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米爾曾見過所謂神的存在。

　　 從出生開始，就被嵌進阿吉姆家的從者的框框的他，最初或許也不是那麼明確地知道，他們的生活也算得上豐衣足食，跟著富裕又寬大的主人，總比在哪裡苦哈哈地掙扎要強得多多了。

　　 他和卡利姆是同一年生的，主人的長子，卡利姆大人，和派帕家的長子。從者生來就該服侍在上位的人，聰敏的頭腦、健壯的身軀，靈巧的雙手，魔法的才能，所有賦予給他的一切，卻又不能屬於他自身，不能為己所用，。

　　 卡利姆和自己是同年，是玩伴，在有記憶之前他們就一直在一起，可就算再怎麼覺得兩個人是平等的，卻連對等地對話都不被允許。

　　 『你是聰明的孩子』、『你很聰明』、『你知道該怎麼做』……對誰彎著身子的父母的景象比什麼都討厭。

　　 卡利姆也是，既單純又天真，可取之處大概只有笑容像花一樣燦爛，毫不猶豫地對他伸出的手，總是大聲呼喊自己的名字，遠遠看見時，比起笑，腳步卻更先邁開，然後揚起大大的笑容跑到自己跟前，或是撲進自己懷裡。

　　 ──『賈米爾！！！』

　　 一天要聽見幾十次、上百次，而那笑容也不分季節盛開。

　　 和卡利姆一起的時光並不難熬，可是被要求要迎合卡利姆的喜好、吞下想說的話，比什麼都讓人感到苦痛。

　　 比起微笑，將臉繃得更緊，更面無表情，將情緒都藏在底下還要更輕鬆些，那是年幼的他所能想到的最完美，也是最強烈的抵抗，即使在大人的眼裡是那麼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賈米爾……？』

　　 『卡利姆……大人。』咬緊牙，握緊拳頭，將父母交代的禮節一一做足。

　　 『……什麼啊，沒頭沒腦的。』一瞬間，卡利姆的表情愣了一下。

　　 旁邊的大人們跟著向卡利姆說明解釋，可那傢伙只是一臉苦惱地說：「賈米爾不用這樣吧。」

　　 因為卡利姆的允許，才獲准的特殊待遇，可是那明明是……原本就有的、一開始就有的才對。

　　 這些瑣碎的片刻拼湊起的日常令人悶悶不樂，喘不過氣，可是就連憤怒也不被允許，在主人面前，在總是被覬覦著性命的卡利姆面前，從者的情緒毫不重要。

　　 『吶吶，賈米爾！』

　　 那一天，卡利姆的雙眼閃閃發光，抑不住興奮的心情叫著他的名字。

　　 「我的特殊魔法，想要讓你第一個看到！」

　　 先別管什麼特殊魔法了，為什麼熱砂的國寶也在呢？

　　 可是卡利姆將自己拉到庭園中，笑得一臉神秘，「看好了喔！」

　　 說著，就消失身影的卡利姆，說實話，只有讓人覺得不安，又躲到哪裡去、想出什麼異想天開的點子，又或是……

　　 『熱砂の憩い、終わらぬ宴。歌え、踊れ！枯れない恵み(オアシス・メイカー) (Oasis maker)！』(熱砂的休憩時光、永不停歇的盛宴。唱吧、跳吧！取之不竭的恩惠！)

　　 清脆稚幼的聲音，如歌唱一般唸出輕快明亮的咒語，在盛夏的陽光中，乘在魔毯上的卡利姆笑容燦爛，輕巧地舞動旋轉起來，寬大的衣衫在空中劃圓，魔力生成的水滴折射光線，在落下的同時，閃耀著令人目眩的光芒，園裡的白孔雀那麼適時地飛起，飛落的羽毛一時讓人以為那是卡利姆背上張開的雙翅掉落的。

　　 滴滴答答，明快爽朗的雨聲，揚起泥土中濕潤的氣味，難得卡利姆也乖巧地讓魔毯緩緩降下高度，足尖像是要點地卻又還沒碰到。

　　 「這是送給你的！」

　　 盛開的笑容，卡利姆雙手間的天空掛著一彎彩虹。

　　 一瞬間心神都被奪走一般，賈米爾見過所謂神的存在。

　　 神是明亮的，是綻放的光，是平等的、慈愛的，對誰都一視同仁……所以他知道了，卡利姆對他的苦痛毫無感受……卡利姆不理解他內心的風暴……卡利姆的心裡和他沒有共感……彷彿就是在說他的苦痛與他毫無干係一般，何等地殘酷。

