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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裡的罌粟花(4.11-7.12) - 28,1

[db:作者] 2025-07-20 06:35 5hhhhh 2380 ℃

  夏雪平盯着手机,悠然地拿着筷子从棒骨上拆卸着排骨瘦肉和板筋,「无所谓,你们谈你们的。」

  张霁隆听了夏雪平的话,颇有几许无奈,又对夏雪平问道:「是秋岩告诉你的?」

  「用不着他告诉我──安保局的奚越、国情部 F市情报局的石杰鹰、税务局稽查处蔺晓燕、检察院的初淮薇、法院的臧芝娆,还有我们局经侦处的廖韬,不都是你的人么?他们的之前跟你联系的时候,跟你让秋岩交待给你的信息,都是一种模式一个套路的。」

  夏雪平说完,夹起排骨肉蘸了蘸黑酱油和黄灯笼椒辣酱,用米饭接着送进嘴里。

  这话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夏雪平看起来,平时对于除了查案子以外的其他事情毫不关心,但她居然知道这些被张霁隆安插在各个执法单位的内线;而且我更没想到,那个看着成天有些吊儿郎当、只知道滥情盘小姐姐的廖韬,竟然就是张霁隆埋在市局的那条水线子。

  「嗬,不愧是夏雪平啊!」

  张霁隆的语气,听起来复杂得很。

  「你放心,你跟徐远之间的恩恩怨怨,你们俩下了十几年的棋,跟我都没关系;我认识的人里面,有哪个跟你们隆达集团关系紧密,我也不关心,我只关心案子。」

  夏雪平轻描淡写地说着,「但你不许欺负我们家秋岩。」

  「哈哈,夏警官,我把秋岩当朋友、当兄弟。有你这位『冷血孤狼』在,我怎么可能欺负他?」

  这句过后,张霁隆也不再跟夏雪平继续交谈,而是转而对我询问着正题。我看了夏雪平一眼,见她头都没抬,只是一心一意地喝着肉骨茶,我便也把我所见到的九旺集团郭勇邦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了张霁隆,包括我和夏雪平被怠慢、进到办公室里后看到的那些狗爬猫抓一样的软笔书法作品,以及那个疯子似的郭勇邦的言谈举止全都说给了张霁隆听。

  「你等会……所以勇邦没请你们吃饭?真的只给了你和夏警官两张他们食堂的饭卡?」

  「没错。」

  我对张霁隆说道,「我还没吃饭,夏雪平正吃着呢。」

  「你不早说──你反正也开了免提,你边吃边说。」

  于是我坐下打开了白饭的盖子,夏雪平马上把碗里的一大堆排骨肉全都拨到了我的碗里,对我小声说道:「你多吃点,我喝汤吃配菜就好了。」

  「你也多吃点啊?」

  「我不吃这么多肉,会发胖的。再给我两块鸡肉就好了。」

  说着,夏雪平又夹了一块油条,泡在了排骨汤里。

  而张霁隆这边似乎陷入了深思,他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你们现在住的地方,也不是勇邦给你们安排的地方?」

  「不是,我……我和夏雪平现在是待在自己找的别的地方住着呢。

  霁隆哥你是不知道:他给我安排的所谓他们集团的招待所,看起来跟老鼠洞一样!而且还很吵,楼下是个大排档也不是什么地方,另一边是个大众浴池,风扇和锅炉的转轮就够吵的了,还特别潮湿,我看他给我安排的那个房间里,床头板后面还都长苔藓了。

  说是双人间,夏雪平 174左右的身高,那张床都躺不下,你说换成我呢?而且还是张单人床,完后给了俩枕头结果就一张小薄被,屋子里窗户还关不严……」

  张霁隆似乎彻底困惑了:「……勇邦现在的条件已经这样了么?」

  「霁隆哥,我听你一口一个『勇邦』称呼那位郭董,您跟他认识?」

  我敏感地对他问道,「而且他还说……当然最后他还是反悔了:他让我和夏雪平给老狐狸带句话,说自己后悔十二年前活下来,怎么回事?」

  听到我的问题,夏雪平嘴上和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然后她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看了我一眼,又盯着我的手机,等待着张霁隆的回应。

