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完全停了，可是乌黑的云层仍然遮盖着天空。走在山脚下，完全看不见另一面的情景，但是仍然能够看见温暖的光照亮另一边的天际线，燃烧化石燃料的味道也飘进了两人的鼻子，激励着二人爬上山坡继续前进。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救我。”

“呐呃……”走在前面的巴奇不满意地哼声回答身后的人。“我本来能做得更好的，但是结果害你陷入危险。”

虽然危机化解了，但卡布里的确心有余悸，为了避免这个话题让气氛变得凝重，她赶紧问道。

“回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我可以留给你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驻扎在一起可以喝一杯。”

说到头来，卡布里还是有些欣赏这个家伙的，而且她也不讨厌巴奇开的玩笑。

“洗个澡，开瓶啤酒，不过还是先回到基地再说吧。喝一杯的事先记上，这个可以有。”

“哈哈~”

卡布里轻松地笑着，行动基地就在眼前，回到集体中的感觉让她如释重负，她也迫不及待地想泡个热水澡，然后大口喝下冰凉的饮料了。

巴奇走在前面，马上就能爬上最后的山峰，他回头看向卡布里，说：“另说一句，虽然一级干员不允许跟你们走的太近，但是我感觉我们之后还有机会一起…行…动……我他妈的上帝啊……”

似乎是看到了地狱一样，刚刚回头看向机场的巴奇立刻就陷入了震撼，说了一半的话直接变成了咒骂，木讷地站在原地双手无助地抱着后脑勺。

是什么能让一名身经百战、刚刚炸沉一艘苏联航母的海豹发出这样的惊呼？卡布里赶紧向上冲去，所见到的一幕让她发出了和巴奇同样的惊叹。

“不不不不……这都是什么啊这……”

明亮的光线亮两人和脚下的山坡和机场上空低矮的乌云，燃烧燃料的烟雾废气也映入眼帘。可这一切并不是夜间忙碌的机场所造成的，而是因为机场的战机、油库、车辆和建筑正在烈焰中被焚毁。接近融化的钢铁发出灼目的白光，燃烧着的油料和有毒材料冒出滚滚的浓烟，聚集在机场上空。

燃烧产生的气流席卷着火焰在机场上空腾起数十米，形成像云或像球一样的东西，撞上物体就会破裂成一大股迸射的火焰。燃烧着的热量辐射着周围的山脉，在山脊的另一面两人还没赶到明显的热量，而现在则向把脸伸进烧得正旺的烤炉一样令人难受。

跑道上布满了集束炸弹留下的密集坑洞，被烧得垮塌的F-1战斗机趴在上面。油库的顶盖塌了下去，燃烧着的燃油一直蔓延到了直升机坪，火海中的直升机只能通过翘起的螺旋桨依稀辨认。成列的卡车、民用车辆在塌掉一边的航站楼外围被机炮摧毁，一辆消防车正在前往灭火的路上就已经被炸得驾驶室失踪。

残破的四肢像是中华料理的爆炒菜肴一样散落在地上，没来得及爬出战车的车组被弹药烧焦，黏在了舱盖上面无法辨认。不幸站的家伙在油库爆炸时被泼洒了满身的燃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烧得破破烂烂，地上还仍然能看见爬行是留下的血肉痕迹，而尸体则像是融化了一样变成地上的一坨黑红色物质。

就像巴奇炸沉库兹涅佐号一样，苏联也对自卫队的撤退行动进行了最大可能的打击。仿佛是为了给库兹涅佐夫号报仇一样，清津机场遭到了舰炮、导弹和空军的权力报复，第一空挺团和第九师团在这里仍未撤退的部队都变成了被半掩在泥土里的冒烟残骸。

数百人、近千人这样的词语已经无法阻挡清津机场的伤亡统计，攻击到达的时候数以万计的民众和自卫队员正在组织撤退，而即将离开本地的他们都在攻击中消失了。

“干……”

卡布里像是被抽走了力气一样，瘫坐在地上，许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山下正在融化的机场发呆。

“干！干！他妈的红崽子！干！”

巴奇对着路旁的垃圾箱发泄着自己的怒火，把一直压抑着的、失去战友和陷入困境的情绪完全宣泄出来。固定在一根柱子上的铝制垃圾箱被他踢得就像一个易拉罐一样瘪了下去，发出了不亚于枪声的巨响。直到形变得认不出样子的垃圾桶被从杆子上踢飞，一路滚向机场巴奇才终于结束自己的爆发。

