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嘶——拔出匕首抵在德里克脖子下的琳奈，以出其不意的角度将利器对准了他的要害，无法说话或是动弹的德里克不禁陷入了沉默——好快…连拔刀的动作都没看见…这家伙不是一般的货色…脸蛋长得那么可爱…手法却就像是熟练肉搏技的达人一样…

「…出去，还是死在这里，选。」

「…好好，我们出去就是，拜托了，别杀我的兄弟。」

「…呐？」

「…很好。」

为德里克说话的同伴自然也不想害自己唯一的兄弟死在这个精灵的手里，毕竟她看上去实在是不怎么好惹，身旁还带着一群很凶的灰狼，恐怕只要吹声口哨它们就会发起袭击也说不定。

——但琳奈的目的自然不是这个，她的心肠可没有那么无良，会把活生生的人放出去让给那些地狱犬当做饲料吃了。

——现在她所前进的方向是部落，对于迷失在森林的两人来说，这条路究竟是出去的还是进去的，他们实在是没有那个能力去分辨，要说为什么会相信琳奈的话，因为琳奈是精灵，同时也是这个森林里唯一能够对抗地狱犬的战力，离开她相等于切断了自己的生命线，他们没有选择。

——正因为如此，琳奈才能试探出他们的本性。

——倘若就这样告诉他们部落的地点，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方法通知同僚们，即便看上去不是如此，她也得去探明其他的可能性，决不能让上次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再说，这也是让部落的精灵们再一次接触人族的好机会，迟早有一天她也得介绍冒险者们给她们认识，对于经历过上次人贩子事件的精灵来说，人族的存在已经是刻入心中的阴影一样了，要是无凭无据就这样带他们抵达部落，无疑会造成不必要的争论和争斗。

——是保护还是排除，是排除还是保护？

——琳奈开始也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质疑。

「不要靠近那边。」

「呃？」

「啊？」

「那边是金皮树生长的地方，皮肤碰到它们的话会引起剧痛和过敏现象，鼻子吸入的话更是糟糕，严重的话甚至会有截肢的需要，你们想试试看吗？」

「呜！」

「哇啊！」

吓得赶紧闪开那边的两人就算看不懂这些树木之间有什么差别，也还是听信了琳奈的劝告——丝毫没有任何的迟疑或是对琳奈产生不必要的质疑，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怀疑谁，又是谁想要陷害谁。

「…唉…真是…笨蛋一样…」

「对了，精灵…小姐，你的名字是？刚才的自我介绍你可能没听懂吧？我是德里克，他是班尼。」

「请多指教咯。」

「……我没有向人族报上名字的习俗。」

「别那么说嘛，那该怎么称呼呢？」

「——只是让你们听得懂我说的话，你们就该知晓是谁有发问的权利和回答的权利了吧…？」

「呃…」

觉得琳奈实在不太能够随便刺激或是搭话的德里克，心中难免不想和她产生不必要的争论和伤和气的事情，但只是问个名字而已就被说成这样…便可知道人族的存在在精灵心中的底线，其实就近在眼前。

「喂…兄弟…出了森林你有什么打算？我可不能这样拖着脚和你的肩膀啊，要就等我伤好了再出去吧…？」

「可是…她好像不怎么乐意让我们逗留在森林…」

「…这就叫商讨啊…讨好她…不然你就干脆点舍弃我吧，我可不想拖你的后腿，你一个人起码还能活下去，我这个老不死已经完蛋了。」

「别傻了…！我怎可能把你也给舍弃…！」

「那你就给我想办法…！不然就别再迟疑了…！」

「……」

虽说他们觉得自己在说悄悄话，但说的话基本上都会通过树精的听觉后转换成琳奈所能理解的语言，就好比一台自动翻译的窃听器一样，他们的悄悄话实在是没有任何的隐私可言——哼嗯…很关心同伴的安危嘛…和刚才那些肉块不一样…自私…贪婪…无情…死了也是情有可原，不管怎样那情况下我都来不及救了，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两个老好人吗…不，判断还太早了…让我看看吧…你会为了同伴献出自己的性命吗…精灵们所想要知道的证明…取决于你的表现。

