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是一段不长的走道，尽头有一扇不大的门，一切都很普通，但他却走了很久。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解释这一切，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好办法，可如果说这艘舰船上现在还有人可以拯救她的话，那一定在这扇门的背后。

就在他思考该有什么姿势去摁下门铃的时候，门自己开了。凯尔希站在门口看向他，而他的目光则被凯尔希身后正在穿衣的身影吸引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博士厚重外衣以下的样子，只可惜只有一个背影，依旧没能见到博士的真容。

当门打开时，凯尔希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多少还是有些诧异的，她感知到有人在靠近，所以才会提前开门。毕竟，有人上门来找她这件事并不稀奇，很多人都会带着遇到的问题来寻求她的帮助，但不包括这个时间，因为大家都知道每周的这个时候，都是她安排给博士一对一体检的。

“我叫阿。”来拜访的年轻人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凯尔希问出的瞬间就从阿的表情上得到了答案，不是一件能轻松解决的事情。

阿抬头正要说，就看到博士穿好了平常的大衣从凯尔希身后走了出来，向他和凯尔希点头示意了一下后便径直离去了。

“如果方便的话，比起描述，还是去’血先生’的房间更加直观。”

阿带着凯尔希熟门熟路地回到了华法琳的房间，正如他离去的时候一样，华法琳依旧躺在床上没有醒来，就如同一个等身大的娃娃。

凯尔希看了看床头的监控仪，这个最新版的是在华法琳强烈要求下装进她卧室的，整艘舰船上都不超过五台。

“已经三天了？”凯尔希在过来的路上已经听阿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是的，这三天身体指标也并没有明显变化，看数据也一切正常，可就是醒不过来”，阿这时候就像是一个最错事了的孩子，在旁边低着头把用棕色瓶装的剩余小半瓶试剂递了过去，“这就是剩下的试剂。凯尔希医生，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阿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你也是学过医术的，单这样看并得不出结论你不会不明白。”凯尔希脱下外套，然后带着阿在外面的客厅坐了下来。

“那只是我的兴趣罢了。”他惶恐地摇了摇头，“能拯救人的只有你们这些专业的医生，我只能让他们不死。”

“化验单呢，给我看看。”

“我这就去拿。”阿连忙走到化验台那，幸亏华法琳的房间设备都有够齐全，不然这事情也瞒不了这么久。

过了一会，凯尔希便看到阿拿着一沓单子走了过来，但眼尖的她一下子就发现了阿插在背后的一本陈旧的本子。看起来有些年份了，坚硬的边角已有些褪色，明明是红色的封皮现在看起来已有些泛白，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凯尔希接过递来的单子，粗略地翻阅了一下，重点看了几个数值，一切正常，这就变得奇怪了。阿的药剂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成分，按照药理并不会造成这种情况，除非……

凯尔希突然想起这本本子曾经在华法琳的手中看到过，只是现在的模样比当初更加残破，以至于她第一眼都没反应过来。

“把那本笔记给我。”凯尔希指了指身后，阿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但马上意识到他并不能守住的现实后，乖乖把笔记交了出来。

“不是华法琳给你的吧，你从哪得到的？”凯尔希一边翻阅一边随意地问道。这果然是她的笔记，时间大概是200多年前了，也真亏能保护得这么好。虽然封皮陈旧破损，但是内页却是完好无缺，除开略微有些泛黄外，丝毫看不出它居然有着上百年的历史。

“是那个羽毛大姐。”阿双手放在膝盖上，乖巧地低着头。

“羽毛大姐？”不是白面鸮就是赫默了，莱茵生命么，难怪……凯尔希联想到前两年莱茵生命著名的“炎魔事件”，虽然对外称是煤气管道年老失修导致的火灾，但她知道这件事和伊芙利特她们有关，原来是在参考这本日记。

这时凯尔希突然翻到一篇日记，忍不住皱了皱眉。

3月25日阴

实验记录第六百二十七次：

今天实验体A在服用了2mg的药物WF-627后五分钟陷入昏迷，生理特征平缓，无异常，体重无明显变化，但意识无法被唤醒。

对比实验体B在服用了4mg的药物WF-627后三分钟陷入昏迷，身体体温迅速升高，生理特征开始紊乱，大量出汗，立刻对其进行物理降温，无效，一分钟后死亡，相比于实验前减轻了7.1kg。

