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姐姐被那個騙子騙了！」

「我看到他給小班喝了奇怪的果汁，然後小班突然就願意跟他走！」

從聖誕假期到孤兒院表演之後，沙拉曼達腦海裡都是那時一位女孩向自己的控訴，從那童言童語的描述可知帶走小班的人並不單純。

美國那邊的正氣師部門派出他尋找失聯已久的同事和被奧菲莉亞綁架卻沒找回來的失蹤人口，現在又被拜託找尋其他被拐孩子的下落。

從修女給的相簿來看，這陣子從院內領養走的孩子在跟養父母合照時都是呈現兩眼無神，甚至動作並沒有那麼有活力。

能合理懷疑有巫師使用變身水連續領養這間孤兒院的孩子，或是有人口販賣集團接連派人將小孩帶走。

後者的狀況可以先暫且排除，這麼不符合效益的事通常沒人會做。

那前者的用意呢？

沙拉曼達心中打了個寒顫，是一種不祥的預感。

因為前陣子接下的案件，他立刻聯想到那些魔藥案的失蹤人口還有從麻瓜得到的黑市拍賣文宣。

拜託不是那樣，他畏懼地心想。

「先生，你還好嗎？」

年邁修女溫柔的聲音打斷了沙拉曼達在心中的連環思考。

「喔，我沒事！」他苦笑著回答：「只是會有點想念他們。」

到了拍賣會當天……

「小姐，妳還好嗎？」

看起來挺年輕且西裝筆挺的男子靠向了女子，他彬彬有禮的問話讓其轉頭看過來。

「我沒事，」她有禮貌地回話，但臉上的笑反應著自己似乎有些心事：「那些真的是要拍賣的『商品』嗎？」

男人跟著往女性的方向一看。

是一座巨大的水族箱，裡頭有一群穿著破爛衣物的魚頭人在游動著。

牠們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魚眼呈現非常不健康的噁黃色，鱗片在乾淨的水質中毫無光彩。