  电话那头响起了张霁隆那柄电子烟斗的按键声响,只听他吸了口烟雾,然后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我已经知道徐远准备干什么,并且我也猜到了你和夏警官手里剩下的那些信要交给谁了。秋岩,之后几天,你就专心跟夏警官在一起散散心、好好玩玩吧,暂时不用再打电话联系我了。」

  张霁隆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和夏警官信得过我,我奉劝你们俩,剩下的信,别交出去了,今晚就找个地方,把那些东西都烧了。」

  「张老板,你什么意思?」

  夏雪平对张霁隆质问道。

  「我没别的意思,就这意思。」

  「你们江湖人士确实是有你们的说话方式,但你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我和秋岩哪知道这么说的目的是什么?」

  夏雪平升高了一个声调追问道。

  「有些事情,我其实不方便说得太透,夏警官跟小橙关系不错,我把秋岩当兄弟看,但毕竟你们两个是条子、是徐远的人。我本就站在你们、站在徐远的对立面,有些话我说出口,倒像是我在挑唆离间一般。但我又不得不提醒你,夏警官,你刚刚说你只关心案子,但是这件事现在你们俩收手、不帮着徐远干,或许还来得及;如果执意做下去,你夏雪平从今以后,办案子和为夏涛老先生报仇的机会可能都没了。」

  「霁隆哥,这怎么回事啊?」

  我没听明白,但张霁隆的说辞让我为夏雪平异常担心起来。

  夏雪平沉吟片刻,好像有些茅塞顿开,对着手机说道:「你是说……」

  「我不仅跟郭勇邦认识,我们俩还算得上是经常往来的生意伙伴。」

  只听张霁隆娓娓讲述着,「郭勇邦那时候还只不过是九旺集团的一个采购经理,我那是也只是我大哥陆锡麟所在物流公司的一个总务部门经理。

  十几年前, Y省行政议会陆副委员长和省政府一帮执政党高层,他们的党羽串联了L省和M省,准备策划政变独立,准备再制造一个伪政权,那时候九旺集团,就是帮着这帮政变叛党们向海外洗钱的最大机构。

  更多事情,现在国情安保都还没解密,我不能再多说,总之那时候,勇邦拿到了一份掌握这些叛党命脉的资料,他早知道自己可能要被人追杀,于是一路南逃到F市想寻求我的庇护;可当时我在K市,并且,当时跟我在一起手下的兄弟也都死了;而且,最后在我配合你们警方抓捕我们旧宏光公司孙家兄弟的时候,还是被一枪打穿了胸口──这些事情夏警官你应该知道的,我张霁隆是踩着一条血路、躲进过泔水桶里、出卖过自己的兄弟爷叔们,才活下来的。

  而勇邦呢,那时候则机缘巧合在徐远的帮助下,捡回来一条命。」

  「于是,你、徐远、还有这个郭董,当年与国情部和安保局从首都来的代表合作,才粉碎了当初的那场政变,对吧?」

  我问道。

  「对,后来我住了一段时间医院,再后来我还是因难逃牵连,即便有立功情节,也依然在安保局的监狱里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监禁状态,之后被宣判后,又在监狱里待了八年。而这八年里,勇邦和徐远走得越来越近,跟我的关系倒是疏远了。再后来,等我的隆达集团起来了,我也才知道勇邦竟然成了九旺的掌门人,所谓的『 M省大亨』。可我很清楚,勇邦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但以他的才学和能力,根本不可能在这十一二年就做到这种高度。」

  「嗬,张老板还真是以己为尊。」

  夏雪平揶揄道,「你说别人不行,可你张老板不也仅仅是在四年间就成了 F市的黑道豪强,把你的隆达集团给拉了起来么?」

  「夏警官,别忘了我们家杨儿她爹是谁。」

  张霁隆直白地说道。

  「对,我当然知道你的背后是执政党……你的意思是?」

  张霁隆又吸了口烟雾,继续说道:「那场政变之后,九旺集团这个半国企半私营的实业集团,就开始逐步从执政党的手中转移了一些股份交到了在野党手里,而之后的那几年,新上任的 M省财政厅厅长,人倒是对国家忠诚,但是也着实好骗,他为了不让在野党在类似九旺集团这样的改制企业里得到太多利益,便拉了几家欧美外企入股,可他哪里知道,那些欧美外企,也都是跟在野党穿一条裤子的──从上世纪到南岛时代,蓝党最不缺的就是给欧美财阀当买办的人。