追加对比实验体C在服用了4mg的药物WF-627后五分钟陷入昏迷，身体体温缓慢升高，生理特征开始紊乱，大量出汗，立刻对其进行物理降温，有效。相比于实验前减轻了27.4kg，身高明显减少。实验体醒来后，经检测患有连续性失忆症，能回答出自己的姓名，但无法回忆起具体的生活背景以及过往经历。进行二次追加检查，发现实验体C的身体年龄恢复至普遍12岁儿童的状态。

实验结论：初步判断药物WF-627对人体有害，有返老还童的可能性，但存在极高的失忆以及致死的风险，危险度AA，建议销毁处理。

凯尔希往后又翻了翻，似乎都是在重复改进这一系列的药物效果，看得出来那时候的华法琳还是希望能将“血魔”永生的奥秘破解开，分享给巴别塔的众人，但是遗憾的是这注定是一条断路，前路难接。就在凯尔希翻到日记的最后那页时，却发现被人为地撕去了。她下意识地看向对面的阿，阿看到凯尔希正在看的那页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撕的，我拿到的时候就被撕掉了，羽毛大姐也说她没撕过。”

她能看得出阿并没有撒谎，那不是莱茵生命动的手，就是华法琳自己撕去的了。动手的人似乎是避免其他人可以从写字的凹痕破解书写的内容，将后面十页一口气全都撕毁了。凯尔希低下头重新翻阅起这几篇实验日记，答案或许就在其中。

但问题是，这本日记的这个药物的效果很明显和华法琳这次遇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白面鸮她们是预知到了这一幕，所以才将日记送来的吗？不管怎么说，在想要唤醒华法琳无从下手的时候，正好有一本她曾经的实验日记，这件事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凯尔希医生？”

“在那之前，我有些问题要先问你。”凯尔希合上笔记，抬头看向阿，“她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

“当然是挑战的对手啊。”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那么在你看来，她是’血先生’这个身份对你来说更重要，还是华法琳这个身份更重要？”凯尔希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有什么区别吗？’血先生’就是她啊，她也是’血先生’啊。”

“如果她不再是’血先生’了呢？”凯尔希意味深长地问道。

“不再是？什么意思？”阿下意识地将两腿分开，双手交叉，身体前倾。

“就是字面意思，如果她不再是’血先生’了，你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吗？那些日记你也看过了，如果要她醒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你把剩下的这些药剂喂她喝下，但副作用就是会失忆。”

“这……我……”阿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只能咽了咽口水。

阿早已习惯了华法琳是“血先生”，而“血先生”也是华法琳这样的一个身份的重合，现在突然和他说只能两者选择其一，他着实无法做出选择，但这其实同样也是一种答案。

“我……不会。”阿抬头正视沙发对面的凯尔希，“正因为她是’血先生’，所以她华法琳的这个身份才能得以饱满，反之亦然，如果少了任意一个身份，她都不再是她。所以我是抱着寻求能彻底康复的目的来找凯尔希医生您的，如果您也没有办法的话……”

“哼，狡辩。”凯尔希并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不由得冷哼了一声，把日记放在桌上后站了起来，“不过现在，我会暂时搁置对你这个回答的偏见，如果你想让她醒过来得话，还要去找另一个人的帮忙。”

阿连忙起身跟了上去，“是谁啊？”

“闭上嘴，乖乖跟上。”

5

世上无不散的宴席，巴别塔解散了。

如果是五百年前和华法琳说巴别塔会解散，她只会建议你去找凯尔希看看神经科，这种玩笑并不好笑，但现实总比玩笑更讽刺。

但事实就是如此，巴别塔解散了。

那个巴别塔的领袖，那个被华法琳她们一直亲切地称为老大的领袖，那个在聚餐时总是毫无风度和他们一起抢肉吃的领袖，那个每次被提到她那对“驴耳朵”都要跳起来打人的领袖，终究还是没能撑到华法琳实验的成功，就那么死了。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这件事太过没有实感，谁都可能会死，但那个人千不该万不该是她啊，以一人携巴别塔之力威摄泰拉，辐射四海和平了上百年的老好人怎么就...后来据说遗体被凯尔希安葬回了雷姆必拓，但这传言有几分真实，她已经没有兴致去探究了。

