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早產，而他住在醫院裡，住到快滿一歲才總算出院，因為他是真的過於脆弱，比一般的鋁罐裝飲料還輕。

在那之後就是不斷地進出醫院，史雷很僥倖地沒有心臟問題，而史雷就因為身上總是帶著濃重的藥味與消毒水味，再加上無法激烈運動，自然的被排斥在同齡幼童的圈子外。

「你現在已經康復了……所以他們也放心了。」母親把史雷這些年的狀況都說給他聽，雖然他早就知道史雷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病弱，甚至可以說調養的不錯，近年唯一的大病還是他搞出來的，嗯。

「嗯……」

「你不是很努力？」米克里歐一直在陪伴著史雷，所以最清楚史雷是怎樣努力對抗病魔。

「嗯……」

史雷最脆弱的一面也只會在他面前展示。

他到底有多討厭自己病弱的身體，米克里歐再清楚也不過。

「上樓？」米克里歐看著史雷，「我泡杯肉桂可可？你以前最喜歡喝這個不是？」史雷意外的喜歡肉桂可可，所以米克里歐決定泡杯這個給他喝。

「嗯？」

「睡個回籠覺如何？」史雷看起來沒睡好，還有，他現在是真的很不安。

「可是……」

「我無所謂。」如果史雷現在需要一個可以安心的理由，米克里歐不介意。

史雷意外的有著嚴重的不安感，他會如此依賴他，是因為他能從他身上得到只有米克里歐能給予他的安心感。

回到房間的兩人，只是靜靜地互擁。

「我死過很多次。」

「我知道。」輕拍著史雷的頭。

史雷指的是他病危的次數。

「爸爸一直很擔心……媽媽也是……有時他們會吵架……那一天到底發生什麼……他們一直很自責……」

「所以？」

「我該問嗎？」

「你要問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討厭我的身體……」

「史雷……」

「既然我的早產是意外……我想知道原因……」

「伯父伯母什麼時候回家？」

「下禮拜……他們說會回來這邊住。」史雷則是預定搬去已經租好的房子，因為他錄取的學校是在外地。

「我們一起問？」

「一起？」

「我想坦承我們之間的關係。」

「嗯……」

「我也會坦承我是夢魔。」

「我會幫你求情的。」

「我很不想……」

「直到分手為止都要在一起……所以沒問題的。」

史雷還有著這種年紀不見得有的豁達。

他對生死看得很淡，他選擇活在當下，卻不是及時行樂的活在當下。

而現在他選擇，與他一起，直到史雷無法忍受他的生活為止。

「要陪你去買東西嗎？」

「要買什麼？」

「玩具？衣服？」史雷很快就要有弟弟妹妹，所以買些小東西總不是壞事。

「嗯……」

史雷的情緒似乎是平穩下來。

他這種不穩恐怕已經壓抑很久，米克里歐很擔心，萬一史雷的父母不承認他們之間的關係，該如何是好？

果然……他的不告而別，給史雷很嚴重的心理陰影。

母親在跟他談關於史雷這幾年的情形時，不只一次的表示，她很擔心史雷的精神狀況。

瑟蓮和他父親也是，可是造成史雷心病的禍首，是當年不告而別的米克里歐。

史雷又是很擅長掩飾自己的真實感情的人，平日裡他的表情變化多端，可是只有跟他很親密的人才能分辨出，那其中有多少是他真實的感情。

那種人寥寥無幾。

連後來跟他感情比較親密的蘿潔與艾莉夏，也只能勉強分辨。

微微地散發出一點淡淡的味道，史雷很喜歡他的味道，適量的話，可以給他一場好夢。

他的味道史雷說很甜，夢魘的味道本來就是為了讓人類做一場春夢，不適應的人自然會聞到惡臭，甚至做惡夢。

那一晚，史雷被他的味道迷到完全失去理智，反應簡直就是最好的反應。

史雷向他求歡，或許是為了在他身上尋求安全感。

因為是他在照顧病危的史雷，是他一直在守著他。

恐怕即使他的味道對史雷而言惡臭難當，史雷還是會不管不顧的執意要留在他身邊吧？

平穩的呼吸聲，史雷恐怕昨晚沒睡好。

人在身體虛弱的時候，會想向人撒嬌，史雷的情況就是如此。

史雷的早產，是場意外，他比史雷早出生幾個月，如果史雷有正常生下來的話，兩人是有近一歲的差距，但史雷早產，他有聽母親約略提過，當時母子兩人都是在鬼門關前走一圈，史雷還被醫生宣判只能再活幾個小時。

