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的时候，远坂士郎最崇拜的并不是身为养父的远坂时臣，虽然姐姐凛总是说父亲多厉害或者怎么样，但士郎却并没有资格去见识父亲的魔术。

　作为养子来说，只要做到不丢远坂家的脸面就可以了，学习魔术什么的并不需要，就算学习了也并不能够继承远坂家的魔术。

　血缘和天赋都不够。

　甚至可能也不需要知晓远坂家的神秘，这样的事情。

　士郎是从卫宫叔叔那里知道的。

　我是个魔法使哦。

　在医院这样说的。

　认真地说的话语轻而易举地取信了小小的士郎。

　哇，好厉害啊。

　小孩子这样崇拜地感叹着。

　魔术也是缠着卫宫叔叔很久才学到的。

　但姐姐却说他是坏人，故意教错方法。

　养父也说让他离卫宫叔叔远点。

　不过小孩子还是经常偷偷跑去道场里去找那个叔叔。

　他总觉得那不是坏人。

　有时候在卫宫家会遇见Emiya。

　那家伙看见他就厌烦地皱起眉头，“怎么又来了。”像是压根就不想见到他一样。

　“又不是来找你的。”

　士郎就怼回去。

　打从第一次见面，那家伙就没给他过好脸色。

　在医院的时候，那家伙是跟切嗣一起进了病房就不耐烦地靠墙等着，看都不惜的看他一眼。

　听见他信以为真地说好厉害，还啧笑了声，嘲笑他什么话都信。

　那时候他还天真地以为那家伙有急事着急才这样。

　那时候去找切嗣的时候，他还会叫他一声Emiya哥哥。

　但对着那家伙一脸古怪的神情也叫不下去了。

　明白自己莫名其妙地被讨厌了。

　什么啊。

　于是决定讨厌回去。

　“这么讨厌见到我的话，就完全避开来好了。不是经常躲着我吗。”

　不然来这么多次，只能见到一两次也太奇怪了。

　“哈？我什么时候躲过你？而且这是我家，我为什么要在我家里避开你？”

　“每次除了饭点不然都看不到人……不是躲着我是什么啊？”

　“小鬼，你自我意识太过胜了吧，这么大屋子你自己眼瞎见不到人是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被这样嘲笑着。

　才不是。

　就是那家伙在躲着自己。

　但也找不出更有利的证据。

　求救切嗣，切嗣也只是笑着看着他们，最后士郎也只能气鼓鼓地离开了。

　因为是偷偷去的，回去也没有人可以说，只好自己生着闷气。

　倒是凛自己发现了。

　“怎么了？你又跟Emiya吵架了？”

　凛因为切嗣教士郎魔术的事情觉得他是坏人，但对Emiya倒感觉良好。

　虽然嘴巴坏，但是是个好人。

　这样说的。

　士郎倒也反驳不了这点。

　“也没什么。”被问了小士郎就装作不是什么大事的样子说了，最后还强调了下肯定是那家伙躲着他。

　识破了弟弟的伪装，凛在心里偷笑着给他支了招。

　2

　曾经的自己是什么样呢？

　天真的、愚蠢的、执拗的，最好从一开始就不要存在的。

　所以也从一开始就厌烦地不想见到那小鬼。

　切嗣说要收养他的时候，他就说：“你这样还要养个烦人的小鬼吗？还是像个老年人一样颐养天年吧。”

　明明自己连家务都乱七八糟，明明身体已经如风中残烛了。

　为什么那时候要收养自己呢。

　这样的事情也无法理解，要说责难的话也无从责怪自己的救命恩人。

　都是过去的自己愚蠢地坚持着天真而不可能实现的理想才会现在这样。

　当时切嗣也就苦笑了下，任由远坂家承担了所谓的责任。

　在远坂家的土地上发生这样的事情，远坂家义不容辞。

　……要说的话，反倒是切嗣和Emiya应该承担这样的责任。

　但是，那个扭曲的小鬼还是就这样偏离原定的路线，既不要接触什么魔法，也不要有什么样的理想。

　如果真实的自己已经死在那死地之中了，残留下来的不为别人而活也无法存活的话，那也就这么空虚的存在下去吧。

　谁成想比起身为养父的远坂，小鬼偏偏喜欢跑来找切嗣。

　看见他还傻乎乎地叫着Emiya哥哥。

　……开什么玩笑啊？他跟小鬼没有这么熟吧？

　后来倒是总算察觉了，张嘴闭嘴开始直呼其名，就算明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还是要跑过来。

