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花了20幾個小時，包含一次在德國的轉機後，他們倆終於抵達凱夫拉維克國際機場。

正值隆冬的冰島，氣溫卻沒有想像中那樣嚴酷，意外地能夠適應，按著網路上旅遊文章的教學，蓮和明智買了前往雷克雅維克市區的來回巴士券，拎著行李箱搭上車。

雖然是計畫已久的旅行，但小看了飛機旅行所帶來的強烈疲勞感，以及時差的影響，兩人出乎意料地冷靜，完全沒有拜訪陌生國度的興奮感──當然也因為這次出遊除了玩樂外，還有許多事情得完成，在安排計畫時，兩人之間的爭執可說是稀鬆平常，使得此刻與其說是「休假」，不如說是種「忙碌的日子終於看得見盡頭，但還差一點點」，不上不下的心情。

巴士按著飯店的位置，一站一站地讓旅客們下車，這幾個晚上他們選擇住在靠近鬧區的民宿，辦好入住手續後，兩人拖著行李進到房間，明智大嘆了一口氣，只想趕快沖個澡後，早早休息。

有人從一旁抱住他，親吻他的臉頰。

「辛苦了。」蓮說。

「還沒結束呢。」他回答，卻忍不住勾起嘴角。

雖然還沒吃晚餐，但洗過澡後，疲倦的兩人便躲進被窩裡，安安靜靜地睡著了。

翌日早晨，他們在鬧鐘響起後的半小時，才拖拖拉拉地起床準備，民宿提供了簡便的自助早餐，其中冰島當地品牌的優格深得明智喜愛，見他居然拿了第二杯回來吃，蓮忍不住笑出聲：「不知道這個有沒有辦法帶回日本？」

「應該不行吧，在這邊吃過就好了。」他回道，要是從前的自己，應該會對被蓮摸透喜好感到厭煩，甚至無法克制地害臊，但現在卻有種也無甚所謂的感覺，畢竟兩人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接下來呢？」明智問，將杯裡最後一點優格挖乾淨。

「等等要先去領租的車子，再來就可以到市區去逛逛了，市內也有很多景點可去。」蓮將飯店提供的旅遊導覽攤開，指著上頭的標記，突然笑了出來：「你看，這裡還有間『Loki咖啡廳』呢。」

「絕對、不、去！」

用過早餐，走出飯店，看著與日本大不相同的街道，明智總算有了出遠門的現實感。

「走吧。」蓮自然而然地牽起他的手，他也沒有抗拒地抽開，在這裡，沒有人會在乎這點小事情。

然而稍晚，因為不習慣左駕，屢次在打方向燈時誤觸雨刷的蓮，又讓他忍不住懷疑這次旅行是否真能一切順遂。

他們決定當個稱職的觀光客，先前往幾個比較著名的景點，比如市政廳、大教堂以及維京船雕塑，也經過了市區有名的熱狗攤，索性在那邊解決午餐。

「但說到冰島，不是應該選龍蝦湯或海鮮串燒嗎？」他們端著熱狗與汽水，像其他遊客一樣站在路邊吃。

「都很有名就全試試看嘛！」蓮倒是樂在其中，本來這男人就特別喜歡這種垃圾食物。

「晚餐要換我選。」明智說，避免身邊的人突發奇想，決定拉著他去嘗試冰島的肯德基，那他一定會想殺人的。

在冰島的第一個自由行動日，便在雷克雅維克中悠閒地消磨而過，當天晚上明智也如願以償吃到心心念念的龍蝦湯和海鮮燒烤，雖然價格算貴，但難得都來了，就全都試試看才好。

「對吧？」明智說。

「當然。」蓮的笑容像是敗給他一樣。

回到民宿後，他和蓮一起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始為隔天起的一系列計畫做最後確認，雖然大致上都有企劃公司幫忙安排，但事到臨頭總是會焦慮，並且明智忽然有種驚醒的感覺──為什麼自己會答應做這些事情？