但當幾個小時延長到一天，一天延長一個禮拜，一個禮拜延長到一個月，一個月延長到半年，到醫生宣布史雷可以出院後，甚至還幫他辦了場慶祝會。

在那之後就是漫長的抗戰，史雷是直到小學五年級後才穩定下來，不再一生病就必須住院。

米克里歐記得自己失蹤前，史雷都一直跟瑟蓮一起住，看樣子是史雷升上高中後，才搬去跟他父親一起住。

兩人之間沒有祕密，但米克里歐一直在瞞著的，也只有他在當時並沒有性別一事。

「意外……」喃喃著。

閉上眼，聽著史雷勻稱的呼吸聲。

他喜歡史雷，在他身上可以得到種安定感。

利用自己的長生來守護著史雷，這麼做也不錯。

那場意外，史雷一直耿耿於懷。

明明是出生前的事，但史雷既然這麼在意，確實該調查看看。

即使是微不足道的理由也好，至少要給史雷一個答案才行。

「史雷喜歡書，而且是古書？」蓋奧克在舊書店裡四處尋找年份久遠的書。

對自己的兒子，雖不是很常見面，但父子倆其實還是很親密。

史雷因為身體之故，所以即使活潑好動，但還是無法像正常孩子那樣，自然的，他就只能自己一個人看書。

史雷著迷於書中的世界，那會讓他忘記，自己是個病人。

不如說，使用網路查資料是很快，但網路上的資料卻有很矛盾的特點，多樣卻單調。

因此史雷反倒更喜歡查書。

「他以前就很喜歡看書。」瑟蓮對自己的兒子認識的比孩子的爸還深，「謬絲說，她兒子回來了，也在跟……」這話不知道該怎麼說。

說到底，其實兩家人都有點共識。

只是當局者迷而已。

對他們來說，孩子的幸福更重要，他們只能在一邊守護著，過多的干涉反倒會讓孩子走上偏路，或是無法自己處理自己的瑣事。

米克里歐是沒有性別的夢魘，對兩家人來說，不是什麼秘密。

三年前史雷大受打擊的那段時間，蓋奧克確實很想痛揍一頓這個自幼就跟史雷感情要好的孩子。

雖然清楚得明白，那孩子逃走的原因，是因為他並不想讓史雷知道他的秘密，與為了保護史雷。

只是看那孩子死命地在史雷面前隱瞞他沒性別這件事，又覺得有點好笑。

但不得不說，多虧了米克里歐，照顧史雷這件事，確實讓瑟蓮輕鬆了不少。

史雷太溫柔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哭鬧，父母就會過來看他，所以他總是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忍耐著，而米克里歐往往是在他不對勁的時候，馬上去找人過來，因此讓史雷不至於病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因此夫妻倆很感激米克里歐。

而史雷在知道她又懷孕時，她聽得很清楚，有些錯愕，但他說的話，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史雷以前在生日許願時，是許過想要一個弟妹的願望。

這麼多年過去，總算實現這個生日願望。

「聽謬絲說……那個……」瑟蓮有點尷尬。

米克里歐已經轉化成夢魔，而且還看上了史雷。

史雷以前就很喜歡米克里歐，原本以為是小孩子之間的互相依賴，但長大後，就看出苗頭。

史雷明顯的是喜歡上了米克里歐，而且他本人還一直把米克里歐當成同性！

小孩子不會去在意有的沒的，更重要的是，米克里歐自己也把史雷對象在看待。

「史雷他並沒有那樣迷糊。」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看起來傻呼呼的，其實該精明的時候，精得跟什麼似的。

