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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enas,1

[db:作者] 2025-07-20 06:34 5hhhhh 9780 ℃

  不公平。很不公平。非常不公平。

  走出彩虹剧场的大门后两个小时,支援科自认年龄最大资历最长世面见得最多搭讪成功率最高的兰迪·奥兰多站在他的leader身边,仍然觉得这很不公平。

  傍晚有一场夏日急雨,空气里还漂浮着水泥灰尘的味道,水蓝和粉红的灯光从头顶和背后照过来,被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反射,晃得人眼晕。一辆小型导力车疾驰而过,窄路哗啦啦溅起无数水花,站在台阶下的爱丽斯尖叫一声,捏起并不长的裙角连连后退,撞进了正低头看地图的罗伊德怀里。

  嘶啦——

  纸破掉的声音。像是随手撕掉旅游传单一样的清脆果断。

  这可真是……该说看的人太认真,还是这位纤细小姐的力气不可小觑呢。

  此起彼伏的“对不起”瞬间占领了兰迪的耳朵,一个是他熟悉的下意识回答的声调,另一个本来不耐烦敷衍,突然变了口气,好不甜美地说着“原来是你呀”“又在执行公务吗”,娇艳地搭起讪来。

  “哎,地图?这儿可暗了,看什么地图呀,不如来我们店里坐下好~好~看~”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这里可以看得见。”

  那是在邀请好吗,谁真的让你去只是看地图啊?

  内心如此想着,褐发的少年卷起裂了一道的地图,抬头看向他:“还差住宅街下层没有找过了。”

  “那就快去,啊,早点结束,还来得及去喝一杯。”

  “喝酒找我呀,给你们打八折~唉,这个月不景气呢。”

  “哦!那可真是太好——”

  “兰迪……”罗伊德拿着地图卷一脸无奈地敲了他的肩膀,“说过了最近不能喝酒。”

  “是是~那今天就不照顾生意啦,爱丽斯小姐拜拜!”

  拉着队长的胳膊快速离开弥漫着迷幻灯光和脂粉香味的后巷,沿楼梯下去,水路漆黑的平面上荡着淡蓝月光,是全然不同的宁静氛围。路灯投下圆形光斑照亮一半长椅,边缘柔软地溶进黑暗。没有小孩子嬉闹的街道。罗伊德摸出艾尼格玛打开照明,要把目光嵌进砖缝一样一寸寸搜寻。兰迪在后面也打着光四处扫视,没有发现任何类似项链的东西。

  “会不会那位夫人记错了?”

  两人在麦克道尔议长宅邸前转了两三个回合,交谈声引出庭院里的海尔玛,互相寒暄起来。墅屋窗口亮着暖黄的灯,藤蔓爬在白石墙上簌簌作响,安静而繁忙的夜晚,管家手里新折的一束白花伴着浓绿叶片,香气带有夏夜的暖意,被硬塞进了支援科队长怀里。

  “请拿一枝吧!花香可以舒缓心情,我们每天都会在大小姐和老爷的卧室里准备插花。”

  最终接受了好意,罗伊德拿着那枝花叶道谢,说会转送给琪雅,又问起白天是否有一位年老的夫人在这里停留过。海尔玛没有注意,两人只得重新开始搜索。

  一天工作行将结束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新的委托,一位来旅行的老夫人请求他们帮忙寻找自己遗失的项链,而她明天就要乘车离开了。刚从教堂接回琪雅,罗伊德脚不沾地又出了门。今天轮到缇欧料理晚餐,轮休的兰迪也顺理成章跟了过来。

  教堂,欢乐街,后巷,中央广场,东街,最后的希望只剩住宅街,解决过无数起失物委托的支援科对此充满信心,但夜晚视野受限,部分街道还在修缮,要寻找一条纤细的项链,实打实需要时间和耐心。

  旁边的房子有了新主人,正在重新装修,本来还算宽阔的街旁堆了些砂石木头,下过雨后一片狼藉。罗伊德蹲下来用手拨开覆盖地面的砂块,眼睛敏锐捕捉着任何闪光,兰迪在不远处长椅边,半跪着观察缝隙里冒出小小绿芽的地面。

  “有了!”

