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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15-17) - 1,2

[db:作者] 2025-07-20 01:25 5hhhhh 6410 ℃

  程宗扬面沉如水,老敖提到的那几名黑衣僧人他仔细询问过,听着就不像娑梵寺的人,光是气质,就跟娑梵寺格格不入,更像是大慈恩寺那些黑衣僧。而信永最后那句叮嘱,更是意味深长。

  十方丛林要对自己下手了?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了?自己一时兴起,让袁天罡去看那块电路板,谁知道会自投罗网。但这事自己都没想到,十方丛林怎么可能想得到?

  只能说机缘巧合之下,自己白送了一个袁天罡,才让他们抓住这个机会,临时起意来对付自己。

  这一趟真正危险的未必在娑梵寺,信永那么油滑,在自己寺庙里对一国正使大开杀戒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他绝不会干。

  那么真正的危险就是在途中,尤其是从曲江苑到娑梵寺下院这一段。

  南霁云与往常一样,在前开路,负责掌车的是任宏,吴三桂和敖润挟弓执矛跟在车旁,可惜独孤谓还在京兆府交待情况,不然有这个唐国官方人物随行,好歹能让对方多些顾忌。但话说回来,就凭独孤郎那顺风尿湿鞋的运气,他不跟着说不定才是好事。

  比起舞阳侯平日出行的阵仗,这次随行人员精简得多,前后不过三五个人,看上去轻车简从。至于车厢里面,却是大相径庭。

  程宗扬抱着腿扭着腰,整个人几乎是蹲在座榻上才能挤下。其实车上人也不多,一个苏定方,一个王彦章,还有一个高力士。按说四个人足够坐下,但架不住从皇图天策府请来这两位都是身材剽悍的壮汉,白胖的高力士夹在中间,挤得跟团橡皮泥一样。

  程宗扬真没打算让高力士来受这活罪,但他向皇图天策府求援时,被杨玉环知道了,非要跟来看热闹,好说歹说才派了个高力士,让他作为太真公主的耳朵和眼睛,进行全程观摩,好回去巨细无遗地讲给公主听。

  苏定方和王彦章这两位是卫公指派的,程宗扬不熟,这苏定方跟赵充国是同一个类型,虎背熊腰,身材魁伟,看着就特能打。王彦章个子不高,但他身上的肌肉就跟铁丝一样,高力士挤在他身上,程宗扬都担心这白胖子一个不小心,会不会跟气球一样被他给扎破了。

  这两位一看就是冲锋陷阵的猛将,竟然被自己叫来当打手,真是浪费……

  程宗扬笑道:「大过年的给各位找麻烦,实在抱歉。」

  「程侯不必客气。」苏定方道:「卫公军令如山,吾等只是遵令而行。」

  高力士嘬着大红嘴唇,「格格」笑了两声,可惜他被挤得太扁,公鸭嗓生生被挤成了小母鸡,「咱家听公主的。公主让做啥就做啥,算啥麻烦?彦子,你说是不是?」

  王彦章双手按膝,腰背挺得笔直,他年纪比苏定方、王忠嗣等人都小,比吕奉先也大不了几岁,据说是卫公早年从乡间捡来的孤儿,留在天策府养大。

  「嗯。」

  程宗扬干笑一声,挤成这样,聊天都聊不起来。当然,也是因为高力士身上的脂粉味太浓,吸一口都能嚼出渣来,没被呛死说明大家修为都够深。但这么憋着太耗真气了,只盼着那帮秃驴赶紧出来,大伙儿真刀真枪做过一场,也好少受点儿罪。

  那帮秃驴似乎听到了他的心声,车马行至娑梵寺下院,一路上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程宗扬下了车,先长吐一口浊气,这一路好悬没把肺给憋炸了。苏定方和王彦章两位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还得跟高力士挤在车厢里,坚持到刺客出现,或者再一路憋回家。

  达摩院首座信威在门外迎候多时,合什施礼,「程施主。」

  程宗扬板着脸道:「人呢?」

  信威粗声大气地说道:「正在寺中,施主请。」

  香火缭绕的寺塔内,满头白发的袁老先生正侃侃而言,「……为何发不了大财?根子就在你们这寺名上!」

  「娑梵二字原本极好,但用作寺名就差了。先看这娑字——水者,泉也。泉者,钱也。客官会问了,这不是有钱吗?怎么会不好呢?往旁边看,是个什么?少!寺名第一个字就写着钱少,你还指望能发大财?」

