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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谈系列之第三届 - 11,1

[db:作者] 2025-06-19 22:39 5hhhhh 47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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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卷 天缘奇遇                           

  祁羽狄,字子□,吴中杰士也。美姿容,性聪敏,八岁能属文,十岁识诗律,弱冠时每以李白自期,落落不与俗辈伍,独有志于翰林。每叹曰:「乌台青琐,岂若金马玉堂耶!」

  下笔有千言,不待思索。诗歌词赋,奇妙绝倒。且善钟王书法,又粗知丹青。时人目为才子,多欲以女妻之,皆不应。其姑适廉尚,督府参军也。姑早亡,继岑氏,生三女,皆殊色。长曰玉胜,次曰丽贞,三曰毓秀,随父任所,皆未适人。尚以衰老,乞骸骨归。时生以父爱,家居寂寥,郁郁不快。或散步寻诗,寄身林壑,或操舟访隐,傍水徘徊。

  一日,与苍头溜儿入市,见一妇人,年二十余,修容雅淡,清芬逼人,立疏帘下,以目凝觑生。生动心,密访之,乃吴氏,名妙娘,颇有外遇。生命溜儿取金凤钗二股,托其邻妪馈之,妙娘有难色。妪利生之谢,固强之。妙娘曰:「妾觑此郎果妙人也。但吾夫甚严,今幸少出,但一宿则可,久寓此,不宜也。

  生闻之,即潜入,相持甚欢,极尽款曲。即枕上吟曰:「深深帘下偶相逢,转眼相思一夜通。春色满衾香力倦,瘦容应怯五更风。」

  妙娘曰:「妾亦粗知文墨,敢以吴歌和之:别郎何日再相逢,有时常寄便时风。一夜恩情深似海,只恐巫山路不通。」

  歌罢,天色将曙,闻外扣门声急。妙娘曰:「吾夫回矣。」

  与生急拥衣而起,开后门,求庇于邻人陆用。用素与妙娘厚,遂匿之。

  用之妻,周氏也,小字山茶,见生丰采,欲私之,生应命焉。茶曰:「吾主母徐氏新寡,体态雅媚,殊似玉人,坐卧一小楼,焚香礼佛,守法甚严,但临风对月,多有怨态,知其心未灰也。妾以计使君乱之,可以尽得其私蓄。」生谢曰:「乱人之守,不仁;冀人之财,不义;本以脱难而又欲蹈险,不智。

  卿之雅情,心领而已。」言未毕,一少女驰至,年十三四,粉黛轻盈,连声呼茶。见生在,即避入。生问:「此女何人?」

  茶曰:「主母之女文娥也。」生曰:「纳聘否?」曰:「未也。」

  文娥入,以生达其母。母即自来呼之,且自窗外窥生。见生与茶狎戏,风致飘然,密呼茶,问曰:「此人何来?」茶欲动之,乃乘机应曰:「此吴妙娘心上人也。今碍有夫在,少候于此。」徐氏停眸不言久之。

  茶复曰:「此人旖旎洒落,玉琢情怀,穷古绝今,世不多见。」徐氏佯怒曰:「汝与此人素无一面,便与亵狎,外人知之,岂不遗累于我!」山茶亦佯作愠状,对曰:「妾但不敢言耳。言之,恐主母见罪。」徐氏诘其故。

  山茶曰:「此人近丧偶,云主母约彼前来偕老。」徐氏惊曰:「此言何来?」茶曰:「彼言之,妾信之。不然则主公所遗玉扇坠,何由至彼手乎?」徐氏即探衣笥中,果失不见,徘徊无聊又久之。山茶知其意,即报生曰:「娘子多上复:谨持玉扇坠一事,约君少叙,如不弃,当酬以百金。」

 

  生揣:「事由于彼,非我之罪也。」乃许之。——盖徐氏三日前理衣匣,偶遗扇坠于外,为山茶所获。至是,即以此两下激成,欲俟其处久而执之,以为挟诈之计耳。

  近晚,生登楼,与徐氏通焉。缱绻后,徐氏问曰:「扇坠从何来?」生曰:「卿之所赐,何佯问也?」徐氏曰:「妾未尝赠君,适山茶谓君从外得者,妾以为然,故与君一叙。今乃知山茶计也。」徐氏悔不及,明早果以百金赠生行。生留一词以别之,名《惜春飞》。