以前也去過幾次家長會，也確實看見史雷跟同學們的互動。

史雷是很巧妙地讓同學感覺對他很熟，但實際卻有著生硬的距離。

那孩子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所以根本就不想與人深交。

「所以史雷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嘆氣。

兒孫自有兒孫福。

而且史雷以前曾見過夢魘。

當時他被夢魘的味道薰到連做了好幾天惡夢，是謬絲教她泡可可，和給史雷吃巧克力，才安撫下史雷。

史雷對夢魘的反應連謬絲也大吃一驚，那根本就是糟到一個誇張的地步。

正常人對大多數的夢魘味道多少都會有些排斥，但很少如史雷那樣的反應不良。

而史雷對米克里歐的味道，從謬絲遮遮掩掩的話語，瑟蓮也能輕易猜到，反應是出乎意料的好。

史雷喜歡他的味道。

「那個小鬼……真的……」

「聽說還咬了史雷。」夢魘的咬痕是禮物，所以史雷是不用擔心，會成為其他夢魘的食物。

「那孩子……」

「史雷從以前就很想要一個弟弟妹妹，以前他老是說，身體要快點養好。」

「他不會……」

「比起我們一直在照顧他……他更希望我們可以不要太顧慮他。」史雷以前常這樣憋出病來。

「現在是還好。」史雷健康的很。

已經找到一本做工精緻的手工書。

是日記本，頗有年代，裡面倒是有點意外的，是空白的。

但兩者的新舊有些差距，看樣子是後來有人把內頁替換成新的，畢竟這是日記本。

史雷有寫日記的習慣，所以這做工精緻的手工日記本，會是份很好的禮物。

「那件事呢？」

「史雷已經知道了嗎？」

「他只知道是意外……」確實是意外。

知道這件事的謬絲，也一直守口如瓶。

史雷以前曾有過一次哭鬧，連米克里歐也沒辦法安撫，那次哭鬧，讓夫妻倆忍不住說，是場意外。

意外與夢魘有關，但卻是很難啟齒的原因。

夢魘是被當成商品的存在，所以有人盯上了孕婦，只要檢查看看，那嬰兒有無性別就好。

但瑟蓮注意到那陣子有人在跟蹤她，所以在想要逃跑時，跟蹤者看見獵物快逃了，自然也心急。

夢魘嬰兒要價不斐，等到他們長大成人，就可以隨自己的意轉換成任意性別。

瑟蓮因此出事，早產生下了史雷。

兇手自然被抓，而曾被他跟縱過，甚至被他偷走嬰兒的受害人，迅速認出來後，馬上告知這個人偷走了為數不少的嬰兒。

其中不乏普通嬰兒。

普通嬰兒較為便宜，但依然是個外快。

追了，那些孩子該如何是好？

因為有不少孩子已經懂事了。

想要孩子的人很多，但往往受制於繁冗的領養制度，所以採取非法手段領養的人也不少。

因為性質過於惡劣，所以那個人被判處超過千年的有期徒刑，不得假釋。

但也順藤摸瓜的牽出整個販嬰集團。

而這其中，謬絲的伴侶也出了不少力。

他偷偷提供各種線索，即使他們也救下不少孩子，但更多的孩子流離失所，他們有些幸運的，會被愛護著成長，有些最後只能淪為玩物。

「那孩子任性一點也無所謂……」

「史雷太顧慮我們了。」

「確實。」史雷不喜歡麻煩別人，非常的獨立。

以前住院的時候，他就能自己打理好所有瑣事，他會像個普通孩子等著他們探病，也會撒嬌說想要新的書或玩具，玩具最主要的目的是協助他復健，避免他的肌肉萎縮。

但不知何時，史雷變得越來越不愛撒嬌了，往往是他們說好出院時，會送他什麼。

史雷想要一副健康的身體，他們給不了。

即使現在沒問題，現在的醫學如此發達，但史雷依然帶著一顆不定時炸彈。

米克里歐張開眼。

感覺很奇怪，眼前的景色有點超現實。

但仔細一想就大概知道，他應該是學會了夢魘的最基礎技能，也就是〝入夢〞。

入夢是時間到了就會自動學會的技能，所以米克里歐知道，自己進入了史雷的夢裡。

夢境不會說謊，夢魘入夢會化為夢的主人，理想的對象。

史雷的理想對象是誰？

有點害怕，但他很清楚，夢魘這一身分就是一個阻礙。

現在有很多人都放得很開，所以無所謂，但偏偏夢魘又是很專情的人，一旦有重要的對象，其他人就是被當成食物對待。

可以稍微干涉一下夢境吧？

米克里歐試著想像出一面鏡子，鏡子如他所願的出現。

夢魘前輩們教他們很多事，如果在夢境中可以進行干涉，就表示夢境的主人非常重視夢魘。

鏡子裡映出的容貌是他現在的容貌，史雷的對象一直是他。

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表情，米克里歐最後只是微微苦笑。

史雷很固執。

固執到連他也沒轍的地步。

米克里歐聞著味道，去尋找史雷。

夢境很容易反應出一個人的心理狀態，史雷的夢境有點扭曲。

睡前他就極度不安，即使他讓史雷聞了他的味道，讓他完全放鬆的沉沉睡去，史雷依然很不安。

循著味道，米克里歐很快就找到史雷。

史雷正在做手工，出乎意料的，他十分擅長這種細緻的活，總是會做出很多精巧的東西。

因為做多了，放不下，史雷後來有自己經營網拍，生意還不錯。

只是在夢境裡也這麼做……

