报，云秦王并未身亡。当时他的身上有两道惜别符咒，你的技巧很不错，知道破除符咒再出杀招。但是你用尽全力的一击，也只破去了第二道惜别，却没能把他杀死。”

　　“两道？”苏玲珑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

　　相同功能的符咒只能设下一道，对道法稍有理解的人都知道这个常识，连设两道惜别符咒的说法他在之前也从未听闻。但东方玉似乎对此并不意外：“我也很难想象他如何做到设下两层‘惜别’，还能在那种大威力的攻击下让它发挥作用，但我不得不防。所以我命暗胧在溪雨谷里布置了禁制阵法，可以令所有道法和咒术失去作用。”

　　说到这里，东方玉不由得叹了口气：“本来，只要云秦王再向前走一点，我们就可以启动阵法，把云秦王困在里面，再一举擒获。可你正好就在阵法外发动了突袭——而正是因为你的提前出手，直接导致了我们的计划全部流产。”

　　说到这里，东方玉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苏玲珑，眼眸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怒意和杀气，“如今云秦已调集最近的虎雄军向巫山开拔，准备彻底扫荡整座巫山。你这个破坏大计，令我们陷入危险的罪人，打算用什么方法来谢罪？！”

　　东方玉这般说着，周身气势轰然爆发，巨大的身形宛如泰山压顶，几乎要将苏玲珑碾碎！一旁的鸟儿反手握住刀柄，眼睛紧盯着东方玉，而身后的暗胧也站直了身体，周身气息锁定鸟儿，指尖闪烁起以太的辉光。不大的书房里顿时剑拔弩张，恶战一触即发！

　　“不……”苏玲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竟是不敢去迎接东方玉的目光。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对自己的身手过于自信，却忽略了云秦王与他过去刺杀的目标都不相同。

　　曾经战胜妖族诸多部落，一统天下的人，怎么可能轻易便被刺杀！

　　但正是这种盲目的自信，让他彻底搞砸了这次赌上性命的行动。

　　“他能帮你刺杀虎雄军的将军。”

　　正在苏玲珑不知所措的时候，暗胧走了过来。鸟儿正要去拔刀，却见暗胧身影一飘便绕开了她，来到了少年身边。室内险之又险的平衡倏地被破，鸟儿背后秋泓乍现，却见暗胧已把手按在苏玲珑肩上，顿时止住动作，不敢稍动。

　　天平的失衡不过一瞬，局势却已大不相同。苏玲珑还在兀自懊悔失神，暗胧却已居中分开二人，鸟儿的刀将拔未拔，既恐收刀后二人均落下风，又恐拔刀之后无法格杀暗胧将苏玲珑救下，只能维持着这个尴尬的姿势。暗胧淡淡扫了鸟儿一眼，转头看向东方玉说道：“将军一死，他们必将被拖延一段时间。只要我们能争取到十天时间，我就能完成整座山谷的隐匿，使之彻底消失在云秦的视野里，待到时机成熟，再发动反击！”

　　苏玲珑回过神来，思考过计划的可能性后，把手背到身后，伸出手指对鸟儿摇了摇，压下了她的动作，说道：“如果要去刺杀云秦的人，我定当竭尽全力，这也是我的复仇。请陛下下令吧。”

　　东方玉沉默不语，看向暗胧的眼神中充满无奈。片刻之后，她坐了回去，挥了挥手：“按你说的来吧。如今也只能先这样做了。今后的事容我再想想，你们……出去吧。”

　　“是。”暗胧点点头，拉着苏玲珑离开了房间。鸟儿看也不看东方玉一眼，立即收刀跟了上去。

　　——————————————————

　　暗门重新关上，与墙壁融为一体。暗胧把机关恢复原位，回头看向苏玲珑，叹道：“这些年你受苦了。”

　　“没能刺杀云秦王，受苦又有什么意义……”苏玲珑耷拉着耳朵，“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云秦王会用这种方法……可恶！”

