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上敏锐非常的搜查官似乎并没有发现那句话的底色，这让兰迪想要更温柔地对待愿意向自己诉说过去的罗伊德。

　　而他恐惧于没有同样的勇气去回应，去打破阻挡在前的，自己建设起的障碍。

　　“但兰迪的长发就很帅气，亚里欧斯先生也是。我大概不行吧。”罗伊德自嘲般叹了口气，扬起脸看着阳光里分外明朗的绿色双眼，“说起来，你的叔叔和妹妹也是长发，这是什么风俗吗？”

　　映着光的绿微弱地暗了一下，颠倒的熟悉面孔，黑褐的瞳子里非常纯净，看不出一丝莽撞或者怜悯，他的神情就像只是在谈论最普通不过的身边人。兰迪轻轻咬了一下嘴边的手指，轻快地回答着：“因为方便啊。猎兵里最多的就是长发和光头。”

　　“后者也并不方便吧？”带着笑意回答的声音非常柔和。不知是否被氛围蛊惑，今天的罗伊德似乎柔软许多，从某个互相心知肚明的瞬间开始。亲吻落在指尖，回应的呼吸甚至透出一丝甜美，无端使咽喉感到干渴。仿佛寻求水源一般，兰迪越过突出的腕骨，沿小臂的线条追溯，轻易抵达同样有些紧张的喉结。

　　相合的掌心间躺着微热的纤细金属，存在有些碍事，但完全不想因此而松开。配合地扬起面孔，罗伊德仰靠在沙发上，肩头的布料被撤去，湿润温热的触感在锁骨与颈侧流连，逐渐发热的氛围，他忍不住发出轻轻的叹息，感到点掠而过变成稍加施力的噬咬，小声抱怨着“会有痕迹”，随即被封住了嘴唇。

　　阳光和热度一同在感官中暴涨。抚摸脸颊，胸口，腰际，棕褐色的发丝就在眼前柔顺地摆动着，那把细长的剪刀早被扔在地上。清爽感伴随轻微的汗意，鲜活地在十指间游动，罗伊德的鼻息清晰灼热，兰迪珍重地捧住那颗头颅，用最温柔的嗓音在难得间隙里引诱般低声：“可以吗？”

　　回答是明显紊乱的喘息，罗伊德仰头看着他，泛红双颊似乎为暑热所困，嘴唇的湿润光泽却隐含迷乱的情愫。第一次在阳光下见到这种神情，兰迪觉得背上仿佛燃火一般，极冷的烧灼感。他从沙发后走上前来，凝视着自己的眼睛被阴影覆盖，仍然呈现十分坦荡的颜色，发尾尖端被汗湿，从颈后绕过来，暧昧地遮住刚才制作的红痕。

　　一阵由远而近的引擎声从窗外飘过，稍稍打破行将失控的气氛。运转过热的头脑也冷却了一些，褐色的眼睛闭上，睁开时少了些动摇，短暂寂静里只有相互的呼吸声。兰迪俯下身摸摸柔软的棕色脑袋，想说些别的转换话题，导力通信突然响了起来，清脆的铃声和不断闪烁的指示灯，顿时把意识拉回充满无数事务的工作日。罗伊德愣了一下，站起来笑着揽住兰迪肩膀，咬了一下他的唇尖：“抱歉……晚上再说吧。”轻巧地绕过沙发跑向那个此时听起来无比吵闹的通信器。

　　“您好，这里是特务支援科。……奥斯卡？你会特意打过来，真少见哪。”

　　兰迪指了指楼上，罗伊德点点头，仍然用平常的语调和对面顺利通话。某种意义上，他是非常佩服罗伊德的定力和敬业精神……收拾好换洗的衣物推开浴室大门，支援科唯二的男性成员如此想着。

　　结果本以为无所事事的一个下午，被幼驯染的电话扭转成了现在的样子。罗伊德抬起草帽檐，眯着眼睛看向宛如大海般宽广的湖面，闪烁的白色阳光起起伏伏，隐约可以看见地平线上凸起的城堡剪影。像某些探险书上形容的海市蜃楼一般奇妙的景象。

　　奥斯卡并没说希望今天就能拿到委托物，不习惯拖延的队长还是带着他那套纵横西塞姆利亚大陆举世无双的钓具，顶着一天中最毒辣的太阳，拖家带口不辞艰辛地来到了白沙铺就的河滩上。

　　“天气太热，连鱼都不想浮到水面上吧。”

　　另一个草帽也抬起来，兰迪咬着芒果馅面包，索性把滑低的马尾绑成一团，后颈顿时清爽不少。长发确实很麻烦。正午太阳下，裸露在外的皮肤快要裂开一样，他不断期待远处那块巨大的云能飘过来遮挡一会，脚尖踢到用来装鱼的水桶，塑料不满地回应以融化般的热量。

　　预计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但平常多到可以徒手捞的大口鲈鱼今天像是集体消失了，钓竿上难得的动静里没一个是它们的杰作。本来羽扇河就可以钓到，港口有很大的遮阳伞，拿来借用也没关系，可罗伊德本着完美主义服务精神，最终决定去搭导力公交需要半个小时的乌尔斯拉间道，原因无他，足够新鲜。

　　……生活中这种温度的水里，真的会很新鲜吗。咽下最后一口走时随便拿的果腹品，还是有微妙的饥饿感。

　　“应该做好便当带来来……失策了。”同样没吃饱的特级钓师今天收成格外惨淡，哪怕随便来一条大点的鱼，也能就地烤了解决人生一大问题。

　　鱼线岿然不动。湖面吹拂过来的气息带着水生植物特有的潮湿感，热乎乎扑到脸上，暑意变本加厉。钓鱼是一项极需耐心和时间的运动，充满敬佩地拍拍盯着钓竿的罗伊德，兰迪拿下草帽扇了扇风，白色的沙滩和水面，如果把冲浪板拿来倒可以打发时间……那样恐怕真的没鱼上钩了。