外頭的人們對著這些魚們品頭論足，雖然有嫌棄長相的評價，卻也有充滿景仰和崇拜的討論。

「天啊，好醜的東西……」

「那是神給那些人的恩賜，不能亂講。」

「我想買下『祂』，到時標本還能作為傳家寶。」

「妳是指『深潛者』？」男人瞇起奇特的綠眼眸且非常優雅地笑著：「那不是商品，而是擁有信仰的人會藉由金錢的捐獻得到『祂們』。」

女人聽了先是嗤之以鼻地趕緊轉過頭笑一聲，然後又瞬間回到端莊的模樣。

「抱歉，剛剛打了噴嚏。」她用戴著黑絲綢布料的手輕捂自己嘴巴，點個頭表示歉意並繼續談話：「先生是說這是只有擁有『信仰』跟『金錢』才能得到的獎賞嗎？」

「是啊……」

「我耗費多少資源跟體力找到的，但這就是接近『神』的代價。」

「可是我不介意趁這個機會把那些無條件送給妳，美麗的小姐。」

剛說完，男子立刻牽起對方的手，然後很紳士地吻在那好看的手上。

「請問妳的芳名？」

「亞曼達。你呢？」

「拉托，這裡的主人。」

拉托帶著這位漂亮的賓客在場地中到處巡看展出的生物；除了方才的魚人，還有頂著象頭的女子、下半身盡是軟體觸手的男人……等樣貌驚人的畸形。

然而主人在前面天花亂墜地介紹牠們的同時，亞曼達的笑臉卻在對方完全沒注意到的時候垮了下來並露出嫌惡的神情。

他們走回水族箱附近，拉托開始向亞曼達滔滔不絕地解說「深潛者」們的由來。

而當他語氣逐漸激昂起來的時候，亞曼達突然露出神秘的微笑並伸出手指打住對方。

「我知道您的熱衷，但……」

「有更漂亮的『禮物』嗎？你知道每個人還是喜歡美麗的事物，我也不例外。」

對方的話似乎帶有激將的意味，但拉托並沒有生氣反而看起來是更加喜悅的神情。

「更美麗的嗎？當然……」

「碰！！！」

其中一隻身長大概有六歲男孩高的魚人向著亞曼達撞上水族箱的玻璃，周圍的人們被嚇得閃開，甚至幾位還驚叫出聲。

但似乎是被針對的亞曼達表情卻十分冷靜，她美麗的面容只是繼續微笑著看那條「魚」。

沒多久，那魚人開口了。

『救、我。』

隔著水族箱雖然聽不見「牠」的聲音，但從那嘴型便能辨認出對方到底想說什麼。

看見一切的亞曼達睜大了她明亮的眼睛，眼神似乎透露出了無比的憤怒和悲傷。

「亞曼達，妳還好嗎？」拉托湊上前關心，但他似乎沒察覺到對方的變化只是牽起手往別的地方拉去。

「那孩子只是瘋了，別怕。」

「我現在就帶妳去看更美麗的玩意兒。」

一男一女離開了宴會廳，並行走在走廊上。

『我找到證據了。』

『這豪宅真的是拉托·萊爾的住所，他似乎也是奧菲莉亞指的老闆。』

銀白的蝰蛇幻影從亞曼達的右肩浮現出來，並發出細小的說話聲。

拉托正走在「她」的前面，因此聽不見那細語。

兩人繼續一前一後地往宅邸更深處走，上了裝潢豪華的樓梯到了一道偌大的白木門前。

亞曼達手緊抓著衣擺，她的眉頭緊皺、神情比剛剛在水族箱前更加憤怒。

她另一隻手摸向了側邊的腰帶，上頭的皮件插著雕刻精美的木製品—一把赤楊木魔杖。

然而前方的人仍沒有發現女訪客的異樣，只是帶著笑臉打開了門。

放滿書籍的房間裡頭站著兩個樣貌幾乎相同、身穿服務生打扮的男子，拉托見了並沒有太訝異。

但當他回過頭時，亞曼達已經舉起魔杖直指。

「Expelliarmus.(去去武器走)」

一個大男人硬生生地被魔咒推倒到距離其他人不遠的空地，亞曼達跟著走進去並用魔法把門給鎖起。

「正氣師？」拉托雖然被弄倒在地，但仍露出不屑的表情：「想不到你們也有屈就於麻瓜科技的一天。」

「如果能抓到你，那就不是屈就。」其中一個服務生冷冷地回應。

而旁邊的男子也用不以為意的眼神接著說：「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可不只有你會利用麻瓜的東西。」

「好了，尚、沐恩。」亞曼達的聲音忽然變得十分低沉，她的容貌和身形也跟著起了變化：「這裡有其他巫師替他工作，我們動作必須快。」

「她」一邊說，一邊用魔法將自己身上逐漸覺得緊繃的服裝換成適合身形的尺寸及款式。

拉托眼睜睜看著身材曼妙的女子變成了英氣逼人的白髮男性，原來自己先前搭訕的美女也是一名男正氣師。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是咬牙切齒的，但很快又恢復成原本那恥笑他人的神情。

「是啊，你們動作得快……」他小聲的碎念著，手似乎正想從腰部摸出什麼東西出來。

「少耍花招。」

面無表情的服務生見狀便拿出魔杖用繩繩禁將拉托捆綁起來，然後又對其施下石化咒。

旁邊的男性蹲下來把無法動彈的人身上的物品搜刮下來，其中一包用布袋裝的黑粉使他不禁感到頭痛地歎道：「梅林的鬍子，又是秘魯黑暗粉。」

白髮男子在別人搜刮的動作結束後，走過去用力踹了被下石化咒的拉托，那力道簡直就像要弄死對方一般。

前方的兩人看得瞪大雙眼，但男人仍不以為意。

「沙拉曼達你……」

「對人渣不用太客氣。」

隨後石化咒被解開了，拉托抱著肚子痛苦地咳嗽。

「你這垃圾……咳！」

「說、你是不是有帶走孤兒院的孩子？」沙拉曼達憤怒地用魔杖指著，感覺下一秒他就會施下惡咒殺死對方。

「那是收養，正氣師大人。」對方用調侃的語氣糾正：「而且我讓我的孩子長什麼模樣是我的自由，這能讓他們與眾不同有什麼不好？」

「這是綁架，還有他們根本不想變成那種德性。」

聽得怒氣又更上來，沙拉曼達原想用拳頭捶到拉托臉上，然而假扮成他人的尚對他搖搖頭這才放下了手。

「我想這足夠能確定這傢伙就是拉托了。」沐恩憑著上面給的資料判斷男人的真偽，畢竟沒多少人會像其這麼吊兒郎當地說出這麼不人道的話。

除非，那個人也是個性如此殘忍的黑巫師。

「那就走吧！」

「我先去通知人過來處理剩下的黑巫師跟疏散其他會場上的人。」

在沙拉曼達用嬌小的蠑螈護法傳遞訊息之後，尚抓起犯嫌準備施展現影術。

此時，幾個人拿著魔杖衝了進來。

沐恩認得裡面幾個人，是失蹤名單上的一些巫師。

「該死，你做了什麼！」他朝著拉托大聲問。

「我請幾位手下在我的皮包下了防盜咒，這樣要是有任何人想對我出手，我就打開它……」被綑綁的對方自豪地像三位正氣師說明：「然後他們就會立刻知道我遭遇襲擊。」

「那真了不起。」尚很不客氣地直接抓著拉托脖子並用魔杖抵住其的頭，他大聲地向前方的巫師們恐嚇：「敢靠過來，我就動手了！」

那些人果不其然地因為尚挾持的人而往後退幾步。

沙拉曼達立刻用魔杖施展了冰凍咒困住他們，沐恩則是用咄咄失將拉托弄昏。

然而似乎因為防盜咒的信號而來的不只那群人，從外頭傳來更多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們的尖叫。

