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那人安睡著，呼吸平穩，眉睫如畫，甫一睜眼，這股子柔和感就消失殆盡，幻化成風了。

「你有何事？」

「柳師弟，你這臥榻硬梆梆的，恐怕是不好睡吧……」沈清秋站在臥榻旁，髮瀑洩下，低頭看他。

「無妨！」

柳清歌閉眼轉身，拒絕之意分明，沈清秋鍥而不捨：「還是我睡榻吧。」

「師弟你睡在這風口會著涼的。」

「你還是起來睡床吧……」

「你睡這美人榻是想做美人麼……」

「柳師弟──」

柳清歌被煩得受不了，總算起身看他，眼底本來還有的朦朧睡意蕩然無存。

他皺起眉，盯著沈清秋，歎了一口氣。

「說起來，今日尚未替你疏脈療毒吧？」

沈清秋被問得突然，忘了繼續糾纏床榻問題，只得無言地點頭。

「回床上。」柳清歌道，一邊起身，推著他進內室。

沈清秋乖順地上床，三兩下脫掉上衣，熟練地往前趴倒。

剛開始讓柳清歌通脈的時候，他還有點發噱，這通脈就是注入靈氣替人按壓穴道的活兒，說直白點就是按摩，他竟然勞駕堂堂百戰峰主每個月給他按摩？

還按時上門從不缺席，偶爾無可解發作得多了還可以加按──這不是福利什麼才是福利？

微熱的指尖沾了油膏，在他的皮膚上游走，先是從百匯穴開始，滑過他的兩側脖子再到膏肓，所到之處無不揉合了蓬勃的靈流，舒緩了他僵硬的肌肉。

柳清歌的指頭生有劍繭，微糙的觸感磨得他略略發疼，卻沒有不適，肌肉皮膚被這樣的觸感輾過而稍稍發熱，促進熱血循環，注入的靈力也滋潤了乾涸的靈脈，讓四肢百骸通順舒暢，加之柳清歌身上有一股清新草香，更是令他心醉神怡。

自頭按到尾，必然也會摸索過腿和臀等私密部位，但沈清秋當自己只是病號，給醫生檢查似的，從不覺得羞赧，只是柳清歌按到點的時候，他還是不免一陣麻癢，只得繃緊神經。

本來模模糊糊不去注意腰間的癢癢肉，誰知道這次柳清歌多在上面按了兩把，他不自覺拗起脖子，唇角彎了個怪笑。

「你怕癢？」柳清歌停下動作，兩掌正好放在他的腰間。

一般要是掐著肉倒還能忍，可這下柳清歌怕他癢，不敢亂動，輕輕放著，倒是觸得他更敏感了。

他呵呵兩聲，扭腰閃開。

誰知道柳清歌不放過他，蛇一樣又把兩手放上去，順著他閃躲的姿勢緊緊貼合後腰，沈清秋歪臀左閃右躲，就是甩不掉那溫熱得令他發癢的兩爪子。

「哈哈哈！柳師弟！放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清歌嘖了一聲，靈氣找不到正確的穴點輸入，正在掌心不停流竄，他翻身上床，按住滾來滾去的沈清秋。

「別動。」

話雖如此，沈清秋卻反抗得更加激烈了，開始拳打腳踢，狂笑不止，柳清歌左臉被他掃到一拳，不滿的「喂」了一聲，放棄糾纏他的腰肉，麻利地一左一右擰住他的手腕子，兩個膝蓋壓到他的雙腿上。