“呼……呼……”

他大口地深呼吸着，Tire 1干员的训练强迫着他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加藤，你的无线电还能用吗？”他撑着自己的膝盖，问道。

“能用，但是一直联系不到人。”

“没关系，可能只是之前在城市环境里没有信号，试试呼叫其他人，说不定有在袭击中幸存的人。”

抱着孤注一掷的态度，卡布里把无线电频率调到未加密的公用频道，好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听到她。

“所有呼号，这里是空挺特战第一分队的二曹加藤，听到的话请回复，完毕……”

这样呼叫了五六遍之后，一个虚弱的女性声音通过时断时续而且模糊的无线电回应道。

“这里第一对战车…直升机队…天羽2-1……我们坠毁在西北侧的朝南山坡上了……请来救援…拜托了……”

拿着望远镜的巴奇避着刺眼的火光在山坡上扫视。

“我目视到目标了！”他略显激动地大喊道。

一架AH1S武装直升机趴在离两人不远的山上，机尾从树丛中伸了出来，看上去是扎在了山上。

“请在原地等待！我们正在路上，天羽2-1。”

“啊…是援军来了吗……”

“很抱歉，救援只有我们两人，但我们一定会把你们救出去的。”

卡布里捏着无线电的通话键，一边和她说话让她保持清醒，一边钻入树林小跑起来向坠机点靠近。

“你的伤势怎么样？”

“不太清楚……我不怎么能看清东西…但是应该没有出血……我的左肩膀疼得厉害，可能是脱臼了……我的武器官一直没声音……可能是昏过去了……”

希望不是眼睛或者颈椎受伤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可能就再也不能飞了。卡布里在心中为她祈祷着，快速地在树林中穿行。

“你的武器官，她受伤了吗？”

“我看不清楚…唔呃……我的头动不了……”

“保持好姿势不要动，我们马上到了！”

直升机的桨叶在不足手臂粗的树林中切开了一片开阔的天空，所有树干都被干净地砍断了，直升机则横着躺在略微倾斜着的山坡上。在火光的映射下，机身上的弹孔清晰可见，明亮的金属从里面翻出开，泛着与涂装机身不同的光芒。

两人爬上机身，试图打开座舱盖。驾驶舱应该是被战斗机的航炮射中了，武器官座位上的玻璃密布着裂纹，瓶盖大的孔洞一直从机腹延伸到玻璃上。黑色的物质把武器官座位的玻璃全都糊住了。

“天羽2-1，你能听见吗？”

卡布里爬上去，拍了拍驾驶座的玻璃。

“嗯……”里面的人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我这就救你出来。”

贴着地面那边的舱盖已经变形了，弯曲的框架将飞行员的头盔压在另一边的玻璃上，这可能就是她不能动头的原因吧。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舱盖无法打开。

巴奇拎着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男孩那儿缴来的撬棍，示意卡布里闪身，自己站在。

“护好眼睛！”

啪！啪！记下清脆的敲击之后，座舱玻璃碎开了。一名女性飞行员正躺在座位上，她的飞行目镜上粘着喷溅状的粘稠物质，不知道到底是机油漏了还是怎么着。

为了了解两人的受困情况，巴奇探头进去前后看了一眼，却被里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武器官的头就像夏天在河边被木棒打爆的西瓜，只剩下几块碎骨头和半只耳朵仍然残留在上面，头盔炸碎成不知道多少片，整个驾驶舱里都是爆开的头发和血肉，因为高温的烘烤已经干涸发黑。

“该死……”

飞行员的视野也被这种黑色的血肉模糊了，但也索性因此不用目睹自己同伴惨烈的死状。如果见到这一幕，她会难过的疯掉吧……为了不让飞行员看到这一幕，巴奇赶紧解开了她的安全带，将她从驾驶舱里拖出去。

“唔哼……啊！！”

因为脱臼肩膀受到拉扯，飞行员疼得呼出声来。巴奇把放在较为平坦的地方上，卡布里将她的沾满血迹的头盔和飞行服脱掉，检查她身上有没有没有被发现的伤口，索性除了被破片划开的一些小伤口之外，并没有其他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为了确认伤者的意识，巴奇问道，并用手电筒轻轻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秋原直美……”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坠机……之前的事记不清了。”

