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說什麼？」

靜亞那相當純粹的茫然目光，讓崇軒一時愣住的半秒，才又皺起眉頭。「挑、挑戰時間還沒過？」

「對啊，還有差不多一個小時。」靜亞轉頭看了一下掛在穿堂上的時鐘。「家長日的行程表上不是也說尋寶遊戲有一個小時嗎？」

崇軒一時反應不過來，腦袋好像被打了一個洞。

偷竊時間是……十一點？

「這、這怎麼可能啊？」崇軒驚訝之餘拉高了聲音，並把靜亞的右手臂握得更緊一點。「雖然遊戲時間是到十一點，但妳偷竊的時間不是十點嗎？預告信裡也是這麼寫的，別以為我還會上妳的當。」

「啊？不是啊。」靜亞很堅持的搖頭著。「我在預告裡面寫的也是十一點啊。」

「十一點？」崇軒在腦中重新回想一遍預告的內容，仍然無法相信。「可是裡面不是寫說太陽王『離王座還有兩步之遙』嗎？那不就是指黃道十二宮減二，就是十點啊。」

「啊！」就在崇軒吐出「黃道十二宮」的瞬間，靜亞挑起了眉毛，似乎瞬間察覺了問題所在。「我知道啦，是學長你誤會了。」

「誤、誤會？」

靜亞從喉嚨發出同意的聲音，對有點錯愕的崇軒豎起一根手指。「你大致上的想法都是沒錯，可是就有一點你想錯對象了。」

「我從來都沒有說，那個『黃道』指的是黃道十二宮吧？」

「啊……」

「學長也有聽說過吧？」靜亞指了指天空。「在天文學上，黃道星座其實是多了一個蛇夫座，一共有十三個星座的喔。」

「十三減二就是十一，所以是十一點啊。」

「……」

「啊！當然，如果我這樣說學長可能會認為我在狡辯，所以我舉其他證據好了。」靜亞指著崇軒手中的箱子，繼續解釋：「我在預告裡說那些寶物會、咳咳！『封印於虛無之中』對吧？」

一提到那個預告信的內容，靜亞就羞恥得有點說不下去。

「那句話的『封印』的意思是說，寶物會繼續被鎖在手提箱裡被我拿走，既然都是尋寶遊戲最後的目標了，那我要拿走的話，當然也只能是遊戲結束後拿回去啦，不然小孩子跑來這裡卻沒發現目標的話，那尋寶遊戲不就失敗了嗎？」

「可是第一次挑戰的時候──」

「第一次挑戰是我在知道魔術社有備用海報的情況下才會那麼做的啊，預告裡不也是這麼寫的？只是姐姐會做出那種事情倒是出乎意料。」靜亞的解釋讓崇軒完全沒有反駁的機會：「而且，我可是把寶藏地點設置在前庭這裡呢！要是我真的十點就要偷走寶物的話，那我不就得在光天化日之下打開手提箱、挖出裡面二十幾人份的『寶藏』、還要找地方藏起來後再把手提箱關起來？這樣風險也太大了吧，要是期間有人經過甚至是看到前庭，那不就被抓包了嗎？」

「就算我用線索把孩子們都引開好了，也不能確保他們的動向啊，而且要是期間真的有很聰明的孩子解開謎團來到前庭卻沒發現，那不是很奇怪？像學長你，啊！我不是說學長是孩子喔，但你就是在時間還有一半時就解開了謎題不是嗎？」

「所以正常來講，也是只有在遊戲結束之後、我把他們沒有發現、還放在手提箱裡的『寶藏』帶走才比較合理吧？」

「唔～」一連串的佐證讓崇軒難以招架。「是、是這樣沒錯啦……」

「對吧對吧？」在崇軒好好思考靜亞的證據有沒有哪裡不對之前，靜亞又繼續纏著崇軒說：「更何況，如果真的是十點的話，那我也不用把姊姊的二號員工關起來啦，只要在宣布規則的時候稍微拖一下時間就可以了，何必要冒著『生命危險』做那種事？」