  围坐在侧的信寂、信德、信道等人恍然大悟,一堆光头点得此起彼伏。

  「单是钱少还不怕,最要命的是下面这个字——」袁天罡肃然道:「女!女人是什么?败家玩意儿!你们佛门怎么说的?五漏之体!漏光、漏风、漏气、漏财,你挣多少都能给你败喽!」

  「着啊!」众僧纷纷抚掌,抱怨道:「我说挣的怎么赶不上花的呢?」

  「为了建这佛塔花了多少!」

  「外面看着光堂,内里不知打了多少饥荒呢!」

  旁边一个沙弥小声嘀咕道:「五漏之体可不是……」

  「你给我闭嘴!」信寂虎着脸厉声斥道:「就你能?在座这么多大师都没你懂?」

  沙弥赶紧低头。

  信德捧了杯香茗,「老先生,喝茶!」

  袁天罡脸一变,抱紧怀里的电路板,「别想让我撒手!」

  信德哈哈笑道:「老先生过激了!过激了!咱们接着说!」

  「再说这个梵字。双木成林,好兆头!但下面这个凡字——佛门净地,哪儿容得凡心俗念?凡心不除,还能成佛吗?还能指望佛祖保佑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堆光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无不深以为然。

  信寂道:「老先生,你看敝寺这寺名……怎生化解才好?」

  「改!」

  众僧脑袋都伸了过去,「如何改?」

  「先把女字和凡字给去了。」

  「沙林?」众僧欣然道:「这名字听着顺耳,又暗合沙门宝树之意,气味甚佳!」

  袁天罡差点儿背过气去,沙林寺?还不如改成毒气寺算了。

  「顾头不顾腚!」袁天罡喝斥道:「钱少就不管了?」

  「可不是嘛!」众僧纷纷击额懊恼。

  信德道:「那再把少去掉,叫水林寺?」

  袁天罡道:「木得水而活,林得水则涝。」

  「那改成水木寺?」

  「水木一名不够雅训。」最有学问的戒律僧信空道:「有道是水木清华,不若改成清华寺?」

  袁天罡一阵暴咳,脸上的老人斑都快掉下来了。我们清华也是有女生的好不好!

  信寂上前给他捶背,「老先生,你的意思呢?」

  「去水留少,叫少林寺!」

  「少林?此为何意?」

  「天机不可泄露。」袁天罡傲然昂起头,「老夫只能说,此名有大气运,可保贵寺千年殷富。」

  几名光头凑到一起嘀咕几句,信德伸出手掌,一脸讨好地说道:「老先生,帮贫僧看看手相呗。」

  程宗扬黑着脸进来,信永在旁道:「瞧,我说没亏待老先生吧。好茶好水地伺候着,没让他受一点委屈。」

  袁天罡矜持地微微一笑,「程儿,你来了。」

  程宗扬强忍着掐死他的冲动。我差点儿都忘了,你他娘的还是个相士呢。

  「袁先生,先把东西放下。」

  袁天罡一梗脖子,「有死而已!」

  信永抖着下巴笑道:「老先生见到佛门至宝,受其神威震慑,一时转不过弯也是有的。程施主,我们先过去说话?」

  信寂凑过来,在信永耳边嘀咕了几句。

  信永脸上的肥肉抖了起来,「改什么改!改什么改!改名不花钱吗?匾额、碑文、楹联、灯笼,寺里用的香烛、木鱼、功德箱、功德簿……哪个不得改!金山银海填出来的,一句话就全换了?你这不是改名,是要我的命啊!」

  信寂讪讪道:「这不是大伙儿都为庙里的亏空发愁吗?」

  「亏什么亏?空什么空?」信永斥道:「这是负债经营!扩张性发财策略!对不对,菩萨哥?」

  真没想到,自己在太泉跟信永乱扯的那些,胖和尚居然真听进去了,还学以致用。可扩张性发财策略是个什么鬼?