  「乘醉蜂迷莺不语,只是妙娘为主。玉坠凭谁取,又成红叶偕鸳侣。

  两地风流知几许,自喜连遭奇遇。愁对伤处,何时得共枕,重相叙。」

  徐氏恨山茶卖己,每以事让之。茶不能堪,遂发其私。徐氏无子而富,族中争嗣,因山茶实其奸,鸣之于官。官受嗣者贿,竟枉法成案。徐氏以淫逐出,文娥以奸生女官卖,徐氏耻而自缢。生闻之,不胜伤痛,作挽歌以吊之曰:「胡天不德兮,歼我淑人。情轻一死兮,我重千金。花残月缺兮,玉碎珠沉。俾生长夜兮,梦断芳春。

  遭此仇兮,何所伸。欲排云前代诉兮,奈力寡而未能。

  心耿耿兮思素思,神恍惚兮怀旧迹。泪潸潸兮滴翠巾,愁郁郁兮欲断瑰。千回万转兮,痛我芳灵。灵其有知兮,鉴我微忱!」

  生且泣且歌,不胜哽咽,乃散步林外,少放闷怀。不意新月印溪,晴烟散野,泉声应谷,树影坠地,生乃还步,踽踽独行,凄惨愈切。忽闻后有环佩声,生回顾,见一女子冉冉而来;后随有女童,一掌扇,一执巾。生以为良家子也,意欲趋避。

  乃遥呼曰:「祁生何为避耶?」生疑为如戚,进步迎揖。然芳容奇冶,光彩袭人。生惊讶,未遑启问,女即曰:「妾玉香仙子也。朝游篷岛,暮归广寒,拂扇则风行千里,挥巾则云幔九霄,非俗女也。因与君有尘缘,到此一相会耳。」生闻其言,疑为鬼魅,不敢近,但唯唯求退而已。女笑曰:「妾乃不如徐氏耶?君子日后奇遇甚多,徐氏不足惜也。」即携生手,同还生家。生闻其香气清淑,爱其纤指温润,亦不甚怪。然而夜深人静,重门自开,灯灭帘垂,明辉满室,生虽疑,不能却矣。

  与之共枕,颇觉绸缪。至五更,二女童报曰:「紫微登垣,壬申候驾。」女即整衣而起,与生别曰:「后六十年,君之姻缘共聚,富贵双全,妾复来,与君同归仙府矣。赠玉簪一根,扣之,则有厄即解;小诗一首,读之,则终身可知。」言毕,凌空而去。生望之,但见云霓五彩,鸾鹤翩翔,生始信其为仙也。

  即视其诗,乃五言一律:「君是百花魁,相逢玉镜台。芳春随处合,夤夜几番灾。龙府生佳配,天朝赐妙才。功名还寿考,九九妾重来。」生与玉香方合,精采倍常,颖悟顿速,衣服枕席,异香郁然。人皆疑其变格,而不知生所自也。

  时廉参军致仕归,泊船河下,闻文娥官卖,即以金偿官,买与次女丽贞为婢。是日,生至讲堂,适闻廉归,惊曰:「此吾至亲,别十年矣。」即趋谒。廉闻生至,急请入,各以久疏慰问。廉尚曰:「尊翁捐馆,幸有子在。况子英发士也,但愿早遂青云,以慰尊翁之志。」生谦谢久之。

  廉呼岑氏出,且曰:「祁三哥在此,非外人也。」岑氏谓三女曰:「三哥有兄弟情,可随我见之。」惟丽贞辞以「晓起采茉莉花冒风,不快。」岑氏与玉胜、毓秀出见。生拜问起居,礼貌修整。岑见生闲雅,念:「得婿若此人,吾女何恨?」而胜与秀亦熟视生。生目玉胜妆艳,毓秀丰美,亦觉戚戚焉。廉问:「丽贞何在?」岑曰:「不快。」廉曰:「一别十年,今各长成,宁不一识面耶?」