史雷做手工，是為了發洩壓力。

「史雷？」

「米克里歐？」

「我學會了入夢……」解釋著，「怎麼了？」

睡前他開導了史雷，但史雷還如此不安……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好好對待他……」

「史雷你以前不是很疼愛那些小病人？」米克里歐記得，以前他老是被拉過去一起陪著那些年紀比他們還小的孩子玩耍。

有些孩子只是一時生病，有些則是重病，所以米克里歐和史雷這兩個病房常客意外的變成護士們的小幫手。

「嗯……」

「那你現在在做什麼？」指著史雷正在做的東西。

那是織到一半的嬰兒襪子。

「這個……」

「這不就是證據了？」接過襪子，「夢是不會說謊的。」史雷很期待孩子的出生。

「嗯。」

安撫史雷是米克里歐駕輕就熟的工作，所以兩人就趁此好好的聊聊。

身體在休息，只是在做夢，所以並不存在精神不濟的問題，而會造成的原因，是米克里歐讓史雷做場春夢才會。

「明天你想上街嗎？」

「你明天不用上班？」

「不用。」所以他才敢答應邀約。

因為有空閒時間照顧史雷。

「毛線要挑什麼種類的？」本來有打算要買玩具，但史雷似乎改變主意，要自己動手做。

嬰兒用的自然要柔軟，所以挑選毛線就要費不少心血。

可以感覺到景象開始在變得柔和，史雷估計是安下心來，所以精神也變得安定。

不安是嗎？

史雷很堅強，但是他也很脆弱。

除了他以外，沒人能支撐他。

他的不告而別果然給史雷很重的傷害，而現在，他所要做的，就是撫平那些悲傷。

一直以來覺得自己與他人格格不入，史雷的存在給了他救贖。

懂事開始就必須隱瞞自己沒有性別，私事上都必須格外注意，但一直以來只有史雷不曾因為他的外表有所怪異而排斥，甚至全盤接納他。

記得這好像是所謂的共依，兩個人彼此互相依賴，所以在重逢後，米克里歐非常清楚，當年他逃走的這件事，對史雷來說，對他來說，無疑是件打擊。

他傷害了史雷，而史雷因為突然失去他大受打擊，即使現在已經全說開了，恐怕還要一點時間來修復創傷。

兩人共處時，會做些親暱的舉止，有很多都是年紀逐漸大了後，有所自覺不再做的舉動。

對米克里歐來說，這些舉止是取食，但有時並不是，只是單純地想去觸碰史雷。

史雷以前就很喜歡別人跟他相處，但不是任何人都能如此親密。

除了父母，外人就只有謬絲與米克里歐，那兩個女孩應該也算，不過他也不是很確定到底親密到什麼程度。

至少史雷是允許她們進到他家裡。

很矛盾，但米克里歐並不討厭。

史雷已經睡著了，在夢境中沉睡，就表示他的壓力非常大。

都那麼累了……還敢提出那種要求？

碎碎念著，但米克里歐還是抱起史雷。

史雷說他散發出的味道很甜，其他知道他的身分的人類，雖然敘述不一，但共通點是，他們說，他聞起來很冰涼─像是在嗅聞薄荷精油那種感覺。

要他說的話，夢魘的口味也是有挑，人類身上的味道也是有各種不同，有的吃起來很甜，像是在吃小點心一樣，有的就像是在大口吃肉的感覺，有的像是在吃生菜沙拉。

米克里歐自己也有所自覺，考慮到他當時還死不肯找對象，他自然沒挑食的權利。

史雷就很微妙。

是在吃點心，但卻很有飽足感的點心，那種感覺。

「直到分手前都會一直在一起。」輕聲複述著。

但搞不好，直到史雷死去為止，都不會分手。

史雷很固執，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會很死心眼。

這一面，恐怕沒多少人知道。

不會想要留下孩子，即使知道這麼做，會削減自己的生命，但他更想用這漫長的生命，來守護史雷。

興許是很久沒有那樣放鬆，史雷是在他習慣的時間醒來，但可以感覺到，身體有得到充分的休息。

夢境迷迷糊糊的，只隱約記得米克里歐也在夢裡。

等他醒來後，再問問到底做了怎樣的夢。

男孩在進入青春期後，會有所謂的〝夢遺〞。

當然這種反應在青春期結束後也還是會有，以前的人就會說，這是魅魔搞的鬼。

不過有些確實是魅魔狩獵後留下的，畢竟是很真實的春夢，但魅魔比較不會對少年下手，原因是少年的精氣不夠魅魔吃一頓，那種程度只能算是點心，或是應急食物。

米克里歐在中午左右就醒來，想到昨晚在夢裡開解史雷，就覺得今天下午應該邀史雷去逛街。

史雷在睡前說想買玩具和衣服，但在夢中他卻在編織嬰兒用的衣物。

「午安，抱歉啊，昨天那樣說，結果……」

「不會，史雷你沒事了吧？」

「嗯……」午餐拿了上來，米克里歐等等要吃早餐。

「今天下午去逛街……你要買什麼？」

「玩具跟衣服……還有毛線。」

「果然。」

「米克里歐你昨天進到我的夢裡，對吧？」史雷早上起來時有檢查過自己。

夢魘讓人做春夢的話，該起反應的地方還是會起反應。

史雷早就過青春期了，所以他很確定，昨晚米克里歐即使入夢，也沒出手。

「你超不安的，連我的味道都只能讓你睡著。」照理來說，夢魘的味道，對有適性的人來說，即使是些微的，也會讓他完全忘記現實中的不安與不愉快，進入一種類似使用迷幻藥的愉悅狀態。