「前面好像有只地狱犬…怎么办？」

「呃？你怎么知道…？！」

「我可是精灵，别把我们的视觉和你们人族相提并论，我们的眼睛在黑暗中能够很快得到适应能力。」

「啧…时机真糟糕，班尼你躲好，斧头借我用。」

「小心点用喔…」

毫不犹豫就选择战斗的德里克拔出了腰间上的匕首和班尼的单手斧，眼眸中虽说还没映入地狱犬的容姿，但他内心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心理准备——没有向琳奈苛求帮助或是征求保护，率直的眼神中蕴蓄着不屈的觉悟。

「…弱点是脑袋和心脏，不破坏这两个地方其中一个的话，地狱犬就不会死。」

「…不会死…是指…？」

「再生，简单来说它们没法被普通的手段杀死。」

「啧…除了要害以外就无从下手吗…真是棘手…」

特意告诉他的理由不是为了其他目的，是因为琳奈想要知道事实，人究竟能不能够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开辟属于自己的未来，这对那个人和她来说，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答案，能够解决所有问题的结论——当然，如果有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话，他们就不用那么烦恼了。

「来了，就一只，但很大只，八成是吃了你的同伴后才成长至如此吧，算是负起责任解决它，毕竟是你们把它们引入森林的。」

「哬…知道了…小菜一碟…放马过来…吧？」

还以为能够从容对付地狱犬的德里克，仰望着眼前那只身高一共两米的犬科型魔物，按照正常的尺寸来说的话，这种大小的生物应该叫黑熊而不是犬科型魔物应有的体型——截然这不是人拿着一把刀和一把斧头就能够对付的对手。

「你行吗…？」

「…行…反正…你看起来也没有打算出手的样子呢…？」

「喂…！德里克，她…她是这个打算吗？」

「没差，反正如果不能杀死这家伙的话…出去森林外也只是等死而已…这样的话还不如就赌一赌谁会死先吧…！」

「！」

向中型地狱犬迈出步伐的德里克咬紧了牙关，践踏在草皮上的靴子留下的脚印指向了恶魔之物的方向而去——

「吼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生物和魔物所发出的咆哮声响彻了树海的深处，挥出匕首的德里克在地狱犬的前爪就快要触及自己要害前便压低了上半身进行前空翻，没预料到他会往那个方向跑去的魔物因为攻击挥空的缘故而没注意到从侧方挥来的短斧——啪嚓！锋锐的斧刃轻易便劈开了地狱犬的侧腹，但即便如此还是太浅了，仅仅切开皮毛的这一击根本没有触及它的心脏——

「啧…太浅了…！」

「吼嘎嘎嘎！」

——嗖啪嚓！一击就劈开树干的地狱犬以灵活的前肢对德里克展开了攻势，攻击没法奏效的他知道就算以不像样的行动还击，也不具有任何意义——再一次…好好瞄准，心脏和脑袋，心脏的部位因为有肋骨的保护所以没办法…但脖子的话可以…脑袋的话太硬，匕首和斧头之中只有沉重的斧头能做到…不如说我根本没法击中那个部位…太强人所难了吧…！

「德里克！小心啊！」

「我知道！」

「……」

琳奈知道的，他们人族没有技能。

不知为何，一直都是如此，在外界的时候也是这样，琳奈发现大量的人族都不具有技能的恩惠或是使用方法，但这并非不能使用，像是杰克和其他的冒险者们，通过女神的教学下很快就习得了不少实用的技能——这样的他们要在这样无力的状态下和魔物们战斗，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时候，琳奈渐渐也发觉到了某件事，不如说是隐约猜测到了一件事。

