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亞與外來訪客對談之際，一支箭劃過瑪莉亞的眉間，落在桌上。護衛們見狀立即提槍圍於涼亭周遭，只是敵人並不只是來自遠方。訪客乘眾護衛不備之際，悄悄掏出一柄匕首，鋒刃對準女王陛下，畢直地刺了過去。

刀鋒亳不猶豫直逼瑪莉亞心胸，女王眼看著危險就在跟前，卻已來不及反應，同時她最信任的近衛長並不在身旁。本能地閉上眼領死，但疼痛沒有降臨，瑪莉亞再度睜開眼時，只見一名身穿全黑連帽斗蓬的人已經牢牢抓住了刺客的手，將對方壓制在地上。

「你沒事吧？女王陛下。」那名身穿著斗蓬的男性說道。瑪莉亞看不清那藏在帽子底下的臉。

「啊……」瑪莉亞驚魂未定，支支晤晤地說。「……你是誰？」

「請放心，我是翼小姐派來的。」男性掀起斗蓬的帽子回答。

「你是……緒川慎次先生？」瑪莉亞憶起許久以前拜訪風鳴機關的時候，曾見過這人。「風鳴機關來了這裡嗎？」

「詳細情況容後再說，請陛下不要離開我身邊。現在四處走動很危險。」

聞言的瑪莉亞心中冒起了不安。先不說刺客是如何混進城裡的，單是翼遞出動到風鳴機關，這事件已不是一兩名刺客那麼簡單。恐怕翼早就知道些什麼，就沒對女王陛下說。

那個笨蛋防人……

一次又一次地欺君……

絕不放過她。

不過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處理。

「……你是阿道夫公派來的使者，」瑪莉亞俯視著試圖刺殺自己的訪客。「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阿道夫是先王所委任的領主，由於立過不少功績，在領主間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儘管阿道夫作為反對瑪莉亞就任的領袖，與瑪莉亞之間存在著許多的分歧，但在女王上任後一直安份守己。瑪莉亞登基的時候，阿道夫還親自送來賀禮，之後公國王的時候也沒借勢造反……

背叛嗎？在公國王蠢蠢欲動的時候？難以相信是巧合。

如果阿道夫和公國王串通的話，憑本國正規軍的軍力，應該可以應付吧……

如是想著的瑪莉亞並沒有自信。

「我們只是小國，」刺客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回答說。「卻試圖反抗大公國那樣的強敵。這本來就是違反弱肉強食的定律，即使上次借助外力撿回一命，終有一天都會覆亡。」

「這就是你們背叛的理由？只是為了苟且偷生，把人民的死活都押注上去？」

「只有成為強者才是生存之道。既然靠自身的力量無法強大，那就依附在強大的力量底下，直至自身能夠強大為止。你會依靠風鳴翼，和那個雙性人混在一起，不也是為了利用風鳴機關嗎？」

「胡說八道！」瑪莉亞怒吼說。

瑪莉亞和翼的關係才不是這樣的，她們是兩情相悅，是許諾過終生的人。她不期望所有人的認同，但她不能接受任何人侮辱這段關係。

像你們這種，只會裝出高高在上，憑身份地位去輕視別人的人，又怎會理解這份感情的珍貴。

「是不是胡說八道也好，你以及這個國家，今天都要滅亡。」

在瑪莉亞還未來得及反應之前，庭院周遭響起了不尋常的喧鬧聲。

「這……這是？」瑪莉亞驚問道。

「莫非真如翼小姐所說……是軍隊叛變嗎？」緒川說道。

瑪莉亞驚訝地立在原地，聽著那些吵鬧喧囂，混雜兵戈交碰，腦裡一時一片空白。

這不會是連皇家軍隊都判變……

沒想到阿道夫已經滲入到這個地步。

一群小人奸佞，就這麼想要斷絕伊芙家的血脈嗎？

放馬過來吧，我倒要看看是你們的爪牙鋒利，還是我的劍鋒利。

年輕的女王看著妹妹安然入睡後，獨自離開房間，來到寂靜的庭園。

月輪高掛，正值滿月之夜，雲也自然地散開。瑪莉亞靜靜地走在頹唐的園林裡，穿過支離的石磚路，來到破落的小涼亭下。這裡曾是她最喜歡的地方，深刻地記錄著她與家人成長的歷程。只是自從母后過身，父王病逝，加上妹妹快將出嫁，這曾經滿載兒時回憶的空間，將會成為被遺忘的一角。