  而面对各方利益,执政党需要一个乖巧的布偶,在野党和那些外企需要一个可以哄各方开心的和事佬,于是勇邦也自然成了他们的人选。」

  「那……徐远让我和夏雪平……」

  我的话又一次被打断,而张霁隆接下来的话,让我有些瞠目结舌:「秋岩,夏警官,你们两位的上司徐远局长,实际上就是个亲在野党的份子──他在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去左右明年年初的大选。

  说我张霁隆是生意人也好、是黑社会也好,我组织帮助执政党参选,那都是没有问题的:但你们二位别忘了,自打两党和解之后,国家修订的一系列法律都有明文规定:一切法治部门的在编公务员,如果从事涉及、影响、操纵政治事件、政党或政体的行为活动,免职倒是小事,搞不好,可是要判刑坐牢的。」

  夏雪平倒吸了口气,闭着眼睛陷入了沉默。

  我看着夏雪平,自己胸前冒出了一股冷汗,抿了抿嘴后我又对张霁隆问道:「我说,霁隆哥,你不会有点危言耸听吧?只是送几封信而已……」

  「几封信而已?你和夏警官倒也真是老实,如果我是你们,我一定会找机会拆开一封信看看。

  徐远要求你们去见的那些商人、名流,全都是是与在野党有关系的人物。

  徐远的构想,就是利用地缘进行舆论包围,因为本身在 Y省周围这几个省,现下在野党的声望明显要高于执政党,他要做的事情,基本上就是要让那些看似中立的资本家阶级参与到这个游戏里来,为在野党造势,这样的话,便可行程对Y 省的舆论压制。

  我也是刚查到的:你们俩在 Q市遇到的侯劭彧,尽管表面上他与执政党党员议员私交众多,但是他本人,却是国内几个资助在野党的大掮客之一,他祖上就是作为当初蓝党在东北组织土匪绿林建立所谓『先遣军』的军事特派员;而你们在Q市没见到的另外三个人,或是本身就有政治倾向的商人,他们四个一联手,L省商界,基本上就会被染成蓝色。

  而至于勇邦……」

  张霁隆吐了口气,对我和夏雪平说道,「勇邦本来就是在野党的提现木偶,如果他自己可以有点勇气,主动与执政党靠拢,其实他还有救;但是他不敢,而徐远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有要求,勇邦必然是不会违背的──他这人太讲良心了,所以他只能帮着在野党做事;可与此同时,他也清楚得很,只要 M省由蓝党主政,他在九旺集团持有的那一点可怜的股份和权力,就全得交出去,任由蓝党和欧美外企瓜分──先在在九旺集团,本来就已经不是由他这个当董事长的说得算了,他卖名义上被人称作『大亨』,实际上他自己倒欠下了在野党 M省党部和外企几千万的债务。」

  所以他才会看起来吝啬的让你和夏警官去吃食堂、住耗子洞一样的招待所,所以他才会说那句『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听到这里,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与夏雪平对视半天,相顾无言。

  「我没有太过分的意思,夏警官,秋岩,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位被蒙在鼓里,对此我有些不吐不快。

  咱们这么想:退一万步说,来年的全国地方大选,蓝党大获全胜, Y省、东北,乃至整个北方都是蓝党的天下,你们觉得那时候的司法调查局、国情部和安保局有多大几率会不追究徐远的所作所为?蓝党会保全徐远、进而保全你们母子么?这就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秋岩,我老早就跟你说过,用不着跟徐远抱着一起死,作为一个知情人,我是真心希望你和夏警官平平安安的,毕竟夏警官自己、你自己、你和夏警官之间,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易。