沈清秋笑得眼角飆淚，被制住後這才停了笑聲，一臉大夢初醒地看著上方的柳清歌。

「咳，柳師弟。」

他發覺二人的姿勢不對，警告似地掙了掙，柳清歌扔給他無奈的一雙眼神，這才放開他，扭身下床，髮尾掃過他的鼻尖，帶過一股清涼的草藥香。

他總覺得這股味道很熟悉，卻又一時之間想不起來在哪裡聞過。

少頃，他體內的靈氣終於開始自主流動，為了確保靈流暢通，柳清歌總是堅持按第二次，他被伺候得舒服，不知不覺睡過去。

晨光明熹，他起床更衣，罪惡地看了看自己佔據的大床，再瞥一眼柳清歌所躺的臥榻，忍不住自抽兩巴掌。

齊清萋經常笑話他嬌生慣養，到了此刻他才悲憤地承認了真是如此。不僅鳩佔鵲巢，把人家屋裡大床佔了，還要柳清歌給他按摩才睡得著！

脫光睡著了還要人家替他穿褻衣！

剛披上外衣，就聽到遠遠一陣腳步聲迅疾而來，經過門檻時蹬蹬一停，隨即一道白影掠過屏風，一個油紙包落在了手裡，因他衣衫不整，來人轉過身去，雪白的袍角刮過一陣輕風。

裸身都看過了，還怕看他穿衣服？！

他趕緊綁好腰帶，將手中油紙包打開一看，芝麻香氣甜絲絲撲鼻，黑乎乎的兩團捲子帶著溫熱，觸手柔韌綿軟。

「這是？」沈清秋拍拍他，讓他轉回來。

「朝食。」

「這……」古人不是一日午晚只吃兩餐的嗎？飛機菊苣你真不專業！「怎麼還是熱的？」

「剛做好的，自然熱著。」見沈清秋臉色古怪，又道：「吃就是了。」

他依言咬了一口，黑芝麻香隨即在口中漫開，風味沁甜馥郁，頓覺胃口大開，一口一個囫圇吞下，吃完就問還剩沒有。

「喜歡？」柳清歌眼底愈加清澈，有些迫切地道。

沈清秋點頭道：「好吃！」

柳清歌也點頭，「廚房還有。」。

沈清秋還不明白他略略飛揚的驚喜是何來由，話題就又轉了去。「你那徒弟無大礙了。」

「冰河？」他眉頭一緊，想起洛冰河在絕地谷爆出魔氣之事，有些試探的問：「木師弟可看過他了？可有什麼不對之處……」

「看過了，未有。」柳清歌挑眉，「只是……」

「只是什麼！」臥槽不能被他們發現洛冰河是魔族後裔啊！

「他的胸前有一處劍傷……我瞧著劍勢和你清靜峰的劍法十分相似。」

「你看過他了？」沈清秋臉色一白，隨即鎮定，開始打哈哈。「混戰之中總有意外嘛哈哈哈哈哈……」

柳清歌淡淡瞥他一眼，沒有繼續追問。「該讓木師弟看看你才是。」

「不用不用！我無恙、無恙啊。」他鬆了口氣，語氣輕快起來。「我有吃藥！」

「那便好。」他提起乘鸞，轉身欲走。「我有事，先走了！」

柳巨巨還能有什麼事，此番說話不過幾句就又找人鬥毆去啦。

太好了。洛冰河沒有被發現魔族身分，此乃天大好事，一來他不用再像先前那般受盡被世人拋棄的苦楚，二來還能在蒼穹山派繼續被感化為小綿羊。實在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他在常勝居繞了一圈，發現後院一角真有間小廚房，煙囪還冒著冉冉輕煙，他這就嘖嘖稱奇了，不曾想到柳巨巨對吃還是有所講究的，看來他骨子裡並不是只會打架而已。

「系統，現在我的遊戲數值如何了？」

【逼格指數：0。柳清歌對您的好感度指數：200。】

「姑且不管逼格了，原來我跟柳巨巨的好感度還有兩百啊！先前那兩次劇情抉擇竟然讓我矇到了？這麼說……往後好感度加高還會有劇情過場啦？」

沈清秋按了按額角，心情難以言喻。以前千方百計想躲過和洛冰河的恩怨，現在倒是得自主挑起情仇來了？他愈來愈搞不清楚人彘和攪基到底哪個更可怕些了。

好吧，還是人彘更可怕。

【您的抉擇並沒有影響到好感度的增減，此為您和柳清歌的初始好感度。】

……WTF！！

一開始就這麼高是鬧哪樣！！

原來他選那兩次根本都毫無影響！！

「系統，你給我的選擇不會都只是鬧著玩兒吧？」

【玩家，您選的正好都是未有增減好感度的選項，運氣真差！請再接再厲哦～】

系統死開！！

他揮走系統，心情愈發五味雜陳，原本是想把好感度降到最低，現在沒加好感度反倒讓他覺得有些挫敗，果然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的系統，都是一樣坑！！