等到大家都不在了，這個地方再沒存在的意義。大臣已經呈上改建的計劃，要把這庭園改造成堂皇的渴見室，這一切都只等女王大人簽字。

屏棄自然的環境，堆砌虛有其表的死物。瑪莉亞對此很反感，國庫已經幾近見底，竟然還要做這種勞民傷財的虛偽事。

瑪莉亞摸著缺角的石桌，坐在凹凸不平，欠缺修繕的石椅上，一個人陷入了沉思。她解開了白天的，名為「女王」的虛偽面具，揉著深皺的眉，卻抖不去盤於腦內的繁瑣。

陛下，你這樣有失禮節。

陛下，這不是國家一直以來的作風……

陛下，總之不能這麼做。

陛下……

一天三番四次地被喚著陛下陛下，快把瑪莉亞逼得喘不過氣。即命被尊稱著，即使頂著萬人之上的頭銜，可瑪莉亞根本沒有權力，連最基本的話語權都沒有。領主們不服從瑪莉亞的命令，就連侍奉左右的臣子都反對瑪莉亞的做法。既然這樣，又何苦把瑪莉亞捧到皇位的位置？

本來，那些推舉瑪莉亞的人本來就沒打算誠心效忠，所有人都只把瑪莉亞視做權力鬥爭的棋子。他們只是想要一個沒有實權的君主，好利用被架空的帝位。瑪莉亞連反抗的力量都沒有，因為她很年輕，因為她不是正規繼承人……

因為她是個女人。

誰讓父王膝下無兒。

母后早逝，父王突然仙遊，瑪莉亞是在不得以的情況下，突然被推到王位上的。她一點都不想繼承這個位置，只是作為一個平凡的女性，組織平凡的家庭，這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可是她又不能拒絕。

她不能把國家的人民，以至賽蓮娜，置於險地。

瑪莉亞伏在石桌上深嘆了一口氣，額側又刺痛了起來。不知多少夜沒有好好入眠，每次她一合上眼，那些討厭的事，又會一併湧到腦內。

她只想在這裡安靜一下，整理一下思緒，然後第二天又再戴上那虛偽的面具。

再度回到那個牢籠裡。

不過這夜，瑪莉亞不是孤身一人。

「陛下，晚安。」

一把溫柔的，不常聽，卻也不陌生的聲音穿過寧靜進入耳內，瑪莉亞還沒來得及掛回掩飾的保護層，藍髮的身影已然出現在眼前。那不是本國的人，只是名過客，卻總會在月圓之夜到來和瑪莉亞見面。

這種私下的會面，不知從何時開始突然成了習慣。

那大概是瑪莉亞登基前開始的。

「風鳴閣下。」瑪莉亞抬起頭來，平靜地面對著翼。「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話雖這麼說，但女王早知道對方要來。

「沒有，只是在欣賞城堡的景色。」

同是這麼說著，但遊兵早已計劃好這場會面。

「不過是窮國破落的小城堡，根本沒有可觀性。」

「簡單平實就是最好的，何況這肯定比我家要來得華麗。」翼來到瑪莉亞身旁，輕輕一躬身，得到女王陛下的准許，才膽敢坐到對方身側。

同樣的對話，同樣的會面，已經重覆過好幾次。

兩人已經有數月沒見，上次見面時，瑪莉亞還只是名公主，如今的她已搖身一變成為一國之君。只是翼也沒有改變態度，她尊重瑪莉亞，但不是那個身份。

「說起來，貴國的商隊來了，閣下又充當護衛了吧。」瑪莉亞說道。

「是例行工事，早已習慣了。」翼回答道。「只是沒想到才數月不見，陛下已經榮升為一國之君了。」

「……我不過是沒有實權的傀儡，根本不值一提。」

翼看著瑪莉亞那沮喪的臉容，覺得有點新鮮。在翼眼中，瑪莉亞總是那麼自信，那麼氣派十足，難以想像這位女性也會有軟弱的時候。果然如奏所說，不論是朝好的還是壞的方向，權力都會使人改變嗎？

也可能，這人只是不適應而已。

「在我眼裡陛下是個很厲害的人。」

瑪莉亞驚訝地看著翼，自從她登基以後，飽受各種批評之詞，但遊兵那率真的眼神不像是在說謊。

「……我嗎？」瑪莉亞疑問，連確認都覺得膽戰心驚。

「出身小國敢於面對公國王，身為女性擔起一國之君的重任，這不厲害嗎？」

「不……我只是逼於無奈。再者國內的事都不是我在管理……」瑪莉亞低下頭，不敢接受那種讚美。「我沒有實權，也沒有人會聽我的命令……不，根本就沒人把我放在眼內。」

「看來……這次我的出現，沒有讓你覺得舒心。」

「咦？」

瑪莉亞不解，翼則是輕輕一笑。

「第一次見面時你說過，待在我身旁讓你感到舒心。」翼自信地說著，讓瑪莉亞不由得臉上泛紅。「如果我起不到這種功能，那我在這裡也沒有意義了。」

「這是……」瑪莉亞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你曾經說過，如果身為一國之君，也用身份衡量於自己有恩的人，又怎能做到知人善任，引領國家走向更好的未來。連我這種遊兵，這種雙性人，都會珍而重之人的你……單是那份心意，就已經比我們效忠的國家要強大得多了。」