  你们两个应该相互珍惜彼此,至于徐远他自己的理想,本来就应该让他自己实现,你们说对吧?」

  我欲言又止,如鲠在喉。夏雪平闭着眼睛,倒开口对张霁隆说道:「谢谢张总裁告知我们这些事情。」

  「夏警官客气。那我不打扰你们二位了,祝你们玩的愉快。」

  张霁隆说完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桌子的餐饭依旧冒着热气,而淫糜的房间里,赫然按揭安静得冷清「夏雪平,该怎么办呢?」

  我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忍受着腿上肌肉的酸痛下了床,双腿发软地走到了背包旁边。

  「哎,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啊!」

  我也连忙跑到了她身边,只见她从背包里拿出了其中一封信,捏在手里凝视半天。

  「要拆么?」

  夏雪平转头对我问道。

  「……先回床上坐着吧。」

  说着我搀扶起她的身体,把她抱回了床上。而她依旧看着这封信,半天不说话。

  「要拆么?」

  我又对她问道。

  夏雪平没对我回答,直接当机立断,用指甲轻轻捏着信封的边沿将信封撕开,从里面取出信纸展开。只见信上写道:「崇舟吾弟:一别数载,见字如面。

  回想六年前与弟相逢与 F市『荟庆楼』,当日觥踌之乐一如昨日,愚兄不胜感怀。当今天下,朝堂赤营顽守而不思进取,地方官吏僖颓而腐败,民智虽开而不知正视听,国家仍似兴隆而败相已露:下视章法规则为无物,上仅图小利而枉民!若无胸怀大志之能者力挽狂澜,不知国运当何如?我运当何如?

  兄知弟现虽已富比陶朱、更为我燕肃之地名流、商界之中流砥柱者,然仍心有抱负而久不得志;当日愚兄借酒直抒胸臆,贤弟曾言愿与余同往,兄不胜感激,愚兄今日是振奋,盖贤弟良言勉励。

  今兄有一策,望余弟扶助:今谋天下之器,非金非刃,而民望也;民望者,盖舆论所向也。

  以弟于M省之势,连结合纵贵地才华横溢、执笔若刀者本如反掌之易。

  若弟可执贵地媒体之牛耳,则可辅弼蓝党有识贤明之君成事,贵地将穹明水澈,乃弟之幸事、亦民之幸事!

  愚兄知弟之贤才,M省万事,全随弟心所愿;若需愚兄,兄定竭力舍命而为。望弟可事此事如事家,经略贵地若经商,则大事必成。

  兄拜叩。──山途」

  看样子,张霁隆说的话确实是真的。

  「先把这信放下,把饭吃了吧。」

  夏雪平对我说道。

  「听张霁隆说完话,再看完徐远这封信,我有点没胃口了。」

  我有些忧愁地唉声叹气着。

  「那也得吃,没胃口也得吃,而且还得吃饱。」

  夏雪平说着继续端起了米饭,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在饭上。

 

 6.11

  我和夏雪平的身上都只穿着白色浴袍、袒胸露乳地躺在水床垫上;尔后又脱了浴袍,双双泡进那「室内温泉」里——当然,在这喷泉造型的水池里泡汤的时候,夏雪平很守规矩地让我问前台要了一只浴帽戴在了头上;然后,我俩又回到了水床上,接着彻夜未眠。

  然而,这一夜,我俩除了偶尔的搂抱和亲吻几下,各自都完全没有任何跟对方做爱的意思,都怪张霁隆的那一通电话和徐远的那些封信,浪费了这情趣酒店房间里的美景良辰。人就是这样,在危机面前能岿然不动那叫稳健,但是在危机面前依旧贪欢玩乐,那就当真是逃避了。