但史雷的情形則明顯的異常，即使被安撫了，還是非常的不安。

史雷很怕他無法去愛他的弟妹，因為史雷碰過的死亡，那些死者有很多都是年紀比他還小的病童。

米克里歐很能理解。

他的情況有些微的不同，是在於母親不願意讓他的身分被揭露─在他完全轉化前。

而他也跟著史雷在醫院裡度過很多時間，所以他對自己未來是否有弟妹這件事，也有些牴觸。

不如說，是害怕失去。

「那下午就去買東西……該買的都買好了。」史雷默默地彎著手指，牙一咬。

自己的花費並不算多，除了製作的材料費外，其他基本就是書和生活費。

食材費是母親寄放在謬絲那裡，所以不用擔心。

這次要買的東西有很多，估計會大出血了。

「下一次……應該換我了……」米克里歐想到母親，也只能說這次就先當見習。

就這麼說好。

所以迅速的煮好餐點─調理包加昨晚剩下的飯，米克里歐等史雷吃飽並收拾完後，才用餐。

習慣性地輕觸史雷的後頸，米克里歐吃完飯，才去換衣服，準備一起出門。

史雷的兒時玩伴回來的這件事，在他的學校其實傳得很快。

但除此之外，就沒什麼八卦。

因為史雷是很不擅長隱瞞自己心事的人，而且米克里歐過去曾無緣無故失蹤三年，這種隔閡要迅速修補，是很困難的。

而且也因為史雷拒絕太多人，所以他們已經有一個先入為主的觀念，就是史雷喜歡的對象，是年紀比他還要大的人。

蘿潔沒事的時候，會去買巧克力。

倒不是因為她是巧克力成癮者，只是因為她那特殊體質，不得不隨時補充巧克力的庫存。

也因此，在去百貨公司的時候，湊巧看見史雷和米克里歐正站在嬰幼兒的專櫃前，挑選嬰兒用具。

「呦？」

「蘿潔？」

「你在幹嘛？」蘿潔看著史雷正在挑小嬰兒穿的衣服，好奇的問。

「伯母懷孕了，所以正在挑要用的東西。」米克里歐代為回答。

「伯母……瑟蓮伯母？」瑟蓮蘿潔也見過幾次，是個很溫柔的女性，「史雷你要當哥哥了？！」

「嗯。」

「恭喜～」史雷的事，多少有聽說。

應該說，是史雷有醫生證明，他可以不必跑正規體育課裡，所規定的長跑測驗，以及短跑測驗。

後來有人去問史雷，史雷才吞吞吐吐地說，他是早產兒，雖然身體看似健壯，但其實是有點中看不重用的那種程度。

也因此，史雷的父母選擇專心照顧史雷，所以史雷並沒有弟妹。

畢竟要兩頭跑的照顧孩子，是件很累的事。

而其中一個孩子還是個早產兒。

不過史雷到底是怎樣程度的早產，還是沒人知道。

「謝謝。」

「那麼，你會回來吧？」

史雷已經拿到推薦，所以確定要搬出去外面，等到孩子準備出生的時候，史雷人早就在外地了。

「會啊。」笑笑的。

蘿潔暗中觀察。

說實話，她並不認為史雷是在說謊，而且史雷喜歡的對象，明顯的就是他身邊的米克里歐。

史雷是在清楚一切的情況下，仍願意接受與他是不同存在的米克里歐，所以她並不打算插手。

夢魘也會有夢魘想追求的幸福，如果米克里歐失蹤的那三年，其實就是為了逃避他將史雷當成食物這件事的話，也就能解釋。

因為夢魘的成年普遍都是在十五歲。

他為了什麼因素而回來，那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被他看上的史雷，並沒有出現精氣被吸取過度的狀況。