　“又不是来找你的。”

　小鬼这样说。

　最后也还是缠得切嗣受不住教了小鬼错误的魔法，想让他知难而退。

　Emiya冷眼看着，知道小鬼回去就会知晓，以为小鬼再也不会来了。

　切嗣自己坐在走廊上喝茶，也叹了口气。

　能有个小鬼过来，热热闹闹的，他大概也很高兴的。

　身边那么多人来来往往，最后也只剩下他和自己这个死人了。

　第二天小鬼没有来，倒是远坂时臣过来警告切嗣不要乱教小鬼魔术，说远坂家的事情远坂家自己会解决，不需要外人插手。

　“那小鬼不缠着你反倒过来缠着切嗣，还不是你的问题？”Emiya当时就嗤笑了声，“谁愿意教他魔术？”

　做个普通人不好吗。

　时臣黑着脸走了。

　后来好几天小鬼也没有来，藤村家的小姑娘倒是来了几次。

　上街的时候碰见了凛，切嗣想问他小鬼的事情，结果小姑娘生气地哼了一声就跑开了。

　大概是不会来了吧。

　切嗣叹了口气。

　他傍晚买菜路过远坂家，瞥了眼，就看见小鬼吭哧吭哧地翻过墙头，小心翼翼地吊下来脚又够不着可以踩的地方，可怜巴巴地吊在那里。

　“……”

　这个，是自己小时候？

　他无言地看了半天，小鬼终于发现了，转过头来吃惊地瞪着他，脸一下子就涨红了。

　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多丢人。

　“怎么，远坂家家教都白教你了？正门不走，翻墙？还下不来。”他嘲笑着。

　“谁说我下不来了！”小鬼一下子就炸了。

　“那你下一个试试啊。”

　“我这就下去！！”

　两米多高的问墙对一个一米多点的小孩来说还是太高了。

　小鬼瞄着下面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直接就把手就松开了。

　反倒是把Emiya吓了一跳。

　“你白痴吗？！！”

　没有跌在地上，也没有受伤。

　反倒是被衣服勒的脖子疼。

　Emiya拎住了他的领子。

　要说是救人的话，摔一下可能还不会怎么样，反倒是要被勒死了。

　Emiya臭着张脸要把他扔下去，最后好歹瞅着他不大点的样子勉强算是把他放在地上了。

　……但也跟扔差不多了吧。

　小鬼踉跄了下站住了，边咳着还边嘴硬地说：“　咳……谁……咳咳……谁要你救啊，咳，你才白痴呢，你这根本是谋杀！！”

　“啧，居然发现了。”Emiya还这么回了一句，一脸‘你还活着可真遗憾’的模样。

　小孩子气鼓鼓地瞪着他，他却只是拎着菜说了句‘天都快黑了小鬼就回家呆着吧’，自己走开了。

　小孩子却盯着他手里拎着的菜愣了一下，出来买菜为什么要来这边呢？明明没有半点顺路的地方，又为什么要来这边？

　抿了抿嘴唇，小孩子没有听话地回家，反倒跟了上去。

　“跟过来做什么？”

　“谁跟着你啦，只是顺路、顺路！”

　Emiya瞥了眼浑身上下警惕着要是他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就立即反驳的模样的小鬼，到底扯了扯嘴角什么也没说。

　然后小鬼就这么顺路地跟着Emiya回了卫宫邸。

　还蹭了顿Emiya做的饭（虽然不想承认可是真的很好吃）。

　至于回去之后又得再为了隐瞒自己偷跑出去了的事情还得再吃一顿，那就另说了。

　3

　为什么会被讨厌呢。

　那个时候小孩子还是会纠结这样的问题。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那家伙就不耐烦地看都不想看到他。

