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歡藍忘機吻他的尾巴，喜歡藍忘機抓著他的尾巴威脅似的撫摸生殖孔，在安靜的夜晚兩人躲在房間裡做禽獸的事，那讓魏無羨覺得快樂。

而這些全都將要失去了嗎？藍忘機說不出口。

藍曦臣無法再說下去。

溫情果斷咬牙道：「其實……我跟藍曦臣曾商量過另一個辦法。」這名意志堅定的女醫師迎向藍忘機如暴雪般凜冽的目光，「超音波掃描片顯示，魚尾內部具有尚未退化的人腿，我們可以將他的魚尾整個剝離，使他擁有人類的雙腿——代價是，他從此不能生育。」

「不可能。」藍忘機心寒道。

藍曦臣憂心忡忡，「我們不確定魚尾分離後，雙腿是否能夠正常作用，有相當機率他只會是空有雙腿的殘廢……但我們現在恐怕沒有選擇。」

「現在是危急情況！」溫情提高音量，強勢道：「藍曦臣的判斷是對的，緊急截去後半尾鰭只會讓他連游泳的機會都失去，他根本無法再回到海裡！」她對昏昏沉沉的人魚大喊，「魏無羨！你能聽到我說的話嗎？我們想救你！」

魏無羨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動，藍忘機不斷俯身吻他，以冰水替燒燙的嘴唇降溫。他連意識海都無法清楚顯像，嗓音微弱得像幻覺，藍忘機聽不清楚，只得不斷在腦海中呼喚他的名字。

『藍湛……』

『魏嬰！我在！』

『疼……』

『我明白……』

『溫情說……我、我不怕，只要你在……』

『我在！魏嬰，我會一直在。』

魏無羨的聲音漸漸消散，識海彷彿籠罩在大片黑暗迷霧中，藍忘機無論怎麼親吻、呼喚，都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魏嬰！」

救護車緊急拐彎煞車，溫情推開車門，把自己的高跟鞋和手機一把塞進門口待命的高大護理師手中，推著病床大步往急診室裡趕，「第一開刀房，緊急手術！」

∞∞∞∞∞∞

「主犯薛成美，本名薛洋，受僱於雲深集團的廚師。」刑事局的會議室裡，警員宋子琛指著白板上的資料說，「薛洋出身市井，前科累累，涉嫌詐欺、竊盜、謀殺等多項重大案件。他涉嫌在黑市走私瀕危動物組織，早年在夔州的中餐館當過學徒，不久那間餐館遭人丟擲燒夷彈 ，主廚一家和員工共十七人全數葬身火海，薛洋則下落不明。由於嫌犯使用的手法極端殘忍，我們一直在追蹤他，但沒找到證據，直到雲深水族館的海水裡化驗出同樣成分的膠狀汽油。」

會議室裡冷氣開得很強，兩名氣質溫煦、相貌相似的男人並排而坐，年齡較長的是青蘅，雲深海洋事業集團的創辦人之一，藍曦臣和藍忘機的父親。

青蘅稍微傾身向前、雙手交疊在下巴的位置，容色嚴峻地問宋子琛，「他受雇於秣陵實驗室的蘇涉？但他在雲深集團潛伏更久。」

另一名警員曉星塵解釋道：「根據秣陵警方搜查得到的證據，薛洋是一名職業盜獵者，接受委託盜取稀有動物。死者蘇涉透過非法管道委託他搶奪人魚胚胎，但細節還在調查中。」

青蘅嘆了一口氣，頷首道：「雲深集團會全面配合刑事局的調查，請務必將盜獵者的惡行公諸於世。」

宋子琛用報告蓋住桌面上三名被啃蝕得七零八落的盜獵者照片，嚴肅道：「藍董事長，我與同事追蹤這群盜獵者數年，深知此人狡猾。如今作惡者伏誅，雖然追查的線索因此斷了一線，但萬幸他沒有得逞。」

藍曦臣闔上手裡的調查報告，語氣中充滿自責，「……薛洋在雲深集團的廚房工作一年多，之前曾經跟著海研船出差、與船上員工交好。但他的姓名、年齡全是偽造，這麼長的時間竟無人察覺。」

