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很少有人能够察觉出Emiya情绪上的变化，除了在他身边的固定成员稀少的缘故外，大概就只有这个人相当会隐藏自己内心这一原因了吧。

慎二虽然敏锐察觉到了Emiya的变化，却不明白是为了什么。

他甚至对Emiya产生变化本身抱有疑问。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打算探究一下的想法喧宾夺主蹦出脑海。哪怕这只是男人毫无缘由的伤春悲秋，至少在了解到了事情的背后慎二也可借此好好嘲笑一下Emiya的无用——若是还能够借此挖出什么弱点来，那几乎就只值回票价了。

慎二将最后一块送到Emiya眼前，口气轻松的说道：“喜欢的话还有一块。”

Emiya没有直接接受，看着慎二的眼睛仿佛在询问对方“既然不喜欢为什么有这么多”。

“我说了，别问那些原因。”他想了想，说：“大不了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Emiya顿了一下，对于某人话语中出现的明显不属于他所有特质的名词进行了自主忽略，最后还是接过了那块形状都开始融化的巧克力。

有关于巧克力牌子的问题坐在这张长椅上的两人都不是很懂。别说Emiya了，连慎二也仅仅只能做到从价格上区分它们，再详细下去……大概也只能跟普通男人一样眼神死的说出“不甜，甜，甜的死人”这种让人失望的话了吧。

大抵是先前已经品尝过了关系，这次犯人先生并没有急着拆开包装吃掉，灰色的眼睛轻盈地看着手上的糖果，脸上是不容错过的柔和——那不再是之前接触中所能看到的各种丰富多彩的，而是更柔软的存在——就像是面对着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之事。

他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慎二想，这是好兆头，只要在加把劲，也许就能探究出些什么来。

“你该不是还想留着慢慢享用吧？”

眼见着Emiya半天都没有动作，慎二有些催促的询问道。

对于慎二今天之内表现出来的过分热情侧目，Emiya带着些许疑惑的感情反问：“……你很在意？”

“谁、谁在意了！”慎二的心跳略微有些加快，生怕被Emiya发现似得扭过头去转移话题，“收了别人给的礼物连声谢谢都没有，啊，果然是无法无天的国际通缉犯呐——”

“你确定想听？”男人笑了一下。

慎二沉默了一会儿，脑海里顺着对方的话语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不知怎的打了个冷颤，“……还是算了吧……”总感觉那句话要是说出来恐怕会变成什么不好的flag。

对方嗤笑出声，虽然声音很小，还是被慎二听到了。

“喂——你！”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放缓的声音成功的安抚了即将爆发的狱警，不，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成功的转移了他的注意。慎二立刻就反应过来白发男人这句话代表的含义，期待着对方继续吐露出剩下的部分——那感觉，简直就像是等待心爱姑娘告白前忐忑的青涩少年。

Emiya没有继续自己的陈述，反而向慎二发出了疑问：“狱警先生有没有在年幼的时候收到过会让自己开心的礼物？”

“我？”按捺住有些失望着急的心理，慎二顺着对方的话大略思考起来，“有啊，最新的玩具，拿到好成绩后的表扬……还有些别的什么吧，记不太清了。”

男人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干嘛？”慎二警惕的看着对方。

Emiya高挑眉毛：“不……只是深刻的察觉了人与人之间价值观的巨大差异。”

慎二语结，上下打量了一下男人：“之前我就在想了……你这家伙，该不会性格相当恶劣吧。”

“开个玩笑罢了。”

狱警先生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疲惫。

男人把玩着手上的巧克力，目光放向了远方。

“小的时候，我曾经尝试着做过几次巧克力。”

“做巧克力？溶化后再倒进模具的那种？”

“啊，也有调味。”

“……那一定很难吃。”狱警用手肘撑在自己的腿上，前倾着身子托住下巴下结论。

“不是我自夸，对于料理方面我可是有着相当的自信——甚至差一点走上了烹饪大师的道路。”

……我还宁愿你走上那条道路呢，这样就不用在克里特遇见你了。——虽然心中默默吐槽，慎二还是相当明智的没有说出来。

“毕竟没有少爷命，”Emiya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慎二，“身边还有一个得过且过毫无生活能力的大人，我很小就包揽了全部家务。”

“唔——”故意拖长的声调，慎二忽略掉对方那讨厌的样子。

“某一天，我从别人那听来了一个习俗，说是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里，人们会用巧克力来表达自己心目中对于他人的感情，所以一时兴起就做了些。”

“……不会是情人节吧……”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只不过是商家打出的赚钱旗号而已……

“真聪明。”Emiya露出一种仿佛是在表扬做出算术题的吉娃娃的表情看向慎二。

“总之，尝试了两三次的样子吧，我做出了符合对方口味的巧克力。没有这么甜，当然也会不是单纯的苦。”

“然后呢？”

“然后——”

所谓的然后其实真的真的非常简单，就像每个故事中都会有的情节那样，少年抱着有些忐忑的心情，做好巧克力，等待着男人的归来。

因为前一个任务的关系使得他和切嗣分开行动。那次的目标是和他们相似的两人一组。对方在察觉到被盯上的那一刻便与他们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械斗，连续发射的子弹打在泥土糊成的墙壁上，击起大量的泥雾。一男一女两人为了保命立刻分散开来，逃向了不同的方向。