  命侍女素兰催之,不至。再命东儿让之,丽贞不得已,敛发而出。但见云鬓半蓬,玉容万媚,金莲窄窄,睡态迟迟。生立俟之,自远而近,停眸一觑,魂魄荡然。相揖后,以序坐。岑以家事洁生,生心已属丽贞,惟唯唯而已。顷间,茶至。捧茶者,文娥也。生见文娥,文娥目生,两相疑喜。茶后,继之以饭,岑与三女皆在座。

  岑曰:「三哥不弃,肯时来一顾乎?」廉曰:「吾欲以家事托子輶,子輶宁即去耶?」三女皆赞之。而丽贞又曰:「三哥倘以家远不便,凡有所需,一切取之于妹。」生以丽贞之言深为有情,即以久住许之。

  是夕,寄宿东楼。生开窗对月,惆怅无聊,乃浩歌一绝以自遣云:「天上无心月色明,人间有意美人声。所需一切皆相取,欲取些儿枕上情。」

  生所歌,盖思丽贞「一切取于妹」之言也。歌罢,见壁间有琴,取而抚之,作司马相如《风求凰》之曲。不意风顺帘间,楼高夜迥,而琴声已凄然入丽贞耳矣。丽贞心动,密呼小卿,私馈生苦茶。

  生无聊间,见小卿至,知丽贞之情,狂喜不能自制,竟挽小卿之裙,戏曰:「客中人浼汝解怀,即当厚谢。」小卿拒,不能脱,欲出声,又恐累丽贞;久之,小卿知不可解,佯问曰:「小姐辈侍妾多矣,倘舍妾,惟君所欲,何如?」

  生亦知其执意,乃难之曰:「必得桂红,方可赎汝。」桂红,乃玉胜婢。小卿曰:「桂红为胜姐责遣,独睡于迎翠轩,咫尺可得。」

  生与小卿挽颈而行,果一女睡轩下。生以为桂红矣,舍小卿而就之,乃惊醒。非桂红,乃素兰也。兰在诸婢中最年长,玉胜命掌绣工。一婢拙于绣,迁怒于兰,责而逐之,不容内寝,怨恨之态,形于梦寐,适见生至,怪而问曰:「君何以至此也?」生不答,但狎之。兰始亦推阻,既而叹曰:「胜姐已弃妾,妾尚何守!」

 

  遂纳焉。生亦风流有情,而兰亦年长有味,鸳衾颠倒,不啻胶漆。生密问曰:「丽贞姐如何?」兰曰:「天上人也。」曰:「可动乎?」曰:「读书守礼,不可动也。且君兄妹,何起此心?」生愧而抱曰:「对知心人言,不觉吐露心腹。」既而问:「桂红与谁同寝?」

  兰曰:「桂红,胜姐之爱婢也。此人聪慧,与文娥同学笔砚,今君以情钩之,亦可狎者。」

  生甚喜,至天明就外,作一词以纪其胜:素兰花,桂红树,迎翠轩中,错被春留住。乖巧小卿机不露,借风邀雨,脱壳金蝉去。

  一杯茶,咫尺路,却似羊肠,又把车轮误。且向桂花红处吐,攀取高枝,再转登云步。

  右调名《苏幕遮》生早与素兰别时,天尚未明,偶遗汗巾一条,内包玉扇坠并吊徐氏词。小卿来唤素兰,见而拾之,私示文娥曰:「此祁生物也。」文娥观词,不觉泪下。丽贞理妆,呼文娥代点鬓翠。

  文娥至,则秋波红晕,凄苦蹙容。贞怪而问之。娥不能隐,以实告曰:「吾母死,皆为祁生。今见其吊母词,是以不觉泪流。」

  丽贞索词观之,叹曰:「真才子也。」取笔批其稿尾:措词不繁,着意更切。愁牵云梦,宛然一段相思;笔弄风情,说尽百年长恨。诚锦心绣口,可爱可钦;必金马玉堂,斯人斯职。然而月宫甚近,何无志于□娥?乃与地府通忱,实有功于才子。