青蘅拍了拍藍曦臣的肩膀，緩頰道：「犯罪者和普通人本就難以區別，何況你是普通人。以後聘用員工時更加謹慎些便是。」

「罪犯不會在臉上寫著自己是罪犯。何況此人極為狡猾，連警方追蹤多年都難以抓獲。」宋子琛收拾桌面的文件，看著面前相貌相似的父子，沉聲道：「只希望傷者順利痊癒。」

聽聞至此，青蘅推了推自己的銀框老花眼鏡，嘆息道：「希望那位人魚先生平安無事。」

曉星塵將確認文件遞給青蘅和藍曦臣，語氣溫和地說：「筆錄就到這了，請兩位過目，確認與問話內容相符後請簽字。」

盜獵者膽大包天，破壞水族館的防盜系統，聯合內部工作人員裡應外合，企圖殺死人魚、偷竊珍貴的胚胎。最後血腥味引來虎鯨群，三名盜獵者被咬死，人魚重傷，雲深水族館因人為縱火必須暫時關閉維修——這是案發隔日新聞報導的主要內容。

魏無羨的聲望很高，這起犯罪事件引發了各方關注；社會上反盜獵的聲浪逐漸升高，越來越多惡行遭到曝光，例如不當使用魚槍、惡質捕鯊取得魚翅又將屍體拋回海中等議題開始進入世人眼中，再度引發一波新的社會輿論與街頭遊行。

刑事局的初步調查記者會結束後，負責這次案件的宋子琛與曉星塵返回辦公室，曉星塵問他，「子琛，你覺得這件事情的後續會如何？」

宋子琛嚴肅地說：「不管多嚴重的犯罪，只要事不關己，都只能短暫停留在大眾的視野，很快就會被更新、更火爆的新聞壓過去。我只希望這件事可以讓當局受到輿論壓力，正視環境問題，增派人力查緝走私，否則所有的犧牲都是白費。」

曉星塵輕聲嘆息，又問：「你見過那條人魚嗎？」

宋子琛搖頭，「沒，聽說他受了嚴重燒傷。那群科學家全氣瘋了，推特上每天都有人用不同的語言在罵盜獵者，包括我國現行法規太不周全什麼的……雲深實驗室負責人有來提供證詞嗎？」

曉星塵搖搖頭，「沒有。筆錄是派人去醫院做的。聽隔壁老王轉述，實驗室負責人連人魚進開刀房動手術都堅持在場，說什麼都不肯走。那瘋狂的態勢，簡直跟命危的是自己老婆沒兩樣……聽說人到現在都還沒離開醫院。」曉星塵在辦公室門前停住腳步，不禁感慨，「真艱難啊！」

「——為了重要的人，為了理想，再艱難我們也要克服。」宋子琛大掌往他肩上重重一拍，「好友，先吃飯吧！晚點下班我們去探病。」

∞∞∞∞∞∞

開刀房外的手術指示燈熄滅時，天光大亮。

青蘅夫婦和雲深海洋事業集團的董事藍啟仁三人驅車到中央醫院，來到負壓隔離病房外，卻被門口站著的陌生高大護理師所阻攔。

「抱歉，現在訪客不能進入。」年輕人似乎有些怕生，卻仍溫和有禮地解釋，「我叫溫寧，負責ICU護理。現在魏先生的狀況尚未脫離險境，為了降低感染風險，請不要進入。」

「主治醫師會在晚上六點左右過來。」溫寧讓開兩步，指指門板上的透明觀察窗，示意幾人可以探視。透過觀察窗，幾人看見病房內擺滿了醫療儀器，儀器包圍的病床上躺著一名面色蒼白的青年，臉上罩著氧氣，看不清楚面容；病床邊端坐著另一名戴口罩、身穿綠色防護衣的男人。

