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狭小的茶室被琳琅满目、毫不相干的杂物完全占领，但似乎又具有某种统一性：无论是堆积如山的各色毛绒玩偶——主要是兔子和毛虫，还是成套散落各处、尺寸不一的扑克牌，都给人一种不真实感。硬皮的书籍与笔记本高高堆起，高同那蘑菇形的细长落地灯。空中也被占据了，浮现着奇怪笑容的猫头氢气球攀附在天花板上，慵懒地缓慢拖行着。四周的墙上都毫不搭调地挂着各种式样的镜子和镜框，有些藏匿在绒布质地的帘子后面，在空中交织出视线的网络。这些镜子的摆放位置与角度似乎经过某种精心设计，得以让某个位置的人不必走动便可观察到斗室之内的每一个角落；然而在实际上这并没能实现，因为不少镜框里都是空无一物的，如同失去了眼球的眼眶。

拥挤的房间充满了一种无序的氛围，然而这种无序又统一为一种廉价的扁平感，不仅是因为昏暗的光线、单一对比的颜色，还有弥漫在空中的甜味，无处不在，浓度均一，不免令人感到疲惫。这样的环境令宫野感到一丝不安，而思考的能力也好像受到了阻碍。他疲惫地陷在那硕大的老鼠状懒人沙发里，突然一阵恍惚。耳边似乎传来柚木说话的声音，他完全没有听清楚，随意「嗯」了一声应和着。

「宫野同学看上去很困扰呢」

「是啊…嘛…」

柚木在众多兔子玩偶的簇拥下摆弄着茶具，用蜡烛加热一只泡着红茶的陶瓷茶壶，里面似乎还切入了水果丁。在等待茶水沸腾的功夫里，时间就像小几上的那牒炼乳一样粘稠。柚木托着下巴，问着他什么事，然而说的话宫野全然没有听清。这些词句就像那些纸牌一样五花八门零零落落，一张也没掉进他的耳朵里。他好像想起了白天的事情，想起了前任的嘲笑和队友的讥讽，但是也只是浮现起一些片段，立刻就被柚木的语调冲散。他好像保持不了注意力了。

「……果然大家都很辛苦呢。」

「嗯，是啊……」

柚木下了一个结论，好像刚刚说完了很长一段话。宫野应和着。他尝试着把视线凝聚起来，盯着面前的小几：圆形的桌面上摆着三盘点心与许多瓶瓶罐罐，每个瓶子里的胶状液体都具有诡异的颜色，仿佛劣质着色剂染成的糖浆。三盘点心分别是曲奇、蛋糕和甜甜圈，全都在表面刷着厚厚的、颜色鲜艳的糖霜，带着釉质的反光。曲奇的糖霜外壳是不自然的薄荷绿色，蛋糕与甜甜圈是粉色的。蛋糕盘放在了点心盘架上，其下还有两层空盘子。盘子似乎跟茶杯和茶壶是配套的，都有一圈间隔着兔子、帽子和桃心的彩绘纹路，看来柚木真的很喜欢兔子……此时他听到了茶水沸腾的声音。

柚木已经在两只茶杯中倒进了牛奶，现在只需要往里面冲入红茶了。他用叠起的手帕包住茶壶柄，一边倒茶一边用纤细的金属勺搅拌。

「宫野同学要加糖吗？」

宫野专注或是好似专注地盯着他搅拌的勺子，并没有回应。

「宫野同学？」

「噢噢！拜托了。」

柚木凑近他又喊了一次，他这才回过神来。方糖罐就在一旁，但柚木却没有去取。他把茶壶放下，直起身子来跪立在茶杯前。宫野感到一丝疑惑，也直起了身子。

「不好意思，这得请你稍等一下……」

宫野惊讶地看着柚木掀起裙子，露出了自己的白色内裤。若是平时，宫野大约会开起玩笑来「原来你是三角派呀！」可是现在他完全做不出这样的反应，注意力被定死在了柚木身下微微的隆起上。柚木稍稍褪下一些内裤，露出了自己的肉棒和阴囊。这肉棒并不很粗长，大约是一手能完全握住的程度，并且充满了一种幼稚气质，泛着粉色，毫无少年的攻击性，不禁使宫野萌生出了一股负罪感。