他回到北面主室，匾額上掛著龍飛鳳舞的常勝居三字，笑著搖了搖頭。

百戰峰主的居所就叫常勝居？向天打飛機菊苣，您的命名風格真是不能更俗！

「師尊……？」

洛冰河才剛醒，聽聞他師尊在百戰峰暫住，就風風火火趕上來了，不想卻在常勝居前見到師尊一下點頭一下搖頭，手腳亂舞，以為他在練什麼自己不懂的法術，等了又等，才終於確認他只是在自言自語。

「……」

沈清秋連忙調整表情，優雅地一回身，下巴微微抬起，眉眼柔和卻不軟弱，端的是一派莊重自持。

【o(*^▽^*)o恭喜您！逼格值+10！】

「這逼格能幹嘛？」

【對遊戲沒有任何影響！只是計量玩家您裝逼的檔次如何罷了。】

系統死開！！

「冰河，身子可好些了？」

洛冰河一被問及，忙低頭作揖，恭順道：「弟子謝謝師尊關心，已無大礙。」

「哦，那就好。」沈清秋瞥他一眼，見他欲言又止，體貼道：「你可有事要說？」

「師尊，我……」他頭貼得更低了，「弟子修習魔道之術，罪該萬死！」

撲通一聲，洛冰河當即跪在地上，素白的膝頭染上了塵埃。

「……你起來。」

「師尊，可是──」

「不是說了原諒你了嗎？」沈清秋從袖中拿出摺扇一展，搧著臉道：「再不起來，為師可要生氣了。」

聽到『生氣』二字，洛冰河更是嚇得臉都白了，仙盟大會他就已惹得師尊動怒，差點就要將他逐出師門，這次就更不敢怠慢了，連忙起身，用眼角觀察了師尊好一陣子，發現師尊沒有繼續追究此事，才漸漸放鬆下來。

「只一點，你必須答應為師，往後萬萬不可再使用魔氣。」沈清秋道。

洛冰河點頭如搗蒜，「弟子知道！」

「如此，你就一直在清靜峰待著，好生修道，將這裡當做自己的家吧。」

「是！這是自然。」

他內心激動，對沈清秋包庇自己更是感激涕零，只要不主動讓魔氣外顯，他就與常人無異，可以很好地融入人群。

沒有人比他更渴望擁有一個家，他絕不想再失去。

「弟子謝謝師尊，會一直將清靜峰當做自己的家，將師尊看作自己的父親，將師兄弟當作自己的手足，一輩子待你們好！」

沈清秋忍不住多搧了幾下扇子。

倒不至於一輩子啊……孩子你的愛太單純！你的愛太深沉！

洛冰河抬頭，正好被陽光辣了眼睛，他忍著胸腔裡的澎湃，把眼淚生生往肚裡吞去。

他有家了。

不會再被拋棄了。

他看著那溫潤如玉、神色溫柔的自家師父。這兒便是他的家。

「來來，冰河，帶你去吃點好東西。」

７．

「師尊，這是……？」

「芝麻捲。」沈清秋摺扇遮臉，呵呵一笑。「好不好吃？」

「好吃！」洛冰河雙目瞪大，滿臉的不敢置信。這蒼穹山中，竟然有比他作的菜還好吃的吃食！「太好吃了！」

沈清秋蓋上被他倆吃空的蒸籠，將翻騰的熱氣掩住，炕上柴火還燒著，因為沒人再添，火勢已漸漸轉小。

「師尊，這真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芝麻捲！」洛冰河喜好此道，故被燃起了好奇心，「您知道是誰做的嗎？」