  其所批者,儆其锐志功名,弗劳他虑;即令文娥持送还生。——时廉有族中毕姻,夫妇皆往。——生见文娥独来,携而叹曰:「儿何以至此耶?」娥惟嗟叹,道其所以,乃出扇坠、吊词还生。生曰:「汝从何得之?」娥曰:「小卿自迎翠轩得之。今丽贞姐使妾奉还。」生且愧且谢。既而,见所批,又惊又喜,叹曰:「世间有此女子,羞杀孙夫人、李易安、朱淑贞辈矣。」

  读至末句,叹曰:「吾妹真□娥也,仆岂无志那!」送以末联为有意于己,乃以白纱苏合香囊上题诗一首,托文娥复之:聊赠合香囊,殷勤谢赞扬。吊词知恨短,批稿辱情长。愧我多春兴,怜卿惜晚妆。月宫云路稳,愿早伴霓裳。

  丽贞见诗大怒,挞文娥;待父母归,欲以此囊白之。毓秀知之,恐玷闺教,使二亲受气,急令潘英报生。时英年十七,亦老成矣,虑生激出他变,缓词报曰:「秀姐知君有诗囊送入,甚是不足,乞入亲谢之。」生笑曰:「秀妹年幼,亦知此味耶?」牵衣而入。秀以待于中门,以故告生。生惊曰:「何异所批!

  」秀曰:「彼儆君耳,非有私也。」生茫然自失。秀曰:「玉胜姐每爱兄,与妾道及,必致嗟叹;今在西鹤楼,可同往问计。

  」生含愧而进。玉胜见生,远迎,曰:「三哥为何至此?」秀顾生,笑曰:「欲坐登云客,先为入幕宾矣。」胜问其故。秀曰:「兄有「月宫云路稳,愿早伴霓裳」之句,遗于丽贞姐。

  贞姐怒,欲白于二亲。今奈之何?」玉胜笑曰:「妾谓兄君子人,乃落魄子耶?请暂憩此,妾当为兄解围。」即与秀往贞所。

  贞方抱怒伏枕,胜徐问曰:「何清睡耶?」贞乃泣曰:「妹子年十七,未尝一出闺门。今受人淫词,不死何为!」胜与秀皆曰:「词今安在?」贞不知胜为生作说客,即袖中以诗囊卷出。胜接手,即乱扯。贞怒,起夺之,已碎矣。贞益怒。胜曰:「三哥,才子也。妹欲败其德,宁不自顾耶?」因举手为丽贞枕花,低语曰:「三哥害羞,适欲自经。送人性命,非细事也。」贞始气平。胜乃回顾素兰,曰:「可急报三哥,贞妹已受劝矣。」

  兰往,见生徘徊独立,而桂红坐绣于旁,亦不之顾,乃以劝贞事报生。生喜而谢之。兰挽生,曰:「妾原谓此人不可动,君何不听?」又背指红,曰:「可动者,此也。为君洗渐可乎?」生又谢之。兰附红耳曰:「祁生反有意于子,今其惭忿时,少与款曲,何如?」

  桂红张目一视而走。兰追执之,骂曰:「我教汝绣,汝不能,则累我。我一言,即逆我。汝前日将胜姐金钏失去,彼尚不知,汝逆我,我即告出,汝能安乎?若能依我,与祁生一会,即偿前钏,不亦美乎?」桂红低首无言,以指拂鬓而已。兰抚生背,曰:「君早为之,妾下楼为君伺察耳目。」生抱红于重茵上,逡巡畏缩,生勉强为之,不觉鬓翠斜欹。

  兰下楼,因中门上双燕争巢堕地,进步观之,不意胜、秀已至前矣。兰不得已,侍立在旁,尊胜、秀前行。生闻梯上行声,以为兰也,尚搂红睡;回顾视之,乃胜与秀。生大惭。胜大怒,即生前将红重责,因抑生曰:「兄才露丑,今又若此,岂人心耶!」生措身无地,冒羞而出。无奈,乃为归计。

