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新戏了。」她见到我后便急切地与我分享着。

「那很棒啊，恭喜你。」我一时不知道用什么更好的词去恭喜她。

「嗯，这次的剧本和导演我都很满意，所以……」她微垂着头，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颊上，让她更显得幸福洋溢，「你最近还好吗？」

「不太好。」我低头，往咖啡里加了四个奶精球不停搅拌，「医生说我应该活不过一个月了。」

「你应该告诉他。」她不再看我，显得有些不安。言子从未将我的真实出走原因告诉日向创，这也是我愿意将一切都告诉她的理由之一。

「我不行。我还没有做好这一切的准备。」

「你应该更相信他。」言子抿了一口咖啡，对我说道。

「没有什么事恒久不变的，我觉得我死后他可能就会找一个好女人结婚。」我嘴角动了动，说道，「我不想成为他的笑柄。」

「我有时候真的不懂。对你来说，他又是什么呢？」言子放下一直绕着头发的手，手链撞击白瓷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人而已。」我简略地说，生怕言子看出我的犹豫。

「我觉得他是爱你的。」言子双手交叉，真诚地看着我说道。

「所以你就把我在澳大利亚的住址告诉他？」我将声音提高了几分。

「冷静点，你不应该把你的不满发泄在我身上。说到底，你今天找我到底是要做什么？」

「抱歉。言子……抱歉。」我方才想起找她的真正缘由，「我买了一份保险，在我还没有生病的时候，受益人是日向创。」

「你是想告诉我你还是所谓的超高校级的幸运？」言子略带不解地看着我。

「不是的，我想要一块墓地。」我又往咖啡里放了七个奶精球，我就没打算喝，只是看着咖啡顺着杯壁一点点地溢出来。

「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可以考虑一下和日向创一起进入坟墓。」言子摆弄着勺子，戏谑地说道。

「不带你这么咒我的。」

「那你希望和他一起进入坟墓吗？」

「我不知道……」

「你明明那么爱他……」

「我爱他……但是……」我觉得我的太阳穴有些隐隐作痛，「我更希望他能找到他的幸福，我不是他对的人。」

「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去看心理医生了。」言子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去置办。」

我承认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我张了张嘴，想要对她说下次吧。话即将出口的时候我却犹疑了，因为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下次。

出门的时候，言子拥抱了我。

「心理医生，考虑完了随时联系我。」她对我摆摆手，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一周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裹。我以为只会是个普通的墓地购买手续的文件，却不想收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包裹。

我费了好大的劲拆开包裹。包裹里是一条白色一字肩纱裙，细纱层层叠叠堆叠出裙摆，蓬松而隆重，蕾丝漏肩泡泡袖，附带一张言子写的字条——我觉得还是日向创和你一起走进坟墓比较好。

「……」

一时我盯着纱裙，竟不知道她是祝福我们还是在诅咒我们。

我花了一下午将那条裙子服帖的穿到了自己身上，我的体力比之前差了很多，穿衣服的途中有好几次我不得不停下休息。在我终于穿完裙子之后，我用手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地挪到镜子前。

我对日向创说我最近贫血的厉害，他以为我只是因为吃饭太少还在和他闹别扭导致的，因而在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堆满了水果和零食。

有那么一点庄重的样子，可是我太瘦了，脸上毫无血色，我的身段快要支撑不起一直往下滑的裙子。我站在镜子前，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褪下，又用左手为右手戴上。我知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日向创一起走进坟墓。无论是否有关爱情。

我站在镜子前，用指尖触碰着镜子里我的脸庞。我的眼睛有点酸胀，渐渐地要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一种奇妙的情绪笼罩着我，强烈，哀恸，却又说不出地温暖。我像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在镜子前嚎啕大哭，哭到太阳穴疼痛欲裂。

日向创回家的时候我依旧穿着纱裙去迎接他。

我看见他微微怔了一下，脸红着对我说：「很适合你。」

「我爱你，日向君。」我随即凑上去吻他。

「我也是。」他回吻我。

他问我为什么穿着婚纱，我说只是给他一个惊喜，咽下了后半句我想留下点什么。于是日向创也换上他的正装，对着镜子和我拍了一张照片。我将那张照片设置成为日向创手机屏保，却也不曾想到那会是我们的最后一张合影。

我想我的告白或许就是最后的忏悔文，操持葬礼的程序，让我持续的下溺与沉沦。

【8】

我不记得我睡了多久。

期间我醒过一次。

我觉得我的意识好像开始变得模糊，便尽力抓住日向创的手臂。

「日向君？」我轻轻唤他。

「嗯？」他还处于睡眠的深渊中。

「陪着我。」我没有力气了，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不要放手。」

他应允着转过来，将我环抱入环中。

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站在床沿。

我看见我穿着那条言子送的白纱裙，被日向创抱着躺在床上。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均匀的洒在日向创的脸上，他的脸呈现出温柔的浅金色，我伸手想要去触碰，却发现下一秒我的手就要穿透他的额头他的脸。

日向君，你不知道吧，我正在碰你。

日向君，你熟睡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

日向君，我才明白言子说的那句话，我的病根是你，而且无药可医。我爱你，可是我更爱我自己。我每次想要逃离，都会被爱情又抓回去。

日向君。

日向君。

对了日向君，我现在终于敢可以告诉你了。

我得了脑癌，已经是末期了。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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