  水潮轻轻撞击着墙,这一句低声夹在里面,暗夜里十分清晰。像是听到科长宣布放假一样,兰迪摆出欢呼的手势,看见罗伊德小心翼翼用指尖拎起一条沾满湿砂的细细的金属链,他伸出手,那条链子就落在了掌心,冰凉的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罗伊德也如释重负地笑了,两人站起来,灯光下兰迪看到他鼻尖有汗水,才感到背上夏日夜晚的热度。

  何况罗伊德还穿着那件工作服性质的夹克。

  “休息一下?”他向长椅偏了偏头,罗伊德说“大家还在等我们吃晚饭”,停顿一会点点头,走了过来。

  木材表面已经干透,摸上去还是凉凉的,与金属的扶手十分搭配。罗伊德把花交给他,拿出纸擦拭沾上砂土的手,问:“几点了?”

  “还有五分钟。”

  出门前缇欧说今天要试验一种新菜式,给了一个半小时的时限。从靠数据说话的财团里熏陶出来的少女对料理的把控,是他们这种靠直觉和经验的票友无法领会到的境界。

  虽然没法保证回去以后吃到的会是什么东西……不过有琪雅帮忙,应该不会太糟。

  五分钟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只是波浪的声音和恰到好处的风让兰迪觉得很惬意,也想和罗伊德分享这种平凡的惬意生活。奔波在琐事间扮演宅急便和傻爸爸的角色,为遇到的每一个女孩子送上笑容和搭讪,空闲时去看彩虹剧团的公演,或者像现在这样坐在什么地方休息,身边有他同样甘心于此的leader,所谓步入正轨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他用拇指和中指擎住花枝,就像为女孩送上玫瑰一样的姿态,举到鼻下嗅着。

  “好香。这是什么花?”

  “叫做栀子吧。”管家说的一大堆,罗伊德只捡最重要的记了。兰迪哦了一声,在过去的生涯里,确实没见过这种花,他捏了捏微卷的花瓣尖,说:“瓦吉那小子肯定知道,花语什么的,这一套女孩子最喜欢听了。”

  “你们的交流话题都是这些吗……”罗伊德叹了口气,整整衣领,无视“哥哥我是在教你”的抗议,看着兰迪手中不断转动的白色花朵:“明天,有什么安排么?”

  周日是所有人的休假日,大概罗伊德除外。兰迪没有什么安排,突然被这样问,他回看过去:“要约我吗?那去巴鲁卡怎样,可以把二十一点的必杀技教给你哦~”

  罗伊德又叹了口气,无奈的表情在那张成熟了一些的娃娃脸上看起来格外沉重,兰迪笑着说:“不过我们的一级搜查官不需要那种技巧也会赢。”

  “工作时间是不许去的哦,兰迪。”虽然这样说,罗伊德知道他不会做那种事,直接切入正题,“明天一起去看彩虹剧团的演出吧。”

  “……今天我已经看过了啊。”

  他下意识说出口。但是迎着路灯光芒的罗伊德神情认真,棕褐色的眼睛闪闪发亮,那不是像他一样的戏谑台词,兰迪忽然觉得自己招架不住,移开了目光。

  伊莉娅·普拉提耶数月前复出的那场公演堪称万人空巷一票难求,支援科人手一张免费票子排排坐在S席,此后每一场演出都享受了这个待遇,当然也包括昨天上演的新剧。时间原因,大家不是每次都一同前去。琪雅和滴去了首演,身在雷米菲利亚的艾丽把票给了缇欧,缇欧又自己买了一张,似乎计划着和财团里的什么人一起。对于缇欧新的交友动向,罗伯茨主任眼含热泪表达欣喜,而猫耳少女一脸冷漠地请他在工作时间保持风度。不知道休假二字写法的leader还没花掉属于他的那张票。也许是不习惯一个人去看演出,兰迪想。虽然将邀请共赏作为一大把妹利器,他本人倒是不介意独自前去——可以肆无忌惮大声声援而不怕身边的白眼。他拍着罗伊德肩膀,想说没事啦一个人去也并不可怜哦,话到嘴边却成了“可以请塞茜尔小姐……”

  第三次无奈的表情,幸好没有叹气,否则会证明说出这句话的自己情商低到一定程度。

  ……虽然也差不多了。塞茜尔怎么可能没看过,两位漂亮大姐姐的关系足以让每个伊莉娅的粉丝歆羡,今天演出结束他带着冰淇淋去慰问,伊莉娅还抱怨塞茜尔对她的训练强度卡得太紧了,对,就是那个时候罗伊德突然出现,和伊莉娅打了招呼,收到来自炎之舞姬的热情拥抱,然后他跟着找起了项链。兰迪一边回想,一边为寻找拙劣借口的自己感到微妙的厌恶。