「風鳴閣下……」

「不論我們風鳴機關怎麼付出，我們效忠的君主都只把我們視為工具。與其他國家一樣蔑視我們，嘲笑我們。即使是有著共通的命運，君主大人也會眨低我雙性人的身份。」翼喃喃說著，卻不見得痛苦。「可是素未謀面的你卻肯定了我，還說待在我身旁感到舒心。

「這樣的你，在我眼裡是十分耀眼的。」

聞言的瑪莉亞心裡產生了莫名的湧動，她默默地伏到翼的身上，強忍著哭泣。

「陛下？」翼擔心地問，兩手卻不敢僭越。

「……我真的很痛苦。國家一步步走向衰亡，我想要改變國家的處境，想要讓人民有更好的生活，想要做很多的改變，可是……我不知道這麼做到底是不是正確。如果我做的決定是錯的呢？那人民會和國家一起犧牲……我身邊沒有一個能夠依賴的人，沒有能夠信任的人……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瑪莉亞把臉埋在翼的胸膛上，想要掩飾自己的軟弱。從小的訓練告訴她，她不能輕易示弱。她不能……可是她無法自己。

翼看著瑪莉亞，終於明白這位女性何以沮喪。

身不由己，在晦暗不明的道路裡，漸漸迷失自我。

「……我也曾經很痛苦。」翼喃喃說道。「從出生起就被賦予繼承風鳴機關的責任，即使知道所做的是錯，也只能服從君主的決定。我只是一把劍，永遠不會受到尊重，我曾經這麼深信……不過那天陛下的話拯救了我，即使我是這樣還是能夠得到認同……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希望效忠的人是陛下。哪怕要我賭上性命，我覺得這是值得。」

翼想要抱緊身前的女性，想要安撫對方，可是又覺得身份不合。卑微的自己終夠配不上眼前的女性，和自己走到一起只會徒增瑪莉亞的痛苦。

只是瑪莉亞卻不這麼認為。等到賽蓮娜也出嫁了，她身邊真的一無所有，只有翼的身旁才是她小小的救贖。瑪莉亞希望翼能夠不分身份和階級，一直支持著她，唯有這樣，她才能繼續堅持走自己相信的路。

「在私人的場合裡，你就叫我瑪莉亞，我也會叫你的名字。從今天起我們的身份和地位不過是表面的形式。」

「陛……瑪莉亞……」翼深吸了一口氣。「這麼做也許會給你帶來麻煩……我喜歡你。從很久以前起……一直一直……」

「翼……」瑪莉亞露出了舒心的微笑。「謝謝……」

翼撫著瑪莉亞粉紅色的髮絲，一直抑壓的真心，在得到允許下終於向前邁步。她摸上對方的腦後，緩緩地親了上去。女王也沒有抗拒，反而抱上對方，讓兩人更為貼近。

兩人的理性都知道這種關係是不被容許的，只是年輕的她們敗給了率真。在極端的壓力下，她們終於找到自己舒心的位置，於是強忍的部分便於焉爆發。

自從那天交換了愛情的吻後，每數個月翼來訪的時候，兩人都會在後園的涼庭下會面。

臣子們知道兩人的關係，都不齒這段關係，只是但瑪莉亞沒有去理會。她從翼那裡得到了勇氣，她終於能做真正的自己，為了國家，為了人民，也是為了自身，擺出了強硬的姿態。

那天以後，瑪莉亞終於顯出了身為人君應有的姿態。

在白天的強硬背後，夜裡的瑪莉亞想要尋求身為女性的幸福。

翼扯開瑪莉亞的睡袍，把女性按在涼庭下的石桌上，舔著，又吸吮著一直等待她愛撫的乳尖。遊兵一只手下潛到睡袍底，摸著早就甦醒了的璿台。瑪莉亞也亳不掩飾，讓自己的聲音盡情釋放，感受來自愛人的疼愛。

