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田醒來時，是真的希望能夠再次昏死過去。

他的頭腦暈眩、喉嚨乾渴、四肢沉重、腰部痠痛，大腿處可能還有條肌肉拉傷了，而且他猜想可能接下來一周上大號時都會不太舒服。

正當他決定再多躺一會兒、看看這波如濃霧般的昏沉感是否可以散去一些時，身旁傳來某人翻身的聲音。

「......好臭。」身旁的某人說。村田嘆了口氣，轉過頭。

久保田抬起手，搔著被壓扁偏向一邊的頭髮，一臉嫌惡。

「...說甚麼啊。」

「不臭嗎？給你聞聞。」對方說著，就抬手往他鼻子送來。村田一掌拍開，但還是聞到了隔夜的精液腥臭的味道。他倆昨晚結束時都只做了簡單的清理，誰也沒有力氣下床盥洗。

「也不想想是誰害的。」

「這可是我們兩人份的啊。」

「去死。」村田再次揮開久保田要伸到他眼前的手，翻個身打算下床，卻被痠痛的腰部肌肉逼回原位。

久保田的大臉越過他的肩膀出現，看起來有一點擔心。「...怎麼啦？」

你眼睛瞎了嗎？村田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你昨晚到底是發了甚麼神經？」

昨晚的性事異常的激烈──這簡直是廢話，看看他現在的狀況就可以知道。他們通常不會用到道具，但昨晚久保田一開始就用盡各種手段讓村田反覆瀕臨高潮，直到疼痛的陰莖再也吐不出東西。彷彿懲罰般的性愛讓村田弓起身體，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燒壞了，這時久保田才開始進入他、操著他，然後射精。

「很舒服吧？」

「舒服個頭啊。」

「你昨晚可是啊啊地叫個不停呢。」

「閉嘴。去死。不會再跟你做了。」

他再次打算翻身下床時，被久保田一把拉住，按回床上。在村田還反應不過來時，手指就靈敏地探往他的下腹，觸碰他的性器。村田一把抓住久保田的手臂。「久保田、」他說。「你到底、想要、嗚──」

久保田近乎粗暴地吻他，無關挑逗或親密，這是純粹不希望他說話的親吻。村田推搡著壓在他身上的身體，在久保田開始撫弄他的陰莖時，真實地開始感到驚慌。

然而久保田手上的動作忽然就停了下來，他睜開眼睛，眼前相方熟悉的面孔先是驚訝，接著流露出複雜的神情。「...都四十歲的大叔了，別哭啊。」

「...誰哭了啊！」

村田反射性地回嘴，接著抽回手，按住灼熱的眼眶。他感覺到久保田默默嘆了口氣，然後就低下身體躺在他身旁，臉靠在他的肩膀邊，手指輕觸他的脖子。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即使他問了，恐怕也得不到回答，在兩人的關係中向來都是這樣。年輕的時候他或許還有心力爭吵，但如今連最後一點力氣都被磨透。久保田的脾氣與任性就如同天災，是他沒辦法講道理的東西，只能在災害發生時力求損失最小。

不過牽涉到性的時候，大抵都是同一個理由。

コンビ是個奇妙的關係。雖然是生意夥伴，緊密相繫的程度又近乎親友或夫婦；但又不像實際上的生意夥伴或夫妻，需要彼此簽訂實質的契約來取得合法性，是個既強韌又脆弱的關係。若是真的有這麼一條法律規定コンビ得入籍的話，村田知道久保田大概會連夜帶他去辦理登記。

毫無道理、幾乎令人窒息的佔有慾。

這份佔有慾曾經令村田感到厭惡和恐懼，因為久保田展露的方式總是如此粗暴、毫無技巧；他就像是在籠中被玩弄的倉鼠，只能隨主人的喜惡被翻弄、茫然地跑著不知何時會結束的滾輪。但這麼多年下來，他發覺自己居然已經處之泰然，有時甚至對此感到安心。

若久保田總是會感到如此不安，就代表他還是被需要著的。

他想自己或許也變得不正常了。

村田抹掉沒有流出來的淚水，盯著天花板。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沒甚麼。」

「甚麼都沒發生，但我屁股都快壞了。」

「是你鍛鍊太少了，村田。」

「你有甚麼資格說話啊。」

久保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

「...今天上午的商討會議我去吧。」

「你自己一個人？」村田微偏過頭，有點驚訝。

久保田的呼吸規律地噴在他的肩上。「嗯。」

村田想，要是他真的答應戴個項圈的話，久保田一定會興致沖沖地立刻去買一個回來吧。他們身為漫才師，使用言語來工作，久保田卻比誰都偏執地不願意相信言語給出的安慰與保證。

所以村田甚麼都沒有說。

「...晚餐吃漢堡排吧。」

呼吸頓了一下，又再重新開始。「...晚上嗎？」

「嗯。」

「...冰箱裡甚麼都沒有喔。」

「去買就好啦。」等我站起來不會腿軟的時候，村田嘆息著，在心裏補上一句。

啊，久保田應聲，把臉埋進村田頸項與肩膀連接的弧線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麼多年了，他們真的沒有任何長進啊。村田恍然地想著，閉上了眼睛。

【即使我們如此不擅長擁抱】

*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