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兩日前，帝彌托利收到希爾妲從安巴爾寄來的信。

本還好奇著老家在原同盟領地區的希爾妲怎麼地址會在安巴爾，一看原來希爾妲去探望戰後留在安巴爾和漢尼曼進行研究工作的莉絲提雅。希爾妲提到，因為莉絲提雅想來菲爾蒂亞的魔道學院進行學術交流，近期內會與她共同前來王國順路與以前在士官學院一起讀書的老朋友們聚舊，以及讓帝彌托利帶她參觀王宮的請求。

帝彌托利在工作後準備寫答應的回信，甚至已經計劃好怎麼招待她們，此外他還在思考另一些事。

在他的印象中，莉絲提雅是個帶著和年齡不符的冷靜沈穩勤奮好學同時極有天賦的魔法使用者，只要是與魔法相關就沒有她學不會的內容，說不定深諳白魔法的她擁有令艾黛爾賈特甦醒的方法，就算沒有，也可以想辦法聘請她協助研究。

回覆寫完之後，帝彌托利將信交給杜篤請他隔日一早就寄特急。

由於帝彌托利寄的是特急，希爾妲也用特急回信，表示會在五日內到達菲爾蒂亞。五日聽起來不算很長，但也不短，抱著愉快輕鬆的悠閒心情享受旅行的希爾妲完全不知道，對默默將希望寄託在莉絲提雅身上的帝彌托利而言，自收到具體日期後就開始過著度日如年的倒計時生活。

希爾妲和莉絲提雅的馬車直接被在城門等候多時的杜篤領去王宮，再請侍女和車夫將行李先送到她們落腳的旅店。為了見面的這一刻，日常失眠的帝彌托利在前一個晚上熬夜批文件，事先完成工作空出充分的接待時間，還請了梅爾賽德斯在早上烤用來籠絡莉絲提雅的所有拿手點心。

從以前開始就很健談的希爾妲的見聞確實是很有趣，可惜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帝彌托利在整個茶會過程都既心急又心虛。當閒話家常告一段落，滿足了希爾妲參觀王宮的願望後，兩人開始有離去之意，此時帝彌托利抓住時機挽留莉絲提雅。

“希爾妲、莉絲提雅，你們這之後有什麼緊要事嗎？”

“沒有，才第一日只想先在旅店休息，明天再陪莉絲提雅去魔道學院。”希爾妲隨口回答。

“那莉絲提雅，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有些關於魔法方面的問題想請教你，那之後順便帶些剩下的點心回去吧。”

“點心！⋯⋯咳咳，要聽你說也不是不可以。”

莉絲提雅一聽到關鍵詞馬上兩眼發光，又裝腔作勢地假正經掩飾失態的害羞。之前茶會上梅爾賽德斯的點心讓她食髓知味戀戀不捨，比起讀書時期手藝更加精進，要不是實在再也吃不下了，她真的想一掃而空。不過這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剛好帝彌托利主動提出了，她就以不浪費食物的態度愉快收下。

“抱歉，希爾妲，因為是正事所以可能會花點時間，我杜篤先送你回去？”

“沒問題，你們慢慢聊。感謝你款待啦，過兩日再見～”

目送希爾妲爽快離去的身影，帝彌托利將莉絲提雅領去會客室，命人端上紅茶。

“那麼你想問的是什麼？”莉絲提雅用銀匙攪動著放了砂糖的紅茶，漫不經心地問道。

“那我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開門見山吧。莉絲提雅，或許有些冒犯，但我想知道，你的頭髮從一開始就是白色的嗎？”

莉絲提雅馬上停下了攪拌，連茶杯也放回原處，抬頭正眼看向帝彌托利，明顯擺出警戒態度。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可以不回答嗎？”

“如果造成了你的不愉快，我道歉。不過，莉絲提雅，我並不是出於好奇心或者打探隱私而問的。不說整個芙朵拉，就我所見過的人而言，除了你和艾黛爾賈特，沒有任何其他人是白髮，我想如果不是天生，那肯定是有什麼原因造成的後天影響。”

莉絲提雅不出聲，沒有移開視線地等他說下去。

“我以前⋯⋯問過艾黛爾賈特同樣的問題。雖然她那時不記得我了，但我知道她小時候的頭髮不是白色的，可惜到最後都沒能等到她解釋就⋯⋯”帝彌托利說著說著傷感了起來，毫不掩飾地由語氣、眼神、表情流露出來。