　要追究原因的话也无从下手。

　虽然嘴有点坏，但是是个好人啊。姐姐这样说的。

　小士郎也无从反驳，他自己也这样觉得。虽然是个很讨厌的家伙，但是是个好人。

　有次翻墙失败，被那家伙嘲笑了，赌气跳下来的时候就被那家伙救了还狠狠地说了一顿。

　吓了一跳似的，骂他白痴。

　就算救他也离得远远地拽着他的领子，像是压根不想碰到他似的，还差点把他勒死。

　不过切嗣偷偷告诉他说，以前去医院看他的时候，Emiya每次都自己跟去的。他刚被收养的时候也是，经常在远坂家那边转悠。

　这话士郎是持怀疑态度的。

　不过倒也想过和Emiya和好。

　毕竟被那家伙救过了。

　小士郎在屋里盘算了很久，比如请他一起吃东西，比如找他一起出去玩，或者怎么样怎么样的，然后下次见面的时候被那家伙一激立马就又吵了起来。

　就觉得自己都被讨厌的那么彻底了还想要跟人和好简直太蠢了。

　回去的时候他还跟姐姐强调最最最讨厌那个家伙了。

　凛就说，是吗，我觉得你挺喜欢他的啊。

　感情也挺好的。

　士郎跟她争辩了半天也没能改变她的想法，气呼呼地自己回屋了。

　不过大概也是吵架太频繁了吧，吵完了架士郎该偷溜去卫宫邸，也依然偷溜。

　何况关于“Emiya躲着自己”这样的事情还没能够找到证据。

　凛说让他等着。

　他觉得是等着找证据。

　不过这样的证据大概是被Emiya毁尸灭迹了。

　以前士郎去卫宫邸的时候，左瞄瞄右瞅瞅也找不着Emiya的影子，就好像卫宫家压根就没有这个人一样。

　现在嘛。

　有时看见他过来倒水，有时是去买菜过来跟切嗣说声。

　就那么自然地走过，也很少和小士郎说话。

　要说的话，大概也只有冷嘲热讽那种了。

　——不过，这样不是欲盖弥彰吗。

　他偷笑了起来，倒也不介意找不到所谓的证据了。

　和切嗣在走廊上聊天的时候。

　那家伙就在院子里射箭。

　沉静地站立着，专注于手上的箭。

　双手稳定而缓慢地拉开弓，然后笃定一般地松开。

　嗖。

　嗒。

　箭箭命中靶心。

　一不小心就看得入迷了。

　“好厉害啊……”

　“是吧？”

　切嗣也在一旁笑着说。

　小士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口，脸涨得通红，“我没说！……”又觉得自己欲盖弥彰。只好不甘心地闭了嘴。

　好嘛，他就是觉得Emiya射箭很厉害很漂亮行了吧。

　不过切嗣毕竟不是Emiya，不会抓着这个嘲笑他。

　切嗣转而说，“不光是这个，Emiya的剑术也很厉害。”

　“欸？”

　“那些可都是千锤百炼的技艺，不是很努力的话也练不成的，大概啊，Emiya也是为理想很努力过。”

　努力过……那现在呢？Emiya的理想又是什么呢。

　老实说是有些在意的。

　但是那家伙看过来了一眼，总觉得能听到似的。

　于是也心虚地什么也没有问。

　讨厌的家伙的理想……跟他又没有关系。

　不过听到了的话，是连他夸他厉害也听到了吗？

　小士郎紧张地瞄了眼Emiya，看他又继续开始开始练箭，这才松了口气。

　没被嘲笑的话……应该没听见吧。

　“那，切嗣的理想是什么呀？”

　“我啊……以前想要做正义的伙伴。”

　“以前？那现在不想了吗？”

　“长大了的话，就发现很多事情和自己想的并不一样，也就没有办法成为正义的伙伴了。”

　“那样的话……”就让我来吧。

　这样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向Emiya看了过去。

　那家伙，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松开了手中的弓弦。

　切嗣也注意到了，扯着小孩子躲开来。

　皱着眉头看向了罪魁祸首：“Emiya！”

　可那家伙却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嘲讽或者像上次一样故意遗憾地表示居然还活着这样的事情，他收起了弓，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那一箭所含有的杀意，就算是小士郎也能够理解。

　——厌恶到恨不能杀死。

　你做什么啊？！

　愤怒地、害怕地想要质问。

　可是看着那家伙孤身离开，却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明明是施害者，却觉得那家伙反而更为难受一般。