柚木并不用手碰肉棒，两手撩起裙摆至胸口，紧紧攥着，呼吸急促，而身后的裙子规律地颤动着，看来是类似振动棒的东西在他的后穴发挥着作用。宫野盯着这精致的肉棒，看到被粉嫩柔软的包皮覆盖的前端上缓缓渗出晶亮液体，就像蘸着琥珀色蜂蜜的奶油手指饼干；随着身体的轻微颤抖，一滴液体从花蕊柱的顶端滴落，因为稠性而盈盈地拉扯着丝线，就像春日里空气中漂浮的幼虫吐出的丝线。

女装的男孩呼吸声带着颤抖，逐渐向后弓起身体，喉咙里难以抑制地溢出粘腻的哼声，似乎为了防止大声叫喊而用牙齿咬住了撩起的裙摆。宫野的呼吸不由自主与他相同步，下身传来一股肿胀感。他倾身上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握住柚木那得不到抚慰的肉棒。柚木小声惊呼，立刻伸手挡住住他的手，并按住肉棒对准了杯子。就在这时，柚木浑身紧绷，紧闭双眼，从牙缝里发出了难以察觉的呻吟——「nnnnnn…」——同时一股汁液从前端喷洒出来，落入杯子的茶水中。一股难以言表的气息弥漫开来，就好像春天催动花开的暖意，里面带着某种不同于室内空气的甜味。柚木喘息着睁开眼睛，并不理睬下体和手上的粘液，只顾用勺子搅拌了奶茶又递给宫野：

「…久等了……」

不同于他，宫野倒是几乎屏住了气息。刚刚的场景使他产生一种错乱感，他知道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这情形，心里却莫名对眼前这杯子里的液体充满期待。柚木的释放并没有使他冷静下来，反而让他的意识更加恍惚，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裤子的隆起程度。他紧盯着柚木裙子上的粘液污渍，想着这精液似乎也是粉色的，呆滞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并没有奇怪的味道，只是普通的奶茶里多了些果味，这不禁使他有些莫名的失望。他看着柚木的面容，突然发现既是刚才的情景也完全意识不到对面是一个男生。他脑海中闪过一阵清明，想到或许这就是书上所说的「倾倒感」吧；但立刻就被另一阵困倦和诡异的晕眩占据了全部意识。

「困了的话，可以躺下休息一会儿哦」

于是他把茶杯放下，目光失焦地向后靠去——可是想象中懒人沙发的质感并没有来临，他感到自己好像躺在了一种胶质物体上。还未等他起身确认，他便整个坠落了下去，就好像某一层界面的张力兀然瓦解一样；然后持续下沉。周围的声场被抑制了，耳边闷闷的，什么也听不到；周身都是奇怪的色彩，好像肥皂泡在阳光下的反射，但带有一种肮脏的色泽。下沉的过程非常缓慢，仿佛在通过某种阻力很大的物质，像是清洁剂；逐渐周围出现了其它东西，零乱纠缠的条纹、不断拆解又组合的花朵图案和各种画着奇怪符号的同心圆交织在一起，包围着他。

这种缓慢的降落在周围的图案完全包裹住他的那一刻结束了。毫无缓冲，他突然全速下落，就好像突然被移到了百米高空，毫无阻力的下降。下降冲破了那一层图案的球状网，以至于周围的图案和色彩在一瞬间全部像玻璃一样碎裂，随他坠落。他惊叫着可一点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随后又感到被抛起，迎面撞进那一堆尖锐的碎片里。就在穿过这碎片的瞬间，他进入了一个纯红色的空间。纯红色的空间像是一个球体内部，没有重力，他悬浮在空中。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脉冲声响，像是巨人的心跳声。这声音极响以至于内脏全部都在跟随着一起振动——

