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AIYO 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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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神太一是在即將開會的前一刻接到了從醫院打來的電話，趕到醫院時才從城戶丈的口裡得知自己的伴侶石田大和懷孕一事。

　　接到電話時，電話裡的護理師用著公事公辦的口吻先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接著確認太一的身份以及他跟大和的關係，一切無誤後，告知太一：

　　石田先生因為在上班期間昏倒，在經過JAXA駐所的醫師檢視情況後依照他過往的就醫資料將他轉送到了御台所醫院，由城戶丈醫生負責，因石田先生的情況有些特殊，城戶醫生請求身為伴侶的八神先生請立即撥空前往醫院一趟，以便商量。

　　聽到護理師這樣子的內容，太一當下滿腹疑問，他記得早上出門時大和看起來沒什麼異狀，雖然在送他出門前一度似乎有什麼話想說，但最後也只是聳了肩，訕訕笑著：沒什麼，快出門吧。

　　不過既然都要求他現在馬上過去，太一也不遲疑，馬上跟自己的上司報告一下，旋後就整理好自己的資料交給要開會的同事，火速地趕到了醫院。一到醫院，向服務台的護理人員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後，護理人員馬上幫他連絡了協助阿丈的助理護士，確定了阿丈目前正在大和的病房等他，便請他直接前往病棟樓層。

　　才剛踏出電梯，還正在搜找著病房位置，就見阿丈人已經在護理站前一面交待護理師一些事項，一面像是在等他，注意到他，「太一。」喚了聲。

　　「阿丈。」大步走了過去，「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阿和怎麼了嗎？為什麼會突然急著要我趕過來……」

　　「我是不知道你們兩個是怎麼了？」先讓護理師去處理他交待的事宜，丈推了下眼鏡，重新將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童年夥伴上，說：「不過你也太過份了吧？大和現在身體那個樣子，你竟然還讓他去上班？你是沒打算要孩子，是嗎？如果沒有想要孩子，那就早一點來辦流產手術，沒必要搞成這樣子──」

　　太一的擔心還沒有得到一個解答就先被阿丈用著嚴肅的口吻訓了頓，那番話雖然每一句都說得太一一頭霧水，但最主要的幾個字還是清晰的捕捉到了，他連忙伸手制止阿丈，「等等，阿丈你剛剛說什麼？孩子？什麼孩子？還有流產手術？為什麼會需要那種手術？」

　　怔了幾秒，「……你不知道嗎？」丈仔仔細細看著表情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的太一，而且依自己對太一的認識，丈也相信太一不可能在這種情況還能說出這種笑話，於是他沉默了幾秒，告知：「大和懷孕了。」

　　「咦？阿和、懷孕了？」太一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一個他能夠理解但又好像不能理解的詞，「阿丈……你在開玩笑嗎？阿和是BETA，他──」

　　「不是只有OMEGA才能懷孕，男性BETA懷孕的機率雖然極低，但也不是沒有，從他上星期因為覺得腸胃不適來看診被我診斷出其實是懷孕到今日，我推算至少也快三個月了。」翻著大和上次的就醫資料，丈吁了口氣，「太一，你沒有發現大和的費洛蒙氣味有變嗎？」

　　「…因為很細微，我一度以為那只是我的錯覺……」畢竟BETA的費洛蒙氣味本來就輕淡得幾乎讓人無所覺，儘管太一是很喜歡大和的氣味，但真的不是那麼容易發現變化，雖然亞古獸之前是有說過牠覺得大和身上的味道有點不一樣……

　　思索著丈的話，太一再一次的問：「阿丈你確定，阿和是懷孕了？」

　　點頭，沒有半點的遲疑，「是，我可以確定你要當爸爸了，只是現在的問題在於──」

　　「阿和檢查出懷孕快要三個月了，但是他卻沒有告訴我……」太一覺得自己的手心滿是汗，但那是因為聽到自己要當爸爸的喜悅？還是因為伴侶將這重要的事瞞著他不說的害怕？

　　「……」將太一的反應整個收納在眼裡，成為醫生之後，在看過無數的病患家屬之後，城戶丈也已經慢慢的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他伸手拍了拍太一的背，「大和我給他注射了劑安胎針，他需要好好休息一下，有加布獸陪著，暫時不用擔心……」