　　连鸟叫都没有的正午。偶尔远处响起沙沙的声音，躲在草丛或岩石后的小型魔兽拖着步子转圈，也很没精神似的消极怠工。兰迪往边上一靠，抬起胳膊倚在罗伊德肩上，撑住额头闭眼小憩起来。

　　光照透过薄薄的血肉，深红色视野由无数细小松软的粒子聚起，随心跳细细搏动，有生命一般微微起伏。植物和水泛出闷闷的甜味，另一侧是衣物的洁净气息，以及被依靠的温热的皮肤。

　　做起人形靠垫的队长叹了口气：“抱歉，兰迪，给你添麻烦了。”

　　“没那回事，怎么能让同伴单独面对工作呢。”

　　“这是个人行为啦，算不上工作。”

　　“那更不能让你一个人去了。”他闭着眼睛笑，“难得的休息日，没有人陪很失败哦？”

　　罗伊德苦笑起来。

　　湖水边缘的白沙被小小的波浪冲刷着，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别的声音与活动。松软的深红从眼球向全身包裹，似曾相识的感受，甚至能闻到到扑面而来的灼热的腥甜气味。将身心全部交付黑沉的梦境般，所有力气被抽走，放任思维停止。眼前忽然闪过某人的脸孔，红发青年抓住自己的额发，惊觉正在陷入某种可怕的怠惰。

　　“——兰迪，你还饿吗？”

　　突如其来的日常交谈把意识拉回原地，兰迪怔了一下，心跳从刚才的高速跌回原点，迟来的恐惧感让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嗯？还好……”

　　“我在想如果需要，可以去乌尔斯拉医院的食堂看看。还可以看望塞茜尔姐姐，莱缇婶婶今天问到她的近况，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

　　“哦，不错的主意——等等，水下好像有东西？”从刚才的状态中挣扎出来，神经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兰迪睁开眼睛，景象覆盖上奇怪的苍蓝色，转过来看他的罗伊德一切如常，只有眼睛看起来像纯黑的：“哪里？”

　　只是强光的后遗症而已。他摇摇头，两人一起看向挑着的钓竿，尖端直直垂下的细线丝毫不动。

　　“……可能听错了。”

　　“除了缇欧之外，我们中听力最好的就是你了。”罗伊德仍然观察着水面，“会长提到过，夏季产卵的鱼群会展开大规模洄游，可能刚好经过这里，发出了声响？”

　　“也许吧。唉，结果还是一条都没上钩。它们从来不会离队自由活动吗？”

　　罗伊德没接他的玩笑话，眼睛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兰迪站起来手搭凉棚眺望远方，波光之上浅蓝的城堡宛如幻象。

　　“兰迪，”身边的人也站起来，“把水桶里的水换掉吧。”

　　简直不像是在同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情。鱼群突然浩浩荡荡开到了浅滩，半个小时不到就装满了带来的桶。午后车里只有四五个乘客，他们坐在最后一排，脚边不断蹦出水花。罗伊德在计划接下来的事情，把鱼送到面包房，再把剩下的带去铃铛之家，然后去医院给塞茜尔送东西，顺便看望一下还没出院的国防队员……明明是休息日，做的事却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也是他们队长的固有技能了。

　　兰迪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罗伊德讲莱缇上午才教给他的鱼料理和到底哪里才能钓到最大的鲈鱼鲑鱼虹鳟鱼，窗外熟悉的景色慢慢滑过，导力车特有的引擎震动从座位底下传来，琐碎繁忙的节奏，但是一点都不讨厌。座椅在阳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云块接连飞过，那条细长的光泽时明时暗，让他想到纪念碑前变幻莫测的阳光之道。

　　“你在笑呢，兰迪。”清爽的声音从背景乐中跳出来，“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他笑了笑，“觉得谈论家常的leader很新鲜。”

　　“哪里新……明明和平常一样。是说我太啰嗦了吗？”阳光照着罗伊德的半边脸孔，因为太热了吧，他的脸颊上有淡淡绯红，黑褐的眼睛闪着光，不同于因发现线索而兴奋的神色，而是谈论着最平淡不过的生活，却由衷为此感到快乐的模样。

　　“有一点？毕竟是妈妈嘛。”

　　“兰迪——！啊，说起来，琪雅和缇欧今天都不回来吃晚餐，稍微有点冷清……做什么好呢？”罗伊德有些为难地扶着额头，手腕上深红的矿石闪闪发光，“兰迪有什么建议？”

　　车辆驶上宽阔的石路，引擎的响声忽然变大，周围其他人的说话声顿时被遮盖住。远远可以看见拱门上十字绶带装饰的钟形标志，拱门下形形色色的人们在空港和站前街进出。一片巨大的云离开了，金黄的阳光洒满这条笔直的街道，蓝白交织的旗子一路向前延伸，隐约可见中央广场盛放的圆形花坛，以及沐浴在金色阳光中，古老庄严的大钟。

　　兰迪没有听见自己回答了什么，耳边响起高扬的风与宏大的钟声，陌生的嗓音向他微笑着诉说一生中最大的愿景。

　　“看到他所爱的土地仍然美丽和亲切，觉得也没什么遗憾了呢。”

小说相关章节：軌跡シリーズのストーリ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