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和蓝毒结婚了。

就在罗德岛。

······

蓝毒一直觉得自己离博士很远，真的很远。

她是毒物，灰色的毒物，身边总是冷冷清清的，仿佛是与生俱来的宿命，没有人触碰，没有人靠近，更没有人去温暖她。她习惯了这种浓郁的灰色，悄悄地游离在人群的边缘，静静地凝视着人群的中心——他，博士。

一生，她都碰不到他，和他温暖的笑

那时的蓝毒并不知道，黑暗千年的山谷中透过了一束光，黑暗便消散于无形了。

罗德岛，夜。

一切归于寂静之中，干员们在各自的宿舍间早已就寝了，整个罗德岛号上一片片的寂静，云雾遮掩月亮，夜风吹拂大地，一片萧索。

也正因为如此，蓝毒才听见了那小小的啜泣声，一如某些奇特的乐曲，在风中被夹裹着从远方传来。

蓝毒找到了那小声的啜泣的源头，是在博士的房间，博士还没睡，门缝中透过些许的光线。

“博士？”蓝毒轻轻地扣了扣门，没有人应答。

等了很久，蓝毒才小心地推开了门。

博士坐在窗户旁边，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弥散在房间里，聚散在博士的身边，他的背影让蓝毒想到了铁，那些被锈蚀而泛起黑色的铁，在沉重里下坠。

博士这才扭过头来，看着蓝毒，笑了起来，“是蓝毒啊，怎么了？”接着起身来，轻轻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

“那个，我，我只是看到博士您的房间没关灯，您有没有回复我，我有点担心，就进来了。”蓝毒拘谨地回答道，转而低下头去。

“深夜来打扰您真的很抱歉，您是很重要的人啊，应该更注重自己的身体，您早些休息吧。”蓝毒把手轻轻背在身后，低低地说道。

蓝毒突然有些后悔进来了，她很担心博士，可她有什么资格去担心他？对于她这样的人，只配在角落默默地注视着他。

“蓝毒······”博士垂下了眼眸，“我想和你说会话，可以么？”

蓝毒已经忘记了那一夜和博士断断续续说了多久的话，只记得博士说着说着就哭了，哭了很久，最后说累了才靠着她沉沉睡去，但她记得一件事记得很清。

“我早就恢复了记忆。”博士这么说道。凯尔希也察觉到了，默许了他对于这件事的隐瞒，毕竟，无论对于阿米娅，还是罗德岛，一个失忆的博士要远远好过曾经那个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的男人。

除了博士自己。

“如果欺骗别人就能让事情更好的话，为什么不呢？”博士如是说道。他说了很多其他的话，说到了某些逝去的人，说到了某些过往的事，说到了某些凋零的情。黑夜就如同一块玻璃，把过去和现在如此透明地勾勒在两面上，如此靠近，却又一步不能贴近了。徒留绝望和黑色。

最后他就这么沉沉的睡去了，眼角挂着泪痕。

太阳升了起来，光线透过博士房间里的窗户，静默着晕开，蓝毒缓缓抬起手，指尖恰好能沾起第一缕晨间的朝阳。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离博士很近，很近。

当博士醒来的时候，蓝毒已经不见了。粗略洗漱了下，就匆匆地赶去办公室了。

一推开门，就看见娇小的安努比少女正在把散落的资料收拢在一起，一丝不苟地摆放起来，听到了门开的声音，便轻灵地扭过身来，“博士？今天我是您的工作助理哦。”说完，就浅浅地笑了起来。

博士一怔，这才点了点头，今天的确是蓝毒担任助理。但此前蓝毒从来没有当过他的助理，听人说是轮到蓝毒担任助理的时候，总会以各种理由去推脱，之后和其他人换工作。可是今天的确是蓝毒当助理。

“嗯。”