　　「那我能去陪他嗎？」

　　「不然你以為我叫你來做什麼？畢竟是男性BETA，子宮機能不像男性OMEGA那般健全，安胎針的藥效也只是一時，最能穩定胎兒的還是父親的ALPHA氣味，所以你待在大和身邊對他、對胎兒是最好的。」看著太一因自己的話而展露出精神，丈雖然覺得此時這般說有些殘忍，但他還是如實告知：

　　「太一，你要好好想想大和不告訴你的原因，假如你們對於生育沒有共識，那麼以一名醫生的判斷，我不建議把孩子生下來，我剛才也說了，男性BETA的生育機能並不完全，這也是為什麼他們幾乎不孕的原因，一旦懷孕超過了四個月，想要拿掉孩子對大和來說會是一個很大的風險，而也因為機能不完全，即便你們有意生下孩子，整個孕期對大和來說也恐怕是一個遠比OMEGA在孕期間所遭受到的症狀要再折磨……男性BETA雖然有懷孕的案例，但至今還沒有成功將孩子生下來的……總之，你們要考慮清楚。」

　　「嗯，我知道，謝了，阿丈。」在不能奔跑的醫院走道上，太一還是疾步地走到了大和的病房，他有些緊張地將手心上的汗胡抹在西裝上，然後打開門……

　　丈看著那已經走進病房裡的太一，再回看著手上那一份病歷，「還真是不會結束的戰鬥呀，不過這也算是一種冒險吧？」若這種事發生在別人身上，丈大概覺得人生還真不平順，但若是發生在他這兩位老朋友身上，反有一種『這倆傢伙又要解人生成就了』一種頗期待結果並給予祝福的心態。

　　聽見病房被打開的聲音，加布獸連忙跳下椅子，一看來者，他既是鬆了口氣又有些緊張的喊了聲：「太一……」

　　「嗯，阿丈連絡我過來，阿和還好嗎？」一邊將西裝外套脫下，太一一邊走到病床邊，大和睡得不太安穩，眉頭微微皺擰，彷彿身體哪處正不太舒服。

　　「還好，只是……太一，很抱歉……」加布獸垂下眼，城戶丈剛才說要連絡太一時，牠大概就知道結果了。

　　「……所以加布獸你也知道？阿和懷孕了？」太一覺得自己問了個笑話，加布獸一直都跟大和在一起，連上班也都跟著，倒是自己因為總是要擠電車，實在不方便帶著亞古獸，因此基本上都是讓亞古獸待在光子郎設置的伺服器空間，待下班回家才讓亞古獸從裡頭出來。

　　將外套放在椅背上，太一坐了下來，看著那圈套在大和無名指上、與自己成對的婚戒，他覺得現下有些嘲諷。

　　「嗯，可是阿和不要我說，他說他要再想一想……」加布獸還記得那天，從阿丈的嘴裡得到了不是腸胃問題而是懷孕、大和走出醫院時的表情。

　　一般來說，人類有小寶寶，在正常情況下應該都是一件很開心的事，至少加布獸覺得大和也有開心，在被阿丈告知的那瞬間，旋後，大和似乎陷入了一種糾結的情緒……

　　『阿和……』在停車場，加布獸坐在機車椅墊上看著倚靠著機車、拿著安全帽盯著看的大和，『有小寶寶了，等太一回來，他一定很高興吧？』

　　『……這一件事先不要讓太一知道，所以不要說出去了，加布獸。』

　　『咦？為什麼？這不是很重要的事嗎？』眨著那一對吃驚的眼睛，『阿和、不想要小寶寶嗎？』畢竟眼前那張若有所思大於喜悅的表情，讓加布獸不得不做這樣的猜想。

　　抿了下唇，隱約想要辯駁卻又在開口的剎那收了回去，最後：『不是，但是……我不清楚，也許需要好好想一想……』把安全帽戴上，跨上一向都是用來代步的重機，『先回家吧，在我想好之前，先不要讓太一知道。』