  “再看一遍可能会很无聊,但是,我想和兰迪一起去。”

  仿佛说出笃信的推理结论一般的镇定眼神,红发青年的手停在那里,最后重重捏了一把他的肩头,大声叹气。

  “好吧好吧,哥哥我就勉为其难解救孤独的工作狂一次吧。真是的……用这种表情说出来,我可没办法拒绝啊。”

  他把花塞回罗伊德手里,砰地一声靠在长椅背上,伸开双臂仰天长叹。

  “啊——为什么漂亮的大姐姐都会跟你抱抱?太不公平了,我也想和伊莉娅小姐拥抱啊!”

  像往常那样故意拉长了尾音抱怨,阶级敌人为难地笑了两声。即使有风,夜晚的燥热也没有消减,穿着工作外套的罗伊德脸上有些红,刚才看得很清楚。眼前是被灯光照耀的星空,不能看见那张孩子气的脸孔,也可以毫不费力地在脑海里描画出那样子。

  看起来,真的,十分欠揍,兰迪心想。

  “我也很困扰啊……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看着闪烁星光的水面,仿佛想起什么,句尾像扔进河中的石子般沉了下去。兰迪转过头瞄瞄,思考时垂下的眼睑,以及不自觉抿起的嘴角,像是陷入愁思一样的半侧面。好像可以读懂,但和脑海里的那张脸并不一样,虽然都是罗伊德的面孔。他从鼻子里叹了口气,左手从长椅椅背扣上了少年的肩头。

  “——!”

  接着是右手。被圈住的脊背一紧,罗伊德扬起头,受限的视野里只有白色领口,和看起来十分不怀好意的嘴角。他往后挺直背想拉开距离,却被顺势按进怀里揉起了后脑。

  “有香水味。”

  耳边传来深呼吸之后认真的品评。

  “哪里有?是花的味道吧。”

  丰厚的白色花瓣被举高,甘美气息鲜明地冲入鼻腔,兰迪摇头:“比花还要好闻。”

  “肯定是伊莉娅小姐的香水味!既然不想要的话,以后就把她们的拥抱转送给我吧——”

  “这样就算是转送了吗!等一下,压到花了啊……!”被在脖子旁边吹出的热气骚扰,罗伊德把花放到身后,没好气地拍打兰迪的背。只隔了一件薄衫的皮肤热度与触感非常鲜明,他才感到自己手心也出汗了,黏黏地贴在那层布料上。

  清楚感受到对方肌理骨肉的程度。隔着外套也摸得出,经过数年战斗仍然称不上宽厚的脊背,肩头与轮廓清晰的锁骨,一瞬间能够想起形状似的包覆在手掌里。兰迪拍了拍他的背,几乎可以通过相贴的胸口感受到这具身体的颤动,可能力气太过,罗伊德没防备,被拍得闷哼出声,无意识抓紧了他的衣服。

  那可真是太糟了。兰迪笑起来,松开环抱的手臂,不客气地在那颗褐发头顶用力揉了揉,罗伊德更大声地抱怨起来,说着什么“和对待小孩子一样”,微微泛红的面孔与刚才认真的表情简直无法联系到一起去,有些陌生的模样,但是很新鲜。

  “好啦,把东西送过去,然后回家吃饭吧。”

  兰迪不知道谢莉·奥兰多所赞赏的是否是那种味道。那一刻它的组成很复杂。夏夜空气,水的气息,运动后轻微的汗意,一点脂粉味道,甜蜜的花香,熟悉的发梢的清爽感。他并不了解香料这类过于高雅的东西,不明白该用什么来形容它,但有一点可以确信,那种气味并不讨人厌,加上一点皮肤本身的热度,鲜活的让人忍不住想多嗅一些。

  那时候兰迪的目光落向水路尽头,漆黑之上的黛色天空,低低缀着一颗深红的星子,起起落落闪烁着。但再也不惧怕看见它。星子的倒影落在水面,被温柔地吹碎,像满足于现在的自己,随波漂浮,分布在名为克洛斯贝尔的土地的每一寸。