「不曉得，估計是常勝居裡的廚娘吧！不過人似乎不在。」

洛冰河的眼睛瞪得更大：「怎麼可能呢？弟子聽說，柳師叔一向喜靜，身邊不曾留人伺候。」

沈清秋邊笑邊搖頭，把炊煙搧開。

「也許是他的弟子？」

「我想不是……」洛冰河驚奇地觀察了一圈廚房，所有容器都收得齊整俐落，廚具照大小長短排好，案上清潔溜溜，柴枝綑得是方是圓，怎麼看都不是尋常廚娘或弟子做得到的嚴謹。

「你先前不也如此？你柳師叔有一兩個弟子隨侍並不奇怪。」

洛冰河搖搖頭，「師尊您有所不知，柳師叔自上任峰主至今，不曾令弟子在此逗留！」他繼續道，「再者，方才弟子上百戰峰，往常勝居的路上杳無人跡，更多的是不敢貿然接近的弟子，如此，柳師叔怎麼可能讓人隨侍在側呢？」

這下沈清秋也驚奇了，學洛冰河也用視線掃了一圈廚房。

媽蛋，專業，太專業了！

專業收拾狂！

這些事情他從未聽說，柳清歌不會主動提起，其他峰主自然也不會特地告訴他本來就應該知道的事，這類小道消息，還是在弟子之間口耳相傳最是清楚了。

「那你的意思是？」

「這甜品，想必是出自柳師叔之手！」

洛冰河本就明亮的雙目射出光芒，似乎是總算弄清了崇拜的偶像究竟是誰，蹦蹦跳跳歡天喜地。「師尊，若是有機會，請替弟子安排與柳師叔探討廚藝！」

他表面微笑點頭，心底卻腹誹不止。

這比綿羊還要溫馴友好的小兔子是誰！

在自爆時，柳清歌可是當面朝洛冰河大喊此仇必報呢！

沈清秋相信要是他當時繼續玩兒下去，[[rb:往後的日子絕對會看到 > 狂傲仙魔途]]兩大顏值擔當撕逼扯屌鬧翻的危險場面，絕對不會只是切磋廚藝這般和平閒適！

沈清秋僵笑，用看兒子的目光端詳這個小毛團，忽然想起了該辦正事。

「冰河，你且去請你尚師叔上百戰峰找我。」

找向天打飛機菊苣的場景由先前的清靜峰換成了百戰峰，情境卻沒什麼不同。

常勝居鮮少會客，沒有精緻皎白的小茶盞讓尚清華端詳，如今他只能在客廳觀望壁上的掛畫，長篇大論地好評了一番。

沈清秋心說你少不懂裝懂！

懶得多與他費唇舌，直接開門見山：「向天打飛機？」

尚清華那廂還不懂消停，又繼續走到下一幅畫大聲奉承，沈清秋聽不下去，「少來了！」

此時他才有所反應，訥訥回身，「沈師兄莫是聽得煩了？那……師弟便不繼續說了。」

他莫名其妙，這打飛機是哪根筋不對了？剛才他那一喊就算聲量不大，以他的修為應該聽得清清楚楚，怎麼還在繼續裝傻？

他垂手泡了香片，決定謹慎行事，先是請他坐下喝茶，自己卻在房中來回踱步，以予人高深莫測的神秘感。

【系統提醒：o(*^▽^*)o逼格值+10！】

他把系統踹開，道：「你可曾聽過絕世黃瓜此人？」

絕世黃……啥？尚清華一臉懵逼：「……不曾。」

沈清秋幽幽道：「他可是曾把沈清秋罵得狗血淋頭啊。」

尚清華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趕緊拍馬屁：「此人真是猖狂，竟敢罵我蒼穹山派排行第二大的清靜峰主！他人在何方？此人必定成為我蒼穹山派之大敵！」

「尚師弟當真不曾見過他？」

尚清華仍道：「不曾。」

「至少尚師弟可以告訴我你的論壇ID吧？！」

尚清華一愣：「……哀滴？那是什麼？」

沈清秋忽覺一陣奇寒竄上背脊。

「你不知道向天打飛機？」

「向……什麼？」尚清華徹底的困惑起來，「這位向……先生，是和那位罵師兄的無恥之徒一塊兒的麼？」

從開始尚清華就不停地察言觀色，時不時送上好話，也小心控制神色，但此刻他卻放任自己一副毫無頭緒的模樣，顯然是被問得暈頭轉向，實在不像是裝的。

沈清秋大感不妙，本該跟自己一同穿來異世界的打飛機居然不見了，剛才說了不少現實世界的用語，甚至把作者和作品名字都拋出來問，就算不是打飛機本人，若是其他書迷的話也該有所反應，而現在他非但沒有反應，更多的是電波接不上的困惑。