——长老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话，不知为何琳奈一直都挂在心上，有时忘了有时又记起，但现在她几乎是确信了一样知晓了那番话的意义。

——知性的掠夺者。

——正如字眼上所形容的含义一样，知性的开拓者拥有着洞悉所有知性的力量，同时也拥有着掠夺知性的能力，在不久之前他就掠夺了全种族所共享的语言，现在仔细想想人族使用技能的知性…会不会也是他夺走了？

——目的是什么？为了无力化人族？还是为了萧清人族？因为他们贪婪又自私自利，甚至可以为了嘲笑他人的温柔而不惜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还是仅仅为了自己不惜牺牲他人的幸福所做的那一切？

——倘若真的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那为何不干脆夺走所有知性生命体的知性？反而用这种暧昧又残忍的做法来促使更多人受到不必要的痛苦，这其中他的目的又是什么？这么做他能得到什么？

「喝啊！」

「吼噶！」

闪避攻击的德里克渐渐进入了状态，但还是没法找到机会切下地狱犬的脑袋，不如说那只地狱犬可能是觉得德里克不值得使用妖力才没直接杀死他而已，要是生命被逼迫到那时候的话，它必定会使出吐息的那一招——在那之前，德里克必须切下它的头颅，仅仅用一击解决这场战斗。

「呜？！」

「吼嘎嘎嘎！」

「德里克…！可恶…我看不下去了…！你就不能帮把手吗！德里克会死的啊！」

「正如他说的一样，现在死和出去死都没有什么差别，但我能够平等给予你们选择，需要我出手吗？」

「——班尼！别…让她插手…我还行的！」

险些就被干掉的德里克喘气地抓紧了那只流出鲜血的前臂，并撕下袖子包扎了伤口后，又大口喘气调整好呼吸的节奏。

「我…会赢…的！放马过来吧…怪物…！」

「…德里克…」

「……」

不知为何就是不放弃的德里克，再一次扑向了地狱犬挥出了手中的匕首——明明没有力量，明明没有治疗自己的能力，明明没有超越常人的动态视力，明明连站着都已经很费劲了——为何这人明知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却还要为了他人的性命而付出自己的性命呢？

——这样就合理了吗？

——琳奈开始质疑了自己所坚信的合理性。

——不为了他人而献上自己的生命，这才是合理的，但现实却批评这个行为是自私的。

——为了他人而献上自己的生命，如果这才是合理的，那到底何谓生命？何谓秩序？何谓法则？无私才是正确的话，那就是善行的本质吗？

——不对，那魔法使所想要创造的世界，就连善行的存在都不被容忍。

——没有恶意，自然也就没有善意；没有善意，自然也就没有恶意。

——两者的存在关系是共存的，倘若恶意的存在消失了，善意的存在就会变得廉价，而如果善意的存在消失了，恶意的蔓延到最后也会变得普遍。

——没有善意的世界就不会有恶意的概念诞生，没有恶意的世界自然也就没有善意的容身之处。

——抹杀一切，仅仅创造没有争论和正论的世界，为所有生命带来平等的利益。

——这样的世界…实在太空虚，太寂寞了。

——琳奈认同，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着太多不需要的恶意了。

——人所产生的恶行，人所想要做的事情，如果没有法则的存在，一切都不会变得如此糟糕。

——可是不知为什么，琳奈现在却对法则的存在感到了存在价值。

——因为法则所制造的恶意，其实就是支撑着善意的桥梁，它才会证实善行的意义和价值，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正如他所说的一样，客观而言的不合理性中确实存在着正确的方针，这就是法则对世界而言的必要性和实用性，即便再怎么不合理也不能否定它的正确是必须的，但约翰的做法截然是在否定它的存在，为此打算制造出另个具有合理性的法则对抗它。