  司马文王与禅宴,为之作故蜀技,旁人皆为之感怆司,而禅喜笑自若……他日,王问禅曰:「颇思蜀否?」禅曰:「此间乐,不思蜀。」

  若不是张霁隆这一通电话打来,以详实告知,在这几天偶尔恍惚的时候,我都感觉我自己已经忘了F市的那些事。

  「怎么办?」

  「我还想问你。」

  这样一段充满彷徨的对话过后,我和夏雪平不约而同地相对着往前窜了一下身子,然后向后一仰、再往下一躺,近乎前后一秒钟的时差,都将自己的整个人头埋进了温热的水里——十多年都没跟任何女人这么玩了,哪怕是跟小C和美茵。我了解,她肯定依旧是闭着眼睛在水里沉思的,这个很极端的放松方式,还是她教给我的,她说人在水下的时候,整个世界都会变得安静,一个人所能感受到的时间也会变得缓慢,于是很多自己想不通的事情,或许都会因为水的温柔,说不定迎刃而解。可我从来就没在水下想通过什么事情,小时候我只是觉得在水下闭气好玩有趣,尤其是在我试着睁开眼、适应了水温对眼瞳的刺激后我发现我可以在水下视物,并且每一次当我转过头的时候,都会看到夏雪平那整洁的毛绒绒、软乎乎的黑森林,有时候还会看到她的夹着那两片蚌肉的柔软阴缝,只是小时候那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那时候的我更喜欢她的屁股、大腿、阴毛和乳房,甚至那标志着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条刀疤都要比双腿间那个似乎只是用来尿尿的神秘地带更吸引我,再加上她经常很有意地坐直身子或者并拢双腿隐藏自己,于是那时的我一直在错过她身上那最美好的东西。而现在,我仍旧睁开眼睛,侧过身子,她双腿之间的美屄正被我一览无余。

  ——唉,有徐远的那些信在,我总觉得天一亮就会是我和夏雪平的世界末日一样,所以现在欣赏夏雪平的裸体,似乎就成为了我仅剩的一点慰藉了。

  闭气差不多有一分半钟,夏雪平连忙用手往水池底一拍,从水下抬起了头探出了水面,于是我也连忙钻出水面,感受着空气中的冰冷,然后马上站起身,拿了浴巾和浴袍裹在自己身上,走到空调开关旁打开了暖风,然后对正在扶正着自己浴帽的夏雪平问道:「想出来怎么办了吗?」

  夏雪平叹了口气,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时候若是真无奈,一定会咬手指的,而她此刻却只是在水池里抻着放松自己四肢的肌肉。

  「你不是想不出来,对吧?」我走到夏雪平身边,往她的后背上掸着热水,「——你是想到了怎么办,却不知道该不该那么做。」

  夏雪平点了点头,回身拍了拍我的手,又从热水池里面站了起身,让我把浴袍地给她,接着把浴帽一摘。在我直接帮着她擦干净身子穿上浴袍的时候,夏雪平对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张霁隆这个人么?」

  「为什么?」

  「他功利心太强了。」夏雪平把浴袍穿在身上后,重新躺在了床上,并且掀开被子,让我一并躺下。

  「功利心……」我深吸了一口气,侧着身子躺到了水床垫上,夏雪平轻轻地抓了抓我的头发,然后又将我的额头揽到自己怀里。我接着说道:「呃……怎么说呢,关于他这个人我记得我跟你讨论过不下三次了,你说的话,我事后也都仔细思考过了:确实,他不是一般的黑社会、江湖份子,当然也不是一个单纯的商人。商人的本质确实就是盈利,最近跟他相处起来,我也觉得,这个人……」我说不好,于是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跟夏雪平讨论道,「但你说他功利心强?这个,我是跟你有不同看法,起码他知道咱们俩帮着徐远送信,会给咱们俩带来多大后果,而且还告诉了我们——你对人家意见多大呢?而且至少,他知道你我现在的情况,但却没拿着这事情来要挟你我吧?」

  「这倒是……我那天其实也万没想到,徐远会拿我跟你躺床上的事情说事儿。他挺让我心冷的。」夏雪平直言不讳道,「但这也不代表张霁隆就干净——他是让你我觉得他义薄云天,于是按照这个思路,我和你就不会再帮徐远做事了,而且从今以后回到F市回到局里,搞不好以我的脾气和你的性格,我们俩还会事事都跟徐远对着干;而这不就是张霁隆最想看到的吗?——你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抿嘴叹着气,对夏雪平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是真欠考虑了。