「咯咚、咯咚、咯咚、咯咚」

整个空间也逐渐随之振动起来，令他几乎要呕吐。但是这并没有实现，因为他一张嘴，周围看不见的液体就直灌入他口腔，就好像这是一个充斥着阻力极大的透明凝胶的空腔。这些凝胶甚至不让他闭上嘴。伴随着巨响的振动，红色的腔体迅速收缩，快速逼近他，在他完全徒劳的挣扎中将他整个包裹起来——这个过程中更多凝胶被挤进他的体内——然后又是极速下落。被包裹着下落，他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周身在发不断热，仿佛这个包裹在逐渐燃烧。要死了！

突然，他好像击中了一层玻璃，随着剧烈的破碎声他落到了地面。他缓过神来，发现虽然红色的胶质还包裹着自己，但视野缺清晰了。回望四周，这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一抬头，面前便是一面大镜子，镜子里却是柚木房间的景象。镜像里，他正在与柚木性交，他把柚木压住，掐住他的脖子疯狂抽动着。他不禁感到一丝恐慌，心想至少到今天上午他还是喜欢女人的。

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紧张地回头望去，竟然是全裸的柚木，搬动着一面跟柚木一样高的矩形穿衣镜。柚木面无表情地把镜子立在他面前，随即又有两块同样的镜子飘来，三面一同组成了一面正方形的大镜子。大镜子中映照出他的形态，却是被红色凝胶包裹只露出头部和肉棒的雕塑。他惊恐地转过身去，却突然发现四周六个方向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镜子，把他关在其中。镜子与镜子之间的反射制造出了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房间，在四周和上下无限地延伸。每一个镜子里都有一个他，也都有柚木。在有的景象里是他在侵犯柚木，而有的镜像里又是柚木坐在他红色的凸起上自慰。两种景象交替排布，无边无际无止无尽，而他瘫坐在正当中，面前是柚木的脚。

「那么，宫野君想要什么样呢？」

不等宫野反应，柚木便俯下身贴紧他，与他舌吻起来。周围的情形都不见了，眼前只有柚木的脸，他的舌头轻轻伸进了自己的嘴里，像布丁一样与自己的舌头贴合在一起又滑落，像小鱼一样在口腔里灵活地游动。眼前的柚木抚摸着他被红色凝胶包裹的身体，用下体轻柔地蹭着他的下体，他的肉棒也挺立起来，焦急地寻求摩擦。它在柚木腿间感受到了阴阜的质感，腹部却又感受到对方的坚硬之处。两种触觉的不统一判断又使他倾倒起来。

他摸索着插入了他判断中的柚木身体的入口。而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某种变化发生了。柚木在他口中纠缠的舌头好像开始了融化，温热的触感探进了喉咙。接着，柚木的下体也好像融化了，身体化为粘液包裹住了他的整个下体，并顺着铃口流进了肉棒内部，流入了他的后穴。腹部感到的凸起也变了形，蜿蜒流入自己肚脐内。但是，这些并没有带来不适感，甚至让宫野感到更加兴奋。

他疑惑地看着柚木的眼睛，柚木的眼睛波澜不惊。他感到柚木松开了抱紧的双手，用手捧住他的头，然后手的质感也崩解了。手化作的粘液覆盖了他的头部，流进了他的耳朵和鼻子，乃至覆盖住了眼睛。他感到溶解的柚木好像是在侵犯他的身体一样，在他身体的各个空穴当中进出。在身体相贴的触感下，这种想象使他越发接近高潮。就在柚木身体完全溶解的时刻，他也终于到达了高潮，但并没有射精的实感，好像精液在尿道中就被吸收掉了一样……

「宫野同学？」

耳边传来柚木稍带责怪的声音，宫野突然睁开眼睛。四周的景象表明他确实仍然在柚木的房间，而正在搅拌的动作表明这是在问他要不要加糖。这么说来，刚刚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觉了，这幻觉从柚木问要不要加糖就开始了，而到现在也只不过是一瞬而已。宫野挠了挠头，想着这两天是缺乏休息了，同时答到：