但已經沒有辦法後悔了，從很久以前便沒有回頭路了。

蓮又從旁邊抱住他，親吻他。

「能夠跟你一起來這裡，真是太好了。」蓮低聲說，聽到這種發言，本來以明智的個性一定忍不住嘲諷幾句。

然而他僅是靜靜地回吻身邊的男人，容許這片刻的甜膩。

第三天早上，他們比預定的鬧鐘還早一個小時醒來，兩人默默地換上從日本帶來的西裝，是成套且相襯的顏色，他幫蓮打好完美的領結，順便用髮蠟整理那頭凌亂的黑髮。

「真不習慣看到自己這個樣子。」蓮對著鏡子感嘆。

明智沒有回話，不打算告訴蓮自己非常滿意眼前男人的打扮。

他們帶著隨身包包和必要文件來到民宿大廳，看到企劃公司的窗口已經在樓下等他們了，見他們出現後，首先稱讚了一番，才邀請他們搭乘準備好的專車，前往冰島國家登記處。

一路上，兩人始終緊握著手。

多虧了企劃公司的安排，所有程序意外地輕鬆，很快地，他們倆便得到一紙證書。

雖然並非所有地方都承認這張證明，但至少此時此刻此地，他們已結為人生的伴侶，無論生老病死，都將攜手前行。

他注意到蓮的眼角含淚，卻故作鎮定模樣，忍俊不住笑出聲。

作為被取笑的報復，蓮湊上來深深地吻了他，他可以聽見企劃公司工作人員，以及剛巧來到這邊辦事的居民們為此歡呼，獻上祝福，竟讓他無法克制地臉頰發燙。

企劃公司的人護送他們離開登記處，並與他們約定數天後在另一個小鎮相見──他們會在那裡拍攝紀念照，並完成最後的小儀式。

在此之前，他們倆又有了自由行動的時間。

「終於可以開始度蜜月了。」蓮故意這麼說，惹得明智出拳打了一下蓮的腹部。

趁離開雷克雅維克之前，他們決定去一趟藍湖溫泉，就結婚後的第一個行程來說，倒還蠻合適的。

一如其名，此地的泉水是淡淡的奶藍色，不過說是溫泉，比較像是某種室外水樂園，男男女女都穿著泳衣在池中游動，四處設有可以免費挖來使用的火山泥面膜。

雖然基於衛生理由，明智並沒有想嘗試的欲望，不過他萬分樂意地接下幫蓮抹滿整臉泥巴的工作，兩人一起找了個可以坐下的位置，靜靜地享受溫泉。

這令明智回想起他們第一次到大眾澡堂的情景，雖然當時兩人還處於對立的位置，但那次一起泡澡卻是令明智印象深刻，極度放鬆且開心的回憶。

他記得自己在那小小的澡堂裡吐露了很多心聲，並有些孩子氣地和蓮較勁，那或許是自己第一次對這個男人敞開心扉的瞬間。

那時的自己絕對無法想像，時隔多年的今日，他們會肩並肩坐在遙遠國度的泉水裡，彼此的關係也不再能簡單以「相識的熟人」來形容。

他們一起經歷過許多事情，也曾自彼此生命中缺席不短的時間，但最終，他們來到了這裡。

發覺自己變得如此多愁善感，明智不曉得到底該感到不悅，還是老實地承認這份感情。

他清楚知道自己還沒辦法坦率地接受如今的狀況，有時甚至會懷疑這都只是夢，某天醒來後，他又會是那個十幾歲的少年，徬徨、無助、滿腹謊言及憎恨──卻在偶然之間，遇到另一顆閃閃發光的星子。

那顆發亮的星子正捧起藍色的湖水，洗淨臉上的泥巴。

「感覺皮膚好像有變比較好了。」蓮說。

明智傾身，輕輕地咬了一下蓮的臉頰，力道不算重，不會留下痕跡，但還足夠嚇蓮一跳。

「根本沒差。」他笑著看向搓揉臉頰的蓮，原先陰鬱的思緒也隨之煙消雲散。

他們又待了一會兒，直到欣賞完夕陽西下的美景後，才離開溫泉去盥洗，雖然一度猶豫是否要在此處的餐廳吃晚餐，但最後他們還是回到市區去，隨意地找了間餐館，坐在角落的包廂內，胡亂點了一桌菜，習慣性地聊起各種話題，完全不像稍早才完成終身大事那樣。

第四天，辦妥退房手續，將行李塞進後車廂後，他們便沿著路標離開雷克雅維克，駛上一號公路。

公路上的風景與市區截然不同，壯闊而蕭瑟的北境大地向遠處鋪開，不見盡頭；四周皆是荒野，鮮有樹木，偶爾會看見馬匹或羊群在路邊休憩吃草。

「好像電影裡的場景呢。」蓮讚嘆道。

「就是電影裡的場景啊。」明智附和，也同樣為眼前壯麗的美景感動。

雖然企劃公司有提供接送服務，但難得到了冰島，果然還是想安排一些比較私人的行程，於是他們和企劃窗口討論諮詢後，還是決定自行前往將舉辦儀式的布迪爾，在當地與工作人員會合。