  耳边传来一声响动。兰迪知道队长终于写完了一天的报告,而且大概心情不错,往前推的手劲有点大,撞到了房间的隔墙。他在床上踹开一本杂志,翻身凝视着墙壁,抬起手顿了一会,用食指指节敲了两下,补上一个,又蹩脚地改成两下。

  对面安静着,兰迪又敲了两下,才传来同样的回答,间隔规律力道适中。他更觉得刚才自己考虑失当,抓起枕边的另一本杂志盖住脸。

  墙对面是罗伊德的书桌和床铺。训练过的听力偶尔可以知道那一边发生了什么,写完放笔,整理书架,爬上床铺,睡姿不好时胳膊和膝盖的伸展,早晨还有沙袋被殴打的声音。这种灵巧本是被培养来判断敌军远近方位乃至火力武器的型号,而以前听到这些声响,他本也没觉得有什么。队长睡得很晚,起得很早,精力充沛,生活自律,热爱看书和健身,偶尔晚上走廊会有噔噔噔的小步子,然后门轴转动,响起一大一小说话的声音。

  一定是因为今夜太安静了。二楼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住,兰迪伸长手臂打开窗户,通过站前街的导力车轰鸣隐约传来,消失后更显这寂静突兀。其中还有自己的呼吸。兰迪很少通过这样的方式体会到生命存在,而现在一切那么清晰,即使隔着水泥的阻挡,即使只是微弱的动作的余波,即使自己闭上双眼堵住耳朵,那个人的存在仍然如此清晰明朗,连同房间,楼幢,街道,城市,都安宁地沉睡或运转着。

  只有他在自乱阵脚。

  得找点什么东西分散一下。兰迪从花纹夸张的床上跳下来,从造型夸张的沙发边走过,按在款式老得夸张的点唱机开关上,犹豫。声音太大,已经夜深,既扰民又心虚,他收回了手,转到一旁的酒柜拿出玻璃杯。

  液体敲击杯壁和不断上升的声音催眠般神奇,没有冰块算是遗憾,等意识到时,杯中只剩一点残存的琥珀色酒液。有声音打乱了耳中寂静的世界,兰迪盯着杯底眨眼,刚才的那段时间像是丢了一样,他想不起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把他拽回来。

  仔细回忆,敲击,上升,叹气,吞咽,引擎,敲击。敲击?他犹疑着,不敢回头,轻手轻脚打开门,略微潮热的黑暗,在在说明错觉。兰迪无声地笑了笑,转身要回去,旁边的脚步声变大,门轴转动,白色的身影从黑暗里浮现。

  “……啊,没睡吗。”

  一开口就像已经暴露了自己什么不可告人的情绪,兰迪尴尬地打招呼,昏暗视野里看不清罗伊德的表情,只有白色的t恤轮廓,从他自己的房门口一步步飘过来,靠近,放大,直到下颌的线条都可以看见,棕褐色的发尾绕过后颈。

  拜托……兰迪知道自己逃不了了。罗伊德看起来有些倦意,微垂的眼睛仿佛也有心事,他只能抖擞着打圆场:“莫非是要和我约会,所以紧张得睡不着吗?”

  “兰迪,你喝酒了。”不如白天精神的眼睛看着他,那一下兰迪好像看见了缇欧批评自己生活不检点时的眼神。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不该喝酒的,拿的好像还是烈性酒,面对一步步逼近的队长,他想自己还是闭嘴的好。

  “没有。”

  最后挣扎了一下,近得快身体相贴的距离,罗伊德嗅了嗅空气,抬起眼,一副什么都读不出的,非常新鲜的表情。兰迪闭紧牙关朝他用力微笑,但那宛如审视的目光……他只能正视它,在嘴唇被嘴唇压制的时刻。因为过于突然而忘记使力,被打开防御,鼻腔冲上熏然灼热的甘美气息。

  “还是烈性酒。”连声音都不如白天活力,罗伊德又一次无奈地叹气,听起来有种微妙的撒娇感,“不照顾好自己是不行的。”

  他的手很自然绕过兰迪的身畔抚上后背,隔着睡衣摩挲那些凸起的刀痕。兰迪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罗伊德手指停留的地方,引起钝感的疼痛和痒意,他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伤口正在愈合的感觉,还是什么别的。但在这里,疼痛的话可以表达出来吧,他低下头也抱住了白色的身影,鼻尖埋在洗过的发里,头脑中流过清爽的气息。