藍啟仁指著病房，質問道：「忘機為什麼在裡頭？」

溫寧露出腼腆的笑容，「那是病患的丈夫，主治醫生開特例。」

藍啟仁下巴的山羊鬍被驚得翹起，「什麼？」

青蘅身邊的嬌小婦人抬手掩唇，吃驚道：「可是我聽曦臣說，忘機藏的是一條魚呀！」

青蘅了然，拉住自家夫人，「就是那條魚沒錯。」

藍啟仁轉身望向另外二人，「大哥、嫂子，忘機何時結婚了？這究竟怎麼回事？」

藍忘機注意到他們說話的動靜，起身離開病房，他摘下口罩與防護衣，對三位長輩頷首道：「父親、母親、叔父。」

「忘機！」婦人走上前，伸長了手摸他的臉頰，目光溫柔，「你肯定熬夜了。」

「母親……」藍忘機看著她，表情裡摻雜了很多東西，但一時之間無法說出口。

倒是青蘅本人點點頭，「你去陪他吧。曦臣早上打電話告訴我事態了，我們只是擔心你，過來看看。」

藍忘機垂下目光，啞聲說：「我不要緊，只是他……」

「你真心喜歡他吧？」嬌小婦人靠在自己丈夫身邊，微笑問道：「你的魚兒叫什麼名字？」

「他叫魏嬰。」藍忘機輕輕抿唇，猶豫片刻，才坦承，「此外，我正在孵育三條小魚。」

藍夫人大喜：「你們的孩子？」

青蘅則錯愕不已，「連孫子都……生好啦？兒子你不愧是海洋生物學家，究竟是怎麼辦到的？」

「不愧是我兒子。」藍夫人驚嘆，想起昨夜事故，眼神轉為憤怒，「所以昨天竊賊來偷的是我孫子們！？」

「嗯。」藍忘機神色沉鬱，「為了保護胚胎，魏嬰受了重傷。」

藍夫人瞇起眼睛，嚴肅地握拳，轉向青蘅，「不行。老公，這可不是一兩條魚的事了，我不能接受有人犯到我兒孫頭上，定要給他們討回公道。」

藍啟仁扶額，他這位嫂子真是熱血特攝片看多了，一把年紀還想著對抗邪惡主持正義。

但青蘅並未對夫人的意見一笑置之，略為思忖，吩咐藍忘機：「忘機，你好好陪著無羨養傷，累了要休息。我與曦臣商討對策去。」

「嗯。」藍忘機看著父母，神色放鬆了些許，「等他醒來，再與您們見面。」

「一定會好的！」藍夫人對他眨眨眼，舉起拳頭，比了個打氣的手勢。

＊褪去魚尾得雙腿，然需長期復健，若非危急，切勿嘗試。

幾天後，魏無羨完全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尾巴不見了，下半身涼颼颼的，動一動就發現左右不協調。他掀起蓋在身上的薄被，見到了兩條光溜溜、白嫩嫩……人類的腿。魏人魚受到衝擊，石化當場。

「魏嬰，痛不痛？」藍忘機坐在病床邊，憂慮地望著他。

魏無羨猛然撲向他，「藍湛！」

藍忘機心情激動說不出話，魏無羨就很善解人意地吻他，靠意識交流。

「魚類學奇蹟。」藍曦臣望著遠方，欣慰地微笑。

「可不是？腿部的神經系統獨立於魚尾，剝離後完全無損害，尾巴的功效簡直就跟盔甲一樣。」溫情也露出輕鬆的表情，反手將一盒餅乾塞進魏無羨手中，「給你，慰問品。」

魏無羨的燒燙傷範圍主要在尾部，魚尾包裹保護下的雙腿肌肉發展健全，上半身也未受燒傷影響，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溫情宣布他可以立即出院，只需要在腿上貼人工皮幫助角質生成，大腿外側的魚皮比較薄，造成的輕度燙傷定期抹藥就好。

兩名覺得自己完成世紀嶄新手術的醫生開始交流細節。

「對了，我有個問題，海水池怎麼會有虎鯨？」溫情轉頭問魏無羨。

「我當時發出訊號求援……糟了！」魏無羨這才想起，連忙對藍忘機道：「超音波訊息會透過鯨豚聯繫網傳回家族，我爸媽很快就會來了！」

藍忘機詫異，「什麼時候？」

魏無羨解釋，當時情況危急，他以超音波傳訊召來附近的鯨豚幫忙對敵，鯨豚會將收到的訊息一層接一層以同心圓的方式散布開來，而他有個族裡的拜把兄弟從小跟藍鯨鬼混，必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家族。

