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兩人坐在翼平常睡覺的長椅上，奢侈地浪費一分一秒。他們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悠閒地待在這人工的房間裡，沒有窗，看不見天日，只有不自然的白色掛燈。這個地方曾經是兩人的牢籠，如今卻是讓他們珍惜的歸宿，從什麼時候起，他們已經太習慣這裡的生活。

瑪莉亞靠上翼的肩膀，枕在那堅壯的臂膀上，輕微的肌肉抖動摩挲著白皙的臉彎，有點癢癢的，卻也是安心的。

兩人靠在一起，粉色與藍色髮絲輕微交錯，混和成了柔和的淡紫色。翼擦拭著他總是很珍惜的護身刀，在他最痛苦的時候，這無銘的冷兵器是他僅有的安慰，如今卻有了新一重的意義。冷傲鋒芒映著戰士的臉，難得地不是清澄。紫羅蘭色的眼眸仍是平常的沉著，卻是混濁的，腦裡膨脹的思緒堵塞了翼的目光。

兩人已經坐了一小時，也沉默了一句鐘。

瑪莉亞從翼身上離開，她不介意寧靜，卻覺得這靜宓並不尋常。她盯視著翼木目表情的臉——一如平常的容顏上有著愁緒，不知道是什麼在糾纏著戰士的心思。兩眸是沒有神采的，動作如機械，重覆又重覆動作，並不是以擦拭為目的。

那只是給自己的煩心一點借口的動作，本質更像是把靈魂困在了自己的世界。

滄桑容顏上又添了點皺紋，才不過二十餘的你，仿佛快要趕得上爸爸的年紀了。繼承而來的笨拙啊，是不是變得更加笨拙了？如果我問你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還會回答：

我沒關係。

不是答應過我嗎？什麼事情都要告訴我。

先從給我一點注視開始。

紅潤柔唇落在垂老的年輕臉頰上，嘴巴微張，讓兩片唇瓣，連同皺褶，連同彎角完整地貼上對方的皮膚，心怕沒有留下足夠的痕跡。對方回饋了溫暖，有點不順滑的感觸，卻還是那熟悉的，顯形的頰骨。

紅唇離地，確實成功引來對方的注意。翼放下刀，摸摸殘留臉上的唇形水印，有點涼，又有點讓人心動。他有點不明所以，轉過頭來看看瑪莉亞，細長的眼睫毛輕輕抖動，泛著水色的湖水珠汪汪然的，閃爍著光，仍是那麼誘人。

是想要什麼嗎？

好像有點冷落了她。

翼豪邁地摸到粉色後，身子前傾，頭微側，親上對方剛觸碰過自己的唇。乾燥的唇落在柔唇上，四片唇瓣緊緊交疊，水潤滋養著枯槁。兩人很接近，接近得能聽到、能感覺到對方的呼息，四目對上，卻難得無法交投。

瑪莉亞起初還是配合著對方的動方，漸漸地她注意到這是無意義的。翼的動作並不是平常的溫柔，而是混雜著複雜的感情，甚至是有點進取的。起初只是緊貼，很快變成了吞噬，大口大口地啃著櫻桃小嘴，又很快轉成了小口細味。翼才吸了一下唇間的峽，立即又吸了一下上唇，還沒等到瑪莉亞回應，翼已然移到了下唇處。不管粉色想如何回應，藍色就像在逃避般，只顧一昧地進攻，尋求的絕不是融和與默契。

翼另一只手撫上背骨，受過傷而輕微側彎的孤度，又讓他心裡添了點悔疚。沿著脊柱的曲線，一關節一關節的滑落到後腰，碰上下身圓渾的臀肌，有點心痛地抓牢了，也沒有得到半點回應。瑪莉亞不記得這些動作，翼面對半身不遂的女性時，平常總是帶著溫柔，一切都是點到即止。這個翼不尋常，積極得有點過份，是有什麼在讓他煩心吧。那到底……

仿佛注意到粉色的腦袋在運轉，藍色狠心地剝奪對方思考的空間。翼把瑪莉亞按倒在長椅上，動作粗魯，手還是小心地倚傍在瑪莉亞身後。藍髮的上身稍稍壓上粉色的胸乳，用重量把自己的唇完全貼上對方的唇，舌尖觸碰那怕癢的唇線，舔上，還是輕柔的櫻花味。自從翼稱讚過這唇膏好看，瑪莉亞就好像不曾換過顏色。現在翼又想再給這溫馴的妻子新的讚賞：這唇膏不只是好看，還好吃。

兩人的胸脯緊貼著，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體溫和心跳。

翼……還是這麼冷靜。

瑪莉亞……興奮了嗎？

從妻子身上透來的是高溫，即使隔著豐滿胸乳依然感受到猛烈心跳。翼輕輕地移開唇，從後腰抽手，撫上對方臉上柔順的曲線，通過掌心傳來了對方的炙熱。即使翼的身體完全擋住光源，白皙的臉頰一旦泛紅仍是更感明顯，急促的呼吸吐出溫暖水氣，夾雜著微花的香。