　　「在他想好之前呀……」太一微沉下了臉，視線移到大和那目前還看不出來有任何跡象的身軀上，「把自己弄成這樣子，還要我等他想好嗎？他是把肚子裡的生命當什麼了？」試著讓自己心平氣和點，但愈漸強烈的費洛蒙就不是那麼回事。

　　「阿和一定有他的理由！」加布獸皺起了眉頭，牠的身體很主動地反應了牠對於空氣裡那強烈且侵略性強的ALPHA氣味的態度──就是張著雙手護在大和前。大有著就算八神太一是石田大和的伴侶，也絕不允許傷害大和的警告意味。

　　與加布獸相瞪著，太一最後讓自己閉上眼深呼吸一記，「我知道他有理由，我大概也猜得出理由……只是阿和應該要讓我知道……」摸上那在醫院的燈光下更顯得不健康、沒什麼血色的臉，歎了口氣：「你希望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阿和……」

　　「……」坐在沙發上，雖然電視正播映著宇宙探索的節目，然而大和一點觀看心思都沒有，他時不時瞄向正在廚房裡刷洗碗盤的太一。

　　餐後的收拾一向都是他們兩人分工，但現今他被太一趕到客廳來了，而平時總是會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兩人工作上發生的事，今日也只剩下空氣在彼此之間流動。

　　打從自己在醫院的病床上醒來看見太一就坐在旁時，他本以為太一會詢問他原因，但，並沒有，太一只是問他覺得如何？有沒有好一點？護理師剛才有進來說如果醒了沒有大礙，那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於是，他們回家了，不是搭電車回來，而是叫了計程車。

　　從醫院到家的路上，誰也沒多說什麼，回到家後，太一也只是輕輕的一句要他回房間多休息，家裡剩下的事他來做就行了，晚餐的部份看是要叫外賣？還是簡單煮個幾樣就好？

　　『你不用回公司嗎？』他問。

　　『我跟公司請了半天假。』

　　從頭到尾，太一完全沒有看他一眼，直到現在。

　　洗好了碗盤的太一走出廚房時順便用大和的馬克杯裝了杯溫水，他知道大和一直在看他，但他還是迴避了那視線，只是將出院前依護理師給的處方領回來的藥拆了包放到大和的桌前，「三餐飯後，三天份，吃完之後再回診。」

　　看著那藥，大和沒有動，他只是像一時無聊般地玩起了搖控器，把所有的頻道從頭轉過一輪再轉回來，「你不想說什麼嗎？」開口。

　　「我以為、是你想要說什麼。」太一撐著臉頰，佯裝自己在看電視。

　　「你應該都聽阿丈說了，還需要我說什麼嗎？」給自己一記深呼吸，大和認為他沒必要為了這一件事情跟太一鬧不愉快，他認為……

　　「阿丈跟我說是一回事，阿和你呢？你要將這一件事情就這樣子賴了過去？認為阿丈跟我說了就當做是解決了？」太一的另一隻手握起了拳頭，他讓自己的口氣平和點，他在想大和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加布獸在回到家之後沒多久就已經自己悄悄的回到伺服器空間了，而亞古獸也很難得今天一直待在那裡沒出來……

　　因為現在家裡整個空間，幾乎就只聞得到他的費洛蒙！對數碼寶貝的敏銳嗅覺來說，ALPHA的氣味太過強烈時，會讓牠們感覺自己有生命危險攻擊！而他已經有點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他盡可能別跟大和對上視線，因為太一清楚這話一定要講明說開，但是他無法不保證他不會跟大和大吵起來，甚至……他不能保證做為ALPHA的自己一旦真的氣到沒理智時，他不會讓ALPHA的本性凌駕在自己的理性上。

　　面對自己的伴侶在後代的事情上欺瞞自己，太一得說，這的的確確是有些踩著了ALPHA的尊嚴了。就算他確實知道大和有自己的理由。

　　「……我……」大和知道在懷孕這一件事上是自己理虧，只是……也許是太一的態度？還是因為懷孕的變化影響？大和搞不太清楚，他只是覺得情緒似乎被什麼撥弄著很難平靜，「對！我懷孕了，但是我沒有打算告訴你，可以了嗎？滿意了嗎？」他並不想用這麼嗆的口氣跟太一說，但出口的話就像柵欄關不住的獸，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時，已經收不回了。