切嗣当机立断追击起属于□□烦的男人——对方不但拥有极佳的战斗能力，反侦察技术甚至都在他精心教导的少年之上。而少年自然追随着女人的痕迹而去，他追随着她一路向南，终于在一个村落的边境成功结束了对方的生命。

在和切嗣取得联络后，少年一人先返回了两人共同生活的地方，等待着对方归来。

在普通的地方伪装成普通人的少年，从邻里口中听闻了关于巧克力的事情。

抱着雀跃的心情，少年尝试了两三次便成功的做出了几种不同口味的巧克力来。他想起了以前和切嗣做下的约定，心想着先前几次都是由切嗣来给他巧克力，而这次终于轮到自己送他了。虽然与情人节什么的没有太大关系，不过时间也临近，想必切嗣不会在意这些细致的地方的。

少年这样想着，虽然有些紧张，却仍旧期待。

少年将他们暂住的屋子打扫干净，男人从来都不懂得如何生活，因为他掌握的只是如何在各种逆境中生存下来的方法。

少年甚至还外出采购了一番，虽然有些疑惑这样的慎重会不会让男人露出窘迫的表情，但是一想到对方日渐消瘦下去脸颊，少年便更加坚定了自己打算做一顿大餐好好犒劳对方的想法。

那天，从通讯装置中看到了显示切嗣完成任务的信号，算好时间的少年便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待着男人的归来。

但是男人却没有回来。

接着两天过去了。

切嗣追着棘手的目标几乎跨越了国境，返回的路程是需要时间的。少年这样告诉自己。

接着，又是两天过去了。

切嗣回来的路程中似乎有些天灾，恐怕是因为这样耽误了回来的行程。少年这样告诉自己。

接着，又是三天过去了。

切嗣回来路程中的灾害范围似乎有扩大的趋势，不忍心看见普通民众受到伤害，他一定去帮忙了吧。少年这样告诉自己。

接着，又是一周过去了。

放在冰箱中的做好的菜已经馊掉，完全没有办法吃了，虽然不想浪费食物，但是更不希望看到切嗣因为吃下这样的东西后食物中毒什么的。少年默默将之倒掉。

接着，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已经尝试过所有联系切嗣方法却全部失败，在慌乱中强迫自己冷静的少年突然发现，这样的情况是以前从来发生过的。担心着的少年终于决定出门寻找切嗣的踪迹。临走的时候少年望了望仍旧摆放在桌上的那盒巧克力，这才发现那个被称为情人节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

“然后就是——巧克力没有送出去呢。”

Emiya耸肩。

“……”

知道Emiya没有将后面的事情说出来，慎二有些无力。脑子里计划好的东西仿佛全都被对方看穿般，自己高涨的情绪就此被对方一句话浇灭了。

“好吧。”慎二像是没话找话般问道：“那，巧克力最后怎么样了？”

“到现在还留着。”

Emiya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不会吧……”

慎二差点站起来。

“当然是开玩笑了。”Emiya抬起头来：“巧克力早就被我吃掉了。”

结束放风时间的哨声响起，Emiya顺势站起身来。慎二觉得没机会再问下去，便也离开了长椅，跟在Emiya身后。

整个草场上站的最远的就是他们这组人了，其他犯人晃晃悠悠的走了回去，很快空旷的开阔地上只剩他们两人了。

往年这个时间克里特监狱上空总是能见着清爽的蓝天，在这两天全都不见了踪迹。沉闷的乌云遮住了大量的光线，连风都没有的季节里这些积雨云自然难以消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的关系，慎二觉得就连温度似乎都开始降低了。

然后他突然发现，克里特似乎快要迈入秋季了啊。

不知道为什么，每到这个时节前来克里特探监的人就会变得特别多——其中大多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不用想也知道，克里特关押着的可是他们重要的孩子们。不但年迈，子女也不在身边，这样的晚境连他也觉得凄凉。

慎二不禁想起了一直呆在间桐家中，自己那位沉溺于酒精中的父亲。

——反正，还有樱在。

慎二带着有些安慰的情感这样想。

也就是这个念头这让他突然反应过来些什么。他与Emiya两人已经先后进入监狱内部，其他狱警早就带着被拷上手铐的犯人们先一步离开了。慎二将铁门锁上后，直直看着走在前面的Emiya。

对方停下来转过身，伸出手意示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狱警应该给他带上手铐时，慎二突然开口问他：“说起来，那个巧克力究竟是要送给谁的？”

没料到对方竟然还在思考这个，Emiya眨了眨眼睛，“我没说过吗？”

“你没说过。”慎二非常确定。

看着慎二走上前给他带上手铐，Emiya轻轻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狱警先生的话，会送给谁呢？”

因为Emiya的这句话，慎二脑海里闪过几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他瘪瘪嘴，手铐啪的一声合上了。磨蹭了许久他才回答道：“……当然是重要的家人了。”

灰色眼睛的男人站在他的面前，直直的看着他。

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的他别扭的侧过身去，正想习惯性的警告对方时，猛地感觉到温热的呼吸靠近了他的脖颈。

Emiya贴靠着他的右边耳朵，因为笑意而带出的气音忽地钻入他的耳中。

“我觉得我应该收回前言了。”他顿了顿，看着慎二脖颈上窜起的寒毛：“因为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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