  “熬夜太晚也是不行的哦,罗伊德,明天还要去约会呐。”

  走廊上噔噔噔跑过细碎脚步,慵懒的猫叫,早安清脆高扬,隔壁的房门关上,两人一猫的交谈声滑下楼梯。从松软的红色梦境里醒来,毫不惊奇地发现自己又是周日的支援科里最后起床的人,为了不让还在长身体的女儿们眼巴巴挨饿,自诩称职爸爸的红毛眨眨酸涩的眼睛,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从枕头里捡了起来。

  万幸没有迟到太久。厨房门开着,兰迪走进去,本该在餐桌前的三个人团团蹲在柯贝的专属餐具边,津津有味地看那只黑色的小家伙津津有味地埋头于它的专属食物——那是缇欧专门从列曼自治州带来的高级货,但可不像闻起来一样好吃。绿发的小姑娘抚摸着它的头,柯贝发出柔和的咕噜声,舔舔她的手,就变出一个金枪鱼味的琪雅。

  “兰迪前辈,又是最后起床呢。”黑猫一样的少女抬出招牌式的鄙弃眼神。三人一猫都看过来,他毫不怯场地点头微笑,招牌式的厚脸皮。罗伊德说“吃饭了”,琪雅蹦蹦跳跳去洗手,柯贝喵了两下,低头抹起自己的脸。

  “哎呀——有多久没这样一家子吃饭了?”

  “一个晚上吧。”

  “差艾丽呢。”

  “挑食不利于长高哦,缇欧。还有琪雅也是。”

  “琪雅没有挑食~”

  “以防万一以防万一。”叉起溏心蛋咬了一口,兰迪看看金光满溢的窗外,“机会难得,不如今天一起出去玩吧?”

  “去哪里?”

  “米修拉姆新开了游乐项目啊!不想去玩玩吗?”

  “诶,可是已经约了小滴一起……我和罗伊德说过了的~”

  “我也有事。而且,”缇欧把最后一块胡萝卜丁扔出盘子,衔住汤勺抬抬下巴,“蛋黄要滴到桌上了,前辈。”

  “……兰迪,今天你洗碗。”

  “唉,女儿都长大了,有自己的生活了,爸爸我很伤心啊……”

  “汪呜呜。”趴在金光里的蔡特敷衍地回答。

  饭后缇欧背上八字眉的猫脸包说“我出门了”,沉稳地走进九点就开始炙烤大地的夏日阳光,水蓝发尾镀上金边,随脚步在腰线两边跃动。琪雅帮他善后,不用踮脚就能拿走流理台旁的瓷器,端端正正摞起来收进柜里。确实是长高了,兰迪擦着餐桌想,明明没过多久啊。

  罗伊德换了便服从楼上下来,习惯性去摸终端屏幕,什么都没发生,他站在那小小出神,回头问:“一起去教堂吗?”兰迪摇头。琪雅问:“兰迪一个人留在家里吗?”他点头,挥挥抹布做出一副可怜眼神:“早点回来~”

  门关上,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蔡特的尾巴拍打着地面。兰迪凝视了一会那个起伏十分规律的毛绒物体,起来走到终端机前摸了摸屏幕。黑漆漆映出自己的脸,才觉到确实是休假时间。

  教导他们“别跟游击士抢工作”,在休日强行切断终端导力的科长很少回来住了。兰迪坚信这是因为顾虑成员健康成长而明令禁烟的支援科大楼比索妮亚司令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孔更加可怕——虽然贝尔加德门也不许抽烟。

  休息日常在时代百货店看到希卡姐妹,去吃一碗红油面能遇上只穿衬衫埋头苦干的达德利,听到格蕾丝的声音就跑以免又被安排写多一个字也憋不出来的自我介绍。纪念祭后骑士团在克洛斯贝尔销声匿迹,留下云迹的闪光飞船里是否有洁白的梅尔卡瓦,这就不是他们所能知道的了。下次再见到米蕾优该叫她二尉,不对,中尉了吧?虽然手臂受伤,走人时揍自己的那一拳分量可丝毫不减,如果喊错了大概又会……果然还是再去准备一份礼物为好。

  不需要打开光源的白天,艾莉亲自选定的吊灯尖端闪烁着阳光,明亮到连兰迪也觉得刺眼。似乎每人都拥有了繁忙而安定的生活,皆大欢喜的结局,就算只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这发呆,空气也透着恬淡的甜美。

