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懂的。他很清楚。

昆总是在观察人。他的观察对象当然也包括了自己。

——真的是没救了啊，我。

我真的好喜欢他。

这无数次杀掉都还是会重新发芽的感情。

“……昆？”

注意到昆的表情，夜小心翼翼地询问。

“夜……抱歉。我必须这么说。”

大概是希望黑夜能埋没自己的表情吧。他转过了头去，望着游行的队伍。

“我是不想我们之间有尴尬才会在那个时候走进房间的，结果却变成这样。”

“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直开开心心的，这样就很好了。”

“……我没有不开心啊。”

“……嗯。这样就够了。

“忘了这件事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

对，这样就可以了。虽然可能会花上一点时间才能淡忘，但有一天他们一定可以和以前一样。实际上今天他们也相处得不错，不是吗。

至少这一刻他们在一起看到的烟花真的很美。

“……嗯。

“……我知道昆肯定有你自己的考虑，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我只管自己开心就好了吗？

“我也希望昆能够开心，我也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隔阂。还是说，昆觉得我的‘开心’不需要昆也可以成立？”

“……”

昆睁大了眼睛。

为什么呢。他突然察觉，他知道夜看重他，知道夜喜欢他；他也为此得意，为此自豪。但他总是下意识地默认，对方的人生是不需要有他的。

他真的有长进吗？

“昆，对不起，如果我说我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那是骗人的。我没办法欺骗自己。

“游乐园真的很开心。但是我知道，不是因为这里本身有多有趣，而是因为我是和昆在一起，我才会觉得这么快乐。如果我是一个人来，我一定不会是现在的表情。”

他停下，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似的。半晌，他开口：

“……昆，你听我说。什么喜欢，什么爱情，或许我确实不太明白，我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太多了。但是我只是喜欢……不，我觉得，一定要给这种感情取一个称呼的话。”

“我爱你。”

烟花真的好吵好吵。

在他耳边炸开，让他眩晕，叫他耳朵里都是自己的心跳。

他开口，又合上。良久，他转过头，垂下脸：“……你也爱你的朋友们，不是吗。

不用看他都能感受到夜有点愣住了。啊啊，为什么说出口的是这样的话呢。他自豪的头脑，他惯用的话术，他熟悉的技巧，为什么在他面前通通运转不起来了。

和夜在一起，昆觉得自己能成为自己，但自己又变得不像自己。

所以他才感到害怕啊。

夜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他说：“……嗯，或许是的，不过我总觉得这样说有点奇怪……我更愿意说，我喜欢他们。”

“……是吗。”

“但我觉得我知道这之中有什么不一样，昆。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我感到脑子里都是白色，都在颤抖，我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崩塌了。……我绝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他太了解那种感受了，他指世界崩塌的感觉。毕竟他在破碎的梦中世界待了六年，还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所以我怕，我其实真的很害怕，昆。……我也不想再后悔了。”

他伸出了手。然而昆依然只是看着。

“……即便是一个只是注视着飞鸟就要竭尽全力的人？一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牢笼、成为脚镣的人？”

“……”夜愣了愣。然后笑了。

“我觉得每个人都是飞鸟哦。如果你不喜欢这样的说法……

“对我而言，你是帮助我、指引我的风啊。”

［我对结果也有意见。］

从那一刻开始。

［哈，就这点事啊——我可是专家哦。］

不，从更久以前开始。

他仍记得那一望无际的金黄麦原。天空蓝到有些刺目。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血的腥味，夹杂着惨叫声，搏斗声，令他更加紧张。然后，

［就你那战战栗栗的样子，连兔子都抓不到一只的。］

起风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夜。然后他的表情开始扭曲。

在他的面前，为什么连表情管理也起不了作用呢。

“为什么……”

为什么他总是能轻易做到他做不到的事呢。

他真的很喜欢夜的眼睛，有时候甚至觉得有一点可怕。那金黄色的眸子注视着他，永远是那么纯粹、笔直、不设防，好似一眼能够望到底的澄澈泉水，永远在把他的真心剖给他看。

那是他早已丢失的事物；或许正是因为被迫丢失得过早，才会一直苦苦追寻的事物，才会总是被其所吸引的事物。

“昆，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也带来很多危险……”

“难道事到如今你要说你会走得远远的，好让我过上和平日子吗？别开玩笑了，第二十五夜。我要走我早就走了。没人可以逼我。”

是啊，没人可以逼这个会自己制定自己规则的灵魂做他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昆突然感觉自己确实也是鸟，只不过他对于飞的方向实在是有些执拗。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

他再一次握住了他的手。然后抓住那只手，把手的主人扯进自己怀里。

烟花还在炸响。游行的队伍高歌，游乐的人群欢闹，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两个人紧紧拥抱。妈妈牵着小女孩从清冷的周边商店出来，小女孩捂着嘴发出惊讶的笑。

“我爱你，昆。”

“……我也是。我爱你。”

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名词和名词的定义怎样都好了。滚吧。

他真的好爱他。

就只是这样而已。

END.

后话

“我们交往了——”

姑且还是告诉了大家。

夜不知道会遭受怎样的质询的暴风雨，在心里打鼓。

但是队友的反应冷淡到出乎预料。

“哦。”

“这样啊。”

“？你们没在交往的吗？”

“就这？还有别的事情吗？”

“……？？……？？？”

“我说有的事情只有当事人没察觉吧。”

露出老父亲笑容的伊树拍了拍满头问号的夜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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