  于是我和夏雪平,现在就陷入了一个困境:我俩都是警察,是警察,跟张霁隆交朋友可以,但是不能跟他站在同一个队伍,否则一不留神就是勾结黑社会,若有一天中央警察部严查、或者省警察厅的人故意找茬织罗罪名,张霁隆倒不一定会怎样,我和夏雪平肯定不会有好果子吃;那么既然如此,我们俩就必须得拥护徐远,而如果若是拥护徐远,在接下来继续帮他送信那就是大势所趋。可是这样做,假设在我Y省和邻近这几个省的大选阶段,或者未来某一天,国情部安保局这两大机关若是查起来,万一真查到了徐远在里面搞了些什么猫腻,那可真就会像张霁隆所说的那样,夏雪平和我都会被处罚、被判刑……徐远这样用自己的力量介入选举,扶保蓝党执政,他的目的能是什么呢?他这么做,自己不也会担着触犯法律的责任么?他说过他觉得Y省有些东西应该改变了,那他想改变什么呢?难不成是想让蓝党在上台之后,用政治干涉法治、让那些政客逼迫聂仕明改革、再去弹劾胡敬鲂?若真是这样,他的想法倒是好的,可是操作起来不见得会好办吧,毕竟这不是两党和解前的旧社会和新政府,至少现在,警务和政治是不好相互干涉的。

  不过,徐远既然敢去参与支持在野党的选举计划,以他的智商、能力与城府,他对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孤注一掷,如果有哪方面的人查到他的头上,他应该有办法全身而退;可是我和夏雪平就不一样了,能够让我俩依靠的,到时候,就只有早已亡故的外公的那点余威了。

  ——这世间事,还真他妈的都能用莎士比亚的那个话来概括:to beor not to be、这么着还是那么着、生还是死?

  而就这两个看似相反实则是个闭环的选择题,熬得我和夏雪平睡也睡不着,醒着却也没有半点别的什么欲望。

  我是没那么多耐心往细了想,于是我对夏雪平——当然也是没话找话了——问了她一个跳出这个怪圈的问题:「夏雪平,你是更想让现在国内的这几个党派,哪个党执政啊?」

  「我?」夏雪平盯着我的眼睛,摸着我的侧脸,想了想说道,「我还真没想过。对我来说,什么红蓝黄,其实都差不多,都是政客。而政客也无非两类:做事的和不做事的,正如当警察就分成办案子的和混日子的一样。政治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我会了解,但并不觉得它有趣。」接着夏雪平又对我问道,说着还笑了笑:「那你呢?你们这帮小男孩,应该都幻想过当官或者建功立业吧?」

  「我么……我很小时候喜欢红党,红党的初代主席、总设计师、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一个个看着其实都挺和蔼的,笑容可掬,总给人感觉很平易近人;蓝党的也就」小青天「先生看着能让人舒服了,再就是」红辣椒「奶奶,年轻时候应该是个美女吧?——当然那时候我只是个孩子,也就会看脸了:那个假日本鬼子看着让人觉得吓人,剩下的包括他们先总裁也好,除了长得帅,我也没觉得他们会让人舒服。再后来我国中和警专的时候,喜欢过蓝党,当然也是受了一帮网络快餐文章和影视剧的影响吧,再加上蓝党的一个个说话都附庸风雅、以汉唐宋明遗风自居,不欣赏是不可能的……再后来感觉还是红党好点,最主要的是,那帮成天声援蓝党的人,说话写文章漏洞百出,而且仔细研究一下蓝党建立政权执政的时代,那也并不怎么好啊!——包括历史书上,也包括现在他们蓝党的人总会给我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夏雪平摸着我的脸颊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也看着夏雪平在夜幕中脸颊的轮廓,思索片刻又对她问道:「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说外公的死,以及舅舅舅妈姥姥被杀,会不会跟他们这帮政治家有关啊?」

  夏雪平睁大了眼睛,却依旧没说话。

  我咬了咬牙,一边设想一边说道:「我也是突发奇想:你想啊,外公当年,号称」捕王「,本身就树大招风;在全国政局处于关键历史时刻,有过那么大的行动——两党和解前,全国都有一帮游行团体和暴徒准备制造事端,外公愣是能把全国的警察部门负责人集结到一起,后来搞了个什么警检法大会,把各地的局势全都稳定了下来,你说这里面,外公能不伤害到某些人的利益么?再后来,那个于……」我说到这,看了一眼夏雪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再后来,红党的总书记当着朝鲜领导人的面被刺杀了,刺客跟外公又有关系,你说这个事情,能不在执政党那帮人的心里留下点根儿?」