他欲哭無淚，「按照時間推算，三天內就到姑蘇外海了。啊啊啊慘了，這下全族都知道我生了小魚還差點被搶！」

這不是重點吧……藍曦臣苦笑問道：「你們族裡有多少魚？我們這就派人去護送你族人過來。」

魏無羨擺擺手，「不必。藍湛你知道三大洋的藍鯨沒有幾千條吧？去追蹤東北太平洋那群，發現超過五十頭以上同時聚集移動，就是他們了！」

溫情此時用力一擊掌，提醒藍曦臣，「這是個好時機！藍董事長說了，趁此機會將人魚族曝光在世人眼中，宣傳他們的人類定位！」

藍曦臣恍然大悟，起身抽出手機，「溫醫師提醒的正是時候，我立刻去聯繫明玦兄和阿瑤。」

雲深集團的大型辦公室裡忙得熱火朝天，公關秘書和拿著各種文件審核蓋章的人們一個個腳步飛快，臉上卻都掛著¬熱血沸騰的表情。秘書甲從二十七吋電腦螢幕後方冒出頭，對藍曦臣喊道：「清河考古中心的聶明玦教授來電！他在線上等您。」

藍曦臣將手中的文件遞給秘書乙，快速交代細節後轉過頭回道：「請接進來。」

他面前螢幕切換為視訊畫面，聶明玦沉著臉負手而立，背後黃沙漫天，像是在荒山野嶺挖掘中的遺跡地點。

藍曦臣微笑道：「明玦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聶明玦嚴肅點點頭，「還行。聽說你們發現了人魚聚落？需不需要民族學家和語言學家溝通？」

藍曦臣欣喜地合掌，「明玦兄果然雪中送炭。他們族中有一位懂得人類語言，但整個文字體系非常需要專業團隊來轉譯，請你務必帶人支援。」

聶明玦嘴角揚起豪情的笑，「我老弟帶著史語所的專家準備動身飛往姑蘇，你讓人魚兄念幾篇生活化的新聞報導，把報導文章和錄音檔寄給懷桑，讓他立刻能做詞彙匹配分析。」

「萬事拜託，」藍曦臣笑道：「我開始有信心了，這場媒體戰，能贏。」

聶明玦朗聲道：「自然！」

∞∞∞∞∞∞

刑事局的調查員宋子琛和曉星塵抱著水果禮盒和花束，準備敲開中央醫院走廊末端的特等病房時，突然聽見房中傳出巨響，以為出事，連忙亮槍衝進房內警戒。

「警察！不許動！」宋子琛舉槍吼道。

「……」房中二人不約而同轉頭看著訪客。

曉星塵露出尷尬但不失禮的笑容，配合同事隨手亮出證件。

鋪有淺綠色床單的病床被推到牆邊，一名雙腿貼滿人工皮膚、穿著短褲的黑髮青年趴在另一名面色冷淡的男人身上，男人的白襯衫和西褲有點皺，手掌還搭在青年後腰，姿態曖昧。

那青年看見宋警官左手花束右手槍，充滿人類常識地從善如流舉起雙手做作投降狀，並用下巴示意宋警官去看地板的濕痕，「滑倒了，意外意外。」

青年用極其無辜的表情看著來人，手指故意張開，讓人看見他指縫間的皮膜——那是石英薄片般半透明的蹼，在陽光下閃耀著粉紅色光澤。少許深紅色鱗片自白皙大腿外側蜿蜒而下，卷曲的長髮兩側豎起鰭耳，這些特徵都讓他看起來跟一般人迥然不同。