從那些聲響判斷，會場大概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

「沐恩，帶犯人回去魔法部。」

「沙拉曼達，我們去會場。」

尚快速地向兩位正氣師分配了工作，沐恩在收到指令後心不甘情不願地用現影術將人帶離。

衝出門外便是一束束紅光向兩人襲來，尚用魔杖接住其中一發攻擊，而沙拉曼達則在後方施下咒語將前面的敵人都推倒。

部分的同事也紛紛現影到場，他們從敵人們後方突襲過來。

尚和沙拉曼達在那些人的掩護下到會場，方才還在飲酒歡談的麻瓜們全害怕地縮在正氣師施下的防護罩中。

原本應在籠子、玻璃箱內的那些半人半獸因為巫師之間的戰鬥獲得自由，但似乎也因此產生更多混亂。

好幾隻頭上長滿腫瘤的黑毛山羊到處狂奔，遠處還有一些人被剛剛困在水族箱中的魚人緊追不放，甚至有落單的人被觸手捉住並用力扔到牆邊。

除了麻瓜和正氣師，連有些人看起來是拉托的手下也沒有倖免。

各自解決了朝自己撞來的異型怪物後，沙拉曼達和尚再次舉起魔杖指向天花板。

「Immobulus!(冰凍咒)」

兩人異口同聲的喊出咒語，那些暴動的生物全被魔法定住不動。

而在騷亂解除之後，正氣師們總算能專心對付敵人。

幸虧的是，那些巫師完全不能和訓練有素的精英比較，最終還是乖乖地被制服。

魔法部其他部門的人員以及聖蒙果的治療師在紛亂結束不久進來了宅邸，不少人因為現場的狀況目瞪口呆。

沙拉曼達迅速地奔向被自己凍結的魚人群，他抱起身上還有偽裝當時衝向自己求救的孩子。

「梅林的鬍子……抱歉，小班。」他的神情滿是愧疚，手緊緊握著動彈不得的蹼：「已經沒事了、真的已經沒事了。」

尚跟著走了過來，他注意到其他魚人似乎也是由人類孩子改造出來的，心中也是少不了歉意和憤怒。

但慶幸的是，那改造他們的兇手已經伏法。

且在聖蒙果那些治療師的專業醫療下，這些被迫成為怪物的人們大多都能恢復原狀，雖說恐怕多少還是會有些後遺症。

然而比較麻煩的是參與這場拍賣的麻瓜們。

大多的巫師及受害者已經現影或是藉由屋內現有的呼嚕網離開後，從窗外傳出了警鳴聲及並透來紅藍交叉的光芒。

「我的天啊，這次大家肯定都要忙翻了……」一名年輕的除憶師看見一個個麻瓜警察全副武裝要進入裡頭，不禁在尚和沙拉曼達旁邊歎道：「而且太多麻瓜看到這些了，搞不好鬧到國際巫師聯合會去。」