　　灭族的仇恨刻骨铭心。十年来他付出无数心血修炼武功，都是为了刺杀这件事的背后主谋——云秦王。

　　而这一次刺杀，即使无影团明确表示了反对，他也依旧坚持前来。赌上自己的性命，舍弃了一切去刺杀云秦王，却落得这样的结局。一想到这次失败后，下次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到来，苏玲珑便觉得颇为绝望。而他所背负的那些仇恨和责任，也显得愈发沉重。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两人各自的心情都十分复杂，竟是无话可说。

　　“罢了，不说这些了。”苏玲珑知道这样沉寂下去并无好处，便强迫自己集中在方才应下的事上，“暗胧大人，我先去做些准备，请问我的那些装备都在哪里？”

　　暗胧似乎还在在意着夜行者覆灭的事情，闻言竟是一愣：“哦……我稍后让寻落柔给你送去。”

　　苏玲珑点头道：“也好。除了装备之外，我还希望能得到一些具体的情报，比如云秦军队主力驻扎在何处，人数大约有多少，以及领队者是谁之类。这样我可以做个具体的计划出来。”

　　“那些线报今日刚刚送到，稍后我亲自和你说。”暗胧摆手道，“你先出去吧，来时的路还记得吧？”

　　“记得。那……在下先告退了。”

　　苏玲珑拱手一揖，便沿着暗道向前走去。背后的暗门打开又关上，鸟儿向后瞥视一眼，快步靠到苏玲珑身边，低声道：“准备走吧？”

　　“不……”出乎鸟儿意料的是，苏玲珑竟然摇头，说道，“答应了他们的事，总得做完再走。”

　　“做完你就走不了了！”鸟儿没好气地敲了他一记，“你没看他们那个眼神？！而且你这是要去刺杀云秦将军诶！你之前最多也就杀了一个千夫长吧？”

　　“不都是潜入进去一刀的事吗……”苏玲珑捂着脑袋颇为委屈地回道。

　　“将军出征，你说侦查道法会不会很齐全？！”鸟儿气得想再给他一记爆栗，“三百丈方圆的侦查道法一铺，你告诉我你怎么潜行进去？”

　　“那……总得想办法嘛……”

　　“想你个（北疆粗口）！”鸟儿没好气地揪了一把他的耳朵，又轻轻揉了揉，“唉……算了，你就这破性子，迟早有一天我得给你害死！”

　　“我哪敢……”苏玲珑扁着嘴一脸委屈，“鸟儿姐明明可以不来的……”

　　“我不来？我不来你就死定了！”鸟儿剜了他一眼，恨不得把他手脚打断拖回去，可惜周遭太暗，这个动作似乎并没有被苏玲珑察觉，“回去收拾你的装备去，我等会先去侦查一圈，回来一起商量计划吧。”

　　————————————————

　　“你去确认的事情，就是夜行者和古龙的关系？”东方玉把批好的文书放在一边，轻轻伸了个懒腰，向着对面的人发问。

　　“还有他们是如何覆灭、为何覆灭的。”暗胧说道，“以及云秦是怎么找到夜行者的……那座山谷中还有很多疑点要查，待这边暂时击退云秦之后，我还得再去一趟。青泫回来了没？”

　　“夜行者到底是怎么来的？”东方玉没有接下暗胧的问题，而是抬起头，看着暗胧，“我们都从父皇那边继承了记忆，我知道从神话时代到现在为止一千五百年的所有事情，但我从不知道有夜行者这个种族，更不要说他们是接受父皇的命令了。暗胧，你跟我说明白，这个夜行者到底从何而来？与你有什么样的关系？我到底能不能相信他？”

　　“……你可以信任他，甚至可以说，想解除现在的困境，除了我，你能依靠的只有他。”暗胧迎上东方玉的目光，说道，“至于夜行者的来历……我还不能给你一个交代，但云秦也是那孩子的仇敌，他定会为了击退云秦竭尽全力，这一点可以善加利用。此外，他的能力你无需质疑……

　　“因为夜行者就是古龙的影子，是最完美，最强大的兵器！”

　　————————————————

　　“给，你的东西都在这了。”寻落柔抱来一个包裹，放在了苏玲珑面前，“我都叫人帮你洗净补好啦！这些东西还真是复杂，都是从哪弄来的呀？”