一段时间后，干员中出现了某些风言风语。

“博士是不是最近和那个毒物走的很近啊？我上次去当博士助理，还碰到了她给博士送蛋糕。博士好像还吃的很开心来着。”

“好像的确是。之前她一直推辞博士的助理工作，最近没有推辞了。喜欢上博士了？不可能吧······”

“博士牵她手了啊，牵她手了啊。我都还没牵过呢，啊啊啊！”

蓝毒一开始很讨厌这些议论，兴许太久的沉默让她对于这些议论有些不知所措吧，但是当她和博士不经意间撞上正在聊他们八卦的干员，当她看到博士有些慌乱地扭过头去时，当她想到防护服下的博士害羞的脸时，她突然觉得，这些流言好像也没有这么坏，毕竟，身边有他。

“请问今天的工作这就完了么？”蓝毒抱起一摞文件，摆放在档案柜里，转而转头问着博士。

“就这么多了，谢谢你，蓝毒。”博士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把脑袋耷拉在桌子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多亏你了，你先去休息吧。我缓一会就去休息。”

蓝毒看着一脸疲惫的博士，说道：“博士，辛苦了，我打算做些蛋糕，您要来一点么？”轻轻地，又笑了笑。

“太辛苦你了吧，我觉得还是睡觉适合我。”博士歪着头，小声嘀咕着。

“这样啊，那您早些休息吧。之后我再做蛋糕给您，可以么？”蓝毒顿了顿，“好好睡，晚安。”

夜深了。

蓝毒今天回来的有些晚，采购蛋糕的材料本就繁琐，尤其是蓝毒还精挑细选了一番，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蓝毒蹑手蹑脚地走着，却突然停住了。

博士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博士······”

博士抬起了头，却看见蓝毒在办公室门口，低着头，盯着脚尖。

博士有些语塞，半晌才木然地回了一句。

“我刚发现有些工作没做。你先进来吧。”

蓝毒摇摇头，她清楚博士的做事风格，精细，毫厘不差，他不可能会疏忽大意。那是为什么呢？

办公室突然静默下来了。

“那我现在给您做蛋糕，好么？”半晌，蓝毒的声音响起，有些茫然，有些不知所措。

博士的心突然被这声音扎了一下，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空洞地点点头，目送着蓝毒的背影在阴影中缓缓溶解。

蛋糕在煎熬中到来了。博士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吃下去的了，只记得蛋糕很好吃，其余的却什么都没注意。

“博士，好吃么？”

她问过一次这个问题。

“嗯，好吃。”

他回答过一次这个问题。

“那我之后再做给您，希望您不要拒绝，好么？”

可这句话，她上一次没有说过。

“辛苦你了。”

博士站在荒芜的废墟上，回望身后的城市，历经沧桑的城市在天灾中翻涌，生命在苦难中化为永恒的浮灰，伴着哀嚎埋葬在这片大地上，这是悲剧的一日，新的整合运动在仇恨中铸成，决心用鲜血洗去感染者百年的屈辱，而非祈求那些上位者的怜悯。

博士双手合十，祭奠着那些逝去的生命，在突袭战中，那些罗德岛的干员用生命挡住了第一波突袭，为他们争取到了喘息的时间。

可事情还会更糟糕，他们的突袭已经被人所注意到了，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到来，以清剿罗德岛的残余部队。

“蓝毒，该撤走了，不要犹豫了。从第五大道撤离，那里是最快速的撤离方向。”博士沉着声，下达了指令，“该走了，注意道路旁可能的伏击。”

他正要转身，防护服却被一双手紧紧抓住了，“博士，你要干什么？”是蓝毒。

“真的是，喊什么？”博士面无表情地拨开她的手，“你以为我会死在这里么？我可是博士，战无不胜的指挥官，只有我在这里掩护你们，你们才能顺利撤离。”博士把手插进自己的腰间，“而且，我在过往丢失的东西已经太多了，我可不能就这么死了，那些东西需要一个铭记它们的人。”