　　（更新日期不定，开学了……刚考了个入学英语考试，感觉已经英语课预订了orz。

　）

　4

　那一天，切嗣代跑的无影无踪了的Emiya道了歉。

　——那个家伙，怎么了啊。

　小孩子踌躇了半天，才视线漂移地问了出口。

　却瞄见切嗣失笑的样子，小孩子立马就炸了，还要板着个脸，小大人似的说：“莫名其妙就出手，总得给个理由吧！”才不是担心啊。

　不过切嗣却并没有相信的样子。

　小孩子只好不甘心地承认。

　“呜……好嘛好嘛，我就是很在意，怎么了吗！那家伙到底怎么了啊！”

　但被这样询问的切嗣也无从回答。

　怎么说呢，告诉小孩子那家伙为了无望的理想终其一生最终也只陷入了绝望吗。

　还是说，看见小孩子想要应下一样的理想而恼火呢。

　“这个，大概要士郎自己发现了吧……”

　男人望着上面还插着箭矢的靶子，脸上的笑容消散了。

　但是，大概不知道才是最好的吧。

　看着这样的切嗣，小孩子的心里满满的都是疑惑。

　为什么切嗣放弃了理想呢。

　为什么长大了就不能做正义的伙伴了。

　又为什么，那家伙不想要他成为正义的伙伴呢。

　大概是有这样的感觉的。

　虽然那家伙讨厌死他了，但也绝不是随便出手伤人的那种人。

　小小的士郎心里满怀着疑惑，回到了家中去询问姐姐，倒也不知道为什么隐瞒了自己被Emiya攻击了的事情。

　大概知道了这样的事情的凛，绝对会连Emiya一起讨厌了吧。

　——不过他自己就很讨厌Emiya倒是。

　“那不是很奇怪吗？要拯救所有人什么的。”士郎的疑问，凛也很奇怪。

　“很奇怪吗？能够拯救别人，应该是很幸福的事情吧？”

　“就是很奇怪啊，如果能够救别人的话，我当然很高兴了，所以才会去救嘛。但是，觉得很好就去做，这就很奇怪啊，你得到了什么吗，你真的为此开心吗？”

　看着掐着腰跟自己理论起来的凛，小士郎也觉得棘手了起来。

　“……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开心不开心什么的。”

　大概也知道这样的回答压根说服不了凛吧。

　“这很重要啊！”凛更加严肃了，“不是因为自己开心，那就是因为责任啦。士郎有什么义务要对别人的生命负责嘛？远坂家是这方土地的负责人，要对这方土地负责，但是没有必要对其他地方的人负责啊？就算想要拯救，也不可能所有人都能救的嘛。”

　“……不可以吗？”

　“不可以。难道你要连坏人一起救吗？别的地方的人离你那么远，你又怎么去救？”

　“……”

　并没有办法去辩驳。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小孩子在心底这样认定了。

　那是切嗣曾经所怀有的梦想。

　就算是Emiya所不认同的梦想。

　也应该不是这样的。

　不是不可以的。

　切嗣的话……会知道的吧。

　那一天凛拉着士郎说了半天，却也知道弟弟的沉默并非是被说服了，最后只能拿出自己给士郎记得账跟他算了一笔，最后总结，士郎才不可以抛下大家去舍己救人什么的，还欠了自己这么多东西呢。