宋警官輕咳著把手槍插回制服外套底下的槍套，若無其事道：「抱歉，誤會。」

曉警長遞出水果盒，「兩位好。我是刑事局曉星塵、他是宋子琛，我們來探病。」

他疑惑的目光短暫停留在青年醒目的鰭耳上，旋即露出真誠笑容，「你是魏無羨先生嗎？久仰大名。」

「你好啊。」魏無羨好奇地望著他，指指自己身下的男人，「這位是雲深海研的藍忘機教授。」

坐在地板上救援摔倒人魚的藍忘機抱著他起身，雙手仍扶住他的腰，親暱地問：「能站嗎？」

「可以。」魏無羨抓住藍忘機的手臂保持平衡，赤腳踩在地上，對來訪的兩位客人說：「不好意思，人魚學走路現場，見笑。」

趁來人不注意的時候，魏無羨伸手快速摸了一把藍忘機的臀部，小聲道：「好藍湛，摔疼了沒有？」

藍忘機捏了捏他的鹹魚手，用氣聲道：「沒有。」

顯然那兩位都沒有手來收禮物，曉星塵貼心地自行將水果籃與鮮花放在靠牆的櫥櫃上，才笑著寒暄，「久仰。請問魏先生傷勢還好嗎？」

「多謝關照。」藍忘機牽著魏無羨走回病床邊讓他坐下，才對二人微微頷首，「他需要長時間復健，不適合接受問話。」

曉星塵連忙搖晃手掌，「啊、我們不是來辦公的，就是表達關心……呃、這裡有一些當季的愛文芒果，現在盛產，我們買了很多……」他不知為何覺得臉頰有點燒，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兩人交握的手指和魏無羨胸口曖昧的咬痕上，雖然宋警長拉過凳子一副準備要長篇大論的態勢，曉星塵還是覺得不要打擾別人戀愛以免遭到埋怨得好。

兩位警長只花了三分鐘達成慰問任務，就匆匆忙忙跑了。

房裡一人一魚面面相覷。魏無羨轉頭去看櫃子上的水果禮盒，「藍湛，他們來幹嘛？推銷水果？愛文芒果好吃嗎？」

「嗯，」藍忘機贊同，「很甜。」

〖5〗小窩

＊藍鯨來了！

星期一那天因為某兩國關稅協定破裂而造成北美股市狂跌，於此同時各家新聞媒體的即時報導卻更瘋狂地壓過了紅字。

【重點新聞】直擊！發現東北太平洋藍鯨群集結移動，數量至少三百！末日將近！？

【最新消息】血色星期一！鯨魚抗議高關稅壁壘？

【頭條速報】藍鯨群與人魚群湧向姑蘇外海！是復仇還是討回公道？

【全球熱搜】人魚胚胎遭竊，人魚操控藍鯨群向兇手復仇？

【科學新知】清河考古團隊發現人魚與直立人有相同血緣

【最新科學】全球海洋科學家集結雲深海研搶見人魚族

【熱搜頭條】網紅人魚重傷存活，遭竊胚胎全數追回

【焦點事件】雲深實驗室宣布直播人魚族訪問過程

……

雲深海洋研究中心附近的海岸淨空，一群職業和神態各異的人類，在礁石和消波塊之間勉強搭出一小片空地，放上沙灘桌椅，搬來電腦衛星連線。

藍曦臣放下望遠鏡，無奈對身旁的優雅西裝男子道：「阿瑤，對方看起來氣極了。這陣仗真是嚇人啊！」

蘭陵金氏公關代表二號人物、雲深海研特約「對人類」發言人金光瑤震驚地望著遠方海面此起彼落的垂直水柱，「那是鯨魚噴水吧……」

「鯨魚罷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公關代表一號的蘭陵金氏小開金子軒高傲地揚著下巴表示。他家本來對人魚的新聞沒啥關注，但這位似乎是看了網路新聞，對傳說中的美人魚頗有興趣，於是在這場看似針鋒相對、實則親家相聚的奇怪會面湊上一腳。

這邊魏人魚穿著棉質上衣和海灘花短褲，睡亂的頭髮捲翹著，像個帥氣衝浪青年。他大大方方坐在藍忘機腿上，他腿上的人工皮膚已經撕得七七八八，肌膚表面光潔平滑，手裡捧著一杯黑糖珍珠鮮奶吸哩呼嚕喝得正歡，看藍忘機專注盯著平板電腦上的衛星空照圖，他笑問：「來了多少條？」

藍忘機左臂摟著魏無羨的窄腰，右手放在簡易鍵盤上，視訊遠端連線回實驗室那群興奮兮兮的科學家所在地，藍景儀聽見魏無羨的問題，精神抖擻地回報：「雷達顯示至少四百條藍鯨，巡游範圍超過五十公里。」