「倒還不至於，」尚看著比自己矮小許多的晚輩說：「上面跟麻瓜那邊告知是動物走私還有毒品買賣，且有幾個麻瓜跟拉托有合作關係，把關於魔法的記憶消除之後還能交差。」

「這樣啊，想不到我會碰到這麼大的……」對方看著身形巨大的觸手人被傳送走，頭不禁開始疼痛。

「凱文，你在幹嘛？還不去處理那些警察！」

「喔喔！我馬上來！」

在門口附近的中年巫師對著那位菜鳥吆喝著，那位被稱作凱文的青年隨即跑了過去。

「沙拉曼達，我先回拉托的書房找其他證據。」目送走了別部門的晚輩，尚向沙拉曼達告知自己等會兒的去向：「你呢？」

「我先陪小班去醫院。」對方將懷裡的小魚人交給了治療師，「反正，等會沐恩如果沒看到你回中庭，大概馬上就會來這了。」

「還有需要的話，馬上用護法叫我。」

「好的。」

在抱著孩子的治療師現影消失之後，沙拉曼達也跟著施法離開。

尚趁其他巫師還在應付麻瓜警察時，獨自一人回到剛剛發生打鬥的書房。

然而不只他到來，在擺滿怪物雕像的木桌前站著一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子。

那模樣很熟悉，但他記不得是誰。

「妳……」

「Impedimenta.(噴噴障)」

對方二話不說直接下咒攻擊突然進來的巫師，尚被魔法撞擊到書櫃。

幾本厚重的書籍因為碰撞掉落，並且砸在他身上。

「尚·法納斯？想不到十幾年後看到你會是這種場面。」

「妳到底是……」

女人踩著高跟鞋走向了他，被咒語和物體襲擊的尚眼前因為暈眩而模糊。

「被你在厄瑞柏斯的成年禮當場甩掉的女孩，還記得嗎？」

「還是你故意忘記自己有做過這麼惡劣的事情？」

經過逼問般的提醒，這才想了起來。

十幾年前那個在自己的香檳裡滴入愛情魔藥的少女，現在已經成了美艷成熟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尚雖然意識有些不清楚，但仍露出鄙視的眼神回應：「難道要我被魔藥製造的虛假矇騙一輩子？」

「你……！！！」

對方憤怒地揮舞魔杖，尚的右手臂瞬間多出兩道傷口，而後方的書櫃就像被刀刃砍過一般出現深痕。

疼痛讓正氣師清醒，也使他趕緊爬起來用咒語抵抗。

從梨木魔杖發出的紅光被輕易閃過，女子也跟著施下相同的法術。

然而雖然前幾次都能盡力反擊，但隨著被砍傷的部分冒出更多鮮血，尚開始因為強烈的疼痛而不能夠好好施咒。

敵人瘋狂的攻擊也讓尚有些招架不住，他狼狽地捂著傷並利用書房的擺飾和家具做掩護打算逃離。

正當要靠近門口時，尚就像被東西絆倒一樣跌在地上。

「上次割到你的手臂，這次要切開哪呢？」女人的話語感覺很憎恨著對方，「也許我應該用惡咒折磨你，再更改你的記憶……」

「讓你只記得受過這些痛楚、忘記下手的人是誰，這就是當眾欺負一個女孩的下場。」

「過了這麼多年，妳還是一樣蠻橫無理……」尚忍著從手臂還有膝蓋受到撞擊傳來的痛，他握緊著魔杖直指著敵人的腦門。

「「Stupefy!(咄咄失)」」

除了尚唸出咒語外，還多出了兩個人的聲音。

其中是沐恩的，另外一位是在會場跟尚說話的年輕除憶師。

敵人被三次擊昏咒襲擊，自然是倒地不起。

沐恩第一件做的事情必然是跑到哥哥身邊關心傷勢，嘴裡不斷痛罵女巫的行為，手則是將身上的領帶扯下幫傷者止血。

「我的梅林，那個人是誰？不是應該都被帶回魔法部了嗎？」

從那青年的語氣跟話語聽來，沐恩知道對方資歷非常淺。

他也看過那倒在地上的女生，十幾年前看過對方被面無表情的哥哥在公眾面前洗臉，事後還和自己的養父在臥室裏顛鸞倒鳳，不可能不認得。

最大的疑問是，對方為何而來？莫非她也跟拉托有關係？

「誰知道，總之也帶回魔法部。」

沐恩一次回答了晚輩兩個問題。

針對前者，他說了謊，在對方傷害哥哥之後完全不想承認自己認識過那種人。

而對於後者，他也是有滿腹的疑問。

但無論如何，最重要的還是哥哥的傷。

因為失血眼前更加模糊的尚被自己的弟弟緊緊抱著，他隱約能聽見附近還有其他人的聲音，大概是治療師還有那位前來協助的晚輩。

至於剛剛攻擊自己的人，等回到魔法部之後有更多時間可以訊問對方。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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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在聖蒙果醫院喝了白鮮液和補血藥，隔天就趕回去正氣師總部上班了。

然而，隊長的助理在兄弟倆一踏進辦公室就前來向他們告訴幾個消息。

「法納斯先生、厄瑞柏斯先生，隊長要求得向你們通知一些事情。」

「關於拍賣會你們遇到的那位女性，她的同居人以咆哮信投訴你們和一位記憶部門新人當晚所做的行為。」

「所以，隊長必須以執法過當為由處分你們，而那位新人在他的部門有自己的處罰。」

「接下來的半年，兩位被轉為內勤，不得接任何的重大任務。」

「我知道兩位幾年來的努力值得肯定，但我們不得不做這樣的處理。」

「對方可是和某位純血貴族有關係，要是得罪了可不得了。」

「就當作是隊長給你們的特別假期吧！」

助理說完，沐恩立刻眉頭皺緊，而尚則仍然面無表情。

「……了解。」「我知道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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