  明日,见廉夫妇,告曰:「久别舍下,即欲暂归。」廉夫妇固留之。生固辞。乃约曰:「子□必欲归,不敢强矣。待老夫贱旦,再劳枉顾,幸甚!」生谨领而别。途中无聊,自述一首:洛阳相府春如锦,乱束名花夜为枕。弄琴招得小卿来,迎翠先同素兰寝。文娥痛而哭吊词,丽贞题笔一赞之。

  牵惹新魂发新句,转眼生嗔欲白之。绝处逢生得毓秀,恐玷闺门急相救。潘英邀我中门侍,西鹤楼前惭掩袖。玉胜频呼入幕宾,相迎一笑问郎因。郎须少倚南楼坐,此去因先慰丽贞。丽贞见妹欢情复,桂红巧绣娇如玉。素兰观燕往中门,胜、秀登楼皆受辱。一场藉藉复一场,两处相思两断肠。春光漏尽归途寂,何日同栖双凤凰?

  丽贞小字阿凤,故末句及之。生去后,三女皆在百花亭看杜鹃花,东儿报曰:「祁君去矣。」胜与秀相对微笑,丽贞独有忧色,停眸视花,吁叹良久,无非念生意也。玉胜不知,问曰:「妹子尚恨祁生耶?祁生果薄幸,昨触妹,又辱桂红。

  被污之女,不可近身,已托邻母作媒出卖矣。」贞曰:「彼辱妹,姊尚容之;彼辱婢,姊乃不容耶?」玉胜语塞。盖胜久欲私生,惟恐二妹忌之,又恨桂红先接之也。

  贞是夕凭栏对月,幽恨万种,乃制一词,名曰《阮郎归》,自诉念生之情,每歌一句,则长吁一声。文娥等侍侧,皆为之唏嘘:闻郎去后泪先垂,愁云欺瘦眉。情深须用待佳期,郎心不耐迟。

  香闺静,寄新诗,眼前人易知。寸心相爱反相离,此情郎慢思。

  生归,不数日,为仇家萧鹤者所诬,发生父未结之事。鹤以官豪,捕生甚急。生夜渡,欲往诉当道,为守渡者所觉,执送萧氏。萧层堂迭室,将生禁后房,待事中人至,即送官理。

  生夜静忿郁,无以自慰,忽忆仙子「玉簪解厄」之言,乃祷拜,吟一词:撒天长恨几时休?两眼不胜羞。男儿壮年多困忧,何日一抬头?辙中鲋,一中鸠,望谁周?横铺铁网,高展金丸,毕何仇?(《诉衷情》)萧之妇,余氏也,乃世家女,名金园。其夫名震,往京听选。

  金园独居,闻户后歌声悲切,明早,使侍女琴娘访之,始知生故,叹曰:「与父有仇,子复何罪?」私遣琴娘以甘露饼十枚馈生。生谢曰:「此活命恩也,他日当衔环以报。」自后,琴娘时以饮食饷生,生媚意敛谢。琴娘悦之,因与之私,复乘间语金园曰:「此生温如良玉,十倍吾主,今禁此,情甚可哀。」

  琴娘意欲释之。金园曰:「昨亦梦神女命救此人,且云他日与汝皆当为彼侍妾,纵无此理,甚可疑也。」遂往窥之,果见生丰姿颖异,气宇温容。抵夜,以别钥启锁,匿入闺中,共枕恣欲。五更时,赠以白金十两,金钏一双,汗巾一条,与琴娘暗开重门,泣而送之,且以梦语生。生曰:「岂敢望此!仆有玉扇坠,今以赠卿,日后果有幸会,当以此为记。」遂拜谢而去。

  翌日,萧觅生,生已行矣。竟走京师,伏阙奏辩,为父雪仇。时赵子昂为翰林学士承旨,力赞生孝,得发御史观音保等勘问。萧惧,出万金营求左丞相铁木迭儿为之解纷息事,然亦不敢害生矣。