米克里歐在便利商店裡工作，那種程度的精氣，是夠他維持日常活動，即使他是以史雷為主要食糧，

夢魘是很有分寸的生物，說實話，蘿潔碰過沒分寸的夢魘，很多都是被刻意培育成刺客的夢魘。

「我還要去買東西，你們慢慢挑。」揮揮手。

「學校見。」史雷揮揮手。

「喔唔。」

蘿潔回頭看看他們。

史雷會受傷，畢竟夢魘注定不忠。

「蘿潔好像很擔心你。」

「……因為是好朋友吧？」史雷很少用這個詞。

「史雷你啊……」看起來人來瘋，但警戒心卻意外的強。

「她好像知道你到底是誰。」這方面，史雷的直覺一向很準。

「難怪她總是帶著巧克力。」點頭。

一般人對夢魘的了解程度都是一知半解，但如果知道對夢魘的味道所引起的不適反應的處理方式，就表示那個人對夢魘非常熟悉。

夢魘會在夜晚時分襲擊人類，奪取精氣，這是一般的概念，但他們實際上只要跟人做一次，攝取到的精氣就足以存活。

但夢魘會散發出氣味去誘惑人，這點就很少人知道。

也因此，說夢魘，一般人往往會聯想到惡夢，很少人能迅速聯想到，是在指夢魔與魅魔。

史雷迅速挑好玩具，衣服他打算等到確定性別後再買。

「接下來……」

「要買毛線……還是等性別確定好再買啊？」

「保守點……買白色線？」

「也是。」白色系的衣物確實百搭。

等確定性別後，再裝飾一些飾物就行了。

「還是都作成半成品，等到知道是男是女後，再裝飾？」

「不是不行啦……」這樣的話，棒針就得再多買幾組。

「那走吧。」

兩人手裡提著滿滿的東西，晚餐就直接在美食街解決。

「不要緊嗎？」史雷看著米克里歐手裡的餐盤。

「吃是可以吃，只是單純的在吃而已。」米克里歐對於自己的味覺基本是呈現放棄狀態。

人類的食物他是不能吸收營養，這種詭異的身體構造，應該是夢魘為了跟人類生活，演化出來的吧？

米克里歐吃著拉麵，不著邊際地想著。

用完餐，兩人手裡大包小包的準備回家。

「買真多。」

「你該不會平常都是用網購吧？」

「差不多。」去寄件時順便去拿買好的東西，史雷做這份工作基本上就是賺零用錢。

「跟以前一樣，只去圖書館？」史雷的休閒活動很少，最常去的地方是圖書館，遊樂園往往是他父親訂定家族旅行時的首選─偶爾會邀請他們母子。

「有去道場練弓。」弓術是史雷升上國中時，基於校規要求學生要參加社團，史雷選擇弓箭社，藉此鍛鍊自己的身體。

「嗯。」米克里歐在當時選擇急救社，學習各種急救技巧。

那三年，因為他有學急救之故，且也取得證照，所以他們之中若是受了傷，不方便去診所或醫院，就會來找他做處理。

證照到期後，米克里歐想再去考，他們也幫忙找管道。

而史雷雖然是半路出家，但他優異的穩定性，以及集中力，短短三年他就迅速晉升為主將，升上高中後，他依然加入弓箭社，以實力再次奪取主將之位。

而史雷是透過弓箭社的教練介紹，進入道場進行修練，不過在他準備升大學後，就減少去的次數，現在又因為要準備要去外地念書，已經告知要退出了。

不過會在放長假時，回去練習。

「升上大學後……還是要繼續練弓？」

「沒喔，大學可以選擇要不要加入社團，我是不打算再參加社團了。」

「嗯。」

史雷應該是考慮到，如果與他交往，就必須做出相當程度的讓步。

兩個人的時間本來就會錯開，為了能配合米克里歐的時間，自然的，史雷自己也要考慮要怎麼配合。

「今天你還要幫我溫習？」正在趕進度的米克里歐問。