她回答说，看起来意识还算清醒，但多少出现了脑震荡的症状。

“我来给你的肩膀复位，放松点，直美。”巴奇轻轻牵起直美的手，捏了捏肩膀。

“我不打算撒谎，等一会儿会非常疼。”

巴奇的大手握住直美的手肘和肩膀，对她说道：“等会儿我数到三就动手，你做好准备。”

直美的头发被因为高温和疼痛而出的汗粘在一起，一绺一绺地贴在脸庞上。她忍痛笑着，似乎识破了巴奇的把戏。

“反正你刚数一个数就会动…咔！啊啊啊啊啊！！！！”

脱臼的肱骨被外力重新向上推，肱骨头被强行推过关节窝最突出的地方，塞回肩胛骨上。韧带被骨头牵扯着，在最突出的地方被拉伸。直美因此发出了尖锐而凄厉的惨叫。

“惊喜~”

技高一筹的巴奇对着直美笑道，像是计谋得逞的孩子。而直美因为剧痛，疼的说不出来话，只能哼叫着，对巴奇表示抗议。

“你会没事的，过几个星期就能这条胳膊打人了。”巴奇安慰道，转身离开把她交给卡布里照料。因为长时间的昏迷和流汗，直美现在正处于脱水状态，卡布里扶着她的头，让她尽情喝下水壶中的水。

趁着两人在一旁休息，巴奇重新爬进机舱。把手伸进武器官的衣领，抓出了她的认识牌。根本不需要扯开链子，认识牌直接被从空无一物的脖子上摘了下来。

JAPAN GSDF

MIYAKE

YUKI

AD22-250XXX

BLOOD TYPE A

这是认识牌上所冲压的。

巴奇用矿泉水润开上面的血迹，反复用拇指揉搓，再用水冲刷，总算是弄掉了上面的血迹。他将上面的一块认识牌摘下来，放回了尸体胸前的口袋中，带着另一块返回了两人身边。

见到这个粗狂的白人男性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直美试探性地询问道。

“由纪还好吗……”

巴奇摇摇头，蹲下将认识牌放到了直美的手心里。在机舱里的时候，直美已经幻想了所有事情的可能性。她没有大闹，只是攥着认识牌，安静地流出眼泪。

“我只能说，她没感到任何痛苦……”

安静地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卡布里为了让直美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提议道：“我们回到前进基地去吧，那里有足够的补给和房间。”

这里的温度令人难受，直美哼声回应了一下之后，在卡布里的搀扶下撑起了身子，勉强地爬了起来。

她回头望向直升机，眼中浮现的都是与同伴的过往，而心中则充满疑惑，到底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决断才让惨剧发生？可无论怎么质问自己，却都回想不起来那一刻的记忆，最后被迫不情愿地挪走视线，同两人返回城市。

即使没有了行人，街灯、售货机之类的自动电气也照常亮起。三人在象征着文明的灯火中走在死寂的街道上，如果是平日里，现在应该正是上班族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吧。

三人回到了前进基地，路上巴奇在街边的药店里拿了一些能够固定和包扎肩膀的药物，比起军用急救包里的东西，这些商用品可好用多了。贴上了冰凉的消炎贴之后，直美的肩膀解脱了不少。随着渐渐地从坠机导致的脑震荡的余波中脱离，她也变得健谈起来。

“谢谢你们…不过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

巴奇一边用三角绷带绑好她的肩膀，一边介绍道。

“我叫巴奇，而那儿的漂亮自卫官姐姐叫卡布里。”

听见巴奇用下午那个金发用过的形容方法介绍自己，即使可能并非巴奇本意，卡布里还是立刻不满地叫嚷道：“不许这么称呼我！”

巴奇陪笑着，走到阴暗的角落里将两张铁架床拖到灯光下，好让三人有个亮堂的地方休息。

直美看着两人，笑着说：“巴奇是美国人吧？加藤和巴奇是怎么遇到一起的呢？”

“不是什么值得讲述的故事。”巴奇说，“我们没赶上撤退命令，她的旅和我的指挥部都把掉队的给丢下了。我跟她在自卫队的撤离点相遇，于是决定向南前进回到行动基地。而后来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这个家伙今天可是刚刚炸沉了一艘航母哦。”卡布里接着话茬说道。

“好厉害……对了…还没跟你道谢呢…抱歉…谢谢你救我出来……”

直美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肩膀上的绷带道谢着，而眉宇之间对巴奇流露出的似乎并不单单是感激之情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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