——以客观对抗客观，以主观对抗主观，琳奈能够理解他的思想，比任何人都还要纤细，同时也比任何人还要花时间专研在这个问题。

「喝啊啊啊啊！！」

「吼嘎嘎嘎嘎！！」

与此同时，向地狱犬再次发起攻击的德里克投出了手中的短斧，动态视力不亚于普通生物的地狱犬立即为了保护要害而避开了攻击——嗖啪嚓！然而，它却没想到德里克却连唯一的匕首也当做投掷物扔了出去，被刀身刺瞎的眼眸盈出了鲜血，纵使刀身无法贯穿脑袋，也足以瘫痪地狱犬的动作——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的德里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它的脑袋挥了过去，媲美钝器的树枝当场四分五裂命中了地狱犬的脑侧，强烈的剧痛感窜过了它最为敏感的五官。

「吼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

发出咆哮声的地狱犬总算发怒了，口中蕴含着热气的妖力发出了妖艳的光芒，但它的另一只眼眸里却没法捕抓到德里克的身影——

「你完了——怪物。」

「！」

——此时，已经从树干上取回短斧的德里克从后方全力的挥出了斧刃——啪嚓！足以劈开干材的一击直击于地狱犬的脑门上，眼球及脑浆一并盈出脑壳的首级当场就像是西瓜一样爆开，啪嚓啪嚓啪嚓！伴随着德里克接二连三的挥砍，狰狞的嘴巴和蛇形的舌头染上了鲜红的血块，奄奄一息倒在草皮上的地狱犬在受到数次的致命伤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在了一名连技能都未能习得的人族身上。

——哥哥，你确实可能是正确的，人之中确实存在着很多自私自利的人也说不定，但是你也错了，这世界上仍然存在着想要改变这个事态的人们，他们是你的阻碍，也是你所渴望的结果——人确实还能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开辟属于自己的未来，我现在确信了这个事实。

——还是说…你其实是想要制造这个现象…才召唤了地狱犬吗…

——这样的话…岂不是…

「…哇…德里克…你做到了…你这该死的王八蛋…！好厉害啊…！」

「哈哈…就说了吧…我行的…啊啊…」

「德里克？德里克！喂…」

手臂被抓伤的德里克自然也没有全身而退获得了胜利，一方面同伴的脚受了伤，自己重要的手臂也被弄成那副模样，放任他们离开森林的话，他们肯定活不了几天——召唤出几只小树精的琳奈，让它们包扎了德里克和班尼的伤势，即便只是紧急包扎也比没有的好。

「喔…这是…」

「树精，我的同伴，不会伤害你们的。」

「不…这我知道…不过它们实在是不像是会伤害人呢…」

「…是吗…它们有意的话要把你们两人杀死可是很简单的事情哦？」

「呃…」

「呃…」

大小还不满一只手心的树精看上去连个兔子都未必能干掉，实在是没法想象它们竟然能够干掉成年人的德里克和班尼，听了那番话也不敢对它们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其实它们真的是不会那么做就是了。

「走了，这附近的地狱犬基本上都被我们精灵清理了，即便还有点残党也只需要花点时间就能解决。」

「你们是…你还有同伴吗？」

「唉，很多，比你想象中还要多，光是我一人就能杀死你们好几千次了，劝你们还是别动什么歪脑筋。」

「我们没这种念头…」

「不如说…你这是要带我们去哪…？我感觉这里不是出去的路，附近没有沙子的样子…难道我们是在深入森林里吗？」

「…观察力还不错…但已经迟了，欢迎来到食人族的部落，你们是我们今天的晚餐。」

「玩笑就别说了…精灵和兔子一样是素食的吧…？真是不老实的家伙…」

向部落的方向前进的琳奈，在开玩笑的同时也听见了来自于小碧的传话，同时——骇人的咆哮声也传响于树海的深处，毛骨悚然的战栗感充斥在神经线中蔓延着。

『——丫头！不好了！大型的地狱犬出现了！情势不怎么乐观！现在马上过来！这些丫头她们要撑不住了！』

『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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