不得不說，靜亞的話完全沒錯。

如果偷竊時間是十一點的話，不僅沒有解釋和證據上的問題，連十點說法中關於尋寶遊戲被打斷的問題也可以一並解釋清楚。

可是，這真的就是答案嗎？

他稍微扯了一下靜亞的右手。

「嗯？」這舉動並沒有讓靜亞重心不穩或跌倒，但還是對他的反應有點困惑。

崇軒把手提箱跟靜亞的距離拉開了點，表情沒有放下警戒。「到底是黃道十二宮還是黃道星座，這都只是看妳怎麼解釋而已的吧？天知道妳設定的時間到底是十點還是十一點？」

「而且，就算真的是十一點好了，就表示妳現在也還是在挑戰時間內，妳要偷寶藏的事情也還是沒有變，而且現在謎題也已經解開了，那我更不能讓妳亂跑去妨礙小秀她們，要是妳對他們做出像小二那樣的事情那還得了？」

「更何況，要在十點偷走寶藏哪需要那麼費工夫？只要額外再準備一個手提箱，在時間到時跟裝著寶藏的手提箱調包不就可以了？原本的手提箱看妳想要藏在哪個草叢或寄放在警衛室也隨妳開心。」

我可不會就這樣放過妳！崇軒用表情明顯的表達出這句話。

「啊、啊哈哈，說的也是喔。」靜亞尷尬地笑了幾聲，露出無奈地苦笑。「學長真的……很不相信我呢。」

崇軒將視線從她的身上撇開。「也不知道是哪個『崎家徵信社社長』在跟我認識不到三十秒就謊話連篇、惹出一堆麻煩、還差點害我被學校約談的？」

「唔～」不知道是戳中痛點還是心虛，崇軒的話讓靜亞露出複雜的表情，語塞了幾秒鐘後才終於開口：「果然，學長已經知道我的事情了啊～」

「差不多。」崇軒不帶感情地說：「妳故意不告訴我的，我基本上全知道了，別想把我當傻瓜耍、也別以為我會乖乖被欺負。」

「嗯……」靜亞沉重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話，肩膀也垂了下來，陰暗的面容讓崇軒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好一會兒，兩人之間只剩下冷清的尷尬，直到靜亞清了清喉嚨。

「既然學長都已經知道了，那應該我說什麼也沒用了吧？畢竟學長站在這裡，就已經是個答案了。」

「……」崇軒沒有回答，算是默認了吧。

靜亞深呼吸一口氣。「這樣的話，那我再問學長一個問題就好。」

她突然轉動起右手的手肘和手腕，反過來握住了崇軒的手臂。

「嗯？」

崇軒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靜亞強迫轉身面對著她，還差點弄掉手中的手提箱。

靜亞和他四目相對，表情相當認真，閃閃發光的眼神似乎要在崇軒的臉上燒出一個洞般，看起來相當堅持、卻也有所請求。

「妳幹嘛？」

「我知道學長在遇到姊姊……還有我的這段時間內，遇到了不少不開心的事情、也做了些自己不願意的事情。」靜亞一字一句、緩慢而沉重地對崇軒說到：「遇到那些事情，學長心裡會不太開心，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那些事情沒有發生的話，就真的比較好嗎？」

「呃！」突然被這麼質問，讓崇軒有點措手不及。「妳、妳在說什麼？我聽不──」

「林珮郁永遠不知道林哲奇和他媽媽的事情，就真的比較好嗎？」靜亞強硬地繼續說下去，不讓崇軒有打斷的機會：「周敬偉繼續帶著自卑的心態跟林珮郁交往，就真的沒關係嗎？吳凱秀繼續恨著自己的姑姑、沒辦法像今天那樣玩尋寶遊戲，就真的比較幸福嗎？」

「什、什、什麼！？」崇軒被逼問地有點招架不住，踉蹌地往後退，但這回換他被靜亞緊緊抓著，無法擺脫。「那、那種問題……」

「請不要說『全都要看他們自己的想法』這種回答，就算要看他們想法，自己也不能放棄思考，我相信學長也都看在眼裡。」靜亞主動逼近崇軒，呼吸都吐在他的臉和脖子上。

靜亞把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對於那個問題，我的回答是：大錯特錯！」

「有些事情，不是不知道就可以解決、也不是不知道就沒關係的！」

「或許那會讓當事人痛苦、或是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但我認為，只有知道真相的人，才有選擇未來的機會。」

「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後，林珮郁才可以選擇要假裝只是一場噩夢繼續過自己的生活、或是面對自己家庭的一切活下去；知道了自己是一個會給身邊的人造成負擔的麻煩後，吳凱秀才可以選擇要繼續任性還是試著接納姑姑、改變自己的想法，這些都是在知道真相後，她們才能得到的、掌握自己生命的機會。」