“艾黛爾賈特已經死了，你現在知道這個也沒什麼意義吧。”

見莉絲提雅不是那麼簡單就鬆口，帝彌托利打算提前告訴她真相和他的請求，便請她移步到他生活起居的宮殿。帝彌托利敲了敲門，裡面的梅爾賽德斯很快就應門，莉絲提雅跟著兩人進房間。

“那是⋯⋯艾黛爾賈特？！”莉絲提雅馬上認出了躺在床上的人物高呼道，“我還以為她死了？！”

“對外確實是這麼宣布的，救她是我個人意願，因此她還活著是最高機密，還請你保密。而我剛才提到的公事也與此有關。”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回到剛剛的問題，沒錯，我的頭髮的確是受後天影響才變成白色。這麼說來，以前讀書的時候，艾黛爾賈特就特別關心我的身體狀況到不自然的程度，大概她也⋯⋯”莉絲提雅陷入沈思。

“果然嗎？！”終於找到一絲線索的帝彌托利抑制不住興奮，語氣激動起來。

“不過就算你知道了背後緣由，又打算怎樣？”

“莉絲提雅，如你所見，艾黛爾賈特小姐就那樣睡著，自安巴爾皇宮一戰以來一次都沒醒過來。帝彌托利拜託我加入為了艾黛爾賈特小姐秘密組織的醫療隊希望能讓她醒過來，然而完全陷入瓶頸，至今毫無進展。”梅爾賽德斯補充說明狀況。

“當我得知希爾妲和你要來菲爾蒂亞，就覺得你可能有辦法。所以能不能請你加入醫療隊呢，當然無論你提出什麼條件我都盡力滿足和配合。”

“這個我過後再考慮，總之先給我看看醫療報告和分析。”

梅爾賽德斯聽完就立即跑出房間去準備所有記錄。

同時莉絲提雅走到床邊一邊檢查艾黛爾賈特的身體，一邊問帝彌托利：“你有自己看過她的身體嗎？”

“嗯⋯⋯”帝彌托利面露難色，生硬地擠出一個字回應。

帝彌托利想起了一開始陪在梅爾賽德斯身邊幫助處理艾黛爾賈特的傷口時，因震驚而無言，不過他努力保持冷靜繼續觀察。平時隱藏在艾黛爾賈特幾乎密不透風的外衣下的那些駭人傷疤明顯不是在訓練或戰鬥中造成，而是通過多次手術留下的痕跡，且年代久遠。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瞬間洶湧而出的如洪水猛獸般的憤怒，發誓一定要令那些傷害過她的罪魁禍首生不如死，然後親自將其撕成碎片。帝彌托利在全芙朵拉都部下眼線調查，只是目前依然一無所獲，唯一線索就是等艾黛爾賈特醒來親口告訴他。

“她肯定受過很多苦吧⋯⋯”莉絲提雅低聲感嘆，靜靜重新幫艾黛爾賈特蓋好被子。

梅爾賽德斯捧著一疊報告回來後，莉絲提雅接過來匆匆翻了兩頁跳到最後嘆了口氣。

“你們完全偏離了研究方向，難怪沒成果。”

“怎麼會⋯⋯”莉絲提雅的結論令帝彌托利和梅爾賽德斯都萬分詫異以及大受打擊。

“你們讓人拿紋章器具來。”

“紋章器具？要來做什麼？艾黛爾賈特的紋章不是賽羅司的嗎⋯”兩人疑惑不解。

“先拿來，我確認了再解釋。”

等梅爾賽德斯又跑出去借到紋章器具後，莉絲提雅讓她抽從艾黛爾賈特身上抽點血檢驗，結果再度令帝彌托利和梅爾賽德斯驚訝。

“賽羅司和⋯⋯炎之紋章？怎麼會，這不是只有大司教才有的稀有紋章嗎？”

“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同時擁有兩個紋章的吧？！”

“是的，一般人的話。”莉絲提雅冷靜地向被接二連三的意外信息刺激得動搖的兩人解釋，“接下來我要講的是只能在這裡說的話。”