笼罩在泰拉大陆所有势力上空的“魔王”死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对巴别塔无尽的追杀与报复。数百年来积攒的怨气与不满都泄洪似的用这种方式反馈给了巴别塔，那个整天嘻嘻哈哈的斯蒂法诺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在他的脸上再也没看到过哪怕一丝的笑容。靠他出神入化的指挥斩断了不知多少来犯的士兵，巴别塔也因为他总能在九死一生的围追堵截中，找到那仅存的一线生机，可最后，他却没能找到自己的活路，也踏上了和瓦伊尔一样的结局。

好像是在去年年底吧。不对，好像是今年年初？记不清了，对于华法琳而言，时间这个概念愈发模糊起来。哦对了，是去年年底，华法琳突然想起事发的前两天斯蒂法诺还缠着凯尔希说想过一次圣诞节，毕竟往年他们是只过炎国的节日，但最后还是被凯尔希拒绝了。

现在看来，或许那时的他已经在冥冥之中感知到了什么吧，只是可惜了，想到这里华法琳叹了口气，又继续在日记本上写下她的回忆。

然后就是那天，即使是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能感受到那时的惨烈。巴别塔被十几个势力全线围杀，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凯尔希只能离开斯蒂法诺身边前去支援。可等她和凯尔希率成员赶到边线却发现敌人已经开始有序撤退后，才意识到情况不妙，而这时已经来不及了，斯蒂法诺被击杀于指挥室中。

与其说他们的斩首行动非常成功，倒不如说堂堂“巴别塔”居然能让那些敌人连续两次都得手显得太过于荒谬了。

盘点一看，巴别塔主要的领导人除开凯尔希和华法琳这两位医疗人员外，已然全数殒命，而这些势力或许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宽宏大量，在昭示了非法组织巴别塔的种种罪行，并瓜分了巴别塔的资源后，并没有继续为难他们。

华法琳在拒绝了与凯尔希一起继续完成试验后，回到了曾经的故乡卡兹戴尔。她便是在这边土地上长大，也是在这片土地上遭遇追杀后加入巴别塔，如今再一次回到这里，仿佛命运和她开了一个玩笑，她的人生虽然中途出去逛了一圈，但现在终于又一次回到了原先的既定轨道上。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华法琳的回忆，“谁啊？”

果不其然，她那性格古怪的房东出现在了门外，“不好意思这么大晚上来找你。”但她的态度却和上次见面有着天壤之别。

“是有什么事吗？”华法琳扶着脑袋问道，这种头晕引起的缺失感她很熟悉，一定是有什么记忆又被遗忘了，越是想回忆起过去，就忘得越快。她现在只想赶紧把门关上，回到书桌前把还没遗忘的记忆都书写下来。

“我的孩子病了，高烧一直不退，我记得之前听你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过你曾经当过医生对吧？能帮我孩子看看吗？”她身后，看起来是她丈夫的一名男子背着一个孩子，看起来并不是很大。

房东的表情非常犹豫，看得出她内心的挣扎。毕竟，向一位血魔求医，听起来便不是一位有理智的人会做的事，但很显然此时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自从巴别塔的解散，医生、医院这些医疗资源的话语权再一次回到了掌权者的手中，他们提供免费的治疗机会，但那都已经预约到了明年，而如果着急想插队，那额外的治疗费用便不是普通的百姓能够支撑得起的了。

“我只是……”华法琳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巴别塔已不复存在，她已经没有必要再做这种事了。

对于巴别塔她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如果那时候听从瓦伊尔的提议，如果有那种威慑性的武器坐镇巴别塔，那么或许他们就不会死了。

但是……这并不能成为出手医治理由，已经过去的事再怎么后悔也只会徒增烦恼，华法琳需要一个更直接的、能说服她自己的理由。

是了。她在他们的身上或许可以尝试新研制的药物，而且注意力被转移后还能减缓自己的症状，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吧，华法琳这样想着。“没错，我的确曾是位医生，但我只收血，不收钱，如果你们可以接受的话，就把他放我床上吧。”

房东回头看了一眼她还高烧昏迷的孩子，不再犹豫，“好。”

从此，在卡兹戴尔的夜晚，多了一盏长明的灯。

终章

华法琳在卡兹戴尔行医的这几年，通过各种化名写书拿的稿费，认识了不少人，尽管她根本不想去了解，但凯尔希的消息依旧会通过各种不同的方式进入她的视野，传入她的耳中。

凯尔希终究还是重建了“巴别塔”，华法琳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这个名字太狂傲了，妄想夺取神之位的通天阶梯，哪怕是曾经那么人才济济的巴别塔最终也没能撑过千年，更何况这次只有她一个人……”

