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太陽仍帶著溫曝，曬進房間裡照在仍殘留著睡意的瑪莉亞身上，給予還沒完全甦醒的身體以新的溫暖。自從F.I.S.來到日本，已經過了快兩星期，生活基本已經習慣了，唯有心始終無法釋懷。

瑪莉亞穿了件睡袍走到客廳，在同居人中只看到翼的身影。翼注意到女性步出，隨即拔掉耳機，從沙發上起來，親切地微笑說：「早安，瑪莉亞。」

「早安。」瑪莉亞環視四周問道。「賽蓮娜在哪裡？」

「去二科了，菲妮小姐想檢查一下她的聖遺物。」翼邊說著，邊走向廚房。

「……翼不一起去嗎？」瑪莉亞猶豫了一陣是否該問。

「祖父大人不許我去，他不想要看到我和你們在職場上待在一起。」

不想看到我們待在一起？風鳴訃堂雖然從F.I.S.中把翼召回國，但還是處處控制著翼。翼沒和家人住在一起……果然是沒解決和家人的問題吧。

如是想著，翼剛被送到F.I.S.時那副絕望的身影，又重入腦內。自那天起，瑪莉亞就把翼當成了親妹妹般看待。

之後，還發展成那種關係。

……

還是該盡快坦白……

翼從廚房中端出了一盤麵包放到餐桌上，又擺出了親切的微笑問著女性：「早餐吃麵包可以吧？」

「嗯，謝謝你，翼。我先去洗個臉。」

……這人總是不經意地釋出善意。

這樣人怎麼開口。

瑪莉亞抱怨著心想。

翼等著瑪莉亞梳洗完畢，兩人便圍坐到餐桌前，餐上是有著不同日式風味的麵包。翼禮貌地先讓瑪莉亞選喜歡的一塊後，才挑了看來最沒趣的那塊麵包。瑪莉亞很好吃，也很喜歡這種融合多地風格的食品，即使不是高級食品，也有著新鮮且與別不同的風味。翼悄悄地觀察著瑪莉亞的吃相，看到那很滿足的模樣，自己也覺得滿足。

「還合你口味嗎？」翼問道。

「還……還好。」被看著吃相的瑪莉亞覺得不好意思。「其實你不必遷就我們，我們吃日式料理也沒問題的。」

「這樣的話……對了，瑪莉亞今天是休假吧。有什麼計劃嗎？」翼提問道。

「咦？今天嗎……沒什麼特別的。」

瑪莉亞坦率地回答完畢，又覺得可能說有事要忙比較好。

「那要不要和我外出？我有個地方想和瑪莉亞一起去。」翼看似有點興奮地說道。

「和我？」瑪莉亞有點驚訝。

「是的，想和瑪莉亞兩個人去。」

「那……今天是沒計劃。」

「那我們快點吃完出門吧。」翼高興得像是要跳起來般。「之後我們再去吃日式料理，瑪莉亞想吃什麼？」

瑪莉亞覺得奇怪，不過是個平凡的邀請，到底有什麼好高興的。只是這樣的翼她又不討厭，反而覺得有點可愛。

回想起來，這是第一次兩人一同外出。

「想吃什麼……壽司和刺身之類的，我會想試試看。」

吃過早餐後，瑪莉亞坐上翼開的車，前往某個神秘的地點。瑪莉亞沿途觀察著四周，因為工作需要，瑪莉亞把市內地圖看了一次又一次，但切身地看到置於其中時又是另一種感覺。這裡和美國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繁華鬧市中又不乏一點寧靜。日本人感覺比較認真嚴謹，從步姿，從行為都每每如此。這又讓瑪莉亞想起剛到F.I.S.時的這個翼，從小受著大家族教育的這孩子總是不習慣，有時還會因為這陌生感而害怕，躲起來悄悄地哭。