“真的？你还会回来的吧，我们还能在罗德岛重逢的，对么？”蓝毒睁着眼，看着博士。

“是啊，这可是约定啊，我们还能重逢，还能欢笑，一切都会如往常一样的，我承诺。”博士轻轻握住蓝毒的手，“你要相信我啊，巴别塔的恶灵，可不是个矫情的年轻人，说着谎话劝别人离开，自己留下独自战死。”

“你还会吃我做的蛋糕吧？”

“一定会，这也是承诺。”

蓝毒低下了头，而后仿佛下了很大勇气似的，抱住了博士。怀间的女孩浑身香气，温润如玉。他愣了一下，转而也紧紧地抱住了蓝毒，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我喜欢您，博士。”

蓝毒和罗德岛的部队一同离开了，留下了博士断后，博士望着罗德岛的方向，沉默了许久，而后转过身来，沉声道：“来吧，听我指挥，是时候让那些人付出代价了！”

过去的记忆和回响如钟鼓般鸣泣，巴别塔的恶灵的灵魂再一次在数年后迎风舞动，咆哮着冲向大地。

蓝毒静静地站在甲板上，眺望着远处，冷风吹拂，粉色的长发随风飘动，她在等某个身影出现在大地的尽头。

他来了，默默地站在很远的地方，视线的尽头，一动不动。

尾声寥寥地奏响在某个下午，蓝毒把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转而又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小猫一样沉沉地睡着。

迷迷糊糊间，一双粗糙而温暖的手摩挲着她的脸，她在梦里眺望着远处，一如十几年前。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想你。”

······

“这就是你的答复？”

凯尔希淡淡地询问着，看着蓝毒，放下了散落在博士办公桌上的纸，过去在纸上改变，不存在的未来在纸上绽放。

“他已经死了。”

凯尔希正对着蓝毒低低地垂下的眼眸，淡蓝色的，湖一般平静，又寂寥。

“你在自己骗自己，蓝毒。”

凯尔希仰起头，避开了蓝毒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而想起了那封信，是幸存的干员带来的，便把信从口袋里掏出，递给了蓝毒。

“他的。希望能帮到你。”

蓝毒怔怔地看着这封信，轻轻地问道:“又是一次欺骗，对么？”平日里清澈的声音却在此刻干涸了，嘶哑而枯朽。

凯尔希摇摇头，离开了。

蓝毒看了那封信许久，才打开来。

“亲爱的蓝毒小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死了。

或许你恨我，亦或许你很悲伤，但请你能够看完，能看完我这个一辈子的欺诈者最后的坦白。

我曾经是个混蛋，是个欺骗别人的人，我钩织着一个个谎言只为了自己，冷漠，自私，而又多疑，我其实早就该死了，就在十年前的卡兹戴尔。

可有人救了我，我一生中唯一的朋友，为我拖住了敌人，救下了我，独自战死了。

他那么严肃地说着那些谎话，可在我眼里却不过是些拙劣的伪装，可我还是跑了，像个懦夫一样的跑了。

我见到了绑着他铭牌的尸体，却什么也辨认不清了。

当我看到罗德岛的时候，我不想事情再这样了，再一次感受到那种无力感，我要让事情好起来，哪怕是说着谎话。

我也很想保护你，蓝毒小姐。

我不奢求你原谅我的自大和自负，只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像我一样，成为一个欺诈者。

愿你往后的此生，好好度过。

欺诈者

博士”

蓝毒静静地读完了。她看着窗外，眺望着远处，她突然想到博士也应该这么眺望过罗德岛吧，带着某些如圣徒一般的赎罪感，俯身在这片充满谎言的大地上。

凯尔希再次进到办公室时，蓝毒已经走了。

桌子上的灰烬默然地叙述着某些故事，一阵风吹过，燃烧之后的残灰就飞散在辽远的天空中，再也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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