　被算的晕头转向的士郎也只能说好。

　小姑娘自己却沉默了。

　另一个欠了自己一堆东西的孩子却已经形同陌路了。

　5

　第二天，士郎惯例又溜去了卫宫宅。

　虽然说上次被袭击了，但既没有得到解释，也没有得到道歉。

　而且也有问题要问切嗣。

　不过到了卫宫家门口，瞅着自己跑进去过无数次的大门。士郎还是踌躇了好一会儿。

　……昨天那杀气腾腾的箭矢仿佛还残留在视网膜里。

　漂亮而又危险。

　要是没有切嗣的话，被射中的话大概就完了吧。

　在那一瞬间，大概那家伙真的是想要杀死自己的吧。

　为什么呢。

　因为否认切嗣所说的理想吗。

　不得到答案的话怎么样都没有办法甘心的吧。

　而且因为这样就改变了日常去卫宫家报道的行程的话，不就跟害怕了那个家伙一样了吗！

　咽了口口水，小士郎如临大敌地踏进了卫宫家。

　但是浑身紧绷着警惕着神出鬼没的Emiya的士郎却落了个空。

　在客厅里没有看到切嗣，也没有Emiya。

　在武道场没有找到，在房间里也没有找到。

　呼喊着切嗣也没有人回应。

　最后在院子里的廊道里猝不及防地那个家伙。

　背对他靠着木柱坐在廊道里。

　士郎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走开，又硬着头皮按耐住了自己的脚步。

　“干什么啊，怎么也不回一声啊！”

　听着自己叫半天也找不到人很开心吗？

　但对方却也没有回应。

　怎么说呢，那个家伙好像是难得放松地全身力气都依靠在柱子上的样子。

　怪怪的。

　那个家伙，感觉总是浑身紧绷着的样子。

　就算是靠在墙上的时候，感觉也像是随时能够开打的样子。

　士郎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在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

　那家伙却也没有回应。

　士郎绕到侧面才发现他闭着眼睛。

　……什么啊，在这里睡着了啊。

　睡这么沉啊。叫半天了也没个回应。

　小孩子撇了撇嘴，走开继续去找切嗣。回屋的时候又瞄了一眼那家伙。

　……天有点凉，睡在这里没事吧？

　……讨厌鬼爱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结果几分钟后小孩子还是没找到人反倒拿了个毯子过来。小孩子板着张脸，他可不是关心这个混蛋，这家伙生病了不得麻烦切嗣吗。

　切嗣的生活能力本来就挺糟糕了，要他照顾病人根本就不行的吧。而且切嗣身体本来也不好。

　这样想着，士郎警惕地慢慢向那家伙挪近，时刻提防着他醒来。

　到了近前也没有见人清醒，才稍稍松了口气。

　把毯子盖了上去。

　那家伙的头发散落了下来，看着倒是比平时温和了些。

　……这家伙跟温和扯得上关系吗……

　小士郎戳了戳那家伙的脸颊。

　……凉凉的，大概真有些冷？

　还这么想着，那家伙突然倒了下去。

　“哇啊，Emiya？”

　他赶紧扶住人，对方仿佛无知无觉似的没有任何回应，身体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压得他差点摔倒，他勉强撑住，缓慢地无比艰难地把人放了下来。

　真沉。

　他呼了口气，瞄了眼那个家伙。

　被怎么放在了地上，就怎么样躺着的。

　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这家伙，没事吧？

　……还活着吗？

　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啊？

　6

　他怔怔地看着躺在那里的人，身上还裹着他给披上的毯子。

　但却一动不动。

　如同死人一般。

　或者，就是吧。

　在那一瞬间，士郎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被冻结了。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没有生迹的地狱。

　Eimiya……死了？

　什么啊，怎么可能。

　那家伙昨天还活蹦乱跳地射箭，甚至还攻击了他。

　对啊，那家伙还没给他个交代。

　开什么玩笑啊。

　“喂，Eimiya——”

　那家伙还是没有回应。

　不能吧。

　……还是冻生病了吧。被冻僵了什么的。

　对，找医生。

　强行说服了自己，小孩子憋足了力气，把人拖进屋里。

　皮肤是冷的，但还是软的吧。

　所以是冻僵了。

　费劲地把人拖到被褥上放好，脱力地跌倒在男人身上。

　却半天也没有爬起来。

　小孩子咬住了嘴唇，强忍着眼泪，把头埋在男人的肩头。

　“什么啊……”

　讨厌的家伙。

　怎么这样啊。

　已经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具身体，哪怕如同活人一样柔软，却无疑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就算是自己最讨厌的家伙，也从未想过他会像这样躺在自己的面前。

　小孩子呜咽的声音闷闷地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

　“你起来啊……”

　“我再也不讨厌你了……”

　“继续说讨人厌的话也没有关系……”

　你倒是起来啊。

　可也没有回应。

　……

　等到小孩子想起来要去找切嗣的时候，才爬了起来。

　“哇啊——！！！”