　　 想要吞噬他──這個明亮、燦爛、卻用笑容撕爛他的存在，他想把他吞進肚子裡去。

　　 用力蹂躪那柔軟的唇舌，無法壓抑下的衝動像風雨中閃過的電光，氧氣消耗劇烈，卡利姆的淚水被逼出眼眶， 像在風暴中渴求著什麼救贖似的，將雙手繞上了他的脖子，並生澀地做出回應。

　　 「哈、哈啊……你是笨蛋嗎？」

　　 向對自己露出獠牙的人求助什麼的……他的黑髮垂下，順著卡利姆的手臂，將眼前的這個存在的視線也囚禁起來，因為淚水而濕潤的雙眼，眼睫上結著細小的水珠，俯看那張氣喘吁吁的臉，心臟好像咚地一聲──生出一絲連自己都覺得意外的憐愛。

　　 「賈、米──嗯、呼嗯……」

　　 不等卡利姆說完、也不想等他說完，像磁石翻成了正反兩極，引力的作用無法抗拒，而卡利姆奮力想抱著自己的舉動，更進一步削弱理性的運作。

　　 「……笨蛋卡利姆……」

　　 嘴唇沒有停歇地在卡利姆臉上各處落下親吻。

　　 「……加、咪……啊……」變得遲鈍的舌頭沒有辦法好好發音，連他的名字都唸不出，好像比平常要來得更笨拙些。

　　 「呵……」臉上卻不帶笑意，「不是想跟我相親相愛嗎？」低下頭，越靠近，陰影就越深沉，而卡利姆眼中的光芒卻更加閃亮。

　　 「……賈米爾？」

　　 不會讓你逃的，絕對，不讓你逃掉。

　　 「所以答案一定是好吧。」手指順著卡利姆的臉頰輕輕撫摸，看起來不像和自己是一個世界的生物，雙手往下，「是吧，卡利姆……」從下襬探進，卡利姆肌膚的觸感鮮明得彷彿要有火花。

　　 「……奪走我一切的你……被我奪走一切……也是應該的吧。」

　　 把他的一切都佔據的人、連同他的情感，就連心跳都不放過的人……那麼換他拿走一切也是很合理的吧。

　　 卡利姆眨了眨眼。

　　 「可以嗎？！」

　　 「……蛤！？」笨蛋的思考難以預測，就這點來說，卡利姆是個人，絕對還在人類的範疇裡！

　　 「這樣就好了嗎！？全部給你的話，賈米爾就會高興了嗎？」卡利姆一再確認，但每問一次，賈米爾就覺得內心的複雜情感難以宣洩。

　　 「……誰知道呢。」

　　 「吶，賈米爾……全部都給你，收下我吧！」

　　 「…………」

　　 啾啾啾啾啾啾啾──

　　 卡利姆到底是用什麼心情說出來的，賈米爾想像不出來，心跳聲太過吵鬧。

　　 「喂，卡利姆……看著我。」可不准自己一個人別開眼。

　　 「不、不行！」

　　 「……為什麼！」這個反應似乎很出乎意料，賈米爾的動作頓時一滯。

　　 「我、我不想忘記、我、我會努力的！所以！所以……不能停喔！而且使用魔法是犯規的！」緊閉著雙眼，奮力表達自己意願的卡利姆讓賈米爾腦袋一時空白，因此沒來得及掙扎就被卡利姆抱著。「這、這樣嗎？」

　　 說白了，就只是抱緊而已，但卻能用全身感受到久違的卡利姆的體溫，卡利姆皮膚上的氣味融合了每天要細心塗抹的油膏香氣，還有……卡利姆的心跳……。

　　 「咦？心臟跳得──嗚唔唔嗚嗚！！」

　　 這個笨蛋──！！！！！！！

　　 絕不讓卡利姆把話說完，賈米爾封住那張嘴。

　　 不懂別人的苦心、不知道人間疾苦！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災厄也漠不關心！彷彿生來只為發光而存在一般，就連他的苦痛也像全然不知情……卻會為他流下眼淚，把所有的信任都給了他，依靠著他，卡利姆‧阿爾阿吉姆的存在得以臨在世間。

　　 「卡利姆。……現在，還有接下來，都不會用『那個』魔法的……」

　　 所以，睜開雙眼吧。

　　 輕輕顫動的睫毛，伴隨呼吸，啪地，好像花苞驟然盛放，紅色的眼瞳蘊著光芒，而他的身影映照在其中。

　　 啊啊……好喜歡啊……這不是又讓他發覺了自己不想去注意到的心情了嗎……卡利姆的奪取難道就沒有個限制嗎？『取之不竭的恩惠』也太可怕了吧！

　　 夕陽即將下沉，而天空的另一端月亮正要升起的時刻，就連卡利姆也自然而然地安靜了下來。

　　 從頭頂開始，臉，耳朵，眼睛，嘴唇，臉頰，順著輪廓一一確認，卡利姆說的全部給他，全部……的範圍彷彿一目瞭然，但也很曖昧，不好好地數過可不行。

　　 「賈米爾……」從卡利姆呼喚自己的聲音讓身體裡好像有什麼騷動起來。

　　 「卡利姆。」抱住卡利姆想併攏的腳，「現在正在進行清點，你這是作業干擾！」

　　 「清點！？作、作業干擾──哇啊。」

　　 「沒有清點過怎麼知道是不是全部。」這話說得理所當然，「都要給我的，不是嗎？」而卡利姆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說了是。