　　ALPHA與BETA之間的差距到底是什麼？大和一直認為他跟太一並不會受到第二性的分化而有什麼影響，分化前分化後，他們的相處始終沒有改變，也或許就是因為這太過於習慣的相處而讓界限模糊了？

　　看著太一終於轉過頭來正視自己的瞬間，大和覺得背脊竄上了一股冷，在腦中的警訊讓自己行動前，太一已經先一步地攔住了他能夠脫逃的路。

　　「太一……？」

　　把人推壓在沙發上，太一一條腿曲跪在大和的腿間，不帶一絲言笑的臉龐顯得冷硬，向來給人如陽光般溫暖的眼神此時冰冷銳利得像把切割生死的鐮，「阿和，」他開口，卻讓大和有一種腺體像被什麼盯刺上的抽搐反應，令大和沒有意識到的微微發抖，「你還真的、很懂得怎麼惹我生氣──」

　　看著那逐漸靠近的臉孔、彎下來的身軀，大和想也沒想開始掙扎，「太一？……太一！」喊著對方的名字。

　　他的本能告訴他一定要脫離，不然會有不可想像的後果！他不知道太一想要做什麼，但不管太一想做什麼，都不能是現在！絕對不可以──因為會傷到孩子！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制止大和的反抗，在要懲罰式地咬上腺體的時候太一停了下來，他立起身軀看著那下意識蜷縮著身軀像是要保護孩子姿態的大和，又歎了口氣，「阿丈說，如果我們沒有共識，那就把孩子拿掉吧，趁現在，還在可以人工流產的時間內。」

　　「……你想拿掉孩子？」蜷伏在沙發上，大和大口喘息的問，一身的冷汗透溼身上被半褪的衣物。

　　「那你呢？」把問題丟了回去。

　　「……」大和沒有回答，因為即使一星期過去了，自己還是沒有一個答案。

　　孩子應該要生下來才好？還是不要擁有孩子才好？

　　迎來第二性分化時，大和其實並沒有特別期待自己是哪一個，但若真的可以選，的確也是覺得能是BETA是好。

　　期待自己是BETA，真要說一個原因，那也是因為男性BETA是不孕的，而且BETA也不容易受到費洛蒙的影響，因此也不會碰上OMEGA發情時令ALPHA會受到誘惑的情況，因此，當分化結束，確定自己是BETA時，大和可以說是對這結果鬆了口氣。

　　只是他完全沒有預想到，即便是再微低的機率，都還是有可能會發生的，如果他知道男性BETA並不是不孕，只是機率低微，那當初太一告白並追求時，他一定馬上拒絕，就算大和知道自己也是與太一抱著相同心情，但是這種微乎其微並不等同於零的可能性，他不敢賭。

　　從丈告知自己的受孕日期推斷，大和想應該是上一次太一易感期的時候，那一次太一因為受到了上班的部門裡的一位OMEGA發情影響，提早進入易感期，那天他下班，才踏進家的玄關就被請假回家休息的太一一把拉進房間裡了，等有機會出來稍微找個東西填一下餓昏了的肚子也已經是半夜的事了……由因這一次的易感期來得太突然，根本什麼都沒準備，大和承認他的確是讓太一有幾次沒戴套子就射在體內了……

　　從大和的身上退了下來，坐在一旁的空位，同時伸手把大和拉起來，整理他凌亂的衣物並摟進懷裡，即使試著壓抑，他還是可以感覺到來自大和的輕顫，並且很微弱地抗拒著現下親密的接觸，就像是負了重傷、缺了牙爪的獸，也要盡最後的力氣朝敵人呲牙裂嘴地咽鳴著。

　　「阿和，我不能告訴你，我對這一件事抱有怎樣子的想法，因為我希望你做的決定是因為你自己想要那樣子的結果而決定，並不是因為我希望是這樣子的結果而決定……」太一清楚自己是想要孩子的，在不知道身為BETA的大和也能懷孕之前，他的確對孩子這一件事沒有任何的期望，畢竟這是一開始當他選擇大和成為他的伴侶時就已經知曉且有心理準備。