那時瑪莉亞和賽蓮娜總是翻遍整個F.I.S.，在最不可能的角落找到這小小的劍。被發現的翼又會裝出好強的樣子，擺出小大人的模樣，只是那哭腫了的眼睛總是會出賣她。

一想到那時的翼，瑪莉亞便不由得笑了出來。

「怎麼了？有什麼開心的事嗎？」翼好奇地問道。

「不，只是想起點事。」瑪莉亞又不好意思說是想起翼小時呆呆的樣子才笑的。

「話說回來，瑪莉亞已經習慣這邊的生活了嗎？」

「還好。」瑪莉亞淡淡地說，有點不知該如何回答。不過又覺得可能太冷淡了些，很快又補充了些話：「賽蓮娜似乎很喜歡這裡，她跟我這麼說過。」

「瑪莉亞又如何？喜歡這個城市嗎？」翼重又把話題拉回瑪莉亞身上。

「是個熱鬧的城市。」

瑪莉亞的回答還是比較中性，她一點也不想談論生活的問題。再者她工作繁忙，很少有機會抱著欣賞、享受的心態很檢視一個地方。對她來說，每次出行都只想著完成工作，然後用賺回來的錢，好給妹妹和F.I.S.的孩子們換來豐盛一點的生活。

當然這麼比較的話對這城市又有點不公平。瑪莉亞之所以無法好好面對這個城方，還是個人原因居多。

「瑪莉亞因為工作的關係，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有喜歡的城市嗎？」

「喜歡嗎……其實我也沒去過很多地方，過去的一年裡主要在美國活動，即使有出國，待的時間也不長。雖說我是特務，但常駐地還是F.I.S.。」

「這樣啊……我還擔心瑪莉亞常常要四處去，一個人會覺得寂寞。」

「翼……！」翼突然而來的調戲讓瑪莉亞急地一喊，她輕咳一聲，試著平靜地應對。「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唔？我沒覺得瑪莉亞是小孩子。我只是希望賽蓮娜不在瑪莉亞身邊時，你會多少想念一下我。」翼回答，用倒後鏡看看瑪莉亞有點失了方寸的表情。「我回國後一直很想念瑪莉亞，我以為瑪莉亞是同一想法。」

翼突然的發言讓瑪莉亞紅了臉，可是本人卻一點也不害臊。這孩子一旦混熟了，就總是口不擇言。

「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瑪莉亞回以一個冷淡的答案。

「……確實，就如瑪莉亞所說。」

翼的答案明顯只是順著瑪莉亞的流向而去，如是說著她臉上又不見得有一點難色。想念自己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只是客套話，瑪莉亞私心地希望會是前者。

兩人陷入了一段沉默，直至車子離開了市中心，開始朝向郊區。

「……我們要去哪裡？似乎是很遠的地方。」瑪莉亞疑問。

「開車也就兩小時，是我很喜歡的地方。」

「你說過想和我兩個人去吧。沒想過和賽蓮娜去嗎？」

「這個地方和瑪莉亞才有特別的意義。」

瑪莉亞看看翼，在對方的臉上看不到一點虛假。

兩小時後，兩人來到近郊一處不起眼的公園裡。她們穿過沒有一點人影的靜宓，沿著仿佛通向天際的樓梯一直往上爬。兩人都是經受過訓練的，這點運動還不算什麼，只是重覆又重覆的石級甚為無趣，鮮有人煙的此處迴響的除了兩人的話聲，就只有遠方市內的繁華聲音。

「還差一點點就到了。」翼一路看著前方，沒有看身後的瑪莉亞。

瑪莉亞尾隨著翼，終於登上了翼所說的最後一個階級。那是個有點老舊的觀景台，樸素的平台上，只有幾張石長椅。翼給瑪莉亞送來一個預先準備好的水瓶，瑪莉亞接過，啜飲了一口，喘定了氣。

「這就是你想來的地方？」瑪莉亞疑問道。

「你看看身後。」

瑪莉亞依從指示回過身來，遠眺著繁華鬧市一直延綿到遠方。在這比一切高樓大廈還要高的這個高台上可以飽覽大半座城市，連平常覺得宏偉的高樓大廈如今都變得渺小。總是忙於生活和工作的瑪莉亞確實很少以這種形式觀看自己生活的地方，即使不是知名的觀景地，但帶上這份寧靜確實是讓人感到舒適的，只是她仍不明白翼帶她來的用意。