  程宗扬竖起大拇指。

  信永眉开眼笑,引着菩萨哥上了最顶层供奉三件佛门至宝的佛堂。

  周围没有旁人,信永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小声道:「菩萨哥,我不都说了吗?你咋还真来了?」

  程宗扬笑道:「大和尚有请,我能不来吗?下刀子都得来!」

  「哎哟哟哟,我的脸不值钱!你千万别给我面子。」

  「那些巡行僧走了?」

  「走了。」信永道:「来的延真和延济,都是窥基的铁杆!」

  「哦?」

  「菩萨哥,你知道我前天去大慈恩寺干嘛了吗?」信永道:「他们让我出头来对付你!」

  「他们还真会挑人……」

  「他们说,只要除掉你这个佛门公敌,琉璃天珠就归我们娑梵寺。我呸!想瞎了他们的心!他们也不想想,琉璃天珠本来就是我们娑梵寺的!」信永讨好地说道:「还是菩萨哥你亲手给我的呢。」

  程宗扬笑道:「承你还记得我的情。」

  「那可不是,做人得讲良心!」信永抖着下巴小声道:「他们还琢磨着让我在庙里设伏,等你一来就大门一关,全寺出动——我疯了我!他们倒是得意了,我呢?割鸡巴敬神,神也得罪了,人也痛死了。」

  胖和尚就这点儿好,语言质朴,比拟生动,富有哲理和禅意。

  「你怎么说的?」

  「我拿人手不足给推过去了呗。我瞧着,他们贼心大着呢,八成会在路上下手。菩萨哥,你可得小心。」

  程宗扬笑道:「那你给我几个人呗。」

  信永苦着脸道:「我这会儿人手是真不够,癫师弟前两天又发痴了,我把他关在上院,达摩院最能打的十三棍僧都在乡里。」

  「乡里?」

  「这不下雪吗?施主们都被堵在屋里,不好来上香。那帮棍僧天天在庙里好吃好喝供着,养得跟牲口一样,总不能白养不是?我对信威说了,一人给他们一根棍儿,都下乡化缘去,讨不到都别回来。你别说,这大雪天,那些个棍僧跑得跟野狗似的,比牲口都好使。」

  信永这经营思路,人尽其材啊,攥着蛤蟆都能挤出尿来。

  「那坛城?」

  「嘘……」信永竖起一根手指,侧耳听了听。

  「先不说这个,正好菩萨哥你来了,有件事我愁了两天了,正想找你呢。」

  信永绕过琉璃天珠后面的屏风,轻轻一推,木制的墙板打开一线,露出里面一个狭窄的空间。

  这座寺塔七层八角,四面开门,没想到这里还设了个暗室。

  室内除了一张床榻,再没有落脚的位置,一名年轻人正拥着被子,侧身卧在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册,借着外面昏黄的天光看书。

  听到动静,他回过头来,一照面,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程侯?」

  「光王?」

  信永亲手沏了茶,又取了一碟点心,「那日贫僧去大慈恩寺的路上,遇到这位施主。当时他喝得大醉,人都快被雪盖住了。出家人,慈悲为怀,我让人把他带上车,又灌了热汤,救活下来。」

  「等他醒来一问,我才知道还是位亲王,这可是场大功德啊,我赶紧让人备了车马,准备送他回王府。」信永抹了把油汗,苦笑道:「可王爷不肯。」

  「为何?」程宗扬道:「太真公主为了找你,都快把那块地翻过来了。」

  李怡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信永师傅是我的救命恩人,程侯的为人,小王也信得过。我不敢回去……因为怕有人要我的命。」

  「为什么?」

  「我那天坠马的时候,虽然喝醉了,但心里头清楚——我是被人从马上踹下来的。」

  李怡说着拉开衣物,露出腰肋处一大片青紫的伤痕,显然是被人重重踹了一脚,以至于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程宗扬神情凝重,「谁干的?」

  李怡摇了摇头,「风雪太大,我没看清。」

  「你得罪过谁吗?」

  李怡口气苦涩,「程侯想必知道,诸王之中,怡最为不堪,只有受人欺凌,何曾欺凌过他人?若非阿姊相护,宗室几无怡容身之地。」

  程宗扬皱起眉头,李怡再不济也是亲王,何况还是人畜无害那种,谁会要他的命呢?