「衛星畫面接過來。」藍忘機嚴肅吩咐。

「是！」藍景儀立刻傳來紅外線空拍圖。

「我想不用，他們來啦。」魏無羨笑嘻嘻道。

聶懷桑站在礁岩上緊張摩擦著雙手，聞言轉頭問魏無羨：「魏哥啊，你說我們的翻譯到底靠不靠譜？」

「加油，不行還有我啊。」魏無羨聳聳肩。

他大概是這群嚴陣以待的人類裡最輕鬆的一個，畢竟來的是支持他的「娘家勢力」，開的車全是比瑪莎拉蒂還高貴可怕的藍鯨，平均每條身長三十公尺，海上排開一望無際，比什麼土豪都狂霸酷炫。

遠方海面起伏的垂直水柱愈來愈近，一條體型格外巨大的鯨魚離開了鯨群，以護送之姿伴隨一群人魚，徑直往海岸方向移動。隨著藍鯨身影慢慢清晰，直播鏡頭清楚拍攝到，一條深紫色尾巴的男性人魚坐在藍鯨腦袋上，威風凜凜的視線掃過來。

魏無羨對他揮手，大喊：『江——澄——你怎麼現在才來？小魚都生好啦！』

藍鯨腦袋上那條紫尾巴人魚江澄沒好氣地回道：『魏——無——羨——之前喊那麼悽慘，還以為你要死了！』

聶懷桑頓時臉色尷尬。

金光瑤疑惑地問：「懷桑，他們說什麼？」

聶懷桑乾笑，「他們很熟，打招呼。」

站在他們身旁的特約科學記者拚命按快門，鎂光燈和驚嘆聲此起彼落。

藍鯨停在水深處，一群人魚游近海岸，魏無羨拍了拍藍忘機大腿，「把我放水裡。」

「你的傷……」藍忘機猶豫。

「不要緊。」魏無羨笑著指著領頭的一條中年男性外觀的黑尾人魚，「那是我爸，魏長澤。旁邊的紅尾巴大美魚是我媽，藏色。」

藍忘機讓他坐在一塊低矮的消波塊上，讓他將雙腿浸入海水中，長得與魏無羨有幾分相似的女性人魚立刻遊過來，抓住他的小腿翻來覆去地看，『死孩子！你沒事吧？尾巴怎麼沒了？』

魏無羨嘻嘻笑道：『英勇保護我家小魚，尾巴犧牲啦，結果尾巴底下竟然有腳，哈哈。』

藏色鬆了口氣，『那我孫子呢？不對，我女婿是誰？哪家的人魚？』

魏無羨一臉無辜，指著身旁以極為端正的姿態跪坐的嚴肅男人，『他叫藍忘機，人類。』

藍忘機低頭致禮：「岳母好。」然後他轉過手邊的電腦螢幕，讓藏色看三枚圓滾滾的小魚胚胎浸在透明試管的實時監控影像，解釋道：「孩子們營養充足，受到嚴密保護，預計還有182日破殼。」

藏色一口氣沒上來，整條魚直挺挺沉進水裡，魏無羨只得喊旁邊的另一條人魚去撈。

魏長澤和江楓眠正在與青蘅夫婦等長輩代表握手致意，聶懷桑擔任翻譯，氣氛和睦。青蘅遠遠對藍忘機招了招手，後者會意，將魏無羨撈起來，向長輩們走去。

藏色從魏長澤身邊浮出水面，抓住自家丈夫的手臂搖晃，『你兒子的另一半是個人類啊！』

魏長澤老神在在地打量藍忘機半晌，滿意地摸著下巴，『看著挺俊，能給生小魚吧？』

魏無羨委屈扁嘴，『生三條了啦。』

藍忘機頷首，「岳父好。」

青蘅溫文爾雅道：「雖然之前發生了些事，但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無羨，你們請放心。」