「翼常來這裡嗎？」瑪莉亞問道。

「一個月大概兩次吧，畢竟路程遙遠，離開城內太久的話，祖父大人會不高興。」翼倚在護欄上遠眺著這座城市。「瑪莉亞喜歡這裡的景色嗎？清晨來的話，還能看到日出的。」

「很漂亮啊，在這遠離煩囂的地方看著是宏偉的都市，讓人有種舒心的感覺。」

「這樣啊……果然瑪莉亞很厲害呢。」翼回頭，自嘲地笑了一笑。「我剛回國的時候，一點也不喜歡這座城市。」

「翼嗎？」瑪莉亞疑惑。「為什麼？」

「我小時候決心要成為防人時被逐出了家門，在F.I.S.以為找到自己的歸宿時，又被召回日本。只要我活在這座城市裡，我就只能作為風鳴家的工具而活。我是風鳴家的繼承人，祖父大人一直希望我以他希望的方式，延續他的事業。只是我不認同祖父大人的理念，一直想要從這個地方逃離出去，結果我這幼稚的行為被被奏訓了一頓。

「那時奏拉著任性的我來到這裡。她說要我看清我在守護的事物，我所在的事的意義。即使是活在風鳴家的陰影下，我所付出的努力，還是有它相應的價值。」

「翼……」

「然後我聽到了這首歌。」

「……歌？」

翼回頭，從懷裡取出早上在聽的播放器，將其中一邊耳機交給一臉疑惑的瑪莉亞。瑪莉亞戴上耳機，一段音樂悠然入耳，然後是激昂的熟悉的歌聲。

「這是……」聞聲瑪莉亞不由得驚訝了。

「嗯，正是瑪莉亞的歌。」

瑪莉亞拿下耳機，不解，一點害羞，還有一點喜悅。

「為什麼……」

「瑪莉亞也知道，我從小就渴望成為歌手。我喜歡唱歌，希望將自己的歌聲傳遍世界。不過礙於家族的關係，這只能是個空想……我曾經覺得，只要我被風鳴家束縛著，我就只能做家族所允許的事。直到瑪莉亞歌手出道，那時我的第一個想法是，瑪莉亞真的好厲害。」

如說著的翼臉上沒有一絲寂寞，那是單純的憧憬，是最純粹的情感。

「身為F.I.S.的裝者，還投身到特務的工作中。雖然有眾多的限制身不由己，但瑪莉亞還是以自己堅信的方式登上了世界的舞台，成為美國史上最快登頂的歌手。相較之下，總是受限於家族的我，不過是微不足道。」

「不……」被這麼稱讚的瑪莉亞，心裡有種罪惡感。「那只是逼不得已，為了完成工作，利用了政府的資源……」

「即使如此，瑪莉亞也是付出了努力，唱歌的時候也相信歌的力量，然後一直堅持下來吧。」翼輕輕一笑，又遠眺著城市。「自那以後我就喜歡在這裡聽著瑪莉亞的歌，看著這座城市。自要這樣，我就覺得更夠堅定自我，終有一天會在與瑪莉亞同樣的高度下，朝向自己的信念。」

「翼……」

「哈哈……仔細想想，我從小時候起就一直憧憬著瑪莉亞。」翼自嘲著，羞得臉上有點紅。「如果沒有瑪莉亞和賽蓮娜在身旁，我好像什麼也做不了。」

聞言的瑪莉亞無法同意。瑪莉亞同樣地憧憬著翼，和只能默默守候在兩名孩子身旁的自己相比，翼要強太多了。

那天……那場實驗……在失控的拿菲利襲擊了賽蓮娜的時候，是翼奮不顧身地衝了出去。那義無反顧的身影，瑪莉亞至今也沒敢忘記。

結果兩名孩子身受重傷，經受了永久的傷害，而身為姐姐的瑪莉亞卻全身而退。

再者，瑪莉亞還一直對兩人的感情依依不捨。

「翼你……不打算繼續自己的夢想嗎？翼的歌聲也是非常動聽……」

「不，我已經決定要繼承風鳴家。」翼堅定地回答說。「我想守護瑪莉亞和賽蓮娜，還有大家努力的這個世界，為此我需要風鳴家的力量。只要還能繼續聽到瑪莉亞的歌聲，我就會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如此我就心滿意足了。」