　　很多人都覺得訝異，為什麼做為一個ALPHA，他卻是選了一個BETA做伴侶，而且還是一名男性的BETA不是女性BETA。

　　考量到孕育後代的問題，一個ALPHA就算要選BETA為伴侶，多半也是選擇女性，女性不管第二性的分化結果是什麼，就是ALPHA也具有低微的受孕機率，這大概是因為女性最初的身體結構本就是適合孕養後代的原因吧？而男性BETA至今仍未找出原因為何第二性分化之後其生育機能會比女性分化為BETA要再大受影響，以至於產生不孕。

　　然而這些都是在分化之後就清楚的事，他選擇大和僅只是因為在分化之前就已經喜歡了，只不過就是在決定要告白時剛好迎來了第二性分化，就只是這麼簡單罷了。

　　太一永遠都會記得分化結束後兩人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告白的場景：

　　『…你是分化時腦子燒壞了嗎？』聽完告白後的大和約沉默了幾秒，然後皺著眉用著一付我的朋友腦袋有毛病的眼神看著坐在自己對面一臉正經到不行的太一。

　　『有這種案例嗎？而且我喜歡阿和你跟分化沒有關係！』人生第一次告白就這樣子被人吐槽，是吐槽，太一覺得他準備好的那些勇氣以及預想可能被打槍的心理全都在這一瞬間化成灰燼。

　　『我是BETA。』口吻聽起來就像是很平靜地在罵著對方你是白痴吧。

　　這下子換太一皺了眉頭，一臉莫名：『我知道你是BETA呀，但我剛才也說了，我喜歡你跟分化的結果沒有關係！』

　　『……八神太一你要是真的有搞懂，你就不會對我說這種話。』完全無力地歎了口氣，『你既然是ALPHA，那就應該去找個OMEGA。那才是適合你的。』

　　『沒有哪條法律是這樣子規定，好嗎？』太一真的覺得大和很多時候都不知道是在抗拒什麼，『阿和你明明也是在喜歡我，我沒說錯吧？那你幹嘛不接受我的告白跟我在一起？』

　　完全沒想到隱藏的心情會被對方知道，大和微繃起了臉、抿直唇，瞪了幾秒後，聲音忍不住拔高了些：『所以我才說你要是真的有搞懂，你就不會對我這樣子說！』

　　『我倒底是哪裡沒搞懂！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這跟我們分化是什麼結果沒有關係！』太一的情緒也受到影響而忘了控制聲量地宣示。

　　整個咖啡館雖然現下內用客人並不多，但包括吧台的店員，每一個人都不禁停下自己正在做的事、喝的咖啡吃的甜點，然後對這似乎會在最後上演成全武行的告白戲碼投注關切的目光。

　　發現到周圍的目光，大和閉上眼讓自己平靜些。

　　再睜開，看著太一雙手環胸一付沒解釋清楚絕不干休的態度，大和喝了口開水，開口：『我是BETA，無法生育的BETA，這樣子你懂了嗎？你說喜歡我、要和我在一起……這是代表你要成為我的伴侶嗎？』他們的確還很年輕，才剛結束第二性分化的年歲，兩個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鬼，但是對大和來說有一些事並不是因為年少輕狂就可以肆無忌憚，比方，感情。

　　倘若將來會因為無法給予一個後代而分離，那麼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成為這樣子的關係。

　　喜歡一個人可以維持多久的時間？沒有人可以知道，也許一年也許兩年也許也有可能是一輩子，但大和至少現在就可以確定一點，那就是錯過了八神太一，他會很難再碰上一個、能夠讓他如此允許接近的人！

　　所以，與其讓日後的現實潰擊了他的一切，那他情願在什麼都沒開始前全部都斬除乾淨。當個一輩子最好最好的朋友，我還可以擁有笑著在你的婚宴上祝福你的勇氣。

　　太一有想過很多種大和拒絕自己的理由，最可能讓大和拒絕自己的應該是因為：我們是朋友。但他完全沒有想到大和拒絕自己的原因竟然是因為男性BETA無法生育的問題……

　　若是一般人這樣子說，大概會換來告白的一方認為大家都還這麼年輕，誰知道未來的事？更不用說學生時代的愛戀，往往在踏入社會後，多半會因為現實的磨練而發現了種種問題最後分離了……但因為那是大和，在熟悉大和的性情下，太一知道這是大和對這一段感情的看法。