藍夫人也笑起來，略淘氣地說：「忘機特別喜歡他。」

藍忘機聞言眼神有些不自然，被魏無羨摟住脖子親了一下。藏色散人再次沉進水底，魏長澤和青蘅哈哈大笑。

此時溫情帶著肩扛一「船」零食飲料的溫寧走近，小船裡裝滿時下最受歡迎的人類加工食品——炸雞薯條、洋芋片、牛奶巧克力、烤肉乾和珍珠奶茶。魏無羨轉頭對她們比了個讚。溫情和溫寧把小船推進水裡，零食飲料迅速在一眾人魚間傳遞，他們學魏無羨那樣用大吸管吸珍珠奶茶喝，紛紛露出驚喜的表情，連藏色對藍忘機的臉色都瞬間轉好。

「……」藍忘機不動聲色地瞥了魏無羨一眼。

魏無羨狡猾地對他眨眨眼，得意地說：「嘿嘿，這不就是所謂的『要贏得對方的心先通過胃』嗎。」

陽光燦爛的午後，溫情坐在水邊，滑手機點開購物網頁，開始跟女性人魚們比手畫腳推薦比基尼泳裝。比起海草和貝殼，這東西顯然務實得多。女孩們嘰嘰喳喳聊購物和八卦，幾乎無視語言隔閡。

『救命！』女人魚群中忽然發出微弱驚叫聲，一條氣質溫雅但如今倉皇失措的紫色尾巴人魚從水中高高蹦起，她魚尾上黏了一隻八爪章魚！

她拚命甩動尾巴但章魚吸盤結實，怎麼都甩不下，其他魚憤怒叫囂圍過來，金子軒剛好靠得近，隨手抓住章魚腦袋一把扭下，摔在岸邊的礁石上。人魚們看章魚的目光就像撞見殺父仇人，紛紛拿石頭去砸章魚，那倒楣的軟趴趴玩意兒很快就被亂石淹沒當場。

「怎麼回事？」溫情錯愕道。

一條女人魚指著被石頭壓住的章魚，憤怒道：『章魚真的超煩！八隻手捲住你尾巴扯都扯不下來，抓著精囊就想往你生殖腔裡硬塞！可恨！』

拿著石頭趕來的江澄怒幫腔，『而且要打斷他腿的時候還不知道應該斷哪一根！』

連剛才的受害者、脾氣溫和的女人魚江厭離都支持章魚的種族滅絕政策，『太流氓了，章魚全族都應該被人道滅絕。』

「他們在說什麼？」金光瑤代表記者群問聶懷桑。

聶懷桑擦著汗，面對包圍的攝影機，腦中飛快運轉，「呃，章魚不太受人魚歡迎，差不多就是人類討厭蟑螂的那個程度。」

＊與其藏在房間偷養，不如公開曬魚。

今夜月色極美，浪濤規律拍岸的聲音宛如交響樂章。

朦朧輝光灑落在魏無羨身上，將他緊窄的肩膀和後腰那段流暢的脊背線條勾勒得如同泰奧多爾・居丹的名畫場景；黑夜在他身後拉出一片虛幻的投影，他的眼睛浸透星河，不似凡人。他坐在礫石灘一塊平滑巨石上頭，褪去魚尾的柔嫩赤足浸在海水中，順著波浪緩緩搖晃。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灑滿來自滿月的光暈碎片，映成他深邃黑眸裡的怔然和迷茫。

那短暫的片刻，藍忘機以為他仍有象徵自由不羈的魚尾，他離原生的大海是那樣近，近得足夠在藍忘機來不及品嚐完他今天第一個笑容就會躍入海中游得很遠，徹底融入月光照拂的深藍家鄉。每個孩子心目中的人魚傳說是這樣被寫就的。

但那會是藍忘機的惡夢，海浪拍打礫石的聲音聽起來如此刺耳，像在反覆提醒他：魏無羨是被「強迫上岸」，不得不成為人類的。

魏無羨將目光從天空收回，側頭與藍忘機遠遠對視。他前額的瀏海沾上海水而微微捲曲，濕漉漉地貼在淺蜂蜜色的額頭和白皙的頸側，夜色雙眸蘊含漫天星斗、眼尾上挑，懶洋洋的笑容在月光下看起來摻著一絲邪氣，無限魅惑，也令人感到非常不真實。