随着血脉传承中的记忆不断觉醒，她开始明白有些名字隐含着重大的因果，不能轻易触及，虽然这种说法玄之又玄，一开始她自己也觉得太过危言耸听，但在了解到古老的炎国也有着类似的传统后，对自己一直坚定的立场产生了怀疑。难道就因为起了这个名字，所以那么多的伙伴最后都没能善终？这也太没有道理可言了吧。

巴别塔协助特蕾西娅从她那摄政王的皇兄那里夺得了大半卡兹戴尔的势力，即便是不少原先特雷西斯的拥护者也对这位殿下很有好感。华法琳甚至不用出门都可以听到各种讨论的声音，突然一段对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听说了吗，殿下麾下有一位用兵如神的“博士”，陛下五万军队被他指挥的一万军队全歼了。”

“你这也太假了吧，一打五全歼，真有这样的指挥官，我愿当场称他一声’军神’！”

“怎么没有，都在传殿下麾下有一位全身包裹严实的’博士’，可惜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用兵如神……世上哪有那么多用兵如神的人，斯蒂法诺，是你吗？华法琳望向远处不由得发呆，凯尔希你终究还是成功了，但这样的他还是原来那个他吗？

这样想着，华法琳的眼前突然变得扭曲而模糊，但一点也不觉得难受，“父亲……母亲……阿……你们怎么都来了……明明还不是时候，我还什么都没做到呢……”

……

眼皮微微颤动着，她尝试睁开眼睛，但是眼前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渐渐的，混沌变得清浊可分，清澄的向上飘去，污浊的向下沉淀，她感觉到时间开始流动，空间开始扩张，线与线的交织让万物有了轮廓，光与影在她眼眸中凝聚，世界恢复了色彩。

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事物，一个黑影便抱了上来，“你终于醒了。”

轻柔的风带着他磁性的声音飘进她的耳中，是阿。

“疼……疼？”或许是太久没有说话，过于沙哑的声音让华法琳怀疑这真的是自己发出的吗，“臭……小鬼！”

阿手忙脚乱地扶她坐了起来，华法琳揉了揉刚刚被抱疼了的地方有些疑惑，“我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你先少说两句吧。”阿将一个血袋开口放在她的面前，“快喝点润润喉咙吧，都沙哑成什么样了。”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阿米娅原先想给华法琳解释一下，不过看着他们现在的样子，还是留点空间给他们自己吧，早熟的领袖这样想着悄悄后退。

“这次还多亏了你和凯尔希……凯尔希医生呢？”

“凯尔希医生看到华法琳小姐没事后，就先回去了。”

“这次真的谢谢你们了。”

“药物的测试总是伴随着风险的，好在这次没事。”

“臭小鬼你偷偷给我下药？”华法琳似乎抓住了重点，瞪大了眼睛看向阿。

“我这不是……测试药效吗……”明明平时很能说的阿，此时面对着华法琳的问话，声音越来越小。看着眼前的一幕，阿米娅似乎明白了为何凯尔希医生之前早早地离去，默默地转身。

“你都不和我提前……”就在这时，秒针精准地停在了12点的位置，阿用嘴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良久，嘴唇相离，“我爱你，生日快乐。”

——全文完——

感谢你阅读到最后！

言靈

2020.6.27

后记

其实想写怪医组的甜文很久了，但是一来发糖总感觉发不到位，二来总会写着写着就露出刀片，所以拖了很久（主要是不到DL不会写系列）才在FF0生日当天交稿。

文中出现的角色都是以海猫早期推特画的初代凯尔希设定以及周围的人来写的，所以是mon5tr而非mon3tr。私货把其中和凯尔希站的最近的作为博士的初设_(´ཀ`」∠)_

说到怪医组果然不从医疗事故或者试药这种角度入手去写，就总觉得不太对劲，但写都写到最后了，如果能让你们喜欢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请诸位放心，这次我很控制了，绝对没有刀片……应……应该是吧？

如果有想看怪医组刀文的也请留言和我说，我在和朋友说我要写怪医组甜文的时候，朋友说“怪医组这么欢乐的还能写出刀？”然后我五分钟后把刀的结尾发了过去……

（但我感觉应该不会有人想看刀……的吧）

最后来个下篇预告，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是我们可爱的小企鹅或者是深海猎人篇！！！

那么尽请期待吧，我们下篇再见。

言靈

2020.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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