冰島的氣候多變，前一刻還是大晴天，下一秒又是大雪，他們小心地順著公路前行，途中不時交換駕駛輪流休息，也在幾處加油站停下休息後，終於抵達位於西北方的布迪爾。

他們預訂的飯店坐落於出海口，後方環山，光是在飯店房間裡，就能欣賞如夢般的美景。

這次他們總算感受到旅行該有的興奮，還來不及放好行李箱，蓮便拉著他來到窗邊，推開窗戶往外看。

迎面而來的風中帶著海水的鹹澀，覆滿積雪的大地在陽光照射下，不全然是分明的黑與白，更添了些溫暖的調性。

不遠處則可以看見黑色教堂佇立著，那也正是企劃公司推薦的儀式地點。

明智能感覺到蓮無法掩飾的強烈期待，轉化為對他的擁抱與親吻。

而他欣然接受，同樣也索求著對方給予的愛。

第五天，企劃公司的人一早就到了，協助他們換上拍攝用的禮服，雖然千里迢迢來到了冰島，但他們還是選擇了傳統的黒色羽織袴，為此工作人員雖然有些手忙腳亂，還是盡力地幫助他們著裝，並開車載他們前往教堂。

明智一直都不是喜歡拍照留念的人，除非是為了工作，否則他鮮少保留自己的照片。

然而他還是答應蓮，決定要一起拍攝結婚的紀念照──畢竟都已經挨不過這男人的請求，飛來這距離日本8,500公里的國度結婚了，那麼再多實現幾個願望，似乎也不那麼過分。

他們依照攝影師的指示，在教堂內外取景，拍下數張照片，不時還得躲回企劃公司架設的小棚子，靠著簡易暖爐休息。

「好的，現在請你們兩個看著對方微笑！」攝影師說。

天空降下白雪，他們倆站在靠近海岸的草地上，牽著手凝望彼此。

「你的鼻子都凍紅了。」明智說。

「那你親一下就會變暖了。」蓮勾起嘴角。

明智並沒有照做，他輕扯著蓮的衣襟，將眼前的男人拉向前，吻上那瓣唇。

攝影師似乎很滿意這個鏡頭，快門連續響了好幾聲。

把握冰島冬季極為短暫的白日時光，他們完成了拍攝工作，向攝影團隊鄭重道謝後，兩人回到飯店，換下羽織袴。

分不清楚是誰先開始的，攏上窗簾，扔著沒整理好的和服，蓮與明智一起躺在床上，不斷地在彼此身上印下吻痕。

蓮總是知道要怎麼讓他舒服，修長的手指輕輕撫過每個敏感處，慢慢地將他推過再也無法忍耐的界線。

「快點……」他催促，看見蓮露出得勝的表情時，乾脆抬起腿勾住對方的腰，隔著底褲磨蹭，瞬間就奪去那份餘裕。

然而他自己也沒有太多心思享受反敗為勝的愉悅，摩擦的刺激令他發出呻吟，但只靠這樣根本無法滿足。

「快點！」他再度央求，甚至主動脫下短褲，打開雙腿邀請，羞恥和矜持都不再重要，畢竟眼前的男人已經是自己的丈夫了──是啊，丈夫，他暗自品嘗著這個稱呼，同時撐起身子，熱烈地親吻蓮。

蓮總算聽話，撕開兩人預先在市區購買的保險套和潤滑劑，按耐性子做好準備後，終於扣著明智的腿根，將性器挺入明智的甬道中，他們倆一起發出低吟，等習慣之後，蓮才開始擺動腰稈，並順著明智的指引調整姿勢，不斷摩擦明智的敏感點。

「吾郎、吾郎……」蓮不斷地呼喚他的名字，他們緊握著的左與右手陷在被單之中。

「蓮……」明智也回應著這份愛慕，輕咬蓮的頸子，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

他們一起高潮，癱軟地躺在床上，擁著彼此喘息。

接下來幾日，他們在這遺世獨立的海角過著靜謐平淡的每一天，早晨時牽著彼此走到海岸邊，在北風中依偎著，要是心血來潮，就抓起一把雪往彼此身上砸，再拖著濕漉漉的身體跑回飯店去，將衣服都脫去，一起塞進狹小的浴缸之中泡熱水。