  「你先留在此地,我回去见过太真公主,让她想办法找出元凶。」

  李怡长出一口气,拱手道:「多谢程侯。」

  「伤势怎么样?要不要找人来看看?」

  「还好,就是呼吸时常常作痛。」

  看来伤得不轻。程宗扬站起身,「好好将养。我去见公主。」

  「等等!」李怡叫住他,又看了信永一眼。

  信永连忙道:「我去再沏点茶!」

  信永知趣地离开,李怡道:「有件事要告诉程侯——年节时,我去宫中向皇兄朝贺,无意中听到,有人欲对程侯不利。」

  「是谁?」

  「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听来是宫里的内侍。我听见他们说,程侯身兼两国正使,只要杀了程侯,必定朝野震动,届时大事可期……」

  大事可期?有人想拿我搞什么大事?真是想瞎了他们的心!

  程宗扬心下狠狠一咬牙,对李怡道:「我知道了。多谢光王。」

  「程侯叫我李怡便是。」

  程宗扬笑道:「六郎先歇息,明天我找个大夫过来。」

  两人揖手作别,回到楼下,袁天罡正挨个给众僧看手相,什么事业线,命运线,生命线一通乱扯。好歹他嘴上还有把门的,没扯姻缘线——虽然据他说,那帮和尚真有个别姻缘线挺火的,但信永没戏。

  没错,信永也看了。听说自己事业线火得一塌糊涂,加官晋爵不在话下,胖和尚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到了重头戏黄金坛城,胖和尚就不肯了,「菩萨哥,这儿都没外人,小寂小德都是跟我去过太泉的,坛城的来历大伙儿也知道。场面话我也不说了,就说这佛门三宝的声势已经造出去了,给了袁老先生,我们怎么跟信徒们交待?」

  「菩萨哥,真不是小永贪心,我这负债经营,扩张性发财策略,本来就背着亏空,万一因为失了黄金坛城,佛门三宝少了一件,庙里淡了香火,我们阖寺都得当裤子去。到时候满寺的和尚光着屁股乱晃,知道的明白我们是遇到难处了,不知道的还当我们遛鸟呢。菩萨哥,我知道你主意多,要不你给我想个辙?只要能把这事儿抹平,我立马双手奉上。」

  程宗扬想了想,把袁天罡叫到一边,低声道:「把东西给他们。」

  「不给!」袁天罡梗着肚子道:「这还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呢。」

  哎妈,自己那会儿把账赖到老贾身上,这会儿报应就来了。

  「这东西是坏的。」

  「中间断过吧?我一眼就瞧出来了。没事儿,只要芯片能使,电路我全能搞定!」

  程宗扬道:「芯片也是坏的!没瞧见上头添了那么多东西吗?还镀了层金。哪儿还能用?」

  「没事儿,我拆下来一样一样通电测试。只要封装还完整,里头的逻辑单元能工作就行。」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呢?工科狗牛逼是怎么的?」

  程宗扬只好抛出杀手锏,「实话跟你说,这东西是我找来的,从哪儿找到的我也知道。你把东西还给人家,我保证给你找个更好的。」

  「又来蒙我?」袁天罡一脸不屑地说道:「刚才我都听见了,这东西是太泉得来的,先不说你能不能找到,就算你有这本事,你啥时候去太泉?猴年吗?」

  「就这个月!」程宗扬压低声音警告道:「长安城就有个秘境,开启时算你一个,我带你进去!这事儿你给我烂心里,做梦都不许说!」

  袁天罡看看他,又看看怀里金灿灿的电路板,最后往他怀里一塞,「我就信你一次!你要是找不到,可别怪我回来抢!」

  ……你个龟儿子哪儿来的信心?人家这回是不防你这么疯,下次你再来,癫头陀加十三棍僧,要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丫的屁眼儿紧!

  做戏做全套,程宗扬恭恭敬敬地奉还了坛城,又施舍了一笔香油钱,算是替娑梵寺填补点儿亏空,然后带上袁天罡,在众僧殷殷挥手下启程北返。

                ◇◇◇

  袁天罡坐在敖润马后,腰弯得跟虾米一样。他本来要上车,可刚进去就被呛了出来。

  高力士跟气球一样,整个人都被挤变形了,但人家一点都不慌,似乎被俩壮汉贴身挤着还挺享受。

  苏定方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猛汉,逼急了连马尿都喝过。王彦章年轻些,但在天策府历练多年,哪儿怕这点脂粉气?于是就苦了任宏。不过他在星月湖大营也不是白混的,虽然退役多年,但当年也是敢粪坑泅渡的强人,这点脂粉气也能撑住。