　　沒有這樣子的勇氣跟決心，那就在這裡止步，別再靠近。

　　這是石田大和能夠給予八神太一這一位他視為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的最大的界限。

　　於是他推開了椅子，在大和一臉我都說明了你也該懂我的意思別再談什麼在不在一起的表情下走到他的位置邊，在眾目睽睽下，勾起大和的下巴，欺吻而上，那時大和被他嚇到了但幾秒後開始掙扎，只不過他佔了些優勢，硬是吻到彼此都快缺了氧。

　　分開的時候雖然氣都還沒有喘好，太一還記得那時自己是這樣子說的：

　　『我剛才就告訴你，我喜歡你跟分化無關，你是BETA的事我當然清楚，我就是清楚、就是希望將來我能成為你的伴侶，才決定跟你告白的！』

　　而大和那時緩過氣，對著他的明確告白再一次給了一記衛生眼，好沒氣的說：『你真的是笨蛋嗎？』

　　那時他只是聳聳肩，笑了，『那，我再重新問一下，石田大和，我喜歡你，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接後補上：『這是以成為伴侶為前提的交往。』

　　太一以為，那個時候他們早就在這一個方面上有了些共識，但是很顯然的，從小就獨立慣了、習慣自己去處理自己的事情的大和還不是很能明白兩個人在一起的意義：

　　「但是你還是應該要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是你的伴侶！就算我沒辦法對你進行標記，我還是你的伴侶！你的ALPHA！」

　　或許，孩子的事被隱瞞的確讓太一覺得自己身為ALPHA的尊嚴有被人無視，但真的讓太一最難過的就是大和情願自己在那裡煩惱也不願意依賴他！

　　欲言又止地看著太一難得展露出來的被傷害的表情，大和愧疚地垂下眼睛，「……抱歉，是我太獨斷了，以為可以等想好之後再告訴你……」也許，之所以不想要第一時間就告知只是單純的害怕，害怕從太一的口中聽見了：『太好了！那生下來吧！那是我們的孩子！』毫無讓人可找到機會拒絕的話語。

　　「我也很抱歉，剛才太粗暴了……」將桌上的藥跟開水拿了過來，「不管你最後的決定是什麼，在想好之前，還是得先照顧好自己，阿丈還說，你的情況不穩定，這幾天最好先在家休息。」

　　「嗯，我等下打電話跟主管說聲……」將藥和著開水吞下，大和看著太一把杯子收回廚房，然後一面說著他要去洗澡一面朝浴室走，「……」低垂視線，看著目前什麼也還看不出來的腹肚，在今天之前，他還對於懷孕這一件事不怎麼有真實感，而在昏倒之前，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了那微小的胎動正在體內成長著……

　　「阿和？怎麼這時間有空過來電視台？」

　　石田裕明在剪接室裡正在檢查著新節目需要用的片段時，一名員工跑過來告訴他，他的兒子來找他。本來還在想可能是小兒子，因為岳最近要寫的書需要一些資料，他剛好曾製作過類似的企劃，因此找上他詢問能不能提供？早上才剛跟小兒子通電話，告訴他有空就可以過來拿檔案，沒想到小兒子還沒來，來的卻是大兒子。

　　「有些事想跟爸爸聊聊，我有打擾到你工作嗎？」大和一邊問一邊稍微皺起眉頭，看著父親那黑眼圈還有下巴沒刮乾淨的鬍渣，問：「爸，你又幾天沒有回家在公司通宵了？」

　　對自己的工作負責的確是不能多說什麼，但在這種孩子都長大成年有自己謀生能力的時候，大和是希望父親可以自己多給自己一些休息時間，不需要再像年輕時那般拼命。

　　「就只是這幾天需要修改的地方多了點，平時你老爸我可是有好好回家吃飯睡覺的。」為了避免已經有自己的家庭的兒子不放心而考慮搬回家，石田裕明連忙解釋。雖然離婚後就一直跟自己相依為命的孩子有了伴侶後，原先的家就只剩自己一人空盪盪，但做為一名父親，他還是很懂得別去打擾年輕人的生活，「對了，你是要跟我聊什麼？還有怎麼這時間過來？不用上班嗎？」