  生由是避祸入山,发愤攻书。山下有名龚寿者,年六十,善相法,见生状,知其不凡也,每以柴米给生,相过甚厚。生感以恩,乃书一联于壁云:远移萍梗宜无地,近就芝兰别有天。

  又书一联以自儆云:身居逆境时勤读,心到仇家夜梦亲。

  生去后,丽贞虽念生,不过形于咏叹而已。而玉胜则慕生之甚,言动如狂。每强扶倦态,对镜画眉,不觉长吁一声,两手如坠。日就枕席,饮食若忘,梦中忽忽如对人语,及醒,则及挥泪满床而已。闻贞有《阮郎归》调,令素兰索之,贞不与,胜知其必为生作也,亦自作一调。名《桃源忆故人》,亦道望生之意:思思念念风流种,心为愁深如梦。绣衾象床如共,羞把寒衾拥。

  桂红楼上春心动,悔己多情残送。却笑自家愁重,番作巫山梦。」

  廉至旦日,遣人邀生,知生受诬奏辩,嗟叹久之。及生入山读书,廉遣人送白金五两,白米六包,与生少资日用。玉胜自忖曰:「祁生发愤,招之则不来,然其意惟在丽贞,诈招以贞书,或得一面。」乃具书,私付去人,且戒之曰:「此丽贞书,密与之。

  小妹丽贞敛衽端肃拜:畴昔之心,岂敢自昧;掷诗之忿,实惧人知。月色空梁,不见知心到眼;风声泣树,徒知弱态伤神。近知往复大仇,识英才之可羡;今又入山愤志,知力学之有成。但情在寸心,终难自慰;人遥千里,岂易相通!满目云山,何处是凤凰栖止;一天星斗,几时成牛女欢期?顷刻相思,须更长欢。倘兄肯顾片时,小妹终身佩德。匆匆草字欠恭,伏乞情恕。不备。

  妹贞再拜启生得书,惊喜雀跃。然发愤之始,义不可行;欲复书,又恐廉知,但私寄曰:「为我多多附谢小姐,书已领教矣。」生是日旧态复萌,几不自制,大书绝句于壁:海样相思思更深,一封珍宝抵千金。书中总有颜如玉,未必如渠满我心。

  一日,龚老访生,见壁上绝句,问曰:「君有所思乎?读书之心,如明镜止水,倘有所思,则芥蒂多矣,安能有成?」

  祁生不觉汗颜。龚复慰曰:「少年人多有此弊,况君未娶,宜不免此。老夫相君目秀眉清,天庭高耸,必享大贵。倘不弃,老夫有一小女,名道芳,颇端重寡言,亦宜大福,他日愿为箕帚,何如?」生愧谢不已。

  是岁,生起小考,补郡庠弟子员。

  后数日,生整衣冠,往拜廉。廉一家慰贺。三女出见,皆曰:「恭喜!」即宴生于怡庆堂,笙歌交作,酬酢迭行。至晚,银烛满堂,侍女环立,廉夫妇已醺,而生犹未醉。岑命三女以次奉生酒。玉胜举杯近生,语云「妾有言,幸君弗醉。」盖欲私生也。生不知,应曰:「已酩酊矣。」

  丽贞举杯戏生曰「新秀才请酒。」生亦笑曰:「何不道新郎饮酒?」贞愧而退,怒形于色。毓秀见贞不悦,及举杯奉生,乃曰:「兄何以言,使贞姐含怒?」盖生以前所寄书有情,故量其易而忽之,不知其为玉胜计也。夜深散罢,生被酒,寝外馆。胜自往呼之,生不醒。胜恐馆童来觅,长吁而返,闷倚银釭,形影相吊,口占一词,且泣且诉:「何事无情贪睡,席上分明留意。指日望郎来,要说许多心事。沉醉,沉醉,不管断肠流泪。」(调名《如梦令》)