  近似虚无。

  人生里突然多出了许多这样的时刻,在过去被视为绝对无意义的空想充盈大脑,凭空能开出花一样好,好到他不敢再多沉浸。

  切面繁复的水晶晃动,光直直落到眼里,兰迪挡了一下,手腕上红耀石随之闪烁。

  即使这里只留下自己。

  主日学校放假的缘故,教堂内外十分清净。趁气温没有上升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修女们忙碌于打扫和清洗,通向墓地的小径两旁挂起纯白的布巾,与绿草中开放的白色小花一起,在风中轻轻摇摆着。经历战火而毫发未伤的庄重建筑大门敞开,登上楼梯就可以一眼望见透着阳光的落地玻璃,长椅上散落着祈祷的人,比过往印象里多。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平和天空下微笑的人内心未必那样安宁,何况想到自己,也没什么立场去评判他人。兰迪也不知自己为何走到了这里,带着被鸡尾酒回甘麻痹的意识——当然是无酒精的加兰特特调——脚步惯性朝小路前进,大门内景象掠过视网膜底部的时候,捕捉到一个极熟悉的侧影,坐在倒数第二排长椅上闭眼沉默着,棕褐色发尾遮住了清晰的棘突。

  “……”无法像对其他人那样漠不关心地走过,兰迪往回走了一点,那个侧影处在大门切出的空间正中,绚烂的彩绘投影在石壁上,古老而神秘的纹理成为背景,一幅本应十分陌生的组合,他却很快接受了。

  罗伊德的神情和昨夜一般新鲜。也许这时什么都不说比较好。平常沉迷于工作和修习的队长开始频繁地出入教堂,心中在想什么,是他猜不到也不太想猜的对象。凝视了一会那少见的风景,兰迪重新踏上了小径。

  阳光下发光的石碑们布满风雨的纹路。左手边,右手边,登上缓坡迎面而来的纪念碑,磨去刻痕的名姓与时代,一片巨大的云将太阳遮挡,又缓缓飘走,日光忽明忽暗,宛如呼应女神座前的阳光之道,在草地上显现出变幻莫测的姿态。有人站在一座碑前,感应到兰迪一般回头,眯起眼睛费力地辨认:“你是……昨天的那位?”

  他一愣,认出是昨晚在千禧酒店交谈的委托人:“夫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

  回过身来的女性眼角堆叠起亲和的纹路,颈项间纤细的项链闪闪发光:“真是多谢你们了。”

  “您不是今天就要回去了吗?”

  “嗯,来这里看看。”

  她拄着阳伞的手怜爱地攀上碑面,摩挲已经难以辨认的字句。兰迪取过那把伞,撑开一片小小的清凉,女性向他微笑,抬眼望向纪念碑:“你们……很不容易啊。”

  “虽然我可能没有资格说这句话……但看到他所爱的土地仍然美丽和亲切,觉得也没什么遗憾了呢。”

  心中一闪而过的阴影。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快地回答:“不……能为您效劳,乐意之至,夫人。”

  女性轻轻摇头,从他手中接回阳伞,提起东方风情的裙裾,向他行了一个十分优雅的屈膝礼。兰迪也弯腰回应,扶着她的臂膊慢慢走下缓坡,提高情绪说着“有空下次再来玩”,女性欣然答应着,撑伞慢慢走向小径尽头,风被挂在树枝上动也不动,有热度的寂静咀嚼着真正的台词,包裹了整个墓地。

  那种微妙的气氛支配着双腿走出来,连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燥热的天气登场,人们三三两两从大门内出来,熟悉的那个也在其中。兰迪走上前去,拍了下同样有些低落的脑袋:“哟。”

  “兰迪?”黑褐色的眼睛惊讶了一瞬,很快回复成平常的明亮,“要回去吗?”