這人多半是原來的尚清華。莫不是沈清秋自爆後讀檔中發生了什麼問題？

說起來，栽種露華芝後招魂的過程似乎也出了錯，害得他一下就被系統捉了去。

他本想找打飛機出來解決自身疑惑，結果反而令更多問題冒出了頭。

這到底是怎麼了？

他把尚清華打發走之後，雖然不抱希望但仍然問了問系統。

【您好，目前連線中的已知玩家，只有沈垣先生一人。】

「向天打飛機到底去哪兒了？」

【其他玩家的訊息，恕系統客服無可奉告。】

他歎了一口氣。

向天打飛機大大，沒有你在我有多煩惱！

８．

住在百戰峰常勝居的期間，他懷疑他根本是被軟禁了。

非但無事不可下百戰峰，就連要出常勝居都要向柳清歌再三申請才行，若非要事上穹頂峰或清靜峰，柳清歌便會請百戰峰弟子代勞，萬不得已得本人出馬時，他也會陪同。

……

前些日子齊清萋還為此上百戰峰笑話他一陣，只是這次他再也不能理直氣壯的說自己是病患了。

全身靈脈隔三差五就疏通一次，靈氣充沛豐盈得快溢出來，每天有豐盛甜點吃食餵養，晚上睡軟綿綿大床踢被子還有人拾掇，足足過了小半個月滋潤日子！還稍稍胖了點！他可沒聽說得道修士還會發胖的！