  生明早入谢酒,廉夫妇未起,独丽贞立檐前喂鹦鹉,亦未理妆。生前,戏曰:「蒙见召,今至矣。」丽贞默然。生曰:「何其不践书中之言乎?」贞曰:「妾未曾有书,兄何诈也?」

  生出书示之,乃玉胜之笔。贞大怒。生见贞不梳不洗,雅淡轻盈,清标天趣,如玉一枝,因笑解其怒,而突前抱曰:「纵非子书,天缘在矣。」时生精魄摇荡,心胆益狂,盖欲一近贞香,而死亦自快也。贞力挣不能脱,乃定气告曰:「妾非无心者,且兄妹不宜有此。况兄未有妻,妾未受聘,何不一通媒妁,偕老百年,非良便乎?」适鹦鹉见生将贞抱扭,作人声詈曰:「姐姐打,姐姐打!」其声甚急,生恐人至,脱贞而出。

  然生之入也,玉胜乘人未起,早就生寝,欲了此念。见生不在,即为诗一首以示之:深院春风急,吹花入翰林。无缘空去也,留此寄知音。

  玉胜留诗而出,过中门,闻行步声,遥视之,即生也。以手招生,生急至。胜曰:「无情郎从何来?」生以丽贞寄书事告胜。

  胜曰:「实妾为之,非贞也。」即邀生同入含春庭后,就大理石床解衣交颈,水渗桃花,并枕颠鸾,风摇玉树,香滴滴露滋金盖,思昏昏骨透灵酥。时红日渐高,毓秀已起,恐生苦宿酒,令东儿馈生以茶。东儿至生馆,但见一诗在几,寂无人迹。东儿取诗还报曰:「祁生不知何往,但见几上此纸耳。」

  秀观之,叹曰:「胜姐作不规矣。」

  时生与胜交散,各喜不为人知。胜理妆后作一词以纪其乐云:(名曰《蝶恋花》)风动花心春早起。亭后空床,一枕鸳鸯睡。归到兰房妆倦洗,几回又掬相思水。

  但愿风流长到底。莫使人知,都在心儿里。郎至香闺非远地,幸郎早办通宵计。

  胜以词使素兰寄生,且嘱生将几上诗毁之。生见词甚喜,然几上诗未之有也。生语兰曰:「向曾许桂红,代偿金钏一双。」

  并和前词,以复胜:蝶醉花心飞不起。转过春亭,又把花枝睡。昔因采桂羞难洗,归家掬尽相思水。

  今日好花开到底。苦尽甘来,尽在心儿里。又愿春光同两地,胜如云路平生计。

  兰笑曰:「「春光两地」,君得陇又望蜀耶?」生曰:「非子不能知此趣也。」兰复胜,胜以为几上诗生匿之矣。

  不意毓秀以诗示丽贞,贞亦以胜假书之故告秀。二人谋,欲露之。丽贞又念败生之德,不复在坐,欲行欲止,持于两疑。

  秀曰:「今母昼寝,以书置母枕旁,母起见之,但知姊之私荡耳,不复知我计也。况纸上又无称号,亦岂累祁生耶?」丽贞曰:「善。」秀往置之,立候母醒。文娥窃知秀事,私达于生。

  生曰:「事急矣!」入告于胜。胜曰:「秀立床前,何以窃之?」生曰:「秀之所为,贞使之也。文娥,则贞好也,托文娥以贞命呼秀,秀必出矣。今先使素兰隐于门后,俟秀出,兰即入取之。」胜曰:「计虽妙,奈文娥不肯何!」生曰:「娥之母,我故人也。彼念其母,必肯念我。」

  呼文娥语之,果如命诣秀,曰:「贞姐有言,急请一面。」秀出见贞,贞亦昼寝;秀急候母,诗已去矣。秀以文娥诱之,使贞责之。文娥惧,乘夜而逃,不知所之。玉胜得诗而恨二妹之共计也,作《风雨恨》一篇,以记其怒:「风何狂,雨何骤,妒花不管花枝瘦。花瘦亦何妨,深嗟风雨忙。风不歇,雨不竭,同枝花,自摇折。

  幸得东皇巧护遮,风风雨雨曲栏斜。花枝不放春光漏,依旧清香到碧纱。」

  一日,丽贞在碧云轩独坐凭拦,放声长叹。生自外执荷花一枝过轩,见贞长叹,缓步踵其后。贞低首微诵曰:「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生轻抚其背,曰:「明月是谁?」贞惊,起拜,遮以别言,但问曰:「此花何来?」生曰:「自碧波深处,爱其清香万种,故下手采之。」贞曰:「兄但能摘水中花耳。如天上碧桃,日中红杏,不与兄矣。」