　一只手摁住了他。

　如同钢铁一般把他箍了下去，他又摔回到男人身上，拼劲力气也挣脱不开。

　“Ei……Eimiya？！！”

　——被骗了？？？

　那，刚才？刚回想起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悔青了肠子的小孩子脸还没来得及变红，就被人一口咬在了脖子上。

　“啊！！疼——！！”

　发出一声惨叫。

　7

　【士弓】收养7

　“啊！！疼——！！”

　刚惨叫出声，就感到摁着自己的手松开了，然后下一秒，整个人就被揪着领子丢了出去。

　怎么说呢，大概是习惯了吧。

　小孩子脖子上有个口子都没耽误他就地一滚，不仅保护好了自己，还完好地站了起来。还没有站稳，就开始控诉：

　“你又做什么啊——”

　躺在地上的人满嘴血腥，银灰色的眼睛惊恐地瞪着天花板。

　……要说的话，他明明是加害者才对。

　小孩子却有些说不下去了，这家伙，装死吓他不说还咬他，自己反倒一付被吓到的样子。小孩子不说了，男人却是被小孩子的声音惊醒了，皱起了眉头，重新披上了紧绷的姿态。

　“要说的话，愚蠢到自己跑到加害者面前毫无防备，会受伤能怪得了谁。”

　那家伙边坐起来还边挑起唇角露出嘲讽的模样。

　小孩子捂着脖子就炸了：“要不是你倒在外面，谁想接近你啊！！”

　男人手指蹭掉自己嘴边的鲜血，闻言撇了撇嘴，“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视线扫到小孩子通红的眼睛，和捂着脖子的手，话语倒是顿了一下，但随即又补了上去，“会担心加害者你也是蠢到无可救药了。”

　“唔——”

　真是要气到炸了。

　但自己都觉得自己蠢，为什么要担心这个混蛋啊。

　装死骗自己……

　气的咬牙切齿的时候，心里却有个声音阴霾一样地弥漫开来。

　那真的……是装死吗？

　……怎么会，那么像……

　正想着，一个东西砸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接住。

　“又做什么啊？——！”小孩子刚抱怨出口，就看清了手里的医疗包。

　只好讷讷地停了下来，也不好意思在补上一句谢谢。

　不对，他为什么要对这家伙说谢谢啊？伤口都是这家伙整的啊？

　那家伙也不打算再搭理他，自己坐到了角落里靠着墙，视线沉沉的，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小孩子撇了撇嘴，到底没有在说些什么，没看到镜子，就摸索着自己咬着牙清理伤口。

　“啧。”

　听见男人厌烦地咋舌。

　大概是被嫌弃笨手笨脚的了。

　又看不着，这家伙倒自己试试啊。

　男人却过来拿走了自己手上的药棉。

　“不需要你，我自己来！”小孩子气鼓鼓地自己再去新拿一个。

　“你自己来？我可不想自己屋里还有个蠢到把自己整到流血身亡的臭小鬼。”男人讥讽地嘲笑着。

　“什么啊，还不是你咬的！”

　这话却没有引来Emiya毫不客气的回敬。

　小孩子偷偷瞄了眼，男人皱着眉头用药棉沾着酒精，唇角冷硬地抿着。

　“抬头。”

　并不跟男人对付的小孩子还是顺从地侧着抬起头，露出刚刚被男人咬伤的脖子。

　小孩子幼嫩的脖颈被鲜血染红，动脉上留下的两个尖牙的孔洞，狠狠地刺进男人的眼眸中。

　8

　【士弓】收养8

　只是自己整太不方便了而已。

　就算这么说服了自己乖乖露出脖子让男人抹药了，小孩子却还是时刻防备着他又说些什么。

　大概又会被说笨蛋啊白痴啊没有防备啊什么的。

　但直到打好包扎，男人也没有说这些了。

　白白戒备了半天，小孩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但也没有被嘲讽。

　没被说是好事啦，但是就是很奇怪啊，每次见到他不刺他两句就不舒服的样子。

　……从上次就开始变得奇怪了，这个家伙。

　今天，就更奇怪了。

　包扎完，那家伙收拾好医疗包，站了起来，冷淡地说：“切嗣出国了，应该不会回来了，你也不用来了，回去吧。”