無可解還自仙盟大會後就識相的沒再發作，這不是神仙生活什麼是神仙生活！

沈清秋十分懊惱逐漸在這種日子裡無法自拔的自己！

但！是！又！能！如！何！

難道還能打暈柳巨巨逃出百戰峰？

放棄這種美好生活？

「你在幹什麼……」

柳清歌把武鬥派來尋釁的人揍得飛起後，一如往常回到自宅，就看見沈清歌蹲在庭院一角，提著小鏟子在地上翻土。

「種菜啊。」

沈清秋頭也不回，往額頭抹了一把汗，繼續挖著。

「……為什麼要種菜。」他隱忍著道。

即便他實在很想撲上去探他的額頭檢查是不是燒壞了。

「柳師弟不是喜歡做菜嗎？正好種來給你料理。」沈清秋繼續撩起袖子，沒撩一半袖角就被拉住。

「不喜歡！」

「啊？」

「我不喜歡做菜！」

哦，懂了懂了，你喜歡做甜點不喜歡做菜的嘛。

「那不種了。」

沈清秋果斷扔下鏟子。

本來他就是在這裡住得無聊想找點事做，沒想到種了幾天蘿蔔都不見活，自覺沒有天份，欣然放棄。

他一站起身，就撞得柳清歌滿懷，那一張英秀俊美的面孔浮現了無奈表情，把跌進懷裡的沈清秋扶正站好，眸子裡閃過一絲笑意。

他趕緊盯住柳巨巨的臉，好看的兩個唇角仍微微揚起，才確認那是一抹笑！

雖然有些莫可奈何，但柳巨巨居然笑了！

奇觀啊！

沈清秋還在怔怔發愣，柳清歌就收起笑意，把手放上他左肩。

「你可以回清靜峰了。」

「啊？」

「清靜竹舍修好了。」

「修好了……」

他喃喃道。

差點忘了他是在等竹舍重建才住這兒的！

不過這……修得有點快啊。

尚清華的辦事效率咋地比打飛機還好啊？不對，尚清華才是本尊，他可是沒有上帝視角威能而能在安定峰那等艱難環境上位的啊，事情辦得好也是應當！

沈清秋搭乘鸞上清靜峰。

他已經幾乎習慣了這樣的模式，凡用到御劍飛行之術就是找柳巨巨，而柳巨巨也會不厭其煩地帶他飛。

為了性命安全著想，他已經養成了每次上劍都要八爪章魚般貼上去的習慣，久而久之柳清歌也不再阻他，任由他抱住自己，穩穩地踏在乘鸞之上。

見到他倆姿態的眾人只有瞠目結舌。

原先只是半空中一青一白的細小影子，卻隨著逐漸接近地面而放大，風聲獵獵中，兩個人影緊緊相依，青色的那影直到了地面還不肯退開。

柳清歌拍了拍對他施以緊箍抱的雙手，沈清秋這才意識到已經到了竹舍，他們一下到地面，自屋內迎上來的人就有齊清萋、木清芳、岳清源等人，皆是瞪著他們無語凝咽。

見眾人反應古怪，沈清秋面不改色地抽回雙手，跳下乘鸞，在意識之中捫心自問：奇了怪了？這都御劍多少次了，怎麼一給柳巨巨載著反而變得更加恐高？還非得抱著他不放？

「你沒說我清靜竹舍還有那麼多人在。」

他湊近柳清歌耳畔悄聲道。

那人正欲回他什麼，一旁的齊清萋就清了清喉嚨，打斷他們，沈清秋只好退開兩步，打開摺扇，尷尬地保持距離。

只有岳清源反應最自然，立即上前：「師弟，恭喜你此番竹舍落成。」

沈清秋哦了一聲，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怎麼一幫人全聚在這兒？

「竹舍落成本是小事，沈某何德何能讓諸位師兄弟特意奔波啊……」翻譯：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來都來了，師兄難道還把我們請回去不成？」齊清萋心直口快，美目盼兮，抬眼一凝，若不是知道她在瞪自己，普通人早就被勾了魂去。

沈清秋知道她是站得煩了，要他這個竹舍主人快點請人落坐，故也不囉嗦，連忙把人全都請進竹舍。

新蓋好的竹舍格局與以前並無二致，家具、擺設一應俱全，似乎在他來前就以被整理過，桌上茶具也是新添好的，屋內散發著木頭香氣，以及新蓋好的傳統竹屋會有的嶄新氣味。

眾人一一落坐，沈清秋自然是坐在主位，而柳清歌因為從進門就尾隨於他，故待大家都坐好了，才赫然意識到要落坐，沈清秋見他杵著，就勾勾手指要他過來坐主位邊上，他也不客氣，一股腦坐下，看得齊清萋眼珠子要瞪出來。

她一向素有耳聞這兩人不和，也看了不少他們大打出手的場面，最近卻聽弟子們八卦說二人忽然摒棄前嫌，開始兄友弟恭起來，她本是不信的，仙盟大會後得知沈清秋竟借住在鮮有外客的百戰峰上，雖信了七八分，但骨子裡還是頗有遲疑，只覺得是表面的和平罷了，此刻當面得見真相，對她來說更是赤裸裸的視覺衝擊，腦內的自己都快在清靜峰跑三圈了！