　　“秘密。”苏玲珑拆开包裹，把里面的装备一件件拿出来，清点有没有遗漏。这些装备可是他赖以生存的关键，可经不起丝毫损失。

　　“你的秘密可真多。”寻落柔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苏玲珑没管她，把包裹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清点无误后，便脱去外衣，开始换上自己的装备。

　　“哎，你脱衣服怎么也不说一声啊！”寻落柔连忙捂着眼睛，转过身去撇嘴道，“一点都不避嫌吗你！”

　　“你给我治伤的时候不是早就看过了？”苏玲珑毫不在意，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已经套上了他的刺客外衣。

　　这外衣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主要面料是染成暗蓝色的亚麻。除开十分合身舒适外，在关节和要害部位都以鲨鱼皮加强，内衬金属丝编织的防护层，寻常刀剑根本砍不穿。外衣的下摆处还专门设计了供尾巴伸展出来的开口，既提高了舒适度，也便于发挥尾巴保持平衡的优势，令苏玲珑的轻功身法如虎添翼。

　　“那时候不一样！”寻落柔待身后的声音稍停，才转回来，拿起一件面纱，“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

　　“别乱动那个！”苏玲珑见状连忙抢了过来，细细抚平，将两侧的扣环挂在了领子上，面纱便如丝巾一般垂在颈前，像是一件美丽的饰品——那件面纱通体呈淡紫色，纤薄光滑，宛如极光般缥缈，用料极为华丽细腻，上面用金线刺绣着的星宿符号更为其平添了几分神秘色彩，她可是非常喜欢。

　　“有什么不能看的嘛！”寻落柔不高兴地撇撇嘴。女孩子对这种精致美丽的饰物都没什么抵抗力，当时拿到的时候她便把玩过很久，只是一直弄不清这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罢了。面纱上看不出任何咒术或者巫术的刻印，似乎只是为了好看而已。看到苏玲珑这么宝贝这个面纱，她的好奇心更甚，一定要问个究竟才肯罢休。

　　“好吧，我就告诉你好了……”苏玲珑被她吵得头疼，无奈地说道，“这是我们夜行者的宝物。至于作用嘛……你看。”

　　他把面纱蒙在脸上，眼睛之下的面容立刻消失不见，那薄薄一层面纱明明可以轻易看透，此刻却让苏玲珑整个人都显得飘渺起来——若不是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寻落柔根本感觉不到他的任何气息，连他的身体都显得模糊难辨。

　　“除开隐匿气息，这面纱还可以配合一个咒术，让我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苏玲珑一边说着，一边在面纱上轻轻一抹，他的身影刹那间变成一片透明，寻落柔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任何动静，房间里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这才是夜行者引以为傲的终极隐匿技巧。如果没有预先准备，谁能察觉到这样一个全身透明、连气息和声音都无法感知的人从自己面前经过？苏玲珑正是凭着这个面纱完成众多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步步成为了无影团的核心之一。

　　在苏玲珑解下面纱后，身影便再次出现。他没有去管寻落柔一脸惊讶的表情，径自扣上腰带，把影牙插进腰带上的刀鞘，随后按动机关，刀鞘转了半圈，滑到背后，横着嵌进凹槽中，几乎与腰带融为一体。他紧接着转身穿上短裤和黑色天鹅绒制成的束腿长袜，再套上短靴，整个人的气质顿时一变，缥缈中透出些许刀锋般的杀气，仿佛化身为一把利刃。

　　而包裹里还剩下三件装备——一个半尺多长的铁盒，一小盒短弩箭，以及两把狭长的薄刃飞刀。

　　“这个东西又是什么？”寻落柔指着铁块问道。

　　“那是神机弩，应该算是常见的暗器吧？”苏玲珑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由觉得她见识实在有些浅薄。这神机弩出自玄机门之手，小巧轻便，平时便以长条铁盒的形式存放，只需自中间折开，便可填入两枚短弩箭，合上后按下扳机就能射出弩箭。若是提前准备好，危急时拔出即可发射，极为便利。以微型能水晶驱动的弩箭在二十步之内足以洞穿云秦制式轻骑兵甲，近距离威胁极大，因此不止是刺客爱用，很多雇佣兵和保镖、甚至行商走客都会备着一把——虽然神机弩价格昂贵，而且被云秦列为管制兵器，缺乏公开购买的渠道，往往要七八十枚银圆才能购得一具，却也是有能力的人竞相购买的东西，在神州也不算非常少见。