反正這荒廢了的後園裡，沒有人會來打擾她們。

「翼……」

愛慾到半途的瑪莉亞推著親吻自己頸側的翼，尋求對方的關注。

「怎麼了？」翼中止動作稍稍退開，疑問道。

「我想感受翼的這裡。」

瑪莉亞摸著對方褲襠裡撐起的事物。儘管兩人已多次進行這種行為，但每次都是翼在關愛著女王，瑪莉亞從來沒有關愛過，甚至看過對方重要的部分。

「不是那麼好看的……」翼說，身為雙性人的她，那多餘的話兒總是讓她自卑。

「那也是翼的一部分，我想感受他。」

聞言的翼猶豫了一下，本來她還是想拒絕，可是又不忍心抗拒女王的命。翼服從地坐到石椅上，跨開腿；瑪莉亞便俯身到對方下身，解下對方的褲襠，一把挺立的劍便立即跳了出來。

那是大得有點誇張的事物，腫起的血管，還有被洗澡皂掩飾的獨有氣味。

這就是翼的男性器。

儘管翼總是那麼抗拒，但卻在吸引著瑪莉亞。

「……不好看吧？一般人都覺得這畸生的部分是惡魔的詛咒。既不完全是男性的性器官，但又有著那樣的功能……」

「沒這回事，這是翼的一部分，我覺得很好看。」瑪莉亞邊說著，邊戰戰兢兢地摸上那話兒。「如果說這是惡魔給予的，那這應該是惡魔的恩賜。因為有他，我們才能理所當然地結合在一起。」

「瑪莉亞……」

翼心裡一陣感動，從沒有人這樣肯定過她生而為人的身份。她抬起瑪莉亞的下頜，親上對方。這是一次深沉的，卻又不算是激烈的吻。與此同時，瑪莉亞的手在套弄著翼的劍。第一次被刺激的劍沒能堅持多久，很快就在瑪莉亞的手心裡釋出了白濁。

那是灼熱的，帶著奇怪味道的，卻也是製造後代的重要之素。遺憾的是如今瑪莉亞還不能欣然地接受它。

不過終有一天……

翼抓起被自己沾污的手，舔去自己留下的污穢。

「對不起，弄污了這高貴的身體。」

「笨蛋，這怎能說是污穢。」

瑪莉亞挽上翼的後頸，又一次親了上去。這次的是激烈的，更為深沉的吻。

「瑪莉亞……終有一天，我會來到你身邊，對你宣誓效忠。」

「直到那天到來之前，我會盡力讓國家走向更好的美來。」

兩人相視而笑，都笑得天真，然後又是一個吻。

一個宣示終身的吻。

瑪莉亞在緒川的保護下來到城堡的大門前，其時城下已被無數的士兵所包圍。一名近衛隊隊員挺身而出，阻止瑪莉亞繼續向前。

「陛下！請你不要繼續向前了。」

「讓開，身為一國之君，怎能被這點小事嚇倒。」

瑪莉亞嚴正說，眼角注意到前方正努力奮戰的火紅色身影。奏率領著自己隨行的親衛隊，連同本國的近衛兵與企圖衝過城門的士軍交戰。敵人並不是別國的軍隊，而是身穿著本國軍服的士兵。

一如瑪莉亞所料，阿道夫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滲化到己國軍隊裡，策反了部分將領，目的就是要篡權。

只是不知道阿道夫滲入到了什麼程度。

也罷，那根本不重要。

「奏陛下！」

奏砍倒一名士兵，回過頭來看著瑪莉亞。

「瑪莉亞，這裡很危險的，別過來。」

身為別國的女王，說的話竟如同本國的近衛長般。該說這兩人不愧是摯友呢，還是都不知道分寸。

「我是本國的君王，怎能在自己國家身陷險境時，站在別國君主身後。」瑪莉亞回答說。「何況即使是小國也有屬於小國的禮節，面對貴重的來賓，當然要親自出迎。」

「等一下，瑪莉亞，你這只是意氣用事而已。敵人的目標是你，如果你被抓住的話，那一切就完了！」

「那種只會把人民置於水深火熱中的叛國賊，又怎會是我重要的來賓。我等的是另一個人……不，應該說是另一批人。」

「咦？」

奏疑惑，只是城外突然傳來了另一鼓喧囂聲。眾人一同望向城外，只見包圍城下的士兵外圍，有另一股更龐大，更來勢洶洶的勢力直奔而來。那身上的服飾，一遍齊整的藍，對瑪莉亞和奏來說都不陌生。

「終於來了啊，翼。」奏輕輕一笑，說。

「啊，風鳴機關的各位，本國將給予你們最盛大的迎接禮。不過那個在君主最危急時缺席的笨蛋近衛長就得處罰了。」瑪莉亞喃喃說道，一臉自信。「來吧，阿道夫，就讓我見識一下，是你的爪牙厲害，還是我的劍厲害。

「伊芙之名，絕不會斷送在奸佞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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