　　 全部都是他的。

　　 從髮稍到指尖，再到腳趾，還有體溫、呼吸和心跳，全部都屬於他，卡利姆……是他的。

　　 「卡利姆……」含著耳稍，這只總是聽不進人話的耳朵現在也受他的管轄，「啊啊，這個表情……真可愛。」

　　 「咦咿──！？」卡利姆表情有點驚恐，褐色的肌膚看不太出來膚色的變化，但確實是手足無措。

　　 「等、等等……賈米爾……」

　　 在那只耳朵邊呼著熱氣，一邊繼續說道：「等什麼？嘛……清點過後，也應該確認一下狀態才是。」

　　 「狀、狀態？！咿──！？」

　　 不愧是他經年累月一路細心照料過來的，就連胸前乳尖的手感也是絕佳，不過要是在這裡沉迷太久就本末倒置了。

　　 「嗯？變硬了呢。」因為揉捏而開始充血的乳尖看起來很誘人，而卡利姆像是聽不懂似的，表情有些困惑，賈米爾伸出舌頭，先輕輕舔了一下，而後一口含進嘴裡，在這之前實在想像不到這麼做有什麼樂趣，但聽著卡利姆變得粗重的喘息聲和身體自然的反應變化，就覺得很有意思。

　　 「賈、賈米爾……」卡利姆雙眼中的光有些迷濛，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下意識就先抿了下嘴唇，才開口道：「……接吻……可以嗎？」

　　 「……笨‧蛋……」用這樣的表情不就是沒有要接受拒絕的意思嗎！就只有擅長提出願望……「不要問。」

　　 貼上嘴唇，仔細地舔過每道紋理，也試著伸出舌頭的卡利姆笨拙得讓人想笑。

　　 「哈……哈啊，賈米爾的表情……看起來，好可愛……」

　　 「…………」含著眼淚，接個吻就像要融化的人不准說他！

　　 拿出滋潤肌膚用的油膏，將卡利姆的一條腿拉到自己肩上，雖然跟預想的差不多，不知道是相關知識太少，還是毫無意識，除了有些不解的神情外，羞恥的反應也太稀少！這種坦然到反而讓人有點自尊受創的感覺是什麼！？

　　 「啊……」

　　 慎重地將油膏塗抹在入口，先細細揉壓，受傷絕對不行，會痛也不可以，賈米爾的自尊完全不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賈、賈米爾……？」

　　 「深呼吸、放鬆一點。」指尖探了進去，只是做一點揉按，肌肉緊繃的狀態沒有相差太多，賈米爾抱緊了放在自己肩上的那條腿，固定住卡利姆的動作，在舔吻卡利姆膝蓋側邊時，手指也不間斷地持續所謂擴張的動作。

　　 被體溫化開的油膏，和漸漸放鬆變得柔軟的後穴，賈米爾緊盯著自己的手指進出的地方，忍不住在卡利姆的腿上吮出印子的同時，手指就著潤滑推到根部，確認每個部分都已經準備好。

　　 只聽得見變得粗重急促的呼吸聲，稍微瞄了一眼，卡利姆也跟著收斂表情，咬著唇在忍耐著什麼的樣子。

　　 「……要進去囉。」單純只是告知，現在要他停手，他絕對有再OB一次的自信。

　　 「……喔。」聲音小得像只是在喘氣。

　　 一點一點，配合著呼吸的節奏縮短的距離，直到彼此完全嵌合在一起，賈米爾對上卡利姆的雙眼，原本只是咬著唇的卡利姆，這會兒連手都用上，用力摀著嘴，跟著眼裡也暈上一片水氣。