帝彌托利和梅爾賽德斯交換了視線點點頭，靠近出口的帝彌托利自覺走去關上房門。

“事到如今，我也跟你們坦白了。艾黛爾賈特肯定是通過殘忍的人體實驗才獲得第二個紋章，然而擁有兩個紋章對人的身體負荷太大，她和我的頭髮都是因此變成白色的，而且壽命都不長了⋯⋯艾黛爾賈特之所以那麼關心過我的身體，也是因為這個吧，只是她得到第二個紋章的過程，肯定比我更加⋯⋯”

“莉絲提雅你也⋯⋯”梅爾賽德斯的聲音開始顫抖。

帝彌托利無法想像艾黛爾賈特所遭受過的苦難與折磨，光是聽莉絲提雅簡潔的描述已經足夠令他難以忍受，除了咬緊牙關忍住快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他什麼都做不了。芙朵拉的國王，現在就像個小孩一樣無力，帝彌托利的臉因羞愧而燙得火辣。

“或許有很多人因為紋章而得益，例如貴族們，想方設法地要維持這種階級秩序。同時，也有艾黛爾賈特和我這樣紋章至上主義的犧牲品，她肯定也和我一樣恨透了這樣的社會制度，恨透了維持這種狀況的教會。所以她像教會宣戰時，我並沒有反對。”

莉絲提雅的話語刺痛帝彌托利的內心，如同對他的審判，諷刺著他原本深信的正義。在他反對著艾黛爾賈特的做法的同時，也存在像莉絲提雅那樣支持她信念的人；有如像曾經的他那樣恨著艾黛爾賈特的人一樣，同樣有恨著他帝彌托利的人，因為他剝奪了期盼著艾黛爾賈特所要創造的新社會的這些人的希望。因此他不得不背負起一切，這就是勝利的代價。

“我和大司教，一定會竭盡全力改變這種畸形的制度，我保證。”

面對帝彌托利真摯的目光和決心，莉絲提雅只是看著他沈默片刻，最後決定不作評論。

“好像到現在，我們都不太清楚進行著這種可怕實驗的人的真面目。”梅爾賽德斯疑惑道，“或許現在他們也還在製造更多受害者。”

“雖然我已經派人調查，但還沒收集到什麼有用情報。莉絲提雅，你知道那些傢伙是誰嗎？”帝彌托利深呼吸後，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問。

“應該就是戴著鳥嘴面具的黑衣人，自從艾黛爾賈特輸了戰爭，他們就銷聲匿跡，但我並不信他們就此放棄，估計只是保持低調重整旗鼓。”

“如果是那些人對艾黛爾賈特小姐進行人體實驗，那為何她還要和他們合作呢？”

“這可能有三種情況：一是艾黛爾賈特渴望更強的力量自願接受實驗，二是那些傢伙想利用艾黛爾賈特這個傀儡，三是艾黛爾賈特想反過來利用他們達成自己的目的，但無論哪種，都只能等她醒來告訴我們答案。”帝彌托利神色嚴肅而複雜，注視著沈睡的艾黛爾賈特。

三人頓時陷入沈默，片刻過後，還是莉絲提雅率先打破沈重的氣氛發話。

“説回正題。如果我推測沒錯，應該是紋章給艾黛爾賈特身體帶來的負荷過大，才導致她昏迷不醒。”

“畢竟皇宮之戰時，她甚至不惜變成那種怪物一般的姿態也要戰鬥到底，再加上帝彌托利造成的重傷，雙重消耗令她無法承受了吧⋯⋯”梅爾賽德斯補充自己的分析。

“極有可能。就我自身情況而言，為了趕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到來的死亡前找出消除第二個紋章的方法，只能一邊注意著身體一邊爭分奪秒地研究。現在漢尼曼老師就是和我一起在安巴爾拼命努力著。”

莉絲提雅頓了頓，向帝彌托利發話：“帝彌托利，你去將漢尼曼老師請來菲爾蒂亞，我們製造了些可以減小第二個紋章帶來的副作用的藥，雖然不知道對艾黛爾賈特有沒效，還是試試再說。我會說服漢尼曼老師留下一起在菲爾蒂亞繼續研究，多了艾黛爾賈特作為研究對象，我想應該能增大找到方法的可能性。你來為我們提供物質資助，沒問題吧？”

“當然，我本來就是這麼打算的。我馬上就去寫信。”

“好了，今日就先到此為止吧。我能去吃點心了嗎？”

—TBC—

小说相关章节：艾黛帝彌