原來這兩人不僅和好了，還比以前更加地好了！簡直就是快好上了！

「好了，諸位師兄弟，到底有何要事？」沈清秋涼涼地用扇子搧風，環顧眾人。「總不是祝賀新居落成這麼簡單吧？何況也算不上是什麼新居了。」

岳清源哂然一笑，率先投降，溫和道：「師弟果然冰雪聰明。」

木清芳也一笑，拱手作揖：「我們是來祝賀沈師兄生辰的，每年都是如此，沈師兄莫不是忘記了吧？」

沈清秋一愣，他穿過來之後確實有過幾次生日，卻次次都是他人祝賀才得知，所以也沒怎麼特別記著，終歸不是屬於他的生日。

「真是勞煩諸位費心了……其實大可不必如此，不過是沈某小小的生辰嘛。」翻譯：你們就別搗鼓這些了！這樣還得回禮多麻煩啊！我只想做個安靜的美男子。

「還不是岳掌門怕你鬧心嘛，這不費心替你準備了慶祝？還特意督促了安定峰定要趕在這天把竹舍蓋好。」齊清萋起身遞過來一只錦盒，「喏，生辰賀禮！」

他打開一看，大喜過望，是一只手掌大小的乾坤袋！

打從穿來這個沒有電子產品的異世界，他就閒得發慌，熱愛起四處旅遊，如果有這乾坤袋，什麼東西都可以往裡頭塞，他便不用背著個沉甸甸的包袱還要擔心從劍上掉下來了。

「謝過齊師妹，這乾坤袋真是深得我心。」沈清秋感激得簡直就要落下淚來，卻還是一本正經地朝齊清萋點頭。

他將錦盒好生收著，這才顧及左方那道從眾人開始道賀起就直勾勾射來的強烈視線，他側過身，覺得有點好笑的迎上那道目光。

「柳師弟想必也準備了賀禮吧？」他自然地伸出手，平貼在桌面，「師兄就先謝過了。」

柳清歌雙唇翕動，似乎對沈清秋發現他的意圖有些錯愕，面對其餘師兄弟不約而同拋來的眼神，他竟有些說不出話來，只好掏出一直揣在懷裡的精緻小盒，放到沈清秋柔韌的手心，指尖擦過他的肌膚，他當即一僵，別過頭去。

本來還暗自希望沈清秋不會當眾打開，誰知道他不但打開了，還把他那支愛不釋手的摺扇放下來，將禮物別上扇柄。

「翠玉吊穗。」他乾巴巴道，「這樣你就不會老是弄丟扇子了！」

聞言，沈清秋差點噴笑而出，也確實，上回讀檔前，柳巨巨總是替他撿扇子！

他低頭看鮮紅吊穗上的那塊翠玉，成色極好，是難得的美玉，中間的圓洞綁上了繁複的繩結，此刻掛在扇柄上，倒襯得這扇子更加價值不斐了。

齊清萋忽然咳了一聲：「異性送玉，自古就是為了成就一段金玉良緣，這同性之間送玉的話嘛……」

聞言，柳清歌臉一黑，「妳說什麼？」

齊清萋俏皮地眨眼：「就是表尊重之意。」她掩嘴輕笑，又說：「柳師弟，看你這個樣子，難道你贈玉給沈師兄，有其他意思？」

柳清歌霍地站起來，沈清秋嚇了一跳，幾乎以為他下一刻就要抽劍砍人，忙拉了拉他，他站在原地宛如石化，眼角微紅，死死瞪著齊清萋，沈清秋只當他是氣的，安撫了幾句，才讓他又坐下來。

「今天是沈師兄生辰，齊師姐就別逗柳師兄了。」木清芳開口緩頰，也接著送上了珍貴的靈山仙芝，望沈清秋好好保重身子。

天知道他在百戰峰已經保重得不能再保重，連贅肉都保重出來了。

最後是岳清源一直藏在身後的一把琴，笑瞇瞇的給他用雙手奉上前來。

「你……掌門師兄，這是……？」

「此乃名動天下之『焦尾琴』。」

沈清秋雖不通此道，卻仍看得出這是一把作工精細、材質上佳的好琴，琴身尾端隱隱帶了一抹墨黑，稱為焦尾。

傳說古代有四大名琴，其中一把就是焦尾。

之所以為焦尾，是因為古代有個人燒梧桐木做飯，名人蔡邕聽柴火燒裂的聲響，就知道這是一塊好木頭，於是用之做成了一把琴，但當時木材已被火舌舔過，留下了尾部被燒焦的痕跡，故稱焦尾。