藍忘機心頭一動，邁步向他走去。

即使兩人的孩子正在安全舒適的環境孵育——放在屋裡的胚胎監控平板螢幕右上角永遠閃爍著倒數日期——藍忘機還是非常不安。

在魏無羨撞進他懷裡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世界上可能存在這樣的物種，更未料到自己能和一條人魚墜入戀情。

如果是夢的話，那就不要醒。不是夢的話，那得把這條魚看好一點。所以藍忘機踏上礁石，將屬於自己的大魚一把撈起，讓人魚用新生雙腿纏著後腰、雙臂摟著後頸的彆扭姿勢，抱著往臨海的屋子走回去。

魏無羨老是懷疑藍忘機仗著力氣大，故意用一百種不同的方式換著扛他。自從生出雙腿後他一直不習慣穿褲子，但人類社會的規矩是穿衣服，他研究過安徒生童話的小美人魚，知道人魚上岸就得稍微對強勢人類文化妥協。幸好這時代服裝的選擇豐富，比起長褲和裙裝，他更願意遷就短褲，網購又太方便，於是衣櫃裡總是有超過十種花色兩打以上的各種短褲備用。

魏人魚懶洋洋地將下巴靠在藍忘機肩膀上，他剪去了在陸地上顯得累贅的長髮，配上沙灘短褲和棉質短袖上衣，顯得神清氣爽。他扭身在藍忘機臂彎裡調整出自己覺得舒服的姿勢，撫摸他的臉頰，悠哉地說：「藍湛啊藍湛，你怎麼半夜不睡覺？」

自家的魚跑了，當然要出來找。

「別亂動。」藍忘機側頭親吻魏無羨的耳朵尖上的側鰭，不回答他的問題。

魏無羨的姿勢看不見藍忘機的表情，只感覺到自己的臀部被輕輕一拍，示意安分點。

他不喜歡被打屁股，立即警戒地弓起腰，壓低了鰭耳。

這處是魏無羨保留了人魚特徵的地方，那場大火燒毀了尾巴和長髮，幸而並未傷害他明俊的面容。半透明鰭耳摸起來質地像絲綢般細滑，浸在水裡的時候則會自然張開，讓他看起來神秘而獨一無二。

魏無羨笑吟吟地戳穿他的心思，「每次我半夜離開房間，你都會起身來看，對不對？」

藍忘機不否認，手指拂過質地滑涼的大腿，提醒道：「海風太冷。」

「不是有你來了嗎？」魏無羨抱緊他，以指腹揉著他肌肉緊繃的脊背，喃喃說道：「藍湛你總是這麼溫暖，心跳也好快。」

藍忘機：「……」

這條不知羞恥的魚從海邊回來一路上東摸西撩，套一句魏無羨自己的名言：再辦不了你，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藍忘機踢開未上鎖的門，將魏無羨按在起居室的牆邊接吻。

意識之海傳來浪濤湧動的聲音，彼此心靈再不設防，心中的愛戀如冰滴的咖啡與芬芳的奶蜜，在親吻中融合成馥郁的拿鐵。魏無羨忍不住撫摸藍忘機昳麗的面容，發出動情的輕哼，「你明明這麼激動，臉上卻什麼也看不出來……笑一個來看看？」

藍忘機溺愛地望著他，以目光專注地描繪那張俊俏的臉龐，抓住亂摸的手，舔過中指與無名指縫的蹼膜，以嘴唇摩蹭脆弱輕薄的組織，看那處漸漸因為充血而變得像粉紅鑽石般透明炫目，與他眼角的顏色互相輝映。

「唔……」魏無羨肩膀聳起，呻吟道：「好癢！」

他扭動身體，看不出是試圖脫逃還是主動挑逗，光裸的長腿蹭著藍忘機大腿內側，直到膝蓋頂住的地方高高隆起。他的鰭耳激動地壓低，細韌的腰肢弓起，瞇著水光瀲灩的眼睛與藍忘機接吻。

就像藍忘機總是幹得他頭昏腦熱那樣，他現在要讓藍忘機也燒成灰燼。

魏無羨下背延伸到臀部的位置和雙腿側邊，還保留著少許深紅色鱗片；人類的雙腿鮮少曝曬在陽光下，與上半身對比有些許色差，肌膚表面也異常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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