「那學長又是怎麼想的？」

「唔～」問題突然又回到自己身上，讓剛剛呆滯著聽靜亞說話的崇軒支支吾吾、扭動著嘴唇卻說不出話。「這、我、我……」

「學長也不用立刻回應我，我希望學長可以好好思考這個問題。」靜亞抬起手來，按住崇軒顫抖的嘴唇。「只是，我希望學長在仔細思考過這件事後，可以再試著選擇一次。」

「選……擇？」崇軒茫然地盯著靜亞的臉，突然有股想要跪在地上的衝動。

他咬著舌頭、反覆深呼吸、努力平息心中的驚濤駭浪，他不明白，不明白靜亞這麼問自己的原因和想法，甚至連目前為止對靜亞的印象，也變得很模糊。

「妳……」崇軒試著勉強擠出一句話：「妳說的『選擇』是指……」

「啊！有了！」

這時，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話，隨即是一連串「啪噠啪噠」的腳步聲。

「等一下！那個大哥哥和大姊姊，不要亂跑！」

「寶物！寶物！」

「真的有欸，她們說的是真的！」

一連串吱吱喳喳的叫喊搶在腳步聲前傳過來，崇軒和靜亞轉頭看去，只見十幾個小孩子乒乒乓乓地穿過穿堂、跑下樓梯，往他們的方向直衝而來。

帶頭的人，就是小秀的朋友小黑，她一邊舉著拳頭、一邊興奮得不停大吼大叫著。

「寶物～寶物～」

「寶物到底是甚麼東西啊？」

「退出的那些人的份我要了！」

「大家，小心不要跌倒囉！」靜亞試著提醒孩子們，但看到手提箱就發狂的屁孩根本聽不進去。

另一方面，看著那些身影，本應很頭痛的崇軒卻忍不住亢奮的瞪大眼睛。

來了！終於來了！

這樣的話，這次在安埔國小進行的挑戰就……結束了！

「挪，拿去。」崇軒僵硬地將手提箱伸到前面。「你們要的寶──」

「寶物～」聽不到任何聲音的小黑高呼著搶過手提箱，砰的一聲放在地上，開始摳弄上面的密碼鎖。「小黎，密碼是多少？」

「我看看，等一下喔。」小黎拿著六張靜亞發下去的照片，皺緊眉頭、口中唸唸有詞。

靜亞對他們的舉動揚起眉毛。「嗯？等一下，孩子們──」

「喂！這裡面真的有寶物吧？」另一個不屬於小秀他們小組的男孩對著她們喊到：「如果沒有的話可要把我們的線索還回來喔！」

「災啦災啦。」小黑隨便敷衍了那個男孩後，開始用手勢催促小黎。「快點啦！小黎，第一個數字是五然後咧？」

「那個……」

「第二個數字是七，第三個是零！」小黎邊說邊用沒有拿照片的手在空中畫著數字，只是從小黑的角度來看應該會反過來吧。「第四個數字是二、第五個是零、第六個是八，全部是670208，不過我不知道哪邊的密碼鎖才算第一個，不是的話就反過來試試看！」

「好唷！」小黑立刻開始埋頭撥密碼。

「那個，你們是不是誤──」

「唔～這樣子開不了，那就一定是另一邊了吧！」第一次嘗試失敗讓小黑更加急躁，手勁也越來越大。「另一邊的話，這裡才是670、這邊是208……好了！」

當密碼終於撥完後，小黑發出勝利的高呼，對周遭的人拋了個興奮的神情。「要揭開寶藏了喔！大家準備好了嗎？」

「早就準備好了，快點打開！快點打開！」

「到底是甚麼東西啊？我好好奇喔！」

「一定是遊戲卡吧？對吧！對吧！」

「孩子們──」

「好！那就來囉！」小黑將手指放在密碼鎖上的開關，咧嘴而笑。

「一、」

「二、」

「三！」

喀喀～

「「「！！！？？？！！！？？？」」」

然而，回應孩子們的期待的，並不是傳說中的「寶藏」，而是金屬碰撞的聲音。

大家的歡騰嗄然而止，崇軒也倒吸了一口氣。

鎖沒有，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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