或者只是躺在床上，為彼此朗讀小說、下棋、聽著音樂，然後做愛，明智喜歡蓮親吻自己的身體，蓮則鍾情於明智的愛撫。

少數時候他們會激烈地擁抱，讓明智跨坐在蓮的身上，掌握著主導權，當他不斷擺動身體時，比起生理上的快感，看著那雙深色的眼睛逐漸因自己而迷濛瘋狂更令他無法自拔。

但大多數時刻，他們就只是抱著彼此，輕輕地磨蹭，沉浸在最美好的一瞬之中。

儀式的前一天晚上，蓮提議要一起出門，於是他們換上保暖的衣服，由蓮開車，再度回到公路上。

他們並不是要去別的地方，只是離開城鎮，來到數公里外的曠野之中，找到合適的地點後，便將車子稍微駛出公路，停到路邊去，並熄火。

在這裡，唯一的人造光源，只有遙遠處山腳下零星的燈火，除此之外，便是滿天星空，以及淡綠色的極光。

他們靠在引擎蓋上，抬頭看著那絢爛的演出。

太過美麗，令他們倆一時間說不出話，默默地感動著。

不曉得過了多久之後，明智才注意到蓮已經摘下眼鏡，無聲地哭泣著，他們之中總得有個人比較愛哭──但自己也沒有資格說什麼，他傾身躺進蓮的懷中，感覺到淚水滑過自己的臉頰。

「我愛你。」明智低喃道。

「我也愛你。」蓮握起他的手，隔著手套親吻他的指節。

他們在深夜回到旅館，沖過澡後，便回到床上，蓮輕輕地哼著早晨在手機電台聽到的曲子，明智閉著眼聆聽，直到兩人都沉沉睡著。

第十天，他們為此準備的第三套裝扮，是白色的西裝禮服，工作人員又來到旅館，在房間裡為他們打點上妝，蓮先一步被請走，而明智隨後跟上。

教堂敲起鐘，儀式的會場沒有太多人，只有攝影師、神父和一些協助的工作人員──他們甚至沒有邀請親友，要狂歡的話，在日本就可以舉行了。

於此處，是只屬於他們兩人的婚禮。

當教堂的門被推開時，盛裝打扮的蓮就站在教堂最深處，見自己出現後，露出此生最美的笑容。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來到摯愛身邊，他們在神父的引導之下許下雋永的誓詞，將緊握著彼此的手，再也不放開。

他們交換了戒指，是特意設計的銀製品，上頭刻滿只有他們能理解其意義的紋樣。

至此，他們終於完成儀式。

工作人員為他們準備了香檳，他們在教堂外跳了一支舞，隨後頂著大雪，笑啊鬧啊地奔回旅館。

他們於冰島的旅途也終於來到尾聲，隔日早晨，他們便收拾好行李退房，一路從布迪爾回到雷克雅維克，還了車子，搭上巴士前往機場。

與來時相同，回程的路上他們也因為疲倦而不怎麼交談，但多了份充實的滿足感。

雖然接下來又是勞累的長程飛行，回到日本後也還有許多堆積的工作得處理──可是他們也知道，在機場會有一群吵吵鬧鬧的夥伴等著迎接兩人，並獻上祝福。

而往後的日子必少不了爭執，畢竟他們倆都好勝不服輸，但他們都相信──他們都希望──無論如何，會是此刻所選擇的人伴著自己至永恆。

一如他們在那間小小的教堂內，泛著淚允下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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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後記，關於冰島個人獨斷的評論：

1. 熱狗真的蠻好吃的，但頗貴

2. Loki咖啡廳超觀光客，食物就中上水準，相較之下，雷克雅維克市區有一家泰式湯麵館很好吃（是的，泰式）

3. 龍蝦湯跟海鮮串燒是冰島有一家老船長燒烤，真的蠻貴的，但好吃，不過我沒有嘗試裡面有賣的鯨魚肉，一個跨不過的坎

4. 其實我沒有去西部，當時是1月去東部，然而我寫這篇時想說補一些資訊，才發現冬季最不適合去東部，遙想當初以為只要4小時左右的車程，因為暴風雪害我一個人開了9小時車，大家功課千萬要做好&一定要有輪替駕駛啊啊啊啊

5. 開車要小心動物，路邊都會有放養的牛羊馬，撞到的話保險是不會賠的，路上看到標誌記得慢慢開

6. 看極光真的不用特別參加極光團（雖然他們都會有沒看到的話，一年內可以免費再參加的噱頭），我參加極光團根本沒看到光，但自己開夜車趕路時，在公路上看到超級美的極光，因為路上真的是除了車燈之外沒有光害，星星也很美

7. 冰島真的是個美到無法用任何文字言語形容的地方，我會想選讓主明去冰島結婚，也是因為腦內想讓他們在一個美麗的國度完成終身大事，但我真的寫不出來有多美，嗚嗚嗚嗚嗚，真的很美

8. 冰島的Skyr優格蘋果口味超好吃的

9. 我去藍湖溫泉時，本來想說面膜應該是要到特定區域去拿，結果水面上漂著超多桶面膜泥，我還真的用了，現在想想我那時也太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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