　还是不怎么客气的驱逐，但也和平时不一样。

　平时大概还要加上句“不用再忍受臭小鬼了真是太好了”之类的，来表示对他的嫌弃啊不欢迎啊什么的。

　“……很奇怪啊。”

　对于小孩子的嘟囔，男人完全当做没听见，收好医疗包，就要离开这个房间，好像跟他共处一室都难以忍受一般。

　这倒是和平常一样。

　“Emiya你，怎么了嘛？”小孩子却还是问了出来。

　“什么怎么了？和平常一样而已，只是教训了下打扰人睡觉的臭小鬼而已。”

　‘教训……’吗？

　“不是的吧，Emiya不是故意的吧？”

　是有觉得Emiya故意戏弄人啊什么的，但是，那样子，反倒像是愧疚、还有厌恶。故意的话，不会这样的吧。

　被这样说，那家伙反倒竖起了刺，嗤笑道。

　“怎么？你已经蠢到要给加害者找借口吗？你我相看两厌，我想揍你一顿再正常不过了吧。何况上次我就想要杀了你。”

　“你才蠢啊，要杀我你就咬断我的喉咙啊？还给我包扎，你才是笨蛋吧！”小孩子跳了起来，反击了回去，“而且，那个时候，你不是睡着了吧？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你是晕死过去了吗？”小孩子说到这里，反倒踌躇了下，“……你要不还是去个医院吧？”

　眼看着小孩子在真相面前拐了个弯得到了这样的结论，男人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不用了，你回去吧。”

　没有跟他吵的意愿，男人催促道。

　“你是不打算去医院吗？讳疾忌医的话，会变成大病的啊，而且你都晕倒了。”小孩子严肃道。

　“……我会怎么样跟你没有什么关系吧？担心一个差点杀死你的人？还哭了？”男人扯了扯嘴角，“我跟你没好到这种程度吧。不，我跟你压根是敌对的关系吧。”

　小孩子当时就炸了，“谁担心你啊，谁哭了啊，我最讨厌你啦！就、就是……我也不想卫宫叔叔家里有人病死……就是这样！”

　“那也不用你担心，切嗣不会回来了，而我不会病死，晕死的人也不会心脏停止。”他顿了下，继续说道，“会停止心跳而且没有温度的，除了死人，也只有死徒了。”

　“明白的话，就不要踏进这个院子了。”

　9

　“不要。”

　小孩子果断回道。

　并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死徒，也并非是不明白自己差点变成了男人的食物。

　但是。

　很气愤。

　是啊，是很讨厌这个家伙，也知道切嗣不在的话来这里也只有这个讨厌的家伙在了。

　但是。

　什么啊，总是要赶人走。

　谁要听这家伙的了啊。

　那家伙闻言抱着胳膊，俯视着他皱起了眉头，“怎么？你还要留下来当储备粮嘛？”讥诮的语气。

　真是更令人火大了。

　“那你倒现在就杀了我啊？”

　小孩子反而就扎根似的坐在那里不动了，他瞥见男人脸都黑了，还是硬着头皮一动不动。

　“……和饿着肚子相比，吃掉一个讨厌的小鬼也不是不能够忍受。”男人上下打量着他，缓慢地说道，“知道被死徒吸光血会怎么样吗？浑身的血管都干扁下去，不怎么会疼，但你会感觉鲜血带着温度一点一点的流逝，你感到越来越冷，你的皮肤会干扁下去，失去水分，但你还有意识，逃不开来，只能感觉自己慢慢死去……”

　小孩子被他说的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梗着脖子没有动。

　“也不一定，也说不定会再活过来，但活过来的是个怪物，用着你的身体，渴求着鲜血，饥渴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着你的胃部……”

　“你控制不住，然后你会开始杀人……”

　“才不会！”小孩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反驳道，“你骗人！”

　“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人？”男人歪了歪嘴角，嗤笑道。

　“你不是没有吗？我才不会输给你呢！”士郎瞪着他说。

　男人收起了笑容，看着他的脖子不说话了。

　没有……没有吗？

　你脖子上的伤又是哪里来的。

　像是提醒着小鬼，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抿紧了唇角，对刚刚还跟小鬼说废话的自己感到愤怒，他不再说什么了，上去揪着小鬼的领子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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