　　 「……很痛嗎？」皺著眉，賈米爾低聲問道，看來資料終歸是資料，實際操作起來還是不同。

　　 卡利姆搖搖頭。

　　 「……那是哪裡不舒服嗎？」耐著性子繼續問，有問題不先一步排解，最後只會帶來毀滅性的結果，賈米爾在過往的經驗中學習到這點。

　　 「……有點……」在賈米爾的凝視中，卡利姆小聲地回道。

　　 「……有點？」

　　 「……太舒服……。」

　　 「……蛤？」在長久的寂靜中，最後卻把油桶點燃，是縱火犯嗎！？

　　 「而且……雖然……有點、哈啊，遲……」試著說話的時候呼吸牽動身體，理所當然地就會動搖兩個人正維持著的姿勢，「原來這個真的是……挺讓人害羞的事呢……哈哈……」

　　 「…………」理解得也太慢！？！反射弧長度是星球在公轉嗎！？

　　 「賈、賈米爾……？」

　　 「…………唉。」賈米爾內心的嘆息更加盛大。

　　 「……對不起。」卡利姆不安地道了歉。

　　 「卡利姆。」叩地一聲，賈米爾的額貼上卡利姆的，「看著我。」

　　 「嗯……」

　　 「卡利姆。」

　　 手指交扣在一起，密切接觸的肌膚讓體溫更一步升高。想像過更加迷亂的場景，現實卻是彼此都生澀得讓人覺得可恨，膨大的情緒介於正在發洩跟好像沒發洩出來的矛盾中，可心裡還是奇妙地覺得滿足。

　　 「哈……嗯……」

　　 卡利姆拼命想抑制自己聲音的樣子讓賈米爾覺得有點好笑，明明平常說話總是不經思考，聲量也是毫無顧慮，原本臉就長得好，這點賈米爾沒有異議，就是覺得……就是總覺得現在卡利姆的表情……很色。

　　 先是淺淺地磨擦……

　　 「唔……賈、嗯……」

　　 「喂……不要閉上眼……」努力睜開的雙眼幾乎要泡在水裡似地，賈米爾也別不開眼，他的視線離不開，貪求著要把所有的細節都刻進腦海裡。

　　 就連眼淚，也是他的。

　　 「唔嗚唔──！」

　　 「喔……」賈米爾揚起嘴角，「卡利姆……你看我找到什麼。」

　　 模仿兒時卡利姆的話語就連自己都覺得十分惡趣味，但卡利姆表情的變化讓人有種說不上來的快感，好像要上癮了。

　　 「唔、等……嗚嗯………」

　　 「不等。」

　　 卡利姆的耳飾忘了先一步拿下，賈米爾伸出舌頭沿著耳輪舔了一遍，然後又一遍，配合加快的速度，一邊舔咬著那只耳朵。

　　 「賈、米──哈啊啊！！」

　　 咬住卡利姆想要阻止他的手，並趁機拉開正壓抑著聲音、掩在嘴上的那隻手，眼前那張臉閃過難以置信、詫異的神情，好像想說些什麼，滾出嘴巴的卻只有呻吟。

　　 見狀，賈米爾低低地笑了。

　　 關於夜晚的體驗就這樣發生了，雖然要說的話，時間點應該是從日落時分算起才是。

　　 第一次……硬要形容，就是一時衝動的過夜練習，知識歸知識，肉體歸肉體，就算是認識十七年的他們，也在一個晚上見識到太多彼此從來沒見過的表情；第二次……勉強說就是意外，才剛要沉浸在這樣的趣味中就突然地迎來結束，卡利姆的兩條腿圈在腰上，一邊撒嬌似地拜託著：再等一下、再這樣久一點……腦袋一白，不知道是什麼魔法，總之腦袋猛地好像什麼思考都不存在，做為第一次的延長，第二次怎麼可能不上手，重申一次，他和卡利姆來往的時間長度可是等同彼此人生的長度；第三次……第三次……

　　 賈米爾的藉口用盡了，反正是在自己的腦海中，他決定曖昧地帶過。

　　 把亂七八糟的一切都整理好，給卡利姆和自己煮了熱湯配上烤麵包這樣簡單的點心墊胃，麵包咬到一半，卡利姆的頭開始點啊點的，他又忙著把床鋪弄好，讓他可以躺下。

　　 直到現在，他也跟著躺平，卡利姆似乎是因為感覺到溫暖，偎進他的胸口，而他一邊摸著那銀白的髮絲，一邊回……咳嗯，是重點整理。

　　 「賈米爾……」

　　 連夢裡也不讓人休息的嗎……賈米爾凝視著那安然的睡顏，最後在額上輕輕一吻。

　　 看吧，就連神他也終將讓祂落到雲端之下、落進自己手中。

　　 「……卡利姆……」

　　 抱緊懷裡的身軀，不知怎地，覺得比平時來得更稚幼嬌小，應該是睡著的卡利姆忽地笑了一下，眷戀地在賈米爾懷裡蹭了蹭。

　　 「…………」咬著牙，把就要吐出的話語吞回肚裡，可是至少名字……還想再叫一次他的名字，「卡利姆……」

　　 如同最強的咒語，他也一同沉入睡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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