  没错,受不了的是程宗扬,刚从娑梵寺出来不久,他就跟老任换了位置,宁愿驾车吹风,也不肯再受那份活罪。

  他把任宏那副大胡子粘上,戴上斗笠,披了蓑衣,拿着马鞭,似模似样的驾着车。好在两匹驭马都是鹏翼社精挑出来的良驹,路是好路,车是好车,他那点儿驾车的本事足够用了。

  十方丛林的秃驴如果出手,从娑梵寺下院到曲江苑这段路无疑是最合适的机会,就看他们动手的决心究竟有多大。

  天色已晚,在前开路的南霁云身形如岳,身前横着一杆凤嘴刀,鞍角挂着一盏马灯,伴随着「的的」的马蹄声,灯光微微摇曳。敖润和吴三桂策骑紧跟着马车,警觉地望着四周。

  车马往曲江苑方向缓缓驶去,夜色越来越深,敖润和吴三桂也各自点起灯,但马车上的两盏羊角灯仍然黑着。

  一钩弯月挂在天际,车辆在雪野中行进,四周一片静谧,原野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在月光下映出一片清寒的雪光,使得视野比平常更明亮。

  眼看就要抵达途中那处山丘,袁天罡忽然扬起脸,一动不动地对着天际。

  他双目紧闭,牙关发出「格格」的摩擦声,紧接着,一股暗红的血迹从他鼻中涌出,流过花白的胡须,淌到他胸前的衣襟上。

  程宗扬一眼瞥见,正要开口询问,最前面的南霁云忽然一勒坐骑,提起凤嘴刀,往前平平伸出,喝道:「出来吧!」

  道路两旁的雪地涌动着,钻出一个又一个人影。他们黑布包头,戴着斗笠,身上衣黑如墨,只有手中的长刀雪亮。

  那些黑衣人隐隐结成五人一组阵型,一眼看去,竟有四十余人。

              第三章无敌不摧

  程宗扬神情凝重,他故意只显露出三名护卫、一名驭手,就是示敌以弱,想让对手不要出动太多人。没想到十方丛林杀意如此决绝,一上来就是将近十倍的人手,誓要置自己于死地。

  跟十倍的对手硬拼显然不明智,这些杀手的目标都在自己身上,此地四面都是旷野,自己驾车改道而驶,把他们的阵型拖散,靠着南霁云等人强悍的身手逐一击杀,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程宗扬一振缰绳,正要策马转向,袁天罡忽然睁开眼睛,嘶声道:「往前!往前!前面是唯一的生路!」

  程宗扬毫不犹豫地喝道:「冲!」

  南霁云一马当先,锋矢般往敌阵冲去。

  最前面两名黑衣人往地上一滚,挥刀往马腿斩去。只听「噗噗」两声,那柄凤嘴刀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掠过一道寒芒,分别刺进两名黑衣人背心,将两人戳了个对穿。

  一刀斩杀两人,南霁云暴喝道:「哪里来的蟊贼!也敢阻我南八!」

  南霁云声如雷霆,紧跟在后面的三人身形一滞,中间一人躲闪不及,被他的青骠马撞得飞起,接着凤嘴刀一吐一缩,左右两人头颅高高飞起,断颈溅出一片血雨。

  剩下虽然还有数十人,但被南霁云声威所慑,不约而同地朝两边避让,错开锋芒之后再重新扑来。

  吴三桂手执双矛,在马上左盘右旋,将来敌尽数隔开。接着弓弦声响,敖润弯弓在手,正中一名黑衣人的脑门,将那名扑过来的黑衣人射得倒飞出去。

  三人出手剽勇凶悍,对面的黑衣人不禁一阵慌乱,随即山丘上传来几声尖利的唿哨,刚刚显露颓势的黑衣人齐声大吼,然后凶狠地猛扑上来。

  一时间鲜血四溅,肢体横飞,在雪地上泼洒出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殷红。仅仅交手数合,那些黑衣人就折损了十余人,无论南霁云的凤嘴刀,还是吴三桂的长矛,只要中敌,都是一击毙命。