  实际上今晚好几次有一个问题溜到我嘴边,又被我好几次和着口水咽进了肚子里——我一直想问夏雪平一句,那个于锋到底长什么样;但我也知道,不管夏雪平现在对于锋是什么感觉,也不论当年夏雪平和于锋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这问题只要我问出来了,我跟夏雪平之间可能就要就没有好日子了。所以在这个时候,我又吞下一口唾沫。

  「那照你这么说,红蓝两党,在你外公这件事上,可能都不干净?」夏雪平问道。

  「对呗。反正自从我上次协助省厅,查办的市一中原溯和陈旺胁迫女学生卖淫的案子,再加上知道了那个想要算计你失身的那个刘公子的嘴脸,我现在对那些政客议员们,无论红蓝,都无感了。」

  「那天还真是多亏了你这个小混蛋……」夏雪平沉思着,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从这个角度切入过,但是最后什么都查不到,有些事情不是被存在首都的保密档案库里,就是被他们两党的自己的保密机构给保护着。关于你外公和两个党派往事几乎什么都查不到,而他们也就都有嫌疑。」

  「所以你才需要徐远能掌握的国家机密的密保级别?」

  「对。好多东西我明明能看见,但就是打不开。这也是我为什么会答应徐远走这么一遭的原因。」

  聊到这,我突然觉得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所以也就是说,在明年的省级大选、或者说接下来的这几天,无论我俩是按照徐远吩咐的做、还是张霁隆告诫的做,搞不好,我们都是在帮着……至少说是帮着可能是当年与外公对立的那一派。可以这么说吧?」

  「对。」

  「那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夏雪平,无论是蓝党红党,咱俩谁都不帮。」

  「谁都不帮?那是该怎么办?」

  我坐起了身子,对夏雪平说道:「是这么回事,我说的不一定对啊,你帮我想想看:首先,咱们俩如果把这些玄之又玄的信全都送出去了,不管司法调查局,也不管国情安保那两个部门,也别管省厅和咱们市局,并且也忽略张霁隆和执政党的动作,按照徐远的预期,Y省周边这几个省对Y省造成舆论合围,那么在Y省,蓝党会赢,对吧?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咱们俩假如从头就没答应徐远送信的事情,靠着张霁隆,再加上我一直忘了跟你说的还有个叫陆冬青的经济学教授在帮着杨省长,那么在来年大选,杨省长连任的机会肯定很大。」

  夏雪平用双臂撑起身子,不经意间袒露出自己的乳沟,沉思片刻,对我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

  「如果我们俩想在这中间找一个平衡点,那么我们俩想达到的状态,则是既不想让杨省长连任得太轻易,同时也要给在野党的舆论围城留出一个缺口;但我们俩没多大本事,就眼前的事情考虑的话,也就是说,我俩既不完全听从徐远的安排,也不完全听信张霁隆的告诫。」

  夏雪平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说,接下来我们俩还得把M省的信送完,但是蒙东T市的和R省C市的信就不送了?」

  「我现在能想到的,就只有这样了。」我考虑了一下,又对夏雪平说道,「这事情如果咱们俩不知道内情到罢了,张霁隆既然已经告诉我俩,那咱们给徐远只把M省的东西送完,那就算仁至义尽。既然在L省,我们已经把信送出一拨,又在G市这儿送出去了一张,如果真有司法局、国情部和安保局的人要查,我俩现在临时收手肯定来不及;而且我觉得现在肯定还没有人盯上我们,如果有的话,咱们俩来G市,不可能没有特工或者调查员跟着,说不定你跟我已经被人抓进去看起来了。再之后的那些信,咱们俩明天就找个地方全都烧掉,T市和C市咱们照常去:看看大草原、看看长城、看看夏泳山庄和观音寺,尝尝烤全羊、咸奶茶和饸络面,但就不去替徐远送东西了,而且到时候你我直接不回复他的任何信息和来电,对他的一切通讯保持静默——如果回到F市之后,他要是问起来,咱们就说,我俩被国情部或者司法调查局这两国家级别的单位盯上了,这样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什么。夏雪平,你看这么做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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