  “正好一起走吧。”

  没有任何询问地,并肩走下长长的,已经开始发烫的石阶。回到城内,罗伊德提出去摩尔根面包房一趟,“琪雅说新出的款式很好吃”。

  对面包毫无审美的队长怎么会有奥斯卡那样的朋友?每次去都会被赠送当季研发的最新品,每次都回答说“不错”,没见罗伊德在食物上明确地表达过什么喜恶。琪雅倒是立派的甜食党,加上冒着蛀牙风险也不惜和琪雅一起吃的缇欧;艾莉没有明说过,从擅长糕点这一项来说应该也不讨厌……门上的铃铛叮铃作响,柜台后面的女孩抬起头,用作为看板娘而言不够甜美的口气说:“欢迎光临——啊,是你们。”

  “奥斯卡在后厨。需要点什么?”贝奈特说奥斯卡三个字时微微撅着嘴巴,好像跟谁生气,兰迪就忍不住想调侃几句。当然他忍住了。

  “新品是在这边吧,我看看……诶,肉松的?”罗伊德面对琳琅的货架犯愁,琪雅似乎没有说明究竟是哪一款,而他那位发小在这方面的创新力实在超乎常理的可怕,也难怪贝奈特每天都不高兴的样子。赠送是奥斯卡的个人行为,穿着荷叶边围裙的女孩走过去,两人研究了一会,罗伊德说:“干脆每种都买一点吧。”

  真是十分周全的解决方案。虽然不介意以后早饭改成方便的面包,兰迪抬了抬下巴:“去问问不就好了?”

  “可是奥斯卡正在忙——”

  “不,只是不能让一个发呆的家伙站前台而已。”女孩撩了下深绿的垂肩发,薄薄的嘴唇又赌气撅起,回身喊道:“喂——!罗伊德来了!”

  抱着满满一纸袋面包走向支援科大楼,香甜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身体并不感到饥饿,远没到午饭时刻,而且用面包当午饭听起来也过于随便——在拥有了自己的厨房之后。罗伊德一手抱着纸袋,一手在兜里摸索着钥匙,兰迪在后面看见他脖颈后汗湿的发尾,离开那股十分挑逗食欲的气味范围,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门。棕褐色的脑袋扬起来向他微笑,脚步踏入残留着清凉的屋内。

  之后好像就没有什么事了。兰迪关上被晒得发烫的窗,看到习惯使然的队长站在机器前发呆,低头瞧了瞧艾尼格玛,离演出还有七个小时。确实没有什么事。以往珍贵的休假他都献给了巴鲁卡,忙里偷闲玩一局精神舒畅不少,当然赢了效果加倍。现在这样闲暇到奢侈的氛围,也是不久前才得以享有的。

  虽然这样安静地待在一起就很好……松懈必会酿成恶果。兰迪的脑海里无缘无故浮现出某人的口气,干脆去彻底检修一次装备吧,他刚想提议去旧城区逛逛,眼光落到白色T恤上浅浅的汗迹,心中一动,突然有台词到了嘴边。

  “呐,罗伊德,修剪下头发吧?”

  直到按照要求略微正经地端坐在沙发上,罗伊德也没提出异议。

  “不要太高估哦。”照着时代百货店里的样子往肩背上铺好毛巾,兰迪拿着剪刀,在罗伊德耳边空剪了几下。

  “没关系,我相信兰迪的。”之前因为怕麻烦而拒绝出门的棕发又摇动起来,因为看不到对方的面孔而向后倚靠,罗伊德伸手握住了垂下的深红发辫,在掌中轻轻揉搓,“我也可以给你剪哦。”

  “那就不必了——不,并不是不相信,”兰迪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腕,“只是因为方便。或者不剪,也留成长发怎样?”

  “长发啊……感觉会很奇怪。”搭档似乎认真思考着这个提议,手指无意识绕着柔顺发束,轻微的酥麻感传递过来,“而且塞茜尔姐姐说,头发太长洗起来很麻烦。”

  “哈哈哈,我倒不觉得。女孩子总会麻烦一些。”在脑内假想了一下,兰迪忍住笑意,“长发的罗伊德,感觉会和塞茜尔小姐有点像……”

  “嗯,以前经常有人以为我们是姐弟。”罗伊德听起来并没有生气,微笑着用有些遥远的声音回想起来,“大哥也给我剪过头发。因为太长了,被别人嘲笑,结果大哥直接就……莱缇婶婶给我做了顶帽子,然后埋怨了他一个星期。”

  想象着那是怎样有趣的一幕,兰迪将那只手牵引到唇边,声音变得含糊:“也很想看看小时候的罗伊德呐,会很可爱吧?从小就受女孩子欢迎?”

  “没有那回事……婶婶那边应该有些照片,兰迪感兴趣的话,可以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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