這一點也不像平常冷靜的瑪莉亞。

自從那天後，是第一次擺出這樣子。

……

……有點可愛。

「會不舒服嗎？」翼擔心地問道。雖說艾芙奈恩的治療是有效的，可瑪莉亞始終不是從前的狀態。

「唔，完全不會。」瑪莉亞輕輕一笑說。「反倒是你……」

翼突然又把唇貼了上去，利用位置，利用重量，利用地心吸力，奪取那雙唇。他突破兩排門閂，讓舌頭侵入了進去。他真的好久沒有認真感受這溫度和濕度了，之前自己都只是為了撫慰內心的不安，而去蹂躪這份溫柔。兩舌交纏，主動權一直在翼那裡。不過無論如何，瑪莉亞還是一如既往地，坦然接受著自己。

從過去的世界回來，翼更加珍惜瑪莉亞的存在。

從那天的慘劇，到投身到祖父大人手下。曾經以為你不會再度醒來，你卻偏偏對這殘酷的世界睜開了眼。三番四次要把你驅逐出境，可即使被狠狠的傷害，你還是會帶著傷痕，一次又一次回到我的身旁。

我只是個為了活下去便會不擇手段的人。我選擇捨棄一切，把過去好多重要的人和事，殘忍地遺忘了。

你曾經說過吧，希望我能像從前那樣笑，那樣快樂的唱歌。

後來你又說，即使是現在的我，也很喜歡……

曾以為把你留在過去，那就是對你最大的幸福。

可是你……捨棄了幸福的機會，跟著我回來了。

回到這個把我們捨棄了的世界。

還說要開創能讓我們活下去的世界。

為什麼呢？

好多次想問你為什麼不放棄，大概答案也只會是理所當然吧。對我這種只是為了活下去便捨棄一切的無根的野草，你那死纏爛打正是聖母般的愛。

耀眼得不忍直視。

讓我不由得質問自己，為了你，我又能做到什麼地步？

原來還在胡亂侵攻著的舌頭，一下子猶豫，停了下來。抽離的舌上仍連著銀絲，卻無法取代尾指的紅繩。曾經以為已經學會接受了，已經明白了，事實並非如此。

果然我還是害怕被你過於龐大的愛所關心。

簾幕自高處垂落，把瑪莉亞的眼前都染成了藍。平靜的年輕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麻木的感情神經，卻掩不住內心默默在流的淚。只是瑪莉亞始終不明白，埋於這人心中的湧浪，這不安與鼓譟，到底是什麼。

她只需知道，這人在害怕著什麼。

像個孩子般。

瑪莉亞挽住翼的後頸，牢牢抱住對方，反親了上去。翼圓睜了眼，驚訝自己的眼框泛起了熱，早已不再哭泣的雙眼浮現紅筋。他懂得對方的意思，強壯的手臂又一次環住女性，緊緊摟住，又倒回長椅上，吻著。

如果你繼續對我施加更多的愛，

我真的會不能自拔。

兩人的動作終於配合上了，互吻著唇，互舔著舌，互相交換著氣息。交碰的額，交碰的鼻尖，交碰的胸乳。翼索求得多，瑪莉亞便奉獻出更多，直到連內心，連靈魂都交融。

不安份的手一點點移上胸側的曲線，撫落纖腰，來到上衣的衣腳。手指輕潛進白色的衣服裡，微涼指尖碰上有點敏感的盆骨，然後

——翼止住了動作。

翼在想進步和退步之間猶豫，對方的紅潤臉色和粗糙的呼吸卻使他剎下衝動的快車。兩排牙齒奮力咬破自己乾燥的唇，教訓這僭越的小嘴，於是痛阻止了這股衝動。血紅混和口沬滲進女性唇內，沾上味蕾，腥味擴散，帶著甜酸苦辣。

翼扶著瑪莉亞坐起身，又回到一切開始前的混濁眼眸。最後一根藍絲從粉色間滑開，曾經被拋棄的回憶急襲而來。粉色急了，想要去挽住對方。

「翼是想要嗎？我沒關係的……」

聞言的翼輕輕錯愕，頓了一頓，突然又親上瑪莉亞的額。再次分開時，藍色臉上掛著了微笑。

那微笑卻很虛幻。

「別擔心，我不會再離開你了。」

五指撫過曲髮，將那輕微花香殘留在鼻尖後，翼便又重新提起劍在擦拭，那副充滿煩愁的表情仍在。瑪莉亞扯住翼的衣袖，又把頭枕上了對方的肩。

落在肩上的重量既輕亦重。

想守護這光芒，想讓你活在幸福快樂的世界裡，可是這世界卻不容許。

也許如你所說，只能開創屬於我們的世界吧。

如果是為了你，我會把世界也摘下來。

可是我做這麼過份的事，你的光芒是否還會照耀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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