「嗯……筆記本也買了嘛？」剛剛也買了好幾本。

「幸好你已經確定錄取了。」

「嗯。」史雷能如此悠閒，是因為他已經確定錄取大學，所以他才會有時間去指導米克里歐功課。

「你的過去……」

「果然要小心，雖然現在放得很開。」米克里歐很在意自己過去在紅燈區生活的背景，會給史雷帶來什麼不良影響。

畢竟現在的情形，是大家都知道夢魘的存在，卻仍處於一知半解的狀態。

法定成年是十八歲，可是夢魘是十五歲就會轉化，不管怎樣，在現行法規裡，他們勢必要在成年夢魘的庇護下，才能取得足夠的食物，平安活下。

米克里歐當年逃走，也足夠幸運，碰上準備帶走轉化完畢的年幼夢魘們的萊菈他們。

「真麻煩……」嘆氣。

「我果然要出國……」米克里歐也不想因為自己的身分與工作，招致一堆麻煩。

能避免就避免，自然就只能選擇去國外。

「說的也是……」

「別寂寞？」

「嗯。」點點頭。

畢竟他們都很清楚，生活習性截然不同的兩人，遲早有一天會互相猜疑。

等到那天時，就是分手，把這段關係結束的時候。

史雷去學校時，注意到同學的眼神怪怪的。

他略一思考，想到應該是昨天去百貨公司買東西的時候，被人看見了。

「史雷，我已經解釋過了，他們不信。」蘿潔走到史雷的桌子前，「你都這年紀了，還要生第二個……」

「……我媽十九歲生我欸……」史雷搖頭。

「你媽跟你爸的年紀……差很多？」記得史雷家裡的全家福，他父親看起來年紀非常大。

「差了十歲。」聳肩，「我還能怎樣？」

「哈哈……」蘿潔乾笑。

她今天一早就被其他人追問，她就猜史雷昨天去買嬰幼兒物品時被人看見。

「那就這樣了，伯父跟伯母什麼時候回來？」

「明天就會回來了。」

「了解，下次去拜訪時，我會準備禮物。」蘿潔笑著說。

「嗯嗯。」揮揮手。

一旁的同學直接傻掉。

雖然知道史雷的母親很年輕，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見史雷父親的事。

是年歲差夫婦啊……不是差幾歲，而是差了十歲的夫婦。

所以有人說昨天看見史雷跟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

「史雷，昨天聽說陪你的那個人……」

「米克里歐是男的，好嗎？」這下子知道謠言的癥結所在，「以前跟我同校的人都知道這件事。」米克里歐的容貌現在仍是未長開的容貌，不留神就會誤認成女孩。

「是喔……」清楚的知道史雷不擅說謊，所以他們也知道，他只是去幫自己的弟妹買東西而已。

不過史雷都這年紀了……竟然又有弟妹……

「好了啦……我要去找老師了。」今天進校門就被囑咐要去找老師，看樣子是要商談這件事。

「嗯，等會見。」

米克里歐接到電話，因此徵得母親的同意後，在家裡招待客人。

客人是自紅燈區過來，準備接他去那裡的夢魔。

基於米克里歐希望能繼續陪伴史雷直到他去大學為止的願望，來人主要是告知已經安排好他在紅燈區的工作場所與住處。

史雷的父母明天回來，到時他們會坦承彼此的關係。

兩人早就認清現實，也知道這段關係遲早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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