　　「嗯，我請了幾天假，懷孕初期似乎狀況不是很好，所以最好先休息幾天。」

　　「…懷、懷孕？」石田裕明嘴上的菸整個掉到地面，他呆茫地看著自己的兒子，目光從兒子的臉移到他的肚子再移回來，隨後雙手環胸、皺起眉頭地思考：「阿和我記得你是BETA吧……？」他應該沒有記錯兒子的第二性別吧？

　　「是BETA，只是機率低不代表不會懷孕。」

　　「這樣子呀……那可要恭喜你跟太一了！」頓了秒，「所以這是我要當爺爺了？」知道兒子分化成BETA時，石田裕明要說沒有一點失落是騙人的，畢竟沒有人會不希望自己的血脈不會一直延傳下去，而當大和跟自己說他要跟太一在一起時，對於後代的期望，石田裕明也知道只能是妄想，但現在，完全超出預期的消息讓他有說不出口的雀躍，這讓他馬上回想起當年孩子剛出生時的情景。

　　「理論上來說，爸爸你的確是要當爺爺了，只是……」看著父親難得露出來的喜悅表情，大和只是垂別眼睛，輕聲的說：「我不確定我該不該把孩子生下來。」

　　「為什麼？太一不想要孩子嗎？」聽著兒子的話，石田裕明迅速地冷靜下來，他發現大和似乎沒有對懷孕這一件事有像一般人那樣子開心。

　　「我想太一是想要的，但是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要。」稍稍吐了口長息，像是準備好了，大和重新抬起眼，承襲了外公外婆的藍眼睛筆直地靜看著自己的父親，然後問出了從以前不曾與父親詢問的一個、對他來說極為重大卻又被他無視的問題：

　　「爸，當初你為什麼要跟媽離婚？」

　　這是第一次，石田裕明才知道原來當初的離婚對孩子有多大的傷害。

　　大和看向他的眼神跟表情讓他馬上回想起當時他跟年僅七歲的他說了與前妻離婚的事，那時他告訴大和，因為兩個孩子負擔太重，因此他跟前妻決定一人帶走一個，考量岳才只有四歲，還很需要母親的照顧，所以妻子要帶走岳，而做為長子的大和則是跟著他。

　　那時大和像是聽懂了也像是還在消化他說的話，只是用那對漂亮的藍眼睛靜靜地看著他，他似乎想跟自己說什麼，但也想不出要說什麼，最後只是微小的點著頭，反過來安慰失婚的他，說：

　　『嗯，我知道了，阿岳的確還太小了，需要媽媽照顧，我已經七歲了，可以照顧自己的，爸你不用擔心……』

　　那個時候的他忙著處理自己失婚的情緒，因此即便孩子的眼裡似乎閃爍著淚光、揉碎被遺棄的悲傷，他也無暇分心，他認為孩子都還小不可能懂得了那麼多，過一陣子就會習慣就會適應了，沒什麼，卻沒有想過大和的乖巧只是他清楚再吵鬧也喚不回大人們已經決定好的事，他盡可能讓自己獨立也只不過是明白他已經沒有可以盡情撒嬌央求的對象……

　　那個小小的、被父母親自私的決定而傷透心的孩子，就這樣子被在強迫面對現實的時候，連同那一道傷口藏進了心裡最深最深的地方，隨著時光去淡忘那從未被治療的缺口，一直到當他不得不去面對了一個足夠觸及這一塊禁地的事態，才恍然的明白原來不是什麼事都可以假裝早就真的不在乎了。

　　倘若如果不是今天有了孩子，石田裕明想，大和大概一輩子都不可能向他問起當年與妻子離婚的原因，也不可能會因此困惑著自己想不想要孩子……他到底還是個不夠格的父親，這麼多年之後，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了孩子無聲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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