  生曰:「碧桃、红杏,恨未开耳。倘香心少放,敢不效蜂蝶凭虚向花间一饱耶?」贞曰:「饱则饱矣,但恐饱后忘花耳。」生以荷花掷地,誓曰:「如有所忘,即如此花横地。」贞含笑以手拾花,戏曰:「映月荷花,自有别样红矣。兄何弃之?」

  正谈笑间,玉胜自门后见之,欲坏丽贞,报母曰:「碧云轩甚有风,娘可往坐。」岑至轩,见生与贞笑语迎戏,乃发声大怒。自是,贞不复出,生亦远避西园矣。

  生依依此情,每日入梦寐之态,形之于诗:「长夜如年客里身,短衾消尽枕边春。晴江寂寞无心月,乡梦流连得意人。几度觉来浑不见,却才眠去又相亲。空亲恍惚非真会,赢得相思泪满巾。」

  又五言一绝,又梦丽贞所作也:「闲题心上事,空忆梦中人。哪得温如玉,殷勤一抱春。」

  胜既败贞,尤不能忘秀也,乃诱秀曰:「西园莲实茂盛,妹肯往一采乎?」秀未老成,乐于游戏,即欲往。胜曰:「妹与东儿先往,我收拾针线即来。」秀果先去。胜度秀与生会,不免接谈,乃告其母曰:「秀往采莲,乞令人一看。」岑每溺爱秀,闻秀出,即呼丽贞,同往西园。及至,见生与秀共拍一蝶,奔驰谑笑;生将得蝶,秀与东儿就生共夺之。岑骂曰:「此岂儿女事耶!」生大惭,知岑必见疑,乃告归。

  秀见贞随母,以为贞计也,甚恨之,反诉于玉胜。胜以为得计,复执之,秀深信矣。自是,秀以心腹待胜,事事皆胜听矣。

  胜是夜招生共寝,生以屡败,不敢往,以诗别之:「花开漏尽十分春,更有何颜见玉人?明明马蹄谁是伴,野桥流水闷愁云。」

  胜得诗,知生决行,以玉臂一副、簪一根、琴一囊、锦一匹,并和生诗以赠之:「细雨斜风促去春,有情人送有情人。偷闲须办来时计,莫使红妆盼白云。」

  生回,虽感胜厚情,尤以丽贞为念,心甚怏怏。居家无聊,饮食俱废,临风对月,凄惨不胜。有一友,姓霍,名希贤。见生不快,扯生往妓家一乐。妓者王琼仙,生旧人也,见生至,甚喜,戏曰:「贵人郑重,何人不求?」生不答。琼仙又叩之,生唯唯而已,虽樽俎间琼仙以百计挑之,生但低首吟哦,情思恍惚。琼仙固留生宿,生不得已,应之。枕席间,生毫不措意。

  琼仙欲动其心,夜半呼义妹等,并作一床,恣意承顺。生虽云雨,意自茫然。琼仙曰:「君似有心事,何不对妾一言?」生告以丽贞未就之故。琼仙曰:「非廉氏阿凤乎?」生曰:「何以知之?」曰:「昨在竹副使家侍宴,有一客欲为竹公子作媒,是以知之。今君遇此,妾等不敢近矣。」生曰:「廉有三女,长女未受聘,何先及次女?」曰:「必欲求之,多在长女。」

  言未毕,溜儿驰报曰:「宗师案临,宜往就试。」

  生归,即赴试。廉知之,遣人馈赆。三女皆私有所赠。生登领,作词分谢之。词名《画堂春》,谢廉尚参军:「孤身常托旧门墙,此恩海样难量。又须丰赆实行囊,书剑生光。

  深夏暂违颜范,新秋便揖华堂,时来倘试绿罗裳,展草垂缰。」

  谢玉胜词,名曰《玉楼春》:「含春笑解香罗结,相思只恐旁人说。腰肢轻展血倾衣,朱唇私语香生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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