「噢噢！拜托了。」

这次并没有什么异常。柚木很普通地从糖罐里夹了一块方糖出来放进茶杯，又继续搅拌。只是宫野慌张地发现自己的裤子里完全是一片狼藉了，看来自己刚刚居然直接射在了裤子里。真是叫人难堪，他想，然后赶紧坐正躬背，好让下身不那么显眼。

接过杯子时，宫野碰到了柚木的手。这让他心惊不已，既是因为碰到了手而慌乱，更是因为这种慌乱而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以来宫野都甚至不敢抬头看柚木了。他开始感到室内的燥热，并且因此坐立难安。

「说来宫野前辈的女朋友那么可爱，真是叫人羡慕。」

宫野迟疑了一下，一时不知道他是恭维自己还是稍有嫉妒。他心里责怪着：「不要说这么模棱两可的话！谁听得懂！」可是话毕竟还是得接。

「嘛…其实很麻烦的，你也知道……」

于是不自觉得便开始抱怨起来，都是各种琐事，他把这些讲得像笑话一样，让柚木不时嬉笑起来。

「比如说，她居然会因为我没有看出她的睫毛变化而大骂我一顿」

「谁能记得清那种奇怪的点心名字」

「两句话只有聊天表情的差别，完全不知道还能有两种意思啊」

「每到周六就得花钱，负担也很大呀」

宫野说到这种话题便开始如鱼得水。但事实上，他最大的埋怨在于她至今不同意跟他上床。这让他感到非常挫败，似乎至今的努力都毫无成效。他又想起前任对他技术的诟病，前任好像也只跟他做过一次。

「难道真的就这么差劲吗…」他喃喃自语道。

「诶？请问前辈说的什么？」

「啊，没有没有，自言自语罢了……」

啊，真是尴尬死了。希望能在柚木面前表现得有经验一些啊！该死。还是柚木更喜欢没有经验一些的？见鬼了我想这些干什么。宫野甩甩头，又心烦意乱起来。

「可是，女生也是很辛苦的，这一点前辈也要考虑到啊。」

柚木放下茶杯，一本正经地对他说。宫野看向他露出的右眼，却感到那眼神并没有十分认真，甚至依然很恍惚不定，略带着些玩味的意思。宫野不由惴惴不安起来，又正坐几分，见柚木掏出了一块怀表打开看了一眼，便自觉是不宜再留了。

「那么，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继续打扰了。」宫野识趣地说道，「一会儿你父母也该回来了吧。」

「今天很感谢前辈帮我把这孩子送回来哦，她可是我非常重要的伙伴。mojyamojya，你也来谢谢前辈呀。」柚木一边对怀里的玩偶说着，一边带着宫野往外走，「我来送您出去吧。」

「麻烦你了」

一出房间门，立刻又感到了这昏暗的宅邸中潜藏的某种敌意。悠长的走廊萦绕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如果不是柚木带领恐怕会走不到楼梯口便蜷缩在地动弹不得了。大正年代的老屋子采光都这么差劲吗？

「在屋子里一定要沿着兔子走噢」

柚木这么说着，他才发现走出来的一路上，墙壁和地板上都零星贴着兔子图案的贴纸，就像小孩子的玩闹似的。

「柚木就这么喜欢兔子吗？」

「当然！兔子非常可靠呢。」

可靠？不该是可爱吗？可靠这个形容，说不出的哪里奇怪。说着便来到门边了，宫野赶紧穿上鞋子打算离开。

「对了，作为今天前辈为我找到mojyamojya的谢礼，」柚木叫住他，递出一只用软木塞住的小瓶子，只有两厘米高的墨水瓶大小，里面盛满了薄荷绿色的透明液体，「这个或许对前辈有帮助噢。这是爱丽丝的缩小药水。」

「谢谢了……」收下这么奇怪的礼物还真是需要需要勇气，宫野苦笑着心想，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这个奇怪的房子，并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但是，当他想起柚木的脸时，又有一种预感浮上心头。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在夕阳中沿着河堤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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