  但那些黑衣人也非弱者,刚开始略显慌乱,随后迅速结成阵型,两人攻敌,三人掩护,在唿哨声的指挥下,分成数道横线,一波攻击完,另一波立刻接上,相互间配合得极为老道。

  虽然他们头脸都包着黑布,但程宗扬已经看出来,这些人绝非大慈恩寺的巡行僧,只可能是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他们的制式长刀,他们的阵型,他们的指挥和配合,都不逊于汉国的北军八校尉,甚至能和羽林天军一较高下。

  他们的不足之处也很明显,比起一往无前的汉军,这些军士更惜命,虽然悍勇,但绝不会顶着刀锋硬上。这种趋利避害的正常选择,在面对擅长破阵摧敌的南霁云和吴三桂面前,就成了绝大的破绽。

  南霁云勇悍绝伦,那柄数十斤重的凤嘴刀,在他手中轻巧得如同一根灯草,往往两名黑衣人配合默契的左右夹攻,却被他一刀断颈,一刀破胸,迅猛得如同两刀同时落下。

  吴三桂同样有勇冠三军之名,他双矛力大招沉,贯脑而过如穿豆腐。即使黑衣人衣内暗藏的战甲和护心镜也挡不住他的矛锋。

  所以局面最危险的就成了敖润,老敖要护着身后的袁天罡,又要防着黑衣人靠近马车,他的铁弓早已收起,这会儿双手握着一柄长刀,左劈右斩,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

  此时众人已杀到山丘下,南霁云浑身浴血,杀神一般破开重围,往山丘上猛冲。吴三桂紧缀其后,一边护着南霁云马后,免得他落入包围,一边策骑走的之字形,左冲右突,将那些黑衣人结成的阵型撕碎。

  敖润又堕后数步,几乎紧挨着驾车的驭马。照应马车的同时,也避免被黑衣人左右合围。

  马车后面,是两条淌血的车辙,雪地上伏尸处处。程宗扬一手提着马鞭,一刀握着长刀。双方搏杀得如此惨烈,却连一名伤者都没有,各种身首分离、胸穿肚裂,甚至被拦腰斩成两截的比比皆是。

  一名黑衣人试图斩杀驭马,刚一靠近,程宗扬便挥起马鞭,鞭梢发出一声音爆,猛然卷住那人的脖颈,发力一抖。那人颈骨折断,碎裂的颈骨几乎从腔子中拖出,人在半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以自己如今的修为,对付这种漏网之鱼轻而易举,但要像南霁云那样单骑破阵就别想了。南八那是真不怕死,视敌如无物,换成自己,肯定先设法求稳,一旦求稳,立马就会被围住,一旦被围,局势便急转直下。南霁云破阵看似轻松,不等于换个身手与他相若的,也能破得如此轻松。

  一道道死气融入丹田,程宗扬双眼越来越亮。踏入通幽境后,他终于摆脱了吸收死气时的不适感,对死气的感应越来越清晰,同时也越来越好奇生与死的奥秘。

  一个活人和一具尸体的差别究竟在哪里?从物质上讲,两者没有任何区别,化学元素都是相同的,到底是什么让前者能有无限可能,而后者只能化为尘土?为何死亡是不可逆的,生者终究会死亡,而死者不能复生?

  自己的生死根可以化死为生,是不是意味着有某种可能,可以恢复生命?如果可能,重生者是延续了曾经的逝者,还是成为一个新生者?

  这些……都等杀光敌人再考虑吧!

  「杀!」南霁云一声断喝,凤嘴刀匹练般卷起,将一名黑衣人当胸斩断。藏在黑衣下的铁甲飞迸出来,纷飞的血雨带着被斩断的双臂坠入雪地。

  南霁云破开血雨,纵骑一跃,青骠马的铁蹄终于踏上山丘。

  在他面前,是一个十人小队,他们结成一个三角形的锋矢战阵,护着中间一名戴着斗笠的黑衣人。

  山丘下的黑衣人只剩下一半,但吴三桂和敖润均已挂彩。吴三桂双矛已折,腿上中了一刀,此时夺了两柄战刀,劈得虎虎生风。

  敖润更惨,他为了掩护袁天罡,坐骑被黑衣人砍折前腿,敖润拼死把袁天罡扔到车上,自己被翻倒的坐骑压住小腿,若不是吴三桂杀回来相救,老敖已经被围上来的黑衣人乱刀分尸了。