　　“没见过……”寻落柔摇了摇头，“我哪里见过你们刺客用的东西啊！”

　　“下次再给你看吧。”苏玲珑收起神机弩，将飞刀纳入袖中，说道，“有人来了。”

　　“啊，暗胧大人！”寻落柔急忙回头施礼，目光落在暗胧身边的人时，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暗胧淡淡点头，用眼神示意她先出去。鸟儿则直接无视了寻落柔，自背后解下那把几乎与她等高的修长长刀，自顾自地倒水喝了起来。她身上有些薄汗，额头上亦见水迹，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高速飞行。喝罢了水，鸟儿立刻抓来一张地图，拿起炭笔飞速写画，不一会便绘出一张草图，思索片刻后又在一角标出了正北方，然后才拉过凳子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水。

　　待寻落柔退出去后，暗胧关上房门，问道：“装备都在吧？”

　　“都在。多谢大人代为照看。”苏玲珑揖道。

　　“对我就没必要称大人了，直呼我名字就好。”暗胧摆摆手，走到鸟儿刚刚画的草图前，仔细观察起来。绘制地形简图和布局图算是无影团刺客的基本能力，几乎每个人都会，不过能做到这样细节极为到位、比例极为准确，几乎与正式测绘地图无异的，整个无影团还只有鸟儿一个。暗胧仔细看着鸟儿画出的草图，带着些许惊讶看向对方，结果正好对上一个挑衅般的眼神。

　　“在下不敢，还是称您为前辈吧。”苏玲珑匆忙行了一礼。暗胧身居高位，又对他有救命之恩，即便之前闹过矛盾，他也不敢直接以姓名相称。

　　暗胧并未对此继续表示什么，招手让他过来，指着地图说道：“方才她前去仔细侦查了一下，云秦这次调集军队，人数约莫四千，飞空艇十余艘，军队仍在持续调集，按情报预计会有近万人规模。目前大部分军队驻扎在巫山镇一带，少数先锋已经进山伐树开路。

　　“关于云秦军队的建制，你应该有所了解。西山的云秦军队，虎雄军，常年驻扎在大后方，几乎没有经历过真刀真枪的战争。按理来说，以溪雨谷的地理位置，调集南陵螭鱼军会更高效，可西山虎雄军在云秦王遇刺的第二天就开拔至此，看来其统领确如情报所言，是急功近利之辈。统领这支军队的是虎雄军左将军齐开，预计会成为云秦三公主的驸马，是个非常有价值的目标，但这次行动恐怕也会遇到诸多困难……你有什么想法吗？”

　　“四千人的先头部队？这么快？！”苏玲珑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巫山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地方，是不是他想要把这里彻底翻个遍，除了清剿反抗势力，还要将那些珍稀凶兽全部据为己有？”

　　“实话说，那些凶兽是我们放出去的，现在早就全收回来了。”暗胧摇头道，“我问你的是对刺杀行动有没有什么计划。”

　　苏玲珑并未思考很久，敲了敲巫山镇，说道：“我们就是从此地进的山。这座小镇人口极少，没有城墙，断无维持几千人的粮草。不过此处临江，地势在两山之间，相对平坦。以云秦的实力，建造飞空艇坪，辅以大船自万州运粮，想必不难。万州是云秦军事重镇，军械、粮草大多存放于此，又有水利之便，补给约莫三四日即可到位，到那时就更难行动了。所以，当下只要迅速破坏码头和飞空艇坪两处设施，便能阻碍云秦的进度。若能同时刺杀齐开，破坏指挥系统，那就能争取到更多时间了。”

　　“不错。”暗胧赞许道，“能想到使用破袭战术，看来你并非只懂杀人。不过这么多事情一起做，你能做得到吗？”

　　“在下定当尽力。”

　　“不必担心。”暗胧抽出匕首向上一抛，动作看似随意，匕首尖落下时却精准地扎在云秦大营的正中，“今晚，我会跟你一起去！”

小说相关章节：明暗阴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