他可不知道向天打飛機還有這等知識，竟寫出了有相當程度之文學造詣的道具！

據說這千古名琴彈起來可謂是天籟之音，三日繞樑不絕，此琴不僅十分珍稀，更是天下琴士心神嚮往之寶，岳清源怎麼能送他這麼名貴的東西？

何況，他不會彈琴啊！

「師弟可還喜歡？」

沈清秋微微一笑，心中卻在不斷咋舌，手一抖，差點就要把琴給摔到地面，還好柳巨巨出手迅速，幫他穩住。

「……師弟很是喜歡。」沈清秋感激地望了柳巨巨一眼，又對岳清源勉強一笑：「不過，這對師弟來說，是否有些太過貴重了？師弟也並非什麼大壽，這未免太……」

「你就從了吧！」齊清萋喝了一口茶，「你可知道掌門師兄為了這天準備了多久？」

「師妹。」岳清源警告的瞥了一眼齊清萋，頭上玄冠珠墜隨他回頭而亂顫。「師弟一定要收下。」

「好、好。」他實在除了一個好說不出其他字，這禮物太過貴重，他承受不起，更何況該承受的也不是他。

只怨他不是沈九。

「久未聽聞師兄的琴音，清芳可是想念得緊啊。」

雖然以前沈九與人不睦，但琴棋書畫樣樣通的名聲可是一丁點也沒漏傳。

沈清秋可頭痛極了，抱著焦尾琴，忍不住去按太陽穴。

他根本不會彈琴啊！

這難道是要他當眾出醜的節奏？

「是啊！」岳菊苣你別搭腔啊！「自打你那把飛羽琴彈斷了弦，就不曾再聽你彈琴，今日正是個適合彈奏的好場合啊。」

「系統！系統救我啊！」

他在識海裡朝系統吶喊，他不會彈琴的事就要暴露啦！

沒準兒不是原裝貨的事情也要暴露啦！

「系統，現在該怎麼辦？我不會彈琴！」

【系統默認您已習得彈琴技能。】

「啊？你倒是告訴我怎麼……咦？」

才剛把雙手搭上琴弦，立馬兩聲『琤琤』而出，止住了眾人邀請奏琴的鼓譟聲。

……霧草！！

自動彈琴！！

太TM牛B了！

原來這個身體不僅留有沈九的武力值和金丹修為，各項才藝技能也是一個不落，手上光是一碰到琴，彈奏的方法就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來，他一左一右撥弄琴弦，手勢行雲流水，除了手指有些不適應外，[[rb:仍一音不漏地彈完了整首 > 高山流水]]！！

眾人鼓掌，他卻是一陣踩在雲端的飄飄然。

連奏三曲，他總算停下來，盯著焦尾琴失神。

就算他的身體、技藝，全都是來自沈九，他也稱職的扮演好沈九這個角色。

可他分明就不是他，不是沈九。

岳清源殷殷期盼的眼神刺得他發疼，木清芳讚譽有加的鼓勵令他慌亂，齊清萋那又妒又羨的口吻讓他害怕。

而本該與他劍拔弩張的柳清歌卻在琴音之中低首斂眉，寧靜而專注的聆聽他的演奏。

一瞬間他突然意識到，他們看著的不是他，而是沈九。

他們所贈予的貴重賀禮，也不是送給他沈垣，而是給沈九的。

一直以來他彷彿理所當然的接受這一切，接受自己成為了沈清秋的事實，眼前的這些人卻都不知道自己以為的沈清秋，已被掉包成了別人。

如今這個別人，卻好端端的站在他們面前，用本該死透的靈魂硬是取代了沈清秋，只因為他不想再死一遍。

對不起。

他在心裡說。

９．

半個月間，洛冰河在弟子房似乎住慣了，竟沒有要搬回來的意思。

因為上回仙盟大會表現亮眼，而他本身個性又謙遜溫和，不少弟子因此和他親近了許多，他要搬離弟子房，他們還不肯呢。

雖然一早洛冰河仍會上峰頂給他煮朝食，但師徒二人的相處比起先前似乎更趨微妙了，保持著一段適當的疏離卻又不至於冷淡。

若說過去的洛冰河像個孩子，總是不間斷的討取疼愛，而如今的洛冰河卻已成了青春期亟欲長大的少年──既想飛離親人出去闖蕩，又想親人能關注著自己；既是希望能獨當一面，又是希望能備受扶持。

如此心內衝突矛盾的結果，便是洛冰河有意無意地避開了沈清秋。

他的劍斷了還在萬劍峰修復，不能御劍上山，上山變得極其費時，卻仍是如同以前那般準時上峰頂忙活，好容易上了峰頂，卻少有逗留，總是匆匆下山，有次沈清秋主動提起讓他搬回偏室之事，洛冰河反而不自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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