  这会儿双方已经杀红了眼,本来还惜命的黑衣人被激起凶性,甚至有人中刀之后,还扑上来抱住吴三桂的战马,要跟他同归于尽。

  程宗扬并没有过多出手,除了斩杀几名试图扑到车上的黑衣人,都在小心地驾驭马车,还有空打量了袁天罡一眼。他鼻血已经止住,这会儿回过神来,双手死命抱着驭座旁的立柱,生怕从车上颠下去。

  程宗扬没有等太久,就在南霁云杀上山丘,敖润坠马,吴三桂回援的刹那,旁边的雪地猛然鼓起,一柄长枪从雪中飞出,搅起大团大团的雪花,如同一条张牙舞爪的雪龙,翻滚着直扑车厢。

  程宗扬双眼暴起精芒,这样才对!光靠士卒想堆死自己,除非他们全是星月湖大营那种全是由武穆王亲手调教出来的老兵!

  程宗扬不言声地拖起长刀,就在长枪击中车厢的刹那,挥刀往那人身后一道暗影斩去。

  「呯」的一声,车厢木屑纷飞,浅绿色的车窗玻璃带着大片大片的木屑飞迸出来,不是向内迸射,而是由内往外。那柄长枪卷着雪花刺进洞内,枪锋一震,如中金石。

  一名身材魁伟的壮汉从车内钻出,他左臂挽着一面精钢盾,右手提着一柄开山斧,身披重甲,头戴凤翅盔。格开长枪的同时,他单手抡起巨斧,将一名黑衣人劈成两段,然后朝那名偷袭者头顶劈去。

  程宗扬猛松了一口气,马车一路行驶缓慢,不是他不着急,故意要把敌人引出来,实在是载荷太重。少了一个苏定方,车身顿时轻了一半。

  那名偷袭者遍身黑衣,枪如蛟龙,刺向苏定方的手肘。苏定方不闪不避,手中的巨斧斗然加速,要用一条手臂换他的首级。那名偷袭者只好回枪,双手握住枪身,架住斧刃。

  「篷」的一声闷响,巨斧斫中枪身,那名偷袭者背后蓦然跃出一只巨大的狼首,獠牙外露,眼眸死白。

  苏定方一斧逼得他底牌尽露,紧接着又是一斧,使他双臂剧震,左手的虎口暴出一条血痕。

  程宗扬根本没理会这个使枪的家伙,只紧盯着他背后那道暗影。那人甫一现身,周围飞舞的雪花就仿佛变得尖锐,碰撞时甚至发出细碎的声音,然后凝结出一支支细小的冰锥。但这些冰锥并没有用来攻敌,而是全数落入雪地中,在雪下高速穿过。

  程宗扬心下笃定,当它们再次出现的时候,自己这两匹驭马,包括袁天罡,恐怕都会被打成筛子。

  他看都不看遇袭的车厢,直接一刀斩向那道暗影。

  那暗影不动声色,待他长刀挥出一半,蓦然一举双袖,无数冰锥破雪而出,飞蝗般扑向马车。

  程宗扬一声长笑,徒具威势的长刀斗然间杀气大振,将那暗影牢牢锁住,同时卸下蓑衣,席地一卷,将冰锥卷飞大半。

  那暗影见他刀势平平,原本并没放在心上,此时才惊觉过来,失声道:「是你!」

  「去死吧!墨枫林!」程宗扬一声虎啸,刀势如同猛虎,将墨枫林的身影撕得粉碎。

  破碎的黑衣仿佛无数蝴蝶飞散开来,衣内却空无一物。程宗扬斩中黑衣已经发觉不对,再去看时,只见一条模糊的白影贴在雪地上疾飞,所过之处,积雪凝结为寒冰,墨枫林如同贴在冰面上,流矢般滑远。

  程宗扬心下大骂,这狗贼狡猾之极,一击不中,立即远飏,丝毫不顾他人。

  那名使枪的家伙被苏定方劈得连连倒退,身后的狼首也变得明暗不定。眼看程宗扬一刀惊走墨枫林,他不敢再战,趁苏定方一斧劈来,借势倒飞,然后落荒而逃。

  两名暗伏的高手一去,余下的黑衣人再无战意,立即兵败如山倒。南霁云单人独骑,将山丘那支指挥的十人队逼得弃战逃奔,随即策骑从山丘上冲杀下来,与陷入苦战吴三桂和敖润会合一处。接着苏定方扫清余敌,四人或骑或步,拥着马车往北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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