「不對，翼你可以更加為了自己而活。即是不依靠風鳴家，你也可以……」

「這是我的決定，是我擅自決定要守護的，特別是對瑪莉亞和賽蓮娜。這不只是因為小時的承諾，而是因為我對你們有獨特的情感。」翼回過身，又再度看著瑪莉亞，那個表情有點難解。「我一直都想對瑪莉亞道歉，小時對瑪莉亞做過的那件事，我真的很抱歉。那時的我考慮不周，結果給瑪莉亞留下了一生的遺憾。也許你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擅自打亂了你人生的風鳴翼，但我也想瑪莉亞知道，在我心裡一直以來對瑪莉亞的想法。

「瑪莉亞是我的憧憬，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的人生根本無法開始。我不希望今後和瑪莉亞一直存在著隔閡。」

瑪莉亞打量著翼那純真的微笑，卻也是最為刺人的表情。

擅自說什麼不會原諒，說什麼憧憬，你總是這樣只顧自說自話。

在我心底裡的你從來……

從來都是重要的存在。

重要到……根本無法割捨。

一陣熱淚盈眶，瑪莉亞的手擋不住流出的淚水。看著淚珠悄然落下，翼上來擔心地看著瑪莉亞，卻是不知所措。心早已被逼到角落的瑪莉亞，比起偽裝出來的坦白，最終選擇了屈服，。

「我從來都沒討厭過翼。」

「咦？」翼因突然的話而驚訝

「小時的事雖說是意外，但又不完全是意外。」

「瑪莉亞，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你為什麼不懂我的心意？我……從以前起……」瑪莉亞嗚咽著喊道：「一直喜歡翼，不只是作為姐姐的喜歡……」

瑪莉亞坦白了，也哭得崩潰了，兩腿軟弱地跌倒在了地上。翼想要扶起對方，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刻的瑪莉亞。兩人之間存在著無形的屏障，阻擋了兩人，而防人的手始終沒有觸碰到女性。

「瑪莉亞你……」

「我知道你和賽蓮娜是兩情相悅，卻還是喜歡上了你啊。知道這是不該發生的，不該存在的，卻還是不能自拔……」

「瑪莉亞，快別說了……」

「我曾以為你回國後，就能夠劃清界線。可是不行……這兩年裡，我一直想著你，在知道要來日本的時候，雖然害怕但也藏著喜悅。我好討厭這樣的自己……這樣的我太狡猾了。」

「不……你先起來……」

翼伸手上去，想要扶起瑪莉亞，可是瑪莉亞臉上那難解的笑容，卻讓翼望而止步。

那是翼從沒在瑪莉亞身上見過的笑，有點軟弱的，像是傳遞著一個訊息——

請不要再欺負我了。

「我……一點也不厲害啊。」

翼完全束手無策，她不想再進一步傷害瑪莉亞，更為自己竟然弄哭對方感到自責。突然，她身上的通訊機響起，那是來自二科的出擊通知。翼沒有選擇，不忍心扔下這樣的瑪莉亞，可是又不得不走。

「對不起，瑪莉亞，我必須離開……」翼深皺著眉，緊揪著心，痛苦地說。「你可以等我嗎？剛才你說的一切，我全都會好好回覆的。」

瑪莉亞垂著頭，沒有正視翼一眼，不知道有沒有聽到翼的話語。翼無可奈何，最終選擇相信兩人間多年的情感，留下瑪莉亞孤身一人，靜靜地離去。

感受到翼漸漸遠去，瑪莉亞的內心更加壓抑。

為什麼你要說